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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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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脸红到了耳朵根,她知道这种单独会面意味着什么。她当时还不到十七岁,但已经懂得了这种会面的目的就是向他献出自己的身体。那个时候的珊珊是非常听教练的话的,教练已经开了口,她的脚步就得往那个方向迈。她去了,怀着一种恐惧的心理去了。

    龙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桌上摆着几个苹果。这是秋天的一个晚上,一个不冷不热的晚上。她当时穿的是一件印着荷花图案的连衣裙,脚上一双凉鞋。龙见她进来,忙起身为她泡茶,但她那天晚上连一口茶也没喝。龙又为她削了个苹果,削得并不理想,她接下了,很慢地吃起来。他盯着她,那两只黑亮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她脸红了,又害怕又不知所以。他走上来,试探地抱住她,她没有反抗,因为教练及队友们都希望她顺从他的意志,希望他跟她经过这么一次后,他能康复而去全运会上拿金牌。他把她按在了床上,他把她的连衣裙掀了上去,急急忙忙地拉下了她的三角裤衩,一张脸就迫不及待地埋了上去,非常激动地那么干着。她没有任何方面的快感,她只请求他快点干,她以为她是在给他治病,她在这位运动健将乐此不疲地干这一切的整个过程中,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问他“你好了吗?”这就是珊珊一生中的第一次性体验,那时候正如她婚后的某一个夜晚告诉马民的:“我还不到十七岁,只是在吃十岁的饭。我根本就不懂什么爱情,我只晓得怕,但是糊里糊涂地就干了那种事。”

    后来这个姓龙的还和她干了两次,便后来她就再不愿意和他干了。因为他并没有恢复过来,就是说,他根本就对绿茵茵的运动场失去兴趣了。他脑海里什么东西都装不下,除了装着她,什么都下在乎。他自然遭到了教练的谴责,但他毫不在乎,仍然睡懒觉,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教练伤心极了,骂他,甚至当着队友责怪他,他却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教练一气之下,把这个青年赶出了体c队,于是这个青年和珊珊自然就分手了。但是这个姓龙的青年一直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影子,她的那些队友——后来大部分都离开体委干别的事情去了——一见到她,就跟她说姓龙的事情,姓龙的如何如何了,姓龙的又开了个什么商店,姓龙的离婚了,姓龙的找了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姓龙的现在手上提着大哥大了,站在马路间打大哥大,那样子神气死了等等。这使她始终摆脱不了这段历史,因为这段历史的见证人总是追踪着它,自己很感兴趣就以为她同样感兴趣地向她提及这个已经久远了的故事。事实上,当马民对她态度粗暴或者冷淡的时候,这个人就会突然来到她的脑海里,拥抱着过去的温馨(历史总是温馨的),在她脑海里游荡。

    她怀念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段美好的岁月!

    “我觉得我这一生中最有意思的时候,就是在省体c队的时候,”她常常留恋地说,“那时候真不想事,全国各地的到处跑,飞机飞来飞去,参加比赛,还有一次飞到了韩国。”

    马民曾经吃过这个男人的醋,因为这个男人率先一步占有过她。那是婚后的某一天,马民向她谈及自己的从前时,要她说她的过去,她就愚蠢地向他提起了她在省体c队的那些时光及那个男人。他当时听了她的初恋故事后,极其吃醋,不过那段吃醋的日子不是很长,但也维持了一年。后来他想通了,觉得自己没有道理去责备那个时候的她。现在马民想起她梦见了姓龙的,就很感兴趣地一笑说:“你去找找看,看他还爱你不?他那个时候那样爱你,肯定他现在还爱你。”

    “我不会去找他。”妻子摇了下头说。

    “我相信那个男人还爱你。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一个男人爱你。”马民看着她,“他其实比我更爱你,我觉得。你要是跟他结婚,也许就不会得神经病”“我那时候晓得什么?那是教练做我的工作,其实我对他只有怕。”

    “你现在还怕他不?”

    “现在不怕,因为现在我长大了。”

    “既然你不怕他,你就可以去找他玩玩,这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找。”妻子小声道。

    马民知道妻子不会去找姓龙的,他知道她这样的女性是从不主动向男人出击的,不但如此,而且还用各种假面具抵御着男人门的进攻。她如果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她也不会得这种让他灰心失望的病马民同情地抚摸着她的脸蛋,这种同情里面同时又含着厌恶。马民真的想甩开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马民想说“我们离婚吧,我对你已经很烦躁了”,但话到嘴边马民却舌头一转说:“你去睡觉。我这几天很累的,脑袋空空如也。”

    妻子看他一眼,温顺地爬起床,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32、离婚(一)

    这天上午,彭晓来到了工地上,戴着一顶很花的太阳帽,穿着一身白白的衣服,显得十分青春朝气。她那张瓜子脸上化了淡妆,马民可以明显感觉到那种淡妆的美丽。马民正在指挥包工头干什么事情,见她走来就很愉快地迎上去,“你好哎,”他说,亲切地瞅着她,“一看见你,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的心就宽广得跟蓝色的海洋一样。”

    她瞥着他,眼睛里含满了温情,“我发现你好会讲话的,”她笑着说。

    “明伢子,我一个丁公磕死你,你还站在这里东看西看,不去做事罗!我是个善良的人,你发现吗?”他想让她发现他的善良道,“你莫看我对这些人这样恶,有时候起高腔骂他们,其实我是最替别人作想的。”

    明伢子是工程队里的一个乡里伢子,他对马民傻笑了下,就拿起电锯做事去了。

    “这些乡里人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怕恶。”马民对彭晓解释说,“你不对他凶,他反而吊儿郎当,所以眼睛要鼓得同牛眼睛一样盯着他们,乡里人的素质太差了。”

    “我懂。他们只认钱。”

    “其实都很懒,都以为城里人的钱好赚。”

    小廖走了过来,递支烟给马民,马民马上对他说:“你要盯着他们。要督促他们快点做,合同是摆在桌子上的,推迟一天就罚百分之五,你要明白。”

    “我明白。”小廖说,他是过来同彭晓打招呼的,脸上一脸年轻人的假殷勤,“彭小姐你真的是我见到的最漂亮的小姐。”

    彭晓对他一笑,“谢谢。”

    “你看,他们都说你漂亮。我好荣耀咧。”

    “彭小姐确实好漂亮的。”小廖萎琐着他那张脸说,“味道几好。”

    “你好像试过我的味道一样?”彭晓笑笑说。

    小廖脸淡淡一红,马上说:“这种味道只是感觉,感觉味道好就行,不一定要试。”

    彭晓更高兴了,对他点了下头,“谢谢。”

    马民觉得很骄傲,觉得自己拥有彭小姐这样善于应酬的女人,是一种幸福。马民脸上飘扬着得意,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快。

    “我们去吃饭吧?”马民对彭晓说,他可不想把她“晾”在这里看他指挥装修。

    “现在快十一点钟了。”

    彭晓对他点下头,马民就对小廖交代几声,两人就走出了工地。这是一幢二十层的大厦,还有些建筑工人正在忙着外墙装贴瓷砖。马民只负责一二层楼的装修,因为n局只有一二楼的使用仅。两人走出来时,彭晓看见两个工人正站在很高的脚手架上贴墙面瓷砖。“他们就那样干啊,这要是掉下来,会摔得稀烂的,他们腰上没系安全带样的,”

    “这要是掉下来,背时的是老板。那会要掏出一大叠钱日进去。”马民说。

    “怎么呢?”

    马民觉得她这句话问得幼稚,“人跌死了,尽管你是老板,你已经跟雇用的工人签了注意安全的合同,安葬费什么的,还得出。”

    马民说,“因为死者的家属找你吵,你不出钱道义上讲不过去,他在你工地上做事摔死的,你跑得脱?”

    彭晓是个嗅觉和耳朵都很好的女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些险恶的东西。“你跟下面的工程队签了安全合同没有?”她说。

    “当然签了,不签我敢喊他们做事?我天天都喊他们注意安全。”马民看着她,“第一天,还没做事,我就把他们召集起来开了个安全第一的会,会上我跟工程队的包工头签安全合同,又让包工头与工程队做事的签合同。这样,到时候万一出了事,责任也轻点,因为有合同在我手上。什么事情都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马民开着车上了马路,折过头来对彭晓说:“到我们第一次去吃饭的药膳酒家去?

    我就是那天爱上你的。那天你一下就走进了我的心,好像一股清泉流进了我的心。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那么快地爱上你。你还记得吗?“

    “记得。”她说。

    药膳酒家里有很多人吃饭,这个酒家一是价钱不贵,二是菜有特色,不少精炖菜里面包溶着中药,如枸杞、黄芪、天麻等等。

    大家吃起来觉得这是滋补身体,于是吃的人就多了。两人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上了一碟油炸蚱蜢,一碟油炸什么其它昆虫,便拿起筷子吃起来。彭晓看着他笑,那是一种灿烂的笑容,一种从心里发出来的高兴的笑容,那种笑容像清泉似地在她脸上流淌,仿佛还倒映着一片美丽的云彩似的。

    “你笑起来特别让我心动。”马民说。

    她反而不笑了,而是装作正经地望了眼旁边那一桌的两个男人,他们正用一种幽暗的眼光瞥着她。“笑应该是有原因的,正如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但是另外有一句话说,笑一笑十年少。你没听说过?”

    “所以你就笑,想把自己笑成一个少女。”马民笑着说,“你再一笑,又年轻十岁,那不把自己变成一个幼女了?我坐在这里还有什么想法?我会要成为拐骗幼女犯的。”

    她又笑笑,笑得弯了腰。“那不至于罢?”

    服务小姐又端来了一个菜,马民对服务小姐说了一声“谢谢。”

    彭晓待服务小姐走开后,两片妩媚的目光便全部投放在他脸上说:“你跟你妻子说了吗?”

    昨天中午,两人在一起吃饭时,马民曾对她发誓说,他晚上一定要跟妻子提出离婚的事,因为他太想跟她生活在一起了,他要尽快离婚。难怪她一上午就来了,原来她心里挂着这事。马民想。“说了。”马民不好向她交差地撒谎道,立即就低下头吃菜。

    “你妻子怎么说?”她不放过他说。

    “我妻子什么也没说。”她害他继续撒谎道,“我妻子只说了句,你实在要离婚就离婚。然后她就没说话了,她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女人。我是可以离婚的,你呢?”

    “我想我应该可以离婚罢。”

    “你还没跟你丈夫说离婚的事?”

    “还不到火候。”她这么说,“你妻子没和你谈到细节上去,女儿和财产……”

    “女儿没谈。”马民说,“我说我给她二十万和那套住房里的全部东西。她听了表情很麻木。”他就同说真的一样,“她好像脸上没露出痛苦,我想我可以离婚。关键是你。

    你莫到时候我离了婚,你又不离婚,那不是害我?“

    她没说话,而是又一次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放到了别人身上。

    马民觉得自己是在她。“我不你。”马民召回她的眼光说,“等我离了婚,你再离婚吧。我这个月就把离婚的事办好。我那个妻子是一头绵羊,她不懂得斗争。她要懂得斗争,当年在省体c队就干出成绩了,至少也要拿一个铜牌什么的。她一个也没拿。”

    “我不你离婚。”她也摆出高姿态说,看着他,“我觉得你妻子离不开你,离开你,她会完了去。我觉得你妻子好可怜的,我其实并不想伤害她,真的咧,马民。”

    马民不知道她这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瞅着她。“我要离婚。

    我有权获得我的幸福。我确实觉得她可怜,但是有什么办法?难道我应该守着她一世?“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坏女人。我的心很善良咧,我听了你说的她,我心里过不得。

    我好像觉得我抢了她丈夫样。“她自责道,”其实我们就这样也好。“

    “你这样看?”马民觉得她的人格真的高尚,心里就有点自愧弗如什么的。“我们说别的吧,”马民叹口气,望一眼走过去的一位小姐,他不想再围绕这件事情谈来谈去。

    33、离婚(二)

    周小峰觉得彭晓是在玩女人的伎俩。“她人格高尚?”周小峰用两只变了形的眼睛瞪着马民,“我牙齿都会笑跌。她高尚,她跟你约会打鬼哎?她这是让你觉得她是个好女人,于是你就会更进一步爱她,变得义无反顾地去爱她。这是女人的手段,这并不高明。”

    “她绝对不是你说的这种女人。”马民反对周小峰的判断说,“你不了解她,你不知道,她是个极善解人意的女人,她好懂得男女之间的感情咧。我真的好喜欢她的。”

    “你喜欢她是你的事。你只莫跟我说她高尚什么的就得了。”

    “她真的很高尚。她知道我妻子的情况,她说她绝对不想与我妻子争夺我。”

    “我说我的牙齿会要笑跌,你又不信!”周小峰对马民叫道,“她不想跟你妻子争夺你,她跟你睡觉,跟你幽会不是发神经哎?

    我跟你讲明的,我倒是觉得彭晓这个女人不简单。你不要过于相信她的话了。“

    “她很单纯。”

    “你会让我肚子都笑疼!她又不是处女,单纯?还幼稚呢!”

    “单纯是指思想,并不是指r体。”

    “她有什人思想?你实在读了叔本华的著作,女人就跟小孩一样,变化无常的。”

    “你不了解她。”

    “我会笑死去。”周小峰大声而不屑地说,把一口烟吐到马民的脸上,“就同你以前说你会笑死去一样。我不是看不起女人,我也爱女人。但衡量女人的标准,我们的祖先早就制定好了,是三贞四德,不是什么思想不思想。你变成爱情宝了。”

    他们这番话是在工地上说的。两人坐在大厦的一角,一边注视着民工做事,一边抽烟,一边你不相信我我就偏要你相信地争论着这些事情。“你要是同王珊离婚,我还会对你有看法。”周小峰很正直地望着他,不屑他的爱情道,“王珊是个逆来顺受的极善良的女人,从不管你。你不应该抛弃她。你在外面玩,那是一回事,你抛弃她而寻找新的爱情,那我觉得你太对她不住了。你当年是那样追她,在我面前谈起她时,眉飞色舞,口水直飙,你就忘记了?”

    “你莫夸张罗。”

    “好,我夸张。你当时出来搞装修赚钱,是为了谁?我记得你说,你不能让王珊吃苦,你要让她有一种没白爱你的欣慰感,你当时对王珊评价那么高,你就没一点记性了?

    我还记得你结婚前对我说,王珊这个女人真的好。我夸张?我夸张了一句没有?“

    “我那时候是爱她。”马民恨不得照着他脸上就是一拳,把他嘴巴打烂,但他忍住了。“她当时很漂亮,你也晓得,她的身材几好。但我并不知道,她会得神经箔…”

    “是的是的。她得神经病你就要抛弃她,你这套人——”周小峰喜欢说“你这套人”,这话里含着不屑一顾的意思。他又说了句:“我会笑死去。”

    “你这样看,我也没办法。”

    马民不想再跟周小峰说这些了。马民甚至觉得周小峰是故意跟他过不去,是条什么人都要咬一口的狗。马民端起搁在地上的茶杯,喝了口茶,眼睛就望着正站在架子上往天花板上钉龙骨的民工。“分好格子没有?”马民问那个包工师傅说。

    “当然分好了,还要你马老板交代。”包工师傅笑了笑,在架子上回答说。

    马民就把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些分成豆腐块块的木方。实际上他是不想再跟周小峰争论那些废话了,他认为周小峰不理解他。

    周小峰没有体会到一个正常男人与一个女精神病患者生活在一起的那种痛苦,那种除了吃饭在一起,什么都不能沟通的痛苦。人是应该讲点感情的,可是他一想起她是病人就感到压抑,心上同长了一层绿苔一样。

    “你在这里动什么歪脑筋?”周小峰看他不吭声了,便问。

    “我有什么歪脑筋动?”他感到没劲,“我现在的脑筋就是离婚。”

    “你女儿呢?”

    “女儿当然我要,她那个懦弱的性格能带好女儿?你问得奇怪。”

    “假如她要女儿呢?”

    “女儿我要,我只有一个女儿。”

    “假如她坚持要女儿你又怎么办?这些都是很具体的事情,你考虑过没有?”

    “那就交给法院去判。我只有一个女儿,我不会再有女儿了。

    按现在计划生育的政策,就算我和彭晓结了婚,也不能再生孩子。

    她有一个两岁的儿子——放在她妈妈那里带着。只有一方没有孩子,才能生养一个。

    所以女儿我非要不可。“

    “那你和彭晓并没有血缘的纽带,孩子是爱情的结晶,你们产生不了结晶。”

    “结麻花咧!”马民看他一眼,抓住他的话说,“你也说了句宝话啊(宝活就是蠢话的意思)。我以为你周小峰永远不说宝话的。

    原来人都有宝的时候。“

    周小峰不承认是宝话,“这是你们以后要面对的事实。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如果没有孩子作为血缘纽带,夫妻生活还有什么爱情可言?”周小峰说,“彭晓现在是二十五六岁,比你老婆年轻漂亮,但假如她也人老珠黄了,你还会爱她?你爱麻花呢!”

    “你爱麻花呢”的意思就是你爱鬼呢——就是说你根本不会爱她了。马民没有反驳他,因为到那个时候爱情可能是没有了。马民就一笑,“到那时候又找一个填补就是。”

    马民这么说,“现在的人,今天不晓得明天的死活,哪个还想那么远的事情?”把烟蒂朝角落里一弹,站起身,向楼上走去。

    楼上的那班装修队伍正忙着吊顶,手脚比下面这班快一个节奏,现在正在封水曲柳夹板了。小廖在这里监工,正折着头,举着手机同谁说话,见他走来,就匆匆忙忙把话煞了尾。“马老板。”

    小廖放下手机说。

    马民看他一眼,目光抛到顶上,对站在脚手架上的几个乡里木匠说:“站稳点,注意安全就是的。”他用目光测量了下高度,估计跌不死。“慢点摔断了手脚,吃亏的是你们自己,我是不管的。”

    “晓得咧,马老板。”一个民工说。

    “晓得就好,就怕你们睡着了没醒。”马民笑笑说。

    马民在装修工地上上下下蹿了几趟,交代了一些事情,随后走出大厦,开着车向家里驶去。他满腹心事地步入家门时,是下午四点多钟。他之所以这么早回来,是因为他约了彭晓六点钟在药膳酒家吃晚饭。妻子和女儿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回来妻子脸上绽开了一片刨木花似的笑容,“你回来了。”妻子说废话道。

    “回来了。”他这么回答了句,一p股坐到沙发上。

    “小爸爸,”女儿看着他叫了声,马上又把视线落到了荧光屏上。电视正播放着老掉了牙的《西游记》,这是给中小学生看的暑假电视节目。

    “我打盆洗脸水给你洗脸?”妻子高兴地望着他说。

    “不洗。”

    “洗个脸人舒服些。”

    “不洗。”马民绷着脸说,狠了狠心,决定立即同她摊离婚的牌。“我想同你离婚,王珊,真的我很想跟你离婚。”

    妻子的脸色变了,变得两只大眼睛愣愣地望着他。她的脸本,来就是黄泥巴颜色,此刻成了暗淡的土色。他继续狠了狠心说下去:“我没有办法,我觉得我们生活在一起没有语言,我心里确实一点都不爱你了。我一直就想跟你说,我真的想跟你离婚。”

    妻子瞧着他,两只眼晴睁得大大的,像两粒板栗样。

    “我给你二十万,这套房子和房子里的一切都留给你。你有这套房子,再加上二十万块钱,你的生活比一般女人还是要好过些。

    你还可以再结婚,真的,你甚至还可以找上个年轻点的,一心一意招呼你的丈夫。“

    妻子的嘴唇开始紧张地抽搐起来,脸色变得更加灰暗了。

    “其实你和我生活在一起,你并没味。”马民瞥着她,吐口烟,“你自己想,我一天到晚在外面,你又有什么意思?你其实还很年轻,还可以找一个爱你的男人。”

    妻子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两行热泪从她的眼眶里滚了出来,顺着她暗淡得如甲虫壳样的脸颊滴落了下来,她的嘴唇却紧张地闭着,闭得嘴唇都变了形,像兔子的嘴唇一般。

    “你要想得开,这个世界有时候是残酷的,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马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脑袋里空空的了。“我觉得人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要想开点,思想不要往死胡同里钻。

    人只能活几十年,你这样一想就会对一切事情都无所谓。“

    女儿这时把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到了他们身上,女儿当然能够分辨清黑白了。女儿历来就是旗帜鲜明地站在母亲身边的,每次他和妻子争执,女儿总是一边倒,骂他“臭爸爸”什么的,这可能是她和母亲厮守惯了的一种条件反s。“臭爸爸,”女儿骂道,偏着头斜视着他(她当然看见母亲的眼泪了),“坏爸爸,没用的爸爸,要不得的爸爸。”

    马民瞪了眼女儿,“你乱说罗,招呼我一个丁公磕死你。”马民凶道。

    “哪个怕你罗?”女儿讥讽的模样一笑,一张小脸显得非常可爱,“我才不怕你呢,你只晓得欺负妈妈。你是个坏爸爸。”

    马民真想磕女儿脑壳一个丁公,但是他觉得这没有道理。“你还说一句坏爸爸看?”

    他威胁女儿说,“看我不打你!”

    “坏爸爸,就是坏爸爸、臭爸爸、没用的爸爸。”

    马民站了起来,马民其实可以伸手就打她,但马民的目的主要是吓她。女儿见父亲站起身,迅速就跑开了,跑到了妻子的p股后面,“你打不到,怎么罗?”女儿脸上露出了得意,“你只晓得打人。你莫回来了,我和妈妈两个人过,不要你这个臭爸爸。”

    马民真想打人了,但是妻子制止了他。“你走罗,”妻子见女儿坚定地站在她那边,仿佛一下子恢复了勇气似的。“你走罗你走罗,我带着天天过。”

    马民觉得今天说到这个份上够了,让她思想一下,心理上有个接受过程。“我走,”

    他说,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女儿站在他身后说:“你走,你再不要回来了。”

    马民回头瞧了女儿一眼,马民本想对着女儿p股就是一巴掌。

    但女儿对他做了个怪脸,举起两只小手放到两边脸上,对他手指动了动,把舌子一吐,“也”了声,还眨了下眼睛。马民心中的那股怒气被女儿的这个“怪脸”冲跑了。

    她真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儿,马民出门时想,我连碰她一下都舍不得。她身上有我对一切都不那么在乎的性格。

    34、离婚(三)

    这天晚上,马民把彭晓送回家就开着车回来了。马民回家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看看女儿。他想趁女儿睡觉后,同妻子谈谈女儿的将来,他希望妻子把女儿让给他。他要女儿,他太爱女儿了,他准备了一条说服妻子的理由,那就是“你要知道,你身边没带孩子,对你以后再组成一个家庭顺利些。”他准备同她说这句话,他觉得这句话应该能说服她,她毕竟还年轻,还可以再结婚。

    他拧开房门,客厅里黑黑的,他随手按亮开关,客厅里顿时就通明透亮了。他走进客厅,关上门,换了双拖鞋就习惯性地首先步入厨房洗了手脸,接着就迈进妻子和女儿睡觉的卧室。妻子躺在铺上,睁着两只黄黄的大瞳仁,女儿折着身体睡在她一旁,脸冲着她,一只手搭在她的胸脯上。“你还没睡着?”他关心地问了句。

    妻子看他一眼,不说话,把脸扭开了,视线抛到了台灯座子上。

    马民坐到床边,先是瞧一眼脸色暗淡的妻子,接着把目光就一百个钟爱地洒在女儿脸蛋上。“她口水都流出来了。”马民说,伸手把女儿睡觉的姿势改变了下。“她脸都睡出了印子。”他的手摸着女儿脸上的竹席印,“我把她抱到我床上去。”

    妻子没有说话。

    他以为妻子同意了,就站起来要抱女儿到自己床上去。妻子开口了,“莫动她。”

    她说,声音不大,但那张木讷的脸上表情很坚决。

    马民就抽出了伸到女儿腿下的手,走过来,重新看着妻子。妻子的两只服睛继续瞪着台灯座,目光是那种y郁的目光。马民说:“我现在想跟你谈谈天天。我想要天天。”

    妻子望也不望他,又把头扭到了这边,一张木讷的脸对着女儿。马民又走过来,好跟妻子对话。“你要知道,假如我们离了婚,你带着孩子,再结婚就困难些。”马民摆出通情达理的样子,“你还年轻,还只三十三岁,你还有机会找一个好丈夫的。你带着女儿,别的男人就会产生心理障碍,甚至不舒服,这点你要看清楚。”

    “我不要男人。”妻子说,翻起眼睛蔑视地瞟他一眼,又把身体转了过去。

    马民又走过来,“你这是说气话。”他想做通她的思想工作,“我是为你作想,再一个我也是为女儿作想。你太老实了,要是你给女儿找的继父……”“我不会找!”妻子打断他的话说,“你走开好不好?”她又翻起眼皮看他一眼,“你要离婚你就离,但你别想打天天的主意。天天是我生的。”

    “天天身上有我的血y。”

    妻子冷笑一声,又把脸扭开了。

    他感觉到了妻子那张木讷的脸上的凄凉,感觉到了妻子眼睛里的烦恼。她的精神病还在治疗中。“你吃药吗?”他怀疑她没有吃药就这么问了句。

    妻子不吭声。

    “你今天吃药吗?”

    “你莫假惺惺。”

    “我虽然要跟你离婚,但我现在还是你丈夫,我还是关心你的身体,不是假惺惺。”

    她没吭声,把脸又向另一边扭去。他感到沮丧,他认为可以说服她把女儿给他的理由,在她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话一说出口,就好像脸盆里的一个肥皂泡,自动灭了一样。我总不能让她这样的人带着女儿,我会不放心。他想,走了出来,走进了自己睡觉的卧室。他躺到铺上,心里非常没底地抽着烟。应该让她自己去想通这些事情,他吐口烟想。

    他有三天没回家,他是特意腾出时间让妻子去思考离婚的大事。这三天,他睡在大厦旁边的一家招待所里,有两个晚上是同彭晓在一起,有一个晚上是同王经理他们玩“三打哈”。星期六晚上,因为彭晓要回她母亲家去看儿子,他也就决定回家看女儿。

    三天没见天天了,他心里还着实有点挂念。他开着车回家的途中,步入一家商店,买了一大包旺旺,他估计女儿见了旺旺,会高兴得跑过来抱住他。他想起女儿骂他“臭爸爸”

    的模样和平时的各种形态,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几下。她是我全身心的爱,他想。

    妻子和女儿,还有妻子的妹妹都坐在客厅里。他走进家时,她们全当他是陌生人似地盯着他,都不说话,只有电视机在说话。妻子和姨妹看了他几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女儿却继续瞪着他,又想叫他爸爸又生分的样子。“天天,爸爸给你买了一大包旺旺,你最喜欢吃的。”马民脸上挂着笑容逗女儿道,将手中的那一包旺旺晃了晃,“给你。”

    他把旺旺扔在了女儿身旁。要是平常,女儿会表现出很高兴的模样说“谢谢爸爸”,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塑料袋剪开,拿出旺旺吃。但此刻她只是望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到了荧光屏上。

    “你好,”马民同姨妹打了声招呼,就又对女儿说:“哎呀,你今天蛮高傲埃”女儿看都不看他,眼睛仍然盯着电视机。他从女儿这种抑制自己的行为里,感觉到了妻子的影子。他甚至觉得女儿的性格这几天里有点变了。这样发展下去,不就成了王珊第二吗?不能让王珊影响她的成长。“爸爸带你坐汽车兜风去?”他说。

    女儿说:“不,我不去。”

    “爸爸把汽车开得飞起来,你去不去?”

    “妈妈不去我就不去,”女儿说。

    马民觉得女儿真懂事。她有时候真的很懂事。“哎呀,你好像不叫做马艳天,叫做马大猪了埃”马民逗女儿说。

    “你才是马大猪咧,你莫回来还好些。”女儿站在母亲的立场上说。

    马民正想发什么火,姨妹瞅着他开口了:“马民(她平时是叫他姐夫),”姨妹说,“你要跟我姐姐离婚?”

    姨妹是个很好强的女人,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在一个什么公司当什么经理,手上可以画大字样地批什么钱,还可以拿公家的钱请客,穿得很时髦很洋气。她是财经学院早几年的毕业生,运气比她姐姐好几十倍,一开始就跟领导接上了轨。马民历来不喜欢她脸上的自以为是,见她这么问就很干脆地回答:“对,是准备跟你姐姐离婚。”

    “我要请律师跟你打官司。”姨妹瞥着他说,“你不能随便就抛弃我姐姐。”

    马民火一蹦,眼里面都是怒火地看着她,他真想一脚踢过去,让她滚远点。“我和你姐姐离婚关你什么事?”马民火道,“要你在这里多什么嘴?!”

    姨妹只是个被周围的人宠惯了的漂亮女人,耳朵里赞美的话听得大多了,面对这种刀子见血的质问,她却跟她姐姐一样,脸色苍白,一时想不出对答的话来。

    “你要请律师,你只管请!”马民跟她讲霸道道,“我还怕你请律师?你请律师就吓得我住?我也是吃菜的虫!”这句话在长沙市话里的意思是,你有狠我也有狠。

    “好罗,我会要请律师的。”姨妹说,“你别想跟我姐姐离婚。”

    “你们吵什么罗?”妻子发话了,“离婚就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

    “姐姐,你不要说这种话。”姨妹显得很老练的派头,“姐姐你不要太老实了。”

    马民冷笑一声,真想给她一个耳光,打走她那自以为是的蠢气。为什么有的女人会这样蠢,真以为自己能够阻挡什么事情?他看了眼妻子,本想把姨妹吼出去,“你给我滚出去,莫在这里鬼样的。”

    但他没吼出口,他见妻子一脸惶惑地瞧着他,火气就咽了下去。他知道妻子担心他对姨妹态度粗暴,他不想在伤妻子的心的状况下,还抹妻子的相。妻子是个面子观念很重,且又固执又懦弱的女人。她是一只已经受了伤的猫,他这么想,不理姨妹了,而是瞅着女儿。“你望着我干什么?”他转移火气说。

    女儿回答道:“你这个臭爸爸。”

    “爸爸可以带你到北京去玩,还可以带你到上海去玩,带你坐飞机。”

    “我才不去北京呢,我才不坐飞机呢。”

    他觉得女儿说话的口气很像妻子以前跟他说话时那冷淡的口气,他甚至觉得她就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女体c队员,女儿的腰功确实很好,是她母亲小时候的雏形。我不能让她沿着她母亲的轨迹发展下去。他这么想。“到爸爸房里去,爸爸跟你讲爸爸小时候捉蛐蛐的故事给你听。”他记起女儿有一度特别喜欢听他小时候捉蛐蛐的故事。他总是在女儿的想象中形容他捉蛐蛐是如何艰难,又如何千辛万苦地捉了只八条蜈蚣守d的蛐蛐,而这条蛐蛐又如何如何厉害,把什么蛐蛐都打得狼狈逃窜等等。“爸爸又有一个新的捉蛐蛐的故事,几好听的,你听不听?”他用期待的眼光瞅着女儿。

    “不听,哪个听你捉蛐蛐的故事罗,我才不听呢。”女儿看不起他捉蛐蛐的历史道。

    马民心里说爸爸是爱你的,就站起身,拉开门,走了。

    马民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彭晓此刻正在她母亲家里逗儿子玩,这是肯定的。她妈妈帮她带着儿子。她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妈妈是一九六四年下放到江永的知青,她父亲也是知青。他们只有彭晓一个女儿。他们很乐意带外孙子。彭晓的母亲是知青的时候,由于出生是资本家家庭,只好咬着牙蠢干,结果“炸”了腰,现在病退在家,自然就乐不可支地带着外孙玩。彭晓只需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大回娘家做做母亲就行了,平时还轮不到她为儿子c心。他不能剥夺她做母亲的乐趣,况且她丈夫也许在她娘家扮演好女婿呢。周小峰那里也不能去。他现在跟邓小姐正热火朝天地恋爱呢,两个人说不定现在正在床上如胶似漆。周小峰难道是个老实人吗?他是老实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老实人了。邓小姐脸上一脸俗气,笑容跟纸做的一样不好看,周小峰对邓小姐的感觉正好相反,他认为邓小姐好就好在脸上不俗气,笑起来很单纯。

    这个猪!马民当然还想起了别的朋友,但他估计他们不是在家里做好爸爸——任自己的儿子或女儿迫害自己,就是坐在牌桌上搏斗,拚死拼活什么的。今天是星期六,很多人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今天的行动。没意思,没味。

    马民对自己说。马民一想起姨妹那种自以为可以扭转乾坤的神气,心里就很来火。

    我要不是看在妻子的份上,早就一个嘴巴掴过去,要她半边脸是肿的。他有气地想,她还用请律师来威胁我,这个神经!我原来对她印象还好一点,认为她比她姐姐能干,原来也是个不清白的女人。我要不是怕过于伤害了她姐姐,真的要对她不客气。她还麻花样的干涉我。我不离婚也要离婚给她看,让她知道她是多么蠢。她以为我害怕法院,害怕律师和我纠缠。我害怕什么?我除了害怕女儿,我什么都不害怕。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值得我马民害怕的?不与流氓打交道,不去犯法,你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他的车不知不觉地开到了距彭晓父母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星期六的傍晚,他就是开车把彭晓送到这里分手的。他立即决定还是打彭晓的传呼,决定剥夺她一次做母亲的快乐。他把车速放慢到跟爬一样,拿起手机按了彭晓的传呼机号码。当然很快就有了彭晓的回话。

    “我想约你去听听歌,让别人的歌声驱赶一下我们的烦恼。”他这么说。

    彭晓在电话那头一笑,“现在已经九点钟了。”

    “那有什么关系?夜总会可以玩到十二点,离十二点还有三个小时。”

    “你硬要去玩?”

    “是的,我就在你父母家外面的路口上。你出来罗。”

    她出来了,脸上飘扬着芬芳的笑容。马民老远就嗅到了这种笑容里扬出来的芳香,马民很高兴,他一个电话,她就出来了,这证明她心里有他。马民打开车门,她那张香喷喷的脸钻了进来,接着身体也进来了。“我一看见你,心里就高兴。”马民对她说。

    她对他一笑,那种笑容里芬芳四溢。马民开着车朝前奔去,驶到一处没有路灯的地段里,马民停住车,“我要好好地亲你下,你太让我动心了。”马民说,抱住她,脸就很激情地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