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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里遇到了另外一个搞装修的朋友,趁机天南海北地乱扯了好久,谈国际国内形势,谈女人,谈打麻将和打牌等等,好不容易才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我请你吃中饭,我请客。”他对那个做装修的朋友一脸热情说,“我们要经常进行横向联系。”

    其实马民并不想同这个朋友横向联系,这个朋友在外面名声不好,他总是到处“烂价”,所谓“烂价”就是他得知那里有装修业务就削尖脑壳往里钻,企图用便宜得让朋友们不屑的价格打败竞争对手,似乎他可以不赚钱,只要他工程队的民工有饭吃就可以了。用便宜的价格而“鹤立j群”的人,马民是从心里小觑的。

    他确实是因为时间用不完才决定请他吃饭。“你的业务兴隆吗?”马民和他在奇峰阁酒家坐下吃饭时,心不在焉地问他。马民并不需要他回答,但是对方以为他很想打听而自鸣得意地说:“我搞不赢,我一天同时要在三个工地上应付各种事情。”

    马民觉得他是撒谎,因为他真的同时在三个工地上干的话,绝不会同他坐在饭桌上吃饭。“那好啊,”马民装作很佩服他的样子说,“我没有你这么狠。”

    “我最近还准备到株洲去做一个银行装修业务,”这个朋友说,“五百万咧。”

    马民纯粹是时间用不完,才坐稳桩子听他没完没了地瞎谈,否则早就一拍p股走了。

    这桌饭直吃到两点多钟,两个人才分手。马民心里好笑,如果他真的同时在三个工地上做业务的话,他哪里会有时间同他吃两个小时饭?马民回到招待所,小廖告诉他说,刚才王经理找他。马民问王经理找他什么事?小廖说王经理没说,只是要他打他的传呼机。

    马民一笑说:“还不是找我去打‘三打哈’,想要我输钱。他还有什么别的事!”

    长沙市新近流行一种新的扑克牌玩法,这种玩法是从“双百分”里演绎出来的,玩双百分是一对打一对,而“三打哈”是一个打三个,或者说是三个打一个。你手上的牌好,你就有资格揭底下的八张牌,于是三个人就打你,打赢了你,你就得付三个人钱。

    你打过了分数,三个人就得掏钱给你。“三打哈”是长沙土话,这个“哈”字用在这里含着猪的意思,就是说三个人打一个“猪”。这种赌博游戏在长沙市很风靡。

    一过下午三点钟,马民就同周小峰打了传呼机。“你同那两位小姐约一约,”马民在周小峰回话的时候笑着说,“晚上在新华楼,我请她们吃晚饭。”

    “几点钟碰面?”

    “六点可以不?”马民想了想,“如果你约好了,就用不着打我的手机了。如果没有约好,你再打我的手机,省得我蠢等。另外,记得一定要约好彭小姐。”

    “老子不变成跟你拉皮条的?”周小峰在手机那头这么说了句。

    马民一笑,“你莫这样说。我就让你约了这一次,以后我自己来约。跟你讲老实话,我昨天晚上尽在屋里想她。不怕你笑。”

    “我没有笑。”周小峰说,“我只告诉你,你莫太投入了。彭晓是善于应酬男人的。

    我也知道她逗好多男人喜欢,你是我同学,你莫八字还没一撇,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感情投放进去。彭晓这样的女人虽然聪明可爱,但也用不着太认真。“

    马民笑笑,放下手机,看了下表,三点二十分,心想离六点还有两个多小时。这个时候王经理来了,一张宽大的南瓜脸红灿灿的,额头上泛着光。“你什么时候来的?”

    王经理同马民打招呼说,“上午没看见你人?”

    “上午到材料店结帐去了。”马民对王经理一笑,“你有什么指示?”

    “什么指示?”王经理说,扬起南瓜脸盯着马民,“找你玩‘三打哈’,刘局长来找我有点事……他问有玩‘三打哈’的人没,我就来叫你。你不在。”

    “你不晓得打我的手机呢?”马民递支烟给王经理,“你一打,我不就来了。”

    “我想你可能有事,没打你的手机。”王经理说。

    王经理是来看工程进度的,马民就陪着他这间房子那间房子,上上下下地到处检查。

    王经理是个热爱工雕艺术,自然就眼睛很过细的男人,有一点纰漏也要指出来让马民叫工程队的师傅去修正。王经理尽管收了马民的钱,但仍然不放过这帮工程队的手艺,对马民这支装修队伍的做工要求很严,这让马民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的这帮工程队的手艺……”王经理生气道,“好多地方严格地说要返工才行。”

    “王经理,你怕他们是像你一样做工雕艺术品?”马民反过头来望着这位自诩工雕艺术家的中年男人,“你是什么档次的人,他们又是什么档次的人?你眼睛里是把每一件东西都是当作艺术品来要求,他们都是乡里那种做门窗的木匠,眼睛里只是看怎样把东西做完,其实已经做得算很过细的了。我是天天在这里监督,要小廖守在这里抓工程质量的。你可以到同类型的招待所看看,如果我们算做得差的,我跟你讲明的,我不要钱。他们不是你王经理,每天对着树根或紫檀木苦思冥想!”

    王经理一笑,那张南瓜子脸上舒坦多了,“可能我是太挑剔了埃”“你的眼睛里有毒,”马民赞美他说,“处处都要过细又过细的,你连木线的接口,都要左看右看,不能有一点差别,你看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连两匹树叶都没有相同的,更何况是两根木线!倘若甲方老板都是你这样,这些人都没饭吃了。”

    马民陪着王经理把所有他关心的地方都看完后,王经理提了几点要求,就问马民去玩不玩“三打哈”。王经理最近刚学会玩“三打哈”,特别有瘾,满脑袋装着扑克牌,时时刻刻要找人玩。马民说:“今天不行,我等下还要去陪我妻子买衣服,改日我们再玩。”

    马民是撒了个谎,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只能靠撒谎来搪塞一些事情。马民经常撒谎,这个毛病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

    那时候他的父亲要求他极严,对他回家晚了,总是一本正经地盘问。马民害怕父亲那张威严的脸,那双严厉的眼睛瞪着你时,好像可以把你吃下去一样。面对这样一双严厉的眼睛,马民只好用撒谎来对付,把回家晚了的原因归于老师要求他们搞卫生啊,体育老师喊他们训练啊等等,以免遭受皮r之苦。久而久之,撒谎就可以“出口成章”了,用不着事先打草稿什么的。马民是想起上午出门时,他要妻子自己去买衣服,于是就说他要去跟妻子买衣服,以此推脱了王经理的邀请。王经理离开后,马民钻进了桑塔纳,开着车向袁家岭驶去,他真的想去买衣服了,不过不是为妻子买衣服,而是跟自己买。

    袁家岭立交桥旁有一家商店叫友谊华侨商店,商店的二楼里设了很多名牌服装专卖柜,皮尔卡丹、苹果、佐丹奴、花花公子等等。马民今天想置一套新衣服,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彭小姐看见他穿上一套刚刚买的新衣服的情景。马民有个洁身癖,对自己的衣着一直要求很高,甚至可以说“讲究”两个字。马民觉得一个男人要有绅士风度,衣服是少不了的。虽然衣服不能体现人的价值但却能展示一个男人的精神面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是一张脸,那么精神面貌当然是首要的。马民从小就注意自己的衣服干不干净,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现在出现了一个彭晓,使他对自己的外表萌发了更大的追求。“我要把自己打扮成公子哥儿。”他心里这么说,脸上不觉一笑。

    几分钟后,汽车在友谊华侨商店的蓝色玻璃大门前停下了。这是一幢天蓝色玻璃幕墙的商店,光这玻璃幕墙就是两百多万。马民曾经想打通关节,接下这个两百多万的幕墙装修,但这个业务被广东佬“掠”去了。后来马民又庆幸自己没有接这个业务,因为两百多万“吃”下这个幕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电视机里报道,深圳的一道幕墙由于经受不住风力,垮了,砸死了行人什么的。马民看了这个报道后,决定从此不再打幕墙的主意,因为这里面包含着危险。他的一个搞装修的朋友在河西做了一道蓝色玻璃幕墙,一到刮大风的晚上,这个朋友就睡不着觉,要是白天刮大风他就更担心,生怕幕墙一垮砸死行人。这是很难说的,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都很难说。马民走进友谊商店时,盯了眼蓝色的玻璃幕墙后,心里想。

    马民在友谊商店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他花了三千多元买了一套料子极好的银灰色皮尔卡丹西装,又买了一双黑色的老人头皮鞋,往镜子前一站,他觉得自己换了个人似的。为了使自己更加容光焕发什么的,他又买了一条深红底子上起黑黄斑花的金利来领带。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打一百分了。她不爱上我那才有鬼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男人的衣着最能体现一个男人的经济实力。

    10、新华楼

    马民开着汽车到新华楼前面停下,走出来时,周小峰已经只身站在门口了。周小峰看着满脸精神的马民走下汽车,他眼睛里顿时就含满了那种吃惊得亮亮的光泽。“你他妈的,”周小峰对马民骂了句粗话,“你打扮得跟婊子崽样的!”

    马民嘿嘿一笑,亲切地走上去,望了眼新华楼那红色的门,“还可以罢?”

    “岂止可以,”周小峰亲热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一身真的不含糊!”

    “下午没事,和我老婆一起去买衣服,”马民撒谎说,“自己就顺便买了这一身。”

    “顺便?”周小峰非常理解地笑笑,“你是顺便?未必就没有别的意思?”

    “她们呢?”马民绕开他的追查道,眼睛朝街两边张望。

    “你是顺便?”周小峰盯着他,昂着他那张瘦瘦的黑脸。

    “她们呢?她们还没来?”

    “她们就来了。”周小峰说,“你是顺便?”

    “真的是顺便。”马民笑笑,“我觉得自己没有一身真正高档点的西装,我觉得应该改变一下节约闹革命的观念,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不穿点好东西,也过不得想。”

    “你还没穿得好东西?!”周小峰骂道,“你这杂种。”

    “你才是个杂种呢。”马民回骂了句。

    有时候骂人,在他俩中间反倒是一种增进友谊的方式。不是朋友,反而不会用脏后来骂对方。这是男人中一种亲切的方式,这种亲切的方式还在他们读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两人就时不时要相互骂几句。“你跟她们讲好了么?”马民笑笑说。

    “你急什么?”周小峰瞪着他,“你还怕她们不会来?”

    “我不是怕她们不会来,”马民很精神地站直身体,“我是最不喜欢等人的。”

    时间已经是六点钟了,准确他说已经是六点过五分了。“你等彭晓不会有意见,”

    周小峰看了下表后说,“再等半个小时你也会愿意。”

    彭晓和文小姐来了,她们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了。文小姐不是昨天那种装束,但彭晓仍是昨天穿的那身衣服,脚上一双耐克旅游鞋,腰边挎一个漂亮的棕色皮包,脸上飘扬着笑意,两只手c在裤口袋里,很随意走过来。

    “哎呀,马老板今天很潇洒呀。”文小姐见面便这么称赞马民说。

    马民真希望这句话是从彭晓嘴里说出来的,但彭晓只是看着他一笑。“潇洒什么?”

    马民望一眼文小姐,“你才潇洒,走路这么婀娜多姿。”

    “莫这样形容我们,”文小姐显得很高兴地瞟着马民,“你这一身好潇洒的。”

    “最潇洒的还是我们彭小姐。”周小峰替马民表扬彭小姐的风度说,“一副大家闺秀模样。我是好没指望呢,在这个世界上,好的东西都被别人夺走了。”

    “嗯罗,好的女人都成了别人的妻子。”马民一笑,“走罢,进去?”他说着就一脸精神地往新华楼里走去。马民觉得自己很精神,觉得好像有股新生的血y在他身上流淌一样。“很高兴今天又和两位漂亮的小姐吃饭。一天疲劳下来,看见你们就心情愉快。”

    “那你是看见彭小姐心情愉快吧?”文小姐很聪明地笑说。

    马民一笑,折过头来说:“我们到楼上找个地方吃饭。”

    四个人上了楼,在一张圆桌前坐下,不锈钢餐车推上来。马民不住地叫服务小姐把一碟碟菜往桌上端。“再来一个羊r火锅,”“不要了,”文小姐说,“我们肚子都不饿。再说,吃不完。”

    “吃不完没关系。”马民回答说。

    彭晓偏过她那张美丽的脸蛋来看着他,她的眼睫毛很长,因而目光显得含着温情一般。“马民,不要火锅。吃不完。”彭晓笑笑,“莫浪费罗。”

    “浪费什么?没关系的。”

    “你很有钱是罢?”彭晓望着他,笑着说。

    “请你们两位小姐吃几餐饭的钱还是有的,”马民大气地说。

    “那也没有必要。”彭晓说,一张脸笑得很亲昵,“留着钱多请我们几次罢?”

    “好罗,那就不要火锅。”马民回转头来,看了眼彭晓,彭晓也看着他,目光是那种柔情的目光。马民总觉得那两片目光含着什么内容一样,比如审视或者拿他与谁比较的内容。马民喜欢她这片目光,他觉得自己在这片目光里格外精神抖擞。他对她一笑,“彭小姐今天忙什么事情?”说着他边拿起了筷子。

    彭晓轻轻一笑,两个酒靥可爱地展现在马民眼里,“上午去同国泰公司的老板谈一个广告业务,”彭晓回答说,一边举起筷子夹起一根凉拌牛百叶放进嘴里,“下午邓经理又要我去电视台找孙导演,腿都跑酸了。”

    “那我狠心疼,”马民说这句话是冲口而出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马民的这句话及脸上那种飘扬着爱情的笑容被文小姐捕捉到了。她当然就借题发挥道:“哎呀,就开始心疼起彭晓来了,我好羡慕彭晓的。”她说话时眼睛望着彭晓。

    彭晓马上一笑,“文姐,你才真的让人羡慕。”

    周小峰正吃着一条油炸小鱼,他说:“你们都让我们羡慕。”

    文小姐一笑,“我不让人羡慕。”文小姐笑容满面地扬起脸来看了眼周小峰和马民,“我们彭小姐随便到哪里都有男人追。”

    马民说:“那彭小姐好俏好俏的吧?”

    “顶俏牌植物油呢。”文小姐形容彭晓说,“好多男人打她的主意呢,我们彭小姐很有魅力,好多有钱的老板都被她迷住了。我非常羡慕她。”

    马民被文小姐的这几句话说得败了兴致,有的人一开口说话就让人败兴,有的人半途上使人扫兴。文小姐应该是那种半途上使人扫兴的女人。在马民看来,她们无疑把他视为“好多男人打她主意”中的一员。她们在来的路上一定议论过他,甚至嘲笑过他,文小姐八成会是这样对彭晓说“又一个追求你的男人,我好羡慕你”什么的。想到这里,马民决定改变自己今天的初衷,虽然他并没清晰地意识到今天的初衷是什么。马民举起酒杯与周小峰碰了下,抿了一小口酒又夹了点辣牛r放进嘴里嚼碎咽进喉咙,“你今天上午同什么公司的老板谈广告业务谈成没有?”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国泰公司,但他故意把“国泰”二字丢掉,“那是什么公司,看我在那里有朋友没有?”

    彭晓了笑,“国泰公司。”

    “国泰公司,我没有朋友。”马民望着彭晓,“业务谈成了吗?”

    “会要谈成的。”彭晓笑笑,举起筷子夹起了一根辣椒萝卜。

    “彭小姐很能干咧,”周小峰对马民说。

    马民一笑,“一看彭小姐,就知道彭小姐聪明能干。”

    “她真的能干。”周小峰说。

    这一桌酒只吃到八点钟,本来还可以继续吃下去,但文小姐的传呼机在她身旁的皮包里不停地叫,同树上的蝉鸣一样。这是文小姐的丈夫打她的传呼机,文小姐开始回说她在新华楼吃饭。但她的丈夫一定是个喜欢管妻子——甚至可以说是把妻子管得很严的家伙。他隔个半个小时或一刻钟就打她的传呼机,使她的皮包不断地发出叫声,这桌饭当然就吃得没劲了。“你们慢慢吃好,我丈夫好讨厌的……”文小姐抱歉说,把马民的手机递给马民,她的一张消瘦光洁的脸上是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儿子今天不舒服,在家里要妈妈。我丈夫在电话里发脾气了。”

    “那就算了,”彭晓回答说,拿起湿面餐巾纸揩自己的脸,“一起回去。”

    “你在这里玩,”文小姐对彭晓一笑,“马老板是特意请你玩的。”

    “没有没有,”马民否认,他觉得什么东西都不能表现得太露骨,一露骨就变得不舒服了,如今这个世界大家都是出来找舒服的。“我是请你们两位小姐。”

    “谢谢,”文小姐说,站起身要走的样子又说,“改日我请你吧。”

    “你丈夫管得你好紧的,我还敢要你请我吃饭?”马民笑笑,看着这位面容消瘦的女人,其实他心里很有点恼火她。

    “嗯罗。他是个大男子主义者。”文小姐停下没走,“他什么事情都管着我,又要表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做好事。我真的觉得他有时候好讨嫌的,又没办法。”

    马民觉得她像是说了几句真话,笑了笑,示意她还等一下:“我们一起走。我用车送你。”马民转过头对服务小姐大声道:“小姐,买单。”马民眼里出现了他母亲的形象,那是个一张脸上布满了善良的女人,那是一张土色的脸,一双眼睛的上眼睑皮很厚,目光像现在妻子脸上的目光,眼眸黄黄的。他母亲那张苍老的脸近来常常在他脑海里闪现。

    马民付了帐,四个人走出来。街上灯火辉煌,一切还处在热闹的状态中。由于周小峰和她俩不是同一个方向,周小峰望一眼大街和驶来的的士,就说他“打的”回去。马民迈到桑塔纳轿车前,打开车门,钻进去,坐到司机位置上,回转身打开后门,让彭晓和文小姐上车,对立在车外的周小峰说了声“明天见”。街上灯红酒绿的,车辆穿梭一般来来去去。马民喝了点酒,脑壳有点飘飘欲仙,身体也有点头重脚轻的味道,自然就努力集中思想开着车,以免出现车祸。

    “嗨,”文小姐叹口气,在马民身后表示抱歉,“本来玩得好开心的。我觉得我丈夫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她指的“别人”当然是她自己。

    “我估计你丈夫在屋里为所欲为惯了。”马民一边开车一边猜测说,“晓得你在新华楼吃饭,而且你又是说陪重要客户吃饭,他还一个劲地打你的传呼机,是有点烦躁。”

    “嗯罗,他是个大男子主义者。他经常冲我发号施令,我真的讨厌他。”文小姐说。

    马民想自己不也是个大男子主义者吗?妻子还不是在家里要听他的。马民想起昨天在药膳酒家吃晚饭时,文小姐说她丈夫这一向在家里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认真读着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又读《拿破仑传》、《林肯传》什么的,就觉得她的丈夫野心还真不小,估计是想当希特勒第二,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对这样的男人要认真批判,”

    马民说,嘿嘿一笑,“为什么他就可以在外面潇洒,你就不能,那太不对头了。”

    “嗯罗,”文小姐一点也不维护自己的丈夫,“你去帮我批评他罢?”

    “我怀疑你丈夫在家里是法西斯。”马民说,“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读希特勒的《我的奋斗》。我劝你以后晚上睡觉穿上防弹背心。

    还要买顶头盔戴上,以免发生不幸。“

    彭晓在马民身后笑得前仰后合,格格格格格,眼睛亮亮地,因为她觉得马民的这句话说得太风趣了。“戴头盔,穿防弹背心。”她说,“那不成了兵马俑里的武士?”她怕文小姐难堪,弥补道:“马民,你这样‘臭’我们文小姐,我有意见埃”“我说错了吗?”马民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形容人家的丈夫是过于损人了,忙力图纠正说,“我是说一句玩笑话,文小姐千万莫放进脑子里去。”

    “你找到感觉了呢,”文小姐说,“我是要戴头盔和穿防弹背心睡觉。”

    “我晓得她丈大,”彭晓形容说,“她丈夫是那种心性很高傲的男人。表面上同什么人都谈得来。其实很少对人说真话,城府很”我打你的传呼机,你会回话不?“

    “你加个代号,我就会回。”

    马民想了下“你给我一个代号,”马民说。

    “96要罢?”

    “那我在你的传呼机里,以后就是96了?你见了我的代号会回话吗?”

    “我想应该会回话罢。”她一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往楼房的门d走去。

    11、96号汽油

    马民一直在想着“96”这个代号的意思,为什么彭晓要给他这样一个代号。96是什么意思?在长沙土话里,倒是有一个“96”的谐音,可惜汉语词典里没有这两个字。在长沙土话里,“久绿”(只好找两个同音的汉字代替)的意思是很差,比喻说你的技术是“久绿”的,或者说“他那号‘久绿’的手艺还想混饭吃!”这话从嘴里说出来便含满了轻蔑的意思,这是说你的技术太差了,或者说太臭了。所以,马民一想起彭晓给他安排一个“96”的代码,心上就觉得很不对劲,甚至还觉得里面有那方面的用意。回到家里,他便心事重重地捉摸着这个代号的含意。他觉得这个代号里一定有什么内容,但是他又想不出来,什么意思呢?

    几天后,她却给了他这样一个令他高兴的解释,那是在润华茶艺园,她说他是“96”

    标号汽油。“96”标号汽油在长沙市任何一个加油站都没有,加油站里标号最高的汽油是93号,最低的汽油是70号。她笑笑解释说,她是随便想起这样一个代号的,因为他当时在车上说,他要去加油。

    验收的那天中午,马民在德园酒家喝醉了酒,没办法开车回来,只好由刘厂长带的那个司机将车替他开回家。马民回到家里,站都站不稳,一坐到沙发上立即糊糊涂涂的了。他只是隐隐约约感到妻子在给他脱衣服,还为他洗了脚,然后扶他上床睡觉。他醒来已是晚上九点钟了。“几点钟了?”他脑壳很晕地问妻子,他觉得妻子的脸很丑。

    “九点钟,”妻子动了下脖子说,见他醒了,走过来看着他。

    “给我倒杯浓点的茶看。”

    不一会,她端着茶杯轻轻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她坐到了他一旁,一笑,嘴旁出现了一个大括号。她伸出一只满是生硬内容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下。马民感到的不是一种关心和温情,而是一种恶心,但他没有将这种恶心表现在脸上。他同情她,他闭拢眼睛,“天天呢,天天睡觉了吗?”马民说。

    “天天睡觉了,”妻子说,“八点半就睡了。你以后要少喝酒,听见吗?”

    “我知道,不要你嘱咐。”马民说。

    马民勉强坐起来,妻子忙把茶送到他嘴边要喂。马民没有让妻子喂,而是接过茶杯,喝了几口茶。他觉得茶入口烫舌子,就躺下了。妻子仍坐在他一旁,眼睛看着他,他望了一眼妻子,妻子在眼里又笑出了一个大括号。他怎么当年会追求她?他心里简直有点凄凉。他闭上眼睛,妻子的手又在他头上抚摸着,他感觉到她粗糙的手掌在揉擦着他的额头,又揉擦着他的脸颊,然后又去梳理他的头发。她把他的头发往后梳,一下一下地,缓缓地,也不说话。马民也不想开口说话,事实上他对妻子的这些举动毫不感冒,他终于不想让她再这么粘乎乎地摸下去了。“你去睡觉,我想睡着了。”他把妻子的手从脸上拉开,做出他实在很困的形容说。

    妻子说:“我怕你喝多了酒不舒服,就摸摸你的脸,以为你会舒服些。”

    “我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想睡觉。”马民说。

    第二天马民醒得很早,这也是由于他睡多了的缘故。他爬起床,拿起口袋里的烟,点上一支又坐到床上,目光很自然地就抛到了墙上那幅周小峰的得意之作上。天蒙蒙亮了,墙上的画当然是隐隐约约地呈现在他眼里,一会清晰可见了。他盯着画上的那条牛,事实上只是一个甩着尾巴的牛p股和一个牛角。我就是那条牛,我就是荒原上的那条牛。

    我的感情生活是一片荒原。他对着墙上的画说,珊珊是个精神病患者,我和她不可能在感情上沟通。你可以想象一个正常人和一个精神病患者在感情上能够相通?

    我的感情生活是一片辽阔的荒原。马民这么坐了一个小时,妻子和女儿都起床了。

    女儿一起床就爬到他床上,不说话,抱着他的腿还要睡的样子。她是被妻子叫醒的,叫得早了点,但没办法,女儿吃东西很慢,而他又希望女儿吃好了再去上学。妻子穿着睡衣走过来,脸上遍布着从梦中带来的疲倦。她见满屋都是烟,瞥他一眼,马上对女儿说:“天天,洗脸漱口去。快去。”

    天天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两只小手抱着爸爸的腿。“快起来,”马民说,“慢点你又迟到,你是班长,又拿着开教室门的钥匙,班长要起好带好头作用。”

    女儿还不肯起床,马民在女儿p股上爱昵地拍了下。“听话,你一迟到黄老师就会批评你。你想挨批评,小班长?”

    女儿一听黄老师的名字就爬起来,走进厨房漱口洗脸去了。妻子在灶上煮好蛋,忙出门去买包子,因为女儿爱吃包子不爱吃面条。一会儿,妻子买好包子进来了。“快吃包子,还是热的。”

    “先吃蛋,”马民提醒说,“蛋重要些。”

    妻子听马民这么说,就进厨房里把煮j蛋的锅子从y化气灶上端下来,拿到水龙头下去降温。“又是j蛋,横直吃j蛋。”天天抱怨说,“我不吃。”

    马民一听火了,翻身下床,“你不吃j蛋,饿死你这家伙!”

    “饿死就饿死,”女儿赌气说,把她那张小脸蛋扭到了一边,表示她不怕饿死。

    “我小时连j蛋的影子都没见过。”马民大喝了声,“我命令你吃j蛋。”

    “天天快吃j蛋,”妻子已为女儿剥掉了j蛋壳,“爸爸会打人了。”

    “打就打,”天天说,脸仍然望着那边。

    马民觉得自己把她娇坏了,自己什么事情都由她干,她当然就可以这么无视他的存在,马民一想这些不免就大怒,想起自己当年那么害怕父亲,父亲指东他就不敢看西,而女儿却不怕他。

    “你吃不吃?”马民心想只怕是要树立点威信给她看,就大叫一声,眼睛都瞪圆了,“你是不怕挨打是罢?”说着他就拍了女儿肩膀一下,这一下拍得并不重,他是知道轻重的,但女儿却借机哭了。

    “哎呀,老子没打你,你还哭?你吃不?”

    天天拿起了已剥去壳的那只j蛋,哭着吃起来……马民洗完脸漱完口,坐到沙发上吃着j蛋,接着又吃了个包子。他见女儿还没吃完手中的j蛋,又来脾气了,“快点吃,蠢猪。”

    马民学着当年父亲那种恶相骂了句,又告诫女儿,“你下次再吃j蛋讲价钱,我要把你打蠢。j蛋是什么,j蛋是营养,猪哎!”

    “我不要j蛋的营养。”女儿犟嘴说。

    “你懂得什么p?你不要也要你要!”马民大声说,望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快点吃。你这不听话的家伙,我唯愿今天黄老师放肆批评你。”

    “批评你呢!”女儿犟了句嘴。

    马民笑了,不是生气地笑而是很高兴地笑了。“批评我?我又不是你们学前班的学生。爸爸小时候是很逗老师喜欢的。你也要逗老师喜欢,听见吗?”

    女儿噘着嘴唇出门后,马民感到脑壳沉沉的,昨天中午喝进肚子里的那些y体,此刻还在他脑海里作祟。他又躺到床上睡下了。他以为他不会睡着,最多就是躺在床上休息,因为他觉得他昨天睡得太多了。但是他的眼睛只是盯着窗外看了几眼,甚至什么都没有想,瞌睡就袭上了他的眼睛。他按灭烟蒂,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他其实是有事的,但直到中午了他才重新醒来。这一醒来,脑壳就好使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他问妻子。

    妻子盯着他,“你没有要我叫醒你。”

    马民觉得也是,就没有责备妻子,只是说了句:“我还有事呢。”

    妻子走进厨房炒菜,马民躺在床上,考虑下午和晚上将干些什么。这一幕本该是每天清早在他脑子里过滤的,今天却移植到了中午。他当然想着昨天上午同彭晓打传呼机的事,彭晓昨天回答说今天有时间和他吃饭。他昨天的打算是今天上午打她的传呼机,今天中午约她出来吃饭的,但这个打算被睡眠这只大虫无情地吞噬了。妻子走进来对他一笑,脸上出现了一个大括号,说要吃饭了,要他起床。他望妻子一眼,叹了一声。

    妻子睁着两只大眼睛愣愣地盯他,“你叹什么气?”

    “不叹什么气,”马民本来想说“叹你是个神经的气”,但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大弯。

    然而他又不甘心地点拨她说:“你其实还年轻,还可以好好地收拾自己呢。”

    “我觉得我已经蛮好了,”妻子分辩说,“你横直要我打扮做什么!”

    马民望一眼客厅,不再说妻子。他爬起床,走进卫生间解了个手,再走出来,妻子已经把饭菜摆在餐桌上了。“天天呢?”马民以为天天还没有回来,妻子说:“在房里做作业。”

    马民侧过头一看,很有点高兴,女儿端坐在桌前写作业。“过来过来,”马民充满爱意地说,“我要表扬你,好女儿,晓得自己做作业。来吃饭。”

    “我还没做完呢。”女儿说。

    “听话,吃了饭再做,饭菜冷了吃了会得胃病”马民高兴地说,“爸爸喜欢你。”

    女儿就很可爱的样子走了过来,坐到了餐桌前。“哦,我还没洗手的。”女儿像是记起了什么事一样说,“老师说,吃饭之前要洗手。”她望一眼父亲,又赶紧走进厨房去龙头下洗手。然后再走进来,坐到餐桌上,一脸天真的笑容。

    “你真是个好女儿,我们的小班长。”马民爱昵地瞧着女儿说,“爸爸喜欢你。”

    那天下午,马民在路上打了彭晓的传呼机,自然而然地加了96这个代号,当然就迅速得到了她的回话。马民望了眼前面驶来的汽车,问彭晓现在在哪里,彭晓告诉他在飞天广告公司。“你在哪里?”彭晓在手机那头笑着反问。

    马民当然是坐在他的桑塔纳车里,但他随口说谎道:“我在一个朋友屋里,离你们飞天广告公司不远。我们一起吃顿晚饭怎么样?”他又加了句:“反正没事。”

    “你上午没打我的传呼机罗?”彭晓沉默了几秒钟后说,“我还以为你会中午请我吃饭呢,害得我还推去了一餐饭,结果你又没打我的传呼机。”

    “我中午陪一个老板吃饭,”马民顺口答道,“所以就没打你的传呼机。对不起对不起,现在我来向你道歉可以吗?”马民心里却很高兴,因为这证明她已经把他放在心上了,为此她还推脱了某人的邀请什么的。

    “你半个小时后,再打我的传呼机要不?”她说,“你也晓得,邓老板找我有事,主要是一笔广告业务。我看能不能让文姐去,如果能,我就和你吃晚饭要不?”

    马民听她这么说,很高兴。“半个小时,好。”马民放下手机,就又开着车向一家专卖店驶去。马民觉得自己应该要多置几套好衣服,无论怎么说,这个世界已经变成认钱不认人的世界了。现在人与人见面,初次见面也好,老朋友见面也好,目光总是打量你的衣着皮鞋什么的。你混得好,朋友就竖大拇指,你混得不好,对方就一副理解你的蠢相。

    马民将汽车开到鳄鱼专卖店门口,大踏步地迈了进去。“小姐,”马民对营业员小姐说,“帮我挑选一件适合我穿的衣服看看,要穿在我身上好看的。”

    “那保证穿在你身上好看,”营业员小姐对他笑着,并一脸热情地向他推荐这样那样的衣服,还让马民一一试穿,然后在一旁鼓励马民买。

    马民试了好几身衣服,最后买了两套一眼就望上去料子很好很高档的夹克衫,他站在镜子前,穿着一身有点花梢但很洋气的衣服,自己觉得味道就是不同。马民付款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喂”了声,结果是彭晓的声音。

    “我已经为你卸掉了今天的事情。”彭晓在手机那头格格格笑着说。

    “那我很高兴,”马民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件夹克穿在身上还真的神气,颜色把脸上的皮肤衬得很好。马民想彭晓看见他这身衣着会喜欢,这女人是很爱虚荣的。

    马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下他妻子,他妻子那双大大的眼睛在他脑海里盯着他,他手一挥,把妻子的脸赶开了。“我马上来接你。”

    马民在镜子前进一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就急匆匆地走出专卖店。马民看了眼天空,天空蓝蓝的,飘扬着几缕白云。马民钻入汽车,开着车就向飞天广告公司奔去。马民想也许她会使他的生活增添很多色彩呢。一个星期前,他在润华茶艺园问她为什么给他安排一个“96”的代号,脸上还带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说:“彭晓,问你一个技术性问题。”

    “你讲吧。”那情形就跟他是在考核她一般。

    他却一笑说:“你怎么给我安排一个‘96’的代码?我实在想不通。”

    她笑了,笑得弯了腰。她被他这句话逗得非常开心,“安排?”

    她笑着说,又弯下腰,“安排?我有资格安排你那就好了。你是问96?”

    “是的,我没想得通。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你编成第96号了。”

    “96号?”彭晓又笑了,“喂,你说的96号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是不是第96个什么的……”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但是她已经懂了,为此笑得更加弯下了腰,以至把脸都埋到了膝盖上:格格格格格。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时,眼亮亮的,闪着一片能让马民感觉得到的光泽。她说:“喂,你以为我有96个男人追?那不成了一朵交际花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临时随便说的。”彭晓笑着说,“是96号汽油。你当时不说你要去加油吗?

    我问你加什么油,你说加93号汽油,我当时听了就想起了‘久绿’的意思。没别的。“

    “那我在你眼里是‘久绿’的意思?”马民说。

    “喂,你是96号汽油的意思,这种汽油长沙还没有。”彭晓说,又笑得很愉悦,“这证明你在我心目中很重要,汽油是动力,96号汽油就是最好的动力,这还不好哎?”

    马民此刻想起这番话,心里竟有一丝甜蜜。那天晚上是周小峰请客喝茶。当时周小峰领着文小姐走进润华茶艺园的包厢里时,彭晓还在笑,周小峰说:“笑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讲给我听看?”周小峰以为马民和彭晓在说他什么的。

    彭晓说:“笑96号汽油。”

    “96号汽油?”

    “96号汽油就是我。”马民说,“彭小姐把我编排成代号96。”

    “你给我编排成了几号呢?”周小峰高兴地道。

    “你就是97要罢?”彭晓笑着说。

    “不罗,197比较好。”周小峰摆出高姿态说。

    “还空一百个号子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