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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长沙市喜欢把看上去年轻的女人都叫做小姐,仿佛这是一种时髦。

    彭小姐名叫彭晓,同她很熟的人又比她大的人都叫她“晓晓”,比她小的女人却叫她“彭姐”。这个烦恼是周小峰带来的,在一种很偶然的场合中带来的,在他看来应该是来得有点缘份什么的。

    那天——那是三月里一个春暖花开的下午,那样的下午,人的心情是很好的。马民忙完了一些事情,站在一处招待所前的花坛旁,他的桑塔纳就停在花坛旁,他组织的装修队伍却在招待所里干着活。这是一个一百五十万的业务,这个工程正在扫尾,他已经算出了他可以赚四十万。他的心情很开阔,这是他接的第一个最大的工程,为了赶进度,他请来了三班装修队伍,把一楼二楼三楼的工程分别包给三个包工头去完成。现在,他的计划进行得很正常,还可以在合同规定的时间内提前一个星期验收。他的心情当然就很蔚蓝,在这种兴高采烈的状态下,往往爱情是可以悄然而至的。也许那天他心情不好就不会去留意彭小姐的美丽,那么烦恼就不会对他的好心情进行扫荡了。

    他站在花坛旁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抚慰,就拿起大哥大给周小峰打了传呼,然后眼睛盯着开得正艳的月季花和两只一前一后飞来飞去的黑蝴蝶。两只黑蝴蝶绕着花坛飞来飞去,不知栖息在哪朵花上为好,因为朵朵花都开得很美丽。周小峰平时回他的传呼是回得很让他有脾气的,总是拖很长时间才回话,今天却一下就回话了。“有什么指示?”

    周小峰在电话那头问他。

    “你在哪里?”

    “我在飞天广告公司搞一个广告牌设计。”

    飞天广告公司是周小峰的大学同学创办的,老板名叫邓力,周小峰经常把邓力挂在嘴里说,马民的耳朵早已听熟了“邓力”这个名字。在周小峰的嘴里,邓力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在大学里时很有人缘,在公关方面有天才。邓力在大学里时是周小峰他们的班长,邓力叫周小峰做什么事情。周小峰总是尽力去做。周小峰曾经好几次对马民老实说:“别人叫我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拒绝。

    邓力叫我做什么事情,就跟你叫我做什么事情一样,我再忙也会跟他干。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一两个朋友。“周小峰是把邓力视为他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马民一直想认识邓力,只是一直没找到恰当的机会。今天他决定去认识周小峰真心赞美的邓力。

    “飞天广告公司在哪里?”马民问。

    “就在芙蓉宾馆旁边。”

    马民关了手机,钻进汽车,就朝芙蓉宾馆驶去。飞天广告公司设在芙蓉宾馆旁的一栋很漂亮的大楼里,外面有一块很醒目的有机玻璃广告牌,箭头直指这幢漂亮的酱红色大楼,写着:“飞天广告公司”。马民把汽车停好,习惯性地整理了下头发,拎着大哥大就迈了进去。马民那天穿着一套土色交错细格子的高档的意大利天奴西装,领带是暗红底子上起银色花样的金利来领带,脚上的老人头皮鞋黑亮亮的。飞天广告公司在这幢大楼的三楼,马民一步步骄傲地上了楼,他并不知道他这是向爱情走去。他走进去时,他这一身名牌自然是不含糊和让他很自信的,脸上当然就泛着光。

    “小峰,”马民笑容满面地走上去跟穿着皱巴巴的周小峰打招呼说。

    周小峰一直是以穷困潦倒的艺术家形象自居,尽管他搞设计赚了很多钱,但他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投到收购文物上去了,他与文物结了婚。他家里有收藏了很多马民不屑于用正眼瞧的“破烂”,而收藏这些“破烂”是要花大笔大笔的人民币的,于是他身上当然就没一件好衣服了。“你穿得这么漂亮罗,”周小峰高兴地说,觉得自己脸上有光一样。“跟花花公子差不多了。”

    “我们是劳动人民,”马民机敏地一笑说,“赚几个辛苦钱。”

    “劳动人民是你这种样子,”周小峰说,“那中国就不是第三世界了。”

    “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说话的是一个女人。

    办公室里是两个女人和周小峰,周小峰坐在一张黑色的大办公桌前,桌子上搁着他设计的广告牌草图;两个女人坐在他后面的两张拼在一起的办公桌前,一个在看报,一个在写着什么。说话的是看报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绿色的高吊衫,她抬起头瞥着马民。

    马民第一眼就感觉这个女人很舒服,忙说:“哎呀,周小峰,你跌在花园里埃”看报的女人一笑,“他不是跌在花园里,是坐在酱园里。”女人说,又轻盈一笑。这一笑,使马民觉得她很漂亮。

    马民看了她一眼,回答说:“他是坐在酱园里?我还以为他是坐在花园里呗。”

    “是花园里咧,”写东西的女人抬起头来说,看了眼马民。

    马民觉得她也很漂亮。皮肤白白的,脸蛋长长的,脸上遍布着女人的温情。但看报的女人显得更漂亮,一张很好看的红润润的瓜子脸,一双明亮迷人的眼睛,两片嘴唇很自信地含着微笑。

    “周小峰,介绍两位小姐让我认识?”马民说。

    “这位是文小姐,”周小峰指着写东西的女人说,又指着拿着报纸的女人,“这位是彭小姐,都是飞天广告公司里的公关小姐。

    很不错的,你接触几次就晓得了。“

    “彭小姐一看就伶牙俐齿,”马民盯一眼彭小姐说。

    “没那么严重罢?”彭小姐瞥着他轻盈地笑笑,“我这个人最好打交道了。”

    04、马民的妻子

    坐在周小峰身边的小姐拉着周小峰步入了舞池,坐在马民身旁的小姐动了动她的肩膀,也站起身,瞧了眼灯光忽明忽暗的舞池,对马民说:“先生,我们跳舞好吗?”

    “我不想跳舞,”马民说,目光抛在那个衣着漂亮的正唱着歌的女歌手身上。

    小姐就拉他的手,“我们跳支舞,干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小姐说。

    马民对这个姑娘没有兴趣,懒懒地推开她,马民心里知道这些女人都是在掏男人的腰包。马民从心理上抵触这类女人用甜言蜜语的口吻说话。姑娘又嗲声说:“先生,我们跳舞去。”说着就往马民身边一贴,又要拉马民起身。

    马民不肯站起来,马民把她的一只手扳开了。马民本来是来找快乐的,赚了钱,不把一天的疲劳倾泻在夜总会,又倾泻在什么地方?但马民的心却不在夜总会,而是在彭晓身上。

    “这位靓哥,”小姐又笑笑,很想拉他去跳舞。“我们去跳舞好不好?”

    “我不想跳舞。”马民一颗心非常s乱,“我只想坐在这里休息。”

    舞曲完毕,周小峰和那个小姐缓缓走来。“哎呀,你们坐在这里不跳舞?”周小峰说。

    马民让小姐站到一旁,他望一眼周小峰,周小峰正手牵着那小姐的手,脸上布置着可爱的笑容。“你们就这么亲热了?”马民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茶,望着周小峰,“没一点味,我想走。”

    “还玩一下。”周小峰说,“好好地陪我这位老弟,不然没钱付给你的。”

    小姐看一眼周小峰,目光扔到了乐池里,乐他的地上闪烁着一片红红绿绿的光斑。

    一支抒情歌曲又开始在大厅里飘荡起来,就像蝴蝶在你耳边飞着一样。小姐理了下头发,重新把脸上的笑容布置得很温柔可爱,对马民娇声说:“我们先跳跳舞行吗?”

    马民绷着脸站起身,两人步入舞池里,马民就搂着她,随着有力的节奏声跳着舞。

    一支舞跳完,两人回到座位上,马民拿起一支烟放到嘴边叼着,点燃,抽了一截,又和那个小姐步入了舞池,不再想入非非地很随便地跳着舞。

    晚上十一点钟,两人从港岛夜总会走出来,两个小姐跟了出来,马民付了一百元小费给了紧跟在他身边的姑娘,马民走进桑塔纳,发动了汽车。周小峰想约那个同她跳舞的姑娘一起走,在那里做她的思想工作。马民等了一气,见他还在那里罗唆,就烦躁地按了几声喇叭,按得喇叭发出刺耳的叫声。周小峰快快地走过来,脸上飘扬着不快,一张脸就显得黑黑的。“你今天怎么了?”

    周小峰钻进汽车后,马民质问他,“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罗唆的?不同意就走,又不是谈爱。”

    “我也还喜欢那个小姐,”周小峰说。“身材极好的,也很会说话。”

    “对于这样的女人,不要谈喜欢两个字。”马民将汽车驶上马路,“我是把她们不做人看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她们都不配你喜欢。”

    “你怎么有这样的思想?”

    “这个思想还是你灌输给我的。”马民说,“你是一天一个思想,你被叔本华毒害得太深了。叔本华那玩把戏的要是死在长沙,我要调两个民工去挖他的坟墓。”

    “你没有资格说叔本华,你连他的书都没啃过一本。”

    “我只喜欢毛主席。”马民说,把车驶到了快车道上,“毛主席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这样的话好有气魄?至于叔本华,做我的崽,我还要考虑。“

    周小峰不屑回答地一笑,把眼光抛到了暗幽幽的马路上。街上车辆行人都已经稀少了,只有路灯在昏暗的大马路上闪烁。马民把周小峰送回家,自己就开着汽车朝家里奔去。妻子居然还没入睡,见他进来,就从床上坐起来说:“你怎么才回来?”

    “和周小峰一起有事去了,”马民懒懒地说,“你睡觉。”

    马民洗了脸,洗了脚,坐在客厅里点上支烟吸了几口,觉得口发躁,便揿灭烟蒂,叹口气,走进卧室。妻子在昏暗的电灯(女儿睡觉害怕黑暗而特意装的小灯泡)下,睁着两只灰暗的眼睛愣愣地瞧着他——那两只眼睛里的世界是离奇而惨淡的;头发散乱在天蓝色的枕头上,一张憔悴的脸对着他。“你还没睡着?”他说,“你晚上吃药没有?”

    “吃了。”

    “吃了就应该睡得着,怎么又睡不着的,想什么?”

    “没想什么。”妻子睁着两只黄黄的眼珠望着他,妻子的眼眸很大,是那种大眼睛女人,愣着瞧着你时,眼睛就显得大得让你不舒服。妻子愣着瞧着他,想征求他同意的样子,“我不吃药了好不好?我这几天腿发麻,就是吃了药,脑壳也是木的。”

    “那不行。”马民起身点了下烟灰,“医生说,起码要吃两年,你现在还只吃了一年,要吃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上次你就是吃了大半年就没吃了,结果不是又发了?你再发你的工作能力就会进一步下降。我情愿要你吃药,情愿要你脑壳是木的。你现在还只三十三岁,你的生活道路还很漫长,你不好好养病,吃亏的是你自己,晓得不?”

    妻子的一双瞳仁黄黄的,很散漫。

    “我只愿你快点好起来,你的身体是我最担心的。”马民瞧着她,“好好睡觉。”

    妻子合上了那双大眼睛,但上眼睑却在眼球上不听思维地微微颤栗。

    马民的妻子早在三年前就不是正常人了,精神和思想都成了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那个世界就是精神病患者的世界。马民在妻子面前有一种负疚感,总觉得妻子的不愉快,妻子在厂里遭到来自各方面的打击,例如不给她加工资等等,都与他用欺骗的手段背叛军工厂有关。六年前,当厂里有人看见他请了并事假在外面搞装修而使家里富起来后,就不再同意他请病假了,并在大会小会上严厉地批评了此事,只是没点名道姓了,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说马民。马民知道请病假不行了,就提出停薪留职,但是身为军人出身的分厂厂长,却不同意他停薪留职到外面去发财。分厂长仰起头不愿意望他地看着立在墙角的档案柜,“要就调出去,要就辞职。”

    “怎么别的工厂的工人就可以停薪留职,我就不能?”马民生气地瞥着厂长。

    “我们是军工厂,有铁的纪律。”厂长摆出一副威严的面孔说,“我们一分厂不搞这一套。我们一分厂的哪个职工不是上班规规矩矩的?我不搞停薪留职这一套。”

    “我就是要留职停薪,”马民赌气地冲他大叫了声。

    “我就是不同意你留职停薪,除非我不当这个厂长!”

    马民心里清楚他是很难说服这个曾经当过连长的分厂厂长的。马民知道他在朝鲜战场上因奋力杀敌还得过政府颁发的勋章,马民还知道他是一个固执得吓人的角色,他认准的事情就是三条牛去拉都不会回头。但是马民却不愿意舍弃当时正吸引着他的一笔二十万元的装修业务,而这笔业务做下来,他至少可以赚七万元,于是他毅然离开了工厂。

    然而他的这一举措在某种意义上等于是背叛了“革命”,在钉是钉铆是铆的老军人眼里遵纪守则就是革命,他离开集体,那等于是革命的叛徒了。他留下的y影自然就笼罩着他妻子,使妻子在厂里受到各方面的排斥,厂里搞优化组合,妻子因只晓得伸一字和翻斤斗,其他一无所长,当然就被排斥在优化组合的门外,等待厂里重新分配,终于在等待中忧郁成疾,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精神病患者。马民曾经想,倘若妻子是同那个团委书记结婚,也许就不会患精神病,那个团委书记如今成了华光电子厂管总务的副厂长了,而年轻有为的副厂长的妻子,自然是不会被排斥在优化组合的门外待命的。马民还觉得自己如果在厂里,妻子也不至于这样。他分到华光电子厂的头两年里,他一度因会打篮球,厂里的头头和工会的头头都对他印象很好,如果他坚持在厂里工作,说不定他也是厂里中层干部了,因为华光电子厂在八六年提了一层大学生走入中层领导的岗位。倘若他提了中层干部,他的妻子也不会被五分厂毫无顾忌地推卸给总厂去重新安排。

    马民的妻子十一岁就因腰功好骨头软招进了省体c队,那是一九七二年,当时珊珊还在读小学四年级。那时候可是真叫人羡慕呢!但是珊珊并没在省体c队干出什么成绩来,也许是命不济,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在她的体c生涯上,她连一次奖牌也没拿过。尽管她每天都在优美的旋律中勤奋地练功,而且有些体c动作还做得极其漂亮迷人,但一到比赛场中,她就心理紧张,一身颤抖,腿甚至都发软,她生怕自己失败,结果就总是失败。随着年龄的增大,教练对她彻底失望后,她在省体c队吃吊手饭吃了几年,做一些打扫场地的事情,接着就被安排进这家工厂。马民同她恋爱一个月后,马上发觉她是个极为自卑的姑娘。她表面上的清高只是一张纸,实际上她心里软弱得像一团棉花。她觉得自己书读得太少太少了,连小学也没毕业,她的自卑就在这里。这种自卑像老鹰的利爪逮着一只j一样一直紧紧地抓着她,使她干什么事情都放不开手脚,都担心自己做不好,使她随便同什么人接触都以为对方看她不起,认为她没有什么文化。马民深深地同情她,鼓励她平时看书学习。马民反而更爱她了,对她说她还年轻,还可以设法补救。

    “你应该活跃点,珊珊。”当马民发现她老是一个人守在家里不言不语时就告诫她说,“我发现你太孤独了,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在屋里闷着迟早会闷出病的。”

    妻子说:“她们说话我c不进嘴,我跟她们谈不进去。”

    “世界上尽是事情,随便什么事情都可以乱扯,比如衣服时装都可以谈。”

    但是妻子不愿意去找人扯谈,她宁愿呆在家里。当厂里优化组合,她被同事们抛弃在门外后,她变得精神抑郁不堪了。她不愿意同任何人打招呼,甚至都不愿意同马民说话。她总是对马民摆摆手说:“我不想说话。”她是个内向的女人,她不会哭,也不会闹,她意至都不懂得怎么吵架。她把一切痛苦都很好地锁在心扉里,不想展示给人看。

    她默默地瞧着丈夫忙碌,对马民赚的一笔一笔的钱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高兴,反而更感到自己无用。当马民发现她思想异样,说出一些令他大吃一惊的怪话时,马民全身都发毛了。

    “你怎么了?”马民绝望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我好好的,我什么怎么了?”妻子不明白地瞧着他,愣着那两只大大的目光非常散漫的眼睛,脸上也失去了那种漂亮的光泽。

    “你说你不愿意看电视,是因为电视机里的人是说你。”马民不安地说,“电视机里的人是在演电视剧,和你有什么关系?难怪你连电视都不愿看了。”

    “我就是觉得电视机里的人在说我,”她非常凄凉的模样说。

    “你要去看病,我怀疑你跟你舅舅一样有精神病了。”马民悲凉地盯着她。

    妻子的舅舅早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患了精神病,那时候她舅舅在一个工厂,是什么保皇派,被造反派的抓去关了一个月,出来后就成了精神病患者。

    马民同妻子恋爱时,妻子的母亲告诉马民,她舅舅被造反派打成了精神玻当时马民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反正这个舅舅和他们没有关系。但现在想来,马民深深觉得是有关系的,她们家的人是经不得打击的,一打击就可能神经失常。她们家的祖先一定有这方面的病史,否则不会一个又一个地变成精神病患者。文化大革命中,挨整的人何止成千上百万,可是变成精神病患者的毕竟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马民自己的父亲,一九五七年被打成了“右派”,文化大革命中又被造反派勒令去挖防空d,跟老鼠样生活着,但并没变精神病人。

    “你要振作起来,不要胡思乱想。”马民感到一阵阵心寒说,“你还只三十岁,你晓得不?你这样下去,你这一辈子不会完呢。”

    妻子警觉道:“你莫管我,你走罗。我自己一个人过,我什么都不需要。”

    “你要去医院里看看,有病不要紧,只要及时治就行。”马民深深地瞅着她,“你要相信我的话,不然你这一世就彻底完了。你知道吗?你还只三十岁,还来得及把自己调整过来。你要朝我看!

    你丈夫有能力使你过得好,你这样一想就应该通了。“

    这是三年前的一番谈话,马民总以为凭自己天生的赚钱的本事,能够使妻子从精神病患者的世界里挣脱出来。马民用摩托车(那时他还没买这辆桑塔纳)送她去看病,督促她吃药,以为用自己的爱能把她从深渊里拯救出来。但是这种病一旦患了,是不那么容易恢复的。马民觉得她的脑海里面有个魔鬼,这个魔鬼既然钻进去了,是不会轻易逃跑的。医生对马民说:“这种病甚至是一辈子的事,你是她丈夫,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有过治好的病例吗?”

    “治好了也还要吃药,只是在剂量上减少而已。再说,工作能力也会相对下降,想完全恢复到患病以前,那是很难的。你要有这种思想准备。”医生语重心长地说。

    马民有这种思想准备,但他以为经过努力一切就会好,然而经过三年的奋斗,他知道就是这样子了。他现在很后悔,当初怎么会和她结婚,现在他深切地感到他不是与一个正常人生活,而是同一个因为每天必须要吃舒必利而变得感觉麻木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马民很想摆脱她,去寻找一种正常人的生活和一种正常女人的爱。马民瞥着床上的妻子,心里萌升出一种没法说明白的酸楚。

    05、大学生小廖

    马民一晚上都没睡着,早上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小时。醒来时,女儿已经上学去了,妻子正坐在晾台上,眼睛望着天,在那儿七想八想。“你吃药没有?”马民瞥着妻子。

    “刚吃的。”妻子说。

    马民走进卧室,又步入客厅里,见桌上的一只花碗里搁着两个已经煮熟的j蛋,桌上丢着一些j蛋壳,不知是女儿还是妻子没吃j蛋。“你没吃j蛋?”

    妻子回答:“我没吃,我不想吃。”

    马民又走到晾台上,“你怎么不想吃?”

    “我怕胖,我现在腿好粗的了。”

    “胖一点也没关系,营养很要紧。”马民瞥着妻子,“你去吃了j蛋,去罗。”

    “我不想吃。我怕胖。”

    “胖一点不要紧,瘦才让人家觉得可怜。去吃了这个j蛋。”

    妻子起身走进了客厅,马民见她坐在沙发上剥j蛋,就放心了似地步入厨房,开始洗脸漱口。干完这一切,马民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剥了j蛋吃起来。“我上午还要去进最后一些材料,中午可能不会回来吃饭。”他向妻子交代说,“你如果懒得做饭,你就和天天到旁边的长虹饭店吃,听见吗?”

    “家里有菜,我还是做饭吃,反正没事。”妻子看着他,“晚上你回来吃饭不?”

    “晚上肯定回来吃,”马民说。

    九点多钟,马民开着汽车到了工地上,这是一个不大的服装店装修,十六万元的业务,没有什么东西让他可以c心的。“马工,”他下面的监工头对他一笑说。

    监工头姓廖,是长沙大学学装潢设计的大学生,两年前的夏天,这个大学生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衣和一条料子极普通的西裤,提着一个充满人造革气味的黑皮包,不请自来地迈进了他的天马装饰公司。“我是长沙大学的毕业生,”小廖说,一张脸显得很诚恳地从黑皮包里掏出了一张崭新的大专毕业文凭,递给马民看,以示他没说假话。

    马民打开文凭瞅了眼,“你搞过装饰吗?”

    “搞过一次,”小廖说,脸上有点激动,“是老师带着我们实习时搞的。”

    “搞的什么装饰?”

    “做一个会议室,设计图纸是我画的。”小廖说。

    马民一听他说能设计图纸,心里就有几分高兴。他从事装修行业以来的大部分图纸都是周小峰设计或请他人设计的。“我会录用你的,不过你先要设计一张图纸给我看。”

    马民说,脸上就有了些笑容,“如果我打算用你,我不会亏待你。先设计一张咖啡吧图纸吧,正好我有这样一个业务要做。”

    小廖设计了一张门面效果图,一张里面装修效果图。马民左看右看了一气,感觉没有周小峰画得好,就对一脸期待的小廖说:“明天我再答复你。我还要给一个我的朋友看看,他是这方面的老手。”

    “我还可以画得更好,”小廖见马民脸上没有他期望的那种满意,就解释说,“我是画得太匆匆忙忙了,没细心画。”

    “不用了。”马民卷起他画的图纸,“明天上午你打我的手机,我会答复你的。”

    那天下午,他打了周小峰的传呼机,约了见面的地点,将图纸打开,让周小峰过目时说:“我就是想让你这位内行来判断小廖的才能。你只管直话直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莫害我就是了。”

    周小峰看了几眼后肯定道,“这个人可以好好地培养。他虽然画得粗糙,但他懂美术和造型,你公司里就是需要这样的人。”

    “那我可以雇佣他了,”马民说,“现在大学生难得找工作,找到我算是他的福气。

    我给他的工资绝对会比一般单位高出一倍,甚至两倍。“

    “你是对的,这样他才会卖力。”周小峰一笑。

    马民同小廖签了一年的合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天马装饰公司的工程总监。”

    马民笑着对他说,“我这里不是国营企业,不养闲人,一个人要做几个人用。”

    “我知道,我就是出来锻炼自己的。”

    “我们合同虽然签了,你要是还有好的地方去,随时都可以走人。”

    两年过去了,小廖仍愿意跟着马民干,因为马民充分信任他,不但给他高薪,供他烟抽,还给他制了台手机,允许他每个月报五百元手机费,此外,他请客买单的发票也可以报。于是小廖在外面给人的感觉是天马装饰公司的二老板。马民高兴的是他为他挡了很多具体到工程上面的事情,让他有了一份适当可以放松自己的轻松感。

    马民走进正由小廖指挥着装修的店堂,上上下下看了几眼,感到工程进度在他们预期之中,就递支烟给小廖,“材料都进齐了罢?”马民说。

    “还要去进一点不锈钢和玻璃。”小廖说,“还有个三四天就可以完工了。我已经放了几个民工回去,因为没事情做了。”

    马民打量着顶的装修,“严格地说,这个顶没有设计得好。”马民不满意道,“二级顶还要吊下来五公分就漂亮了,这显得薄了些。”

    “甲方老板不同意,说那样的话店堂就显得矮了。”小廖说。

    “甲方老板懂什么鬼?”马民说,望一眼二级顶和自己头部的距离,“这太高了,我觉得不好看。现在哪个店子的顶都没这么高。”

    “甲方老板要这么高,没办法。”小廖说。

    “我知道。”马民说,看着挂吊灯的位置,“中间的吊灯可以放下来点。”

    “好的。”

    “莫买太贵的。要又便宜又显豪华的。”

    “买那种水晶玻璃的,那看上去高档。”

    两人议论了一气,马民就觉得没事了。这时小廖的手机响了,马民就望着他,小廖打开手机与对方说了几句话,马民一听就是小廖的女朋友。小廖的女朋友姓叶,是小廖的高中同学,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公关小姆,负责售楼,售一套房子拿好多回扣。小廖与他女友说了很长一气话才关掉手机。“难怪你的手机经常打不进,”马民指出说,“原来你一跟她通话就没完没了的,刚才就打了二十二分钟。不要总这样。”

    “这是打得最长的一次,”小廖红着脸说,“她找我说一些事情。

    我和她想买一套房子,另外,她说她们老板要养她,想要她做情人。“

    “我不管你们那些,”马民说,“总之,以后要她打电话尽量把话讲短。”

    “可以,”小廖说,脸上有点不愉快。

    我这一向心情很坏,时常发老板脾气。马民想,我一听他和小叶打电话,自己就心神不安。我心里想着彭小姐。我现在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了,应该对爱情两个字淡漠了,结果满不是这回事。

    我在飞天广告公司见了她以后,就跟被电打了一样,人就有点乱方寸了。

    马民以为自己这一世不会有爱情了,以为最多就是找找女人玩玩来替代自己对性生活很冷漠的妻子。妻子在患精神病以前对性生活就不是很热情,总是被动又被动地接受他的性要求,而且即使是在做a时也从不主动地迎合他。她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高c。

    他起先以为是自己不行,后来他在装修中与一个女人搭上钩后,就觉得自己还是很不错的。于是马民知道,妻子在这方面可能天生就有点缺陷,或者说天生就是个性y冷的女人。自从他发觉妻子精神异样后,他就更不指望在妻子身上证明自己的什么了妻子是病人,他觉得他这一生再不会有爱情产生了,我就赚点钱,在生活中随便玩玩算了。不要对女人认真,也不要对自己认真。爱情故事只发生在小说和电影里,与我没有关系。这几年他一直持这种思想,对走进他视野里的女人抱着一种客观又淡漠的态度。然而这种在女人面前处之泰然得如一塘清水的思想都是在遇见了彭小姐之前,当他遭遇彭小姐后,这塘清水就被来自外界的力量搅浑了,他甚至都不知怎样迎接这种情感的东西了。我有点想她,就是想她,想见到她。他想,这个世界充满了阳光,世界这么大,但一个人所需要的东西其实很少。以前没有钱,急着赚钱,现在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了,钱就变得没有实际价值了。周小峰说,生活在半饱状况中的人才知道生活的艰辛和欢喜。他确实没说错,我现在赚钱不过是赚钱而已,已不是因为要解决什么问题而赚钱了。

    他瞥了眼小廖,他现在还在努力赚钱,赚钱对于他来说意义很大,他准备买房子结婚呢。

    “小廖,加快工程进度。”马民对小廖说,“星期六验收。”

    “今天是星期一,星期六可以完工,只一点点事了。”小廖说,“马老板你放心。”

    “我不放心你还放心谁?”马民笑笑,望一眼街上,“你要把质量抓好,我现在有事去,还有一笔业务等着我去谈。”

    06、爱情电话

    星期六上午,马民到了工地上,装修已经搞完,小廖正领着两个民工在打扫卫生,很认真和细心地干着。拖把在深绿色的防滑地板砖上擂来擂去,小廖和另一个民工却一手拿着一块抹布,围着衣架抹着,想做到当甲方老板的手摸上去时任何一点灰尘都感觉不到的程度。马民不想把自己降低到与他们为伍的地步。他要摆出老板的尊严。老板就要有老板的样子,否则威信扫地,民工就会因为你好亲近而欺到你的头上来。他以前吃过这方面的亏,那是他刚开始从事装修行业的事。他以为亲近自己组织的装修队伍,这支队伍就会更加为他卖力,结果这支队伍反倒不努力工作而一心只想从他手上拿到更多的人民币。周小峰告诉他,跟这些乡里人不应该讲多话,干就干,不干就走人。乡里人的素质都是极低的,脑壳里面没有几根弦,你对他客气他就以为你好欺负。后来他就y下了脸,与这些乡里人拉开了距离,结果他们就不敢在他面前开玩笑,也不敢调皮了。

    马民站在门口,望着街上的行人车辆,等着甲方老板来验收。

    他伸个懒腰,眼睛红红地瞅了眼小廖,“昨天晚上打麻将打到凌晨四点半钟,”他说,“一身疲乏得很。”

    “跟周小峰一起打罢?”“陪招待所的王经理打麻将。”马民说,“主要是想接王经理介绍的那个业务。”

    “业务有希望吗?”小廖瞧着他。

    “不晓得。”马民懒懒道,“三百来万的装修,省建六公司、中建五局的装修公司,还有广州的一家实力很雄厚的装修公司都跟他们谈了。他们都准备带资进场,表示自己有实力。所以难讲得很。”

    “这是一笔巨大的业务,”小廖说着话道。

    马民不想回答他了,索性坐到椅子上,一副要睡觉的样子闭上了眼睛。但是马民睡不着,他的脑壳里左边装着这个三百万的装修业务,右边装着彭小姐的倩影。这是一栋两千多万的大楼下面的装修工程,一楼做商场,二楼的一半做餐厅一半做卡拉ok厅。三百万的业务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真的要做就得全力以赴。

    马民又想起彭小姐脸上的笑容,那是一种很明丽的笑容,那种笑容这几天就跟雨露似的滋润着他的心田。他原以为自己的心田上再“栽”不下某个女人的笑脸了,但是彭晓脸上的笑容却在他梦乡里c队落户了,并且像雨露一样浇灌着他的心田。马民眼睛望着街上来来去去的行人,觉得没事,就打开手机,按了彭晓的传呼机号码。手机迅速响了,一听就是彭小姐的声音。

    “好久没看见你了,有一个星期了吧?”马民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见见面?”

    “你真的这样认为?”彭晓在手机那头说。

    马民望一跟驶过去的的士,反问她:“你不想和我见面吗?”

    “那不是。”

    马民说:“中午我的这个工程验收,我要请客吃饭,顺便就请请你。”

    “我可能有事。”

    马民瞧着街对面的一个小姑娘说:“什么事这么重要,连我请你吃饭都不来?”

    “有一个客户要陪,所以说不定。”

    “把客户留给邓老板去陪。你要晓得我是很少请女士或者小姐吃饭的,真的罗。”

    “是罢?那我谢谢你。晚上要得不?”她在那边笑笑说,“我中午真的有事……”

    马民不愿意听她解释地打断她的话说:“你不肯来罗?”

    “晚上好不?我下午打你的手机再决定好吗?”

    马民不想让她掌握交往的主动权,“我下午可能会有事,因为晚上我还要去会一个朋友。”马民说,视线抛在阳光灿烂的街上,“我想要你中午一起吃饭。”

    对方沉默了一下,“明天中午行吗?”她回答说,“明天中午我保证推脱一切事情。”

    马民看着一个少妇牵着一个小男孩从他视野里走过,想了想,觉得答应她晚上吃饭,她会觉得他变化太快,于是决定明天就明天。“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点也不重要?”他这么问她,“你讲句心里话给我听看?”

    “不,你在我心中也很重要。”

    “我是不是占了你心中的一块地盘?”

    “你说话很有味的,”她说,“和你说话很愉快。”

    两人说了很久,说得手机都发热了,并且发出滋滋滋滋的噪音了才结束这场你一句我一句的电话。马民关掉手机,正儿八经站起身来时,小廖折过头来对他满脸笑容道:“马老板,打爱情电话罗?”

    马民不回答地笑了笑,打了个很酣畅的哈欠。

    快十一点钟时,甲方来了四个人,来所谓验收。其实事先已经验收完了,不过验收的只是一个人,是厂长。这个门面是一家服装厂的,厂长当然是这家服装厂的最高统帅。

    马民只要对这个厂长负责就可以了,他已经给了厂长一万元,又给了厂总务科长一千元。

    这会儿厂长带着两个副厂长和总务科长一脸正经来了,开着一辆双排座的白色工具车,实际上不是来验收而是来吃一顿饭的。早两天,厂长对马民和言细语道:“验收的时候,你还是要客气点,多敬两个副厂长一杯酒。”

    “汪厂长、刘厂长、李厂长、王科长。”马民一一和他们打招呼。

    汪厂长就带着两个副厂长步入了堂店,“不错吧,进来感觉蛮好的。”汪厂长找着词汇说,回过头望了眼他的两个副手,“看上去格调高雅,有种舒适的感觉。你们说呢?”

    “那蛮舒服,”王科长附和道,“十几万元装修到这个程度,已经不简单了。”

    “我觉得这个顶吊得好,”汪厂长指着顶说,脸朝着上面,“这个顶高雅,几盏灯的位置也安排得合理,看上去豪华,一抬头就舒服。你们看怎么样?”

    两个副厂长对望了一眼,又继续打量着顶上的一切。

    “刘厂长你看呢?”汪厂长问副手道。

    刘厂长黑着一张猴脸,左手夹支烟,挡着他的尖下巴,烟雾在他猴脸上缭绕。他把视线从顶上收回来,又左右看了看货柜衣架和墙壁,“我只想说一点,”刘厂长想体现自己的主张道,望了眼顶上的吊灯。“顶上的这盏主灯要是还大些就好了。”

    “那不能大了,”马民说,“太大了看不得。”

    刘厂长又把视线抛到那盏灯上,瞅了几秒钟,“还可以大一点不?”

    马民递支烟给他,又打燃打火机替他点燃烟,“要大可以,有七千多元一盏的灯,”

    马民笑笑,“只要你们汪厂长一句话,加五千块钱,我就喊人去换。”

    “这么贵,那算了。”王科长说,“现在厂里没钱。这还是向银行贷了十万元款。”

    “李厂长你看呢?”汪厂长问一直没开口的李厂长。

    李厂长左右望了望,“可以可以,那可以了。”

    接着就是吃饭。小廖已经在他们验收的时候,走到外面用手机跟德圆酒家订了一桌酒席。这个很能干而且充分有自由意识的年轻小伙子,那张脸上虽然布满稚气,但聪明和狡猾却藏在这张脸皮的背后。

    汪厂长和刘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