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都市言情小说 > 宛如 > 第 4 部分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哦,原来如此。”黑道中人,重视这日子头,同时,也忌讳。主人淡淡撇下眼,看来有些扫兴。

    我暗爽。

    “哪位老人?”爸爸却很执着,他是要问清楚的,

    “今村昌平!爸爸,他是我和慕夜最喜欢的导演。”我真挚地握住爸爸的手,眼睛里的遗憾真实而透明。

    “他?紫上,我一直跟你们说,你们还小,不适合看他的电影。”爸爸蹙起了眉头。他一定在后悔,慕夜的母亲去世后,让我们接触到今村昌平的《猷山节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慕夜的母亲是此类边缘电影的忠实观众。

    “不,爸爸,你不觉得今村的作品很有启示性?他认为人应当被放在与动物平等的地位上进行观察,‘生存下去’是动物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因此,人也该如此。就象《猷山节考》里,为了村落能够长久地生存下去,对一个村民做出任何残忍的事情都是不为过的。现实生活里呢,为了自我生存,使用轻松结束另一个人的性命,也该不为过吧。”

    慕夜注视着父亲,面带微笑,温和机灵的少年。我一直垂眼,教养良好地用刀小块儿切着盘里的素干,心里暗忖着慕夜这一番状似清净的话有多精彩。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清楚,此时这栋别墅里有多少人随身佩带着枪。

    这可是黑道第一家族路家的主宅。

    慕夜的调侃不着声色。主人的脸色如常,可此时稍显尴尬的冷场,依然突兀。奇妙的是,老爸此时到颇象装糊涂的不发一言了,由此可知,他宠儿女的段数不比那位黑道老大少。

    “说的好。慕夜,学校的同学们都说你涉猎广,看来确实如此。对了,爸爸,今天听说慕夜紫上来家里做客,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件小礼物送给紫上,听说她很喜欢看电影,今天他们又这么说,看来,这件礼物我没选错。”

    路凯程突然开口。我心里咯噔了下,看来,他今天也有准备。

    “是什么?”大人们全好奇地看着他从容地展开手边的画轴。

    我沉下脸。是hard candy的电影海报,这是今年最据争议的一部独立影片。hard candy,网络俚语,未成年少女。整部影片只有两个角色,讲述着一个14岁少女hayley,表面如糖之甜,如水果之青涩,却能把一个32岁的男人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故事。

    我当然看过,印象最深的却不是hayley,而是里面那个男人g丸被切下时屈辱而绝望的表情。

    他送我这张海报什么意思?

    它足有一人高,里面的hayley,穿一身红色,红色的帽子下面是一双冷酷的眼睛。小女孩踩在巨大的捕兽器上,手c在荷包里,斜背着一个大挎包,看过电影后,你会知道,那里面是把一个男人变成太监的全套工具和步骤指南,电击器,长而结实的绳索,粘性十足的宽胶带…

    “小红帽踩在捕兽器上,我们到分不清,这个捕兽器到底是用来捕捉大灰狼还是小红帽的?”展开看后,他慢慢卷回海报,递给我。那抹唇边的淡笑…

    刺眼!

    慕夜起身替我接过了海报,“谢谢。当然是捕捉大灰狼的,hard candy很好的告诉我们不要轻视小孩子的思维。”

    “是吗?不过,我到觉得有些小孩的思维却让人不寒而栗。hayley的残忍过份了。”他切着盘里的牛排,是那种三分熟还有血丝的r块。看似漫不经心讨论着电影,其实,居心叵测。

    我真的生气了。

    可,暗里,慕夜握住了我的手。微笑着,另一只手摩挲着手里的画轴,

    “小孩子是一张白纸,越小越能表现人类本性的一面,这种所谓的残忍,正是人类作为r食动物的兽性表现,所谓悲天悯人、人道主义都是社会性的人才有的特质。一个成年人已经建立起这个社会中约定俗成的道德观,尚且依靠的冰冷与坚硬诠释自我,残害他人,这样的残忍,连小孩子都不如,不,应该是禽兽不如!”

    一桌子的大人,路凯程,…我“扑哧”笑了出来。慕夜,你这样的指桑骂槐,绝了!

    34

    “慕夜,小孩子哪来那么多的启示,路先生,不好意思,小孩子的无稽之谈让您见笑了。”老爸这时出来打打官腔了,

    “哪里,令郎有如此见识实属难得,我喜欢爱动脑筋的孩子。”主位上的男人到落落大方,只是,此时,我的小心思到活跃起来了,

    “是啊,爸爸,你看路叔叔就比你开明,”我顽皮地朝老爸皱了下鼻头,突然扭头微笑着看着主位上的“路叔叔”,“单纯”的象个天使,

    “路叔叔,能和你猜个谜语吗?”

    “好啊,我们小时侯最爱猜谜语了。”一桌子的大人全愉快地笑了起来,

    “上边毛,下边毛,晚上睡觉毛对毛…”毛字还没出口,老爸突然厉声喝道,“紫上!谁教你这个,这个…”老爸真气上了,话都接不上来,可我,一方面要装委屈,一方面,咳,是不得了,我还要瞅着缝儿偷瞄那位“路叔叔”的表情,哈哈,快闷笑出内伤了,他的表情僵硬的,尴尬的…

    “爸爸,这个怎么了…”

    “你还顶嘴,这是,这是什么谜语,”

    对不起了,老爸,我没想把你气成这样的。怪也怪你,和在座的所有大人一样,是个思想“不单纯”的成年人!

    “这怎么不是谜语了!上边毛,下边毛,晚上睡觉毛对毛,是眼睛嘛!有什么就不对了!”我憋着张“涨红”的脸,紧皱着眉头,委屈地垂下眼。

    桌下,慕夜的手狠狠掐了下我的大腿侧,赶紧咬住下唇。坏东西,我差点叫出来,就不能让我闷爽一下啊!呵呵。

    35

    “看你怎么办,把爸爸气神经了。”戴着眼镜,象个乖孩子,慕夜捧着书窝在我对面的沙发里看着厨房方向说,

    我瞪他一眼,也望向厨房,眉头蹙地死紧看着厨房里那个身影:忙碌而专注。

    爸爸真生气了?他没有直接去机场,而是给王锋阿姨打了个电话,说改乘下一班飞机。他亲自开车带着我们回了家。

    “紫上,慕夜,为什么喜欢看这个人的电影?”

    他一回家就直接进了视听室,择出所有今村昌平的电影摊了一地,然后指着它们非常严肃地问我们。我和慕夜站在门口都有些吓住了,都没做声。

    “告诉我,他的电影为什么吸引你们。”他放柔了些许声音。我咬了咬唇,先小声开了口,

    “它的主题很特别。”

    “恩,主题。”爸爸点点头。我看向一旁的慕夜,他没看我,却接着说了一气儿,声音也不大,

    “他电影的语言优美,情节奇特而且紧张,即使隐含内容,也很含蓄,暴力元素运用不过分——…”

    “恩,很好。”爸爸不动声色地又点了点头。然后,什么也没说,脱了外套,卷起了袖子就进了厨房,一直在里面呆着。

    我们都被他弄糊涂了。

    “紫上,别咬唇!”对面的慕夜踢了下我的腿。我又瞪他一眼。

    “看你的唇都要咬破了,要不,你咬我的指头。”他坐过来,右手食指伸过来,我打过去,“别闹!我真的很烦。”

    “谁和你闹了,再烦也不能咬唇!”他到真不象和我闹,皱着眉头非常严肃地说。慕夜是见不得我咬唇,他总说我一咬上了,就打量那不是自己身上的r了,使劲咬,习惯不好。

    “慕夜,你说爸爸——…”望着他我可怜兮兮地说,慕夜的手才要抚上我额边的发,爸爸从厨房出来了。两个孩子同时望向他,老实极了。

    他手里端着一盘果仁巧克力蛋糕,“紫上,慕夜,尝尝我给你们做的你们最喜欢吃的果仁巧克力蛋糕!”他的表情很高兴。

    我和慕夜坐在那里都没动,有些傻了!老爸怎么突然————

    “尝尝吧,我选用了你们最喜欢的配方,而且还添加了一些‘新花样’。”

    “新花样?”

    把这盘看起来异常精美可口的蛋糕摆在我们面前,他坐在对面,

    “恩,新花样,我在蛋糕里加了狗粪。”他平静地说,我和慕夜却差点都跳起来,

    “狗粪?!爸爸——…”

    “稍安勿躁,只一点点,我保证只一点点!”他拇指食指掐着,一再强调只一点点。可,我们怎么可能吃?想着都要吐。

    “爸爸,我们知道今天过分了,你也不用特意做这个这样来惩罚我们吧。”慕夜有些生气了,我也瘪着嘴不满地看着他。他却笑了,过来蹲在我们面前,一人一只手握住,

    “孩子们,这不是惩罚,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想看的电影就如同这巧克力蛋糕。我们的思想往往会诱使我们相信一点点邪念无关紧要。事实上,哪怕是一点点的狗粪都能将美味佳肴变成令人作呕,全然不能接受的东西。爸爸仅想告诉你们如此而已。紫上,”他慈爱地抚上我的额角,“你是爸爸最疼爱的小女儿,现在,也成了这个家唯一的女主人,爸爸不能经常在身边,你要照顾好你的弟弟。慕夜呢,你是在我面前发誓过会好好保护你的姐姐的。这些,是你们答应过爸爸的责任。你们有错了,爸爸给你们指出,这是爸爸的责任。所以,这不是惩罚,这只是责任。”

    他把我和慕夜的手紧紧攒在掌心里,那里面的温暖,那里面的力量,直到他离开————

    我一直珍藏着,珍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责任。

    谁曾想,这竟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后两个字。

    36

    第九章

    紧张的呼吸节奏,如困兽般悲伤的哀鸣,在漆黑处闪烁着的眼睛————

    我猛地睁开眼。琅琅读书声。

    我很少做梦的,今天竟然在课堂上睡着,而且还梦到————苍白的灵堂,在烟氲中飞舞的黑色纸灰,还有,“孝”和“奠”。

    “孝”的写法,仿佛是一个少年人牵着一位老人的手,慢慢地走。“奠”字,上面是个“酋”,下面一个“大”,“大酋长远去”。

    我无意识地蠕动着嘴唇,跟着大家朗读的节奏,眼睛看着书本一个个跳跃的铅字,心头萦绕地,却始终是梦中那两个黑体大字。它们以一种回肠荡气的痛,就着淡淡的苦楚沉淀在心中,让我窒息难耐!

    “紫上,你要去干嘛?”

    下课铃一响,我就开始匆忙地清理书包,喜耐上来握住我的手,许是它的轻颤连喜耐都发现了。我们本来约好下节自习课去图书馆的。

    “我必须去一趟‘育霆’,一定要找到路凯程,我要去他家当面向他们道歉——…”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喃喃。突然很害怕。爸爸离开时的意思,是希望我悔悟吧,做错了事就要道歉,听爸爸的话,这是尽孝。对,那个“孝”字在提醒我赶紧做这件事————

    “紫上,你身体不舒服?看你脸白的————”喜耐拉住我的胳膊不放开,我扭开了她的手,

    “没怎样,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我去了‘育霆’然后直接和慕夜回家了——喜耐!你说过的,人做的噩梦通常都是反兆,是不是?”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里写着期盼。

    “是————是啊,紫上,你到底怎么了——…”喜耐她很担心我,

    却摇摇头,直接背着书包,我转身离开了教室。

    心不安,让我全身浮躁地发热。在路上,我买了一瓶矿泉水打湿了面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走进“育霆”时,我的发边湿漉漉地还悬着水珠,象胸口里那颗悬而未觉的心————

    “请问路凯程在——…”

    “那边,那边,要打起来,听说和慕夜——…”

    本想拦住迎面走过来的几个男孩儿打听打听路凯程在哪层楼,他们眼角都不瞟我,似乎又焦急又兴奋地直往前走,甚至小跑起来。我愣住了,因为“慕夜”!

    赶紧跟着他们跑过去,在“育霆”的室内篮球场,很多人,却安静地出奇。我看见路凯程,慕夜,舒乙,还有裴满,还有王锋阿姨,还有一只躺在地板上的小号————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都在————

    “紫上!”是王锋阿姨先看见了我,抬起眼的她在第一眼震惊后,竟然下一秒,流下了眼泪!怎么了?她哭什么?!

    仿佛突然被什么击中,我全身僵硬地只茫然地去寻找慕夜,寻找他的眼睛————悬浮的心被重重撕裂!慕夜即将崩溃的绝望,慕夜再也承受不住的疼痛————

    可是,他在忍,即使忍到眼角通红,他也没让自己的一滴泪落下来。他过来牵起我,冰凉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王锋阿姨,我们走吧。”

    王锋阿姨点点头,红着眼过来接住我的书包,“既然紫上已经过来了,你们就直接去机场,去接你们的爸爸——…”她说不下去,眼泪又流了下来,转身走在前面。

    慕夜握住我的手紧了又紧,“紫上,爸爸出事了。我们现在去机场接他回来,别哭!他就算烧成了灰,我们两也要去把他接回来,是不是?紫上,别哭——…”他一手重重地抹下我不断涌出的泪。

    我点点头,又点点头,“我———我不———不哭——爸爸———接回来——…”泪,还在流。

    慕夜突然把我紧紧地圈进怀里,紧紧地,仿佛要揉碎在心口。

    然后,放开我,过去拣起那只小号,抬起递在路凯程面前,“我道歉。”

    对面的男孩儿冷着眼,看着小号没有动作。

    我跟着走过去,手覆上慕夜握住小号的手,“我道歉。”

    两个伤心欲绝的孩子眼中执著的真诚,承载着他们对父亲的责任,对父亲的“孝”。

    男孩儿依然无动于衷。

    “裴满!”

    突然,一只手抬起,接住了号。路凯程震惊地看着他身旁的男孩儿。

    淡淡看了我一眼,裴满拿过号转身走了,路凯程赶紧跟了出去。

    可那一眼,奇异地,让我的心稍稍有了温度。

    37

    推开苍老枯裂的彗木窗棂,看到大片沐浴在淅沥雨水中的藤蔓和花草。它们盛开、枯萎,以一种决然擎向天空的姿态模糊了我的视线。

    想着死亡,想着父亲。他就在我的身后,丧失了知觉和尊严的r身被放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冻着。他的烦恼和辛酸也化作死亡的寒气,袭进我的骨血,让我心怀愧疚,让我悲伤地流泪。我再也触摸不到他的容颜,我再也感觉不到他有意识的眼神和呼吸。

    他已经远行。

    面对干涸的尸体,活着的人,除了绝望和悲哭,已找不到生命的迹象追踪死者的旅程,也看不到灵魂飞升的图腾。我们默默的流泪。我和慕夜。

    我的弟弟倔强地将泪水掩藏于帽沿之下,轻声说着“下雨了。”却,分明看见那自眼角而出的泪。

    望着他伤心的眼睛,我的心口悲苦地绞痛。一年里,他送走了父母,送他们离开人世,内心的无助,一定好比大雪埋了绿叶,天地间只有悲伤和冷。

    “慕夜。”

    清冷的公车站,只有广告箱里的白芷灯照亮着灰蒙的天空。我从后面抱住了他,淅沥的小雨打在我们的身上,依然疼痛。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轻喃,他的声音苍白近透明,“一个人哭泣地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又静悄悄地离开,留下的只有一具渐渐变凉的躯体。没有欢笑没有泪水,当舞台的大幕缓缓落下,霓虹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你站在舞台中央脱帽、鞠躬,掌声渐渐远去————突然你会挨上一巴掌,一个声音告诉你:你的演出结束了,这个舞台将属于下面的剧目,孤独的大门在向你敞开——是啊,人生来就注定是孤独的。”

    我双手拥住的这个少年,在我心里一直是不可替代的珍贵,我从来就认为,我的弟弟理应享有这个世上一切的光明与宠爱。可想而知,当我听他此时说的这些话,心有多疼,仿佛有人用尖锐的指甲正刮蹭着我的骨头。抱地更紧,想给他力量,也是给自己力量,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了。

    泪不断涌出来,却依然要坚持弯着唇带着微笑,“慕夜,怎么会?人生来就算是孤独的,你的孤独也是双份的,你还有我啊,”脸颊摩挲在他的背脊,我的双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纠缠,“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以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r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老陶写这句诗可不是让你孤独的,他是愿咱们都能找到伙伴,斗酒、勉励。慕夜,我不是你最好的伙伴,最亲的骨r吗?”

    “紫上——…”贴上慕夜微侧过来的脸颊,我们的泪溶在了一起,

    “慕夜,爸爸走了,可是,我觉得这只是断绝了他与俗世的视听,他度过死亡的桥梁后,一定有另一种能量恢复他穿越时空的气息,一定有另一个空间延展他灵魂的轨迹和历程。我们都不孤独,爸爸一直会在我们身边,在我们这里。”

    两只手重叠在他的心口。慕夜的唇哽咽地印在了我的呼吸上。

    从此,这种重叠的力量陪伴了我和他的一生。

    38

    我一直眯着眼看墙壁上那幅画,感觉很熟悉,后来想起来了,是陈英雄的电影。

    墙上这幅画用色很湿润,是那种很浓的水彩,都汪在画面里,好象随时要流淌出来。那个越南人的影片也是这样,他很强调越南那种葱郁的绿色和潮湿,各种植物都是很饱满的绿色。这种感觉我到西双版纳去的时候体会过,绿的让人想死。

    慕夜慵懒地靠坐在我旁边的椅背上,歪着头,玩着手指头,透过磨砂玻璃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匆忙而冷漠地移动,夹带着初秋低沉抑郁的干燥空气。周围都是模糊的背景,清晰的只有他沉静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脸庞,形状美好的上挑的眉和睫毛下冷寂的双眸。

    静静地,我们坐在这间氛围纤细的斗室里,等待着,等待着父亲的遗嘱。

    唐律师竟然通知我们在“绿红”这样一间如此浓重艺术味儿的地方宣读遗嘱,是爸爸以前的授意?

    耳旁清淡的京剧唱腔,让我恍若在梦中。是爸爸的授意。他生前酷爱戏曲。

    “鲁迅最厌恶的中国事物有两件,”慕夜突然侧头睨着我,象只舒服躺在太阳下的猫,“一个是中药,因为找不到原配的蟋蟀做药引子让他父亲一命呜呼;另一个就是京剧和梅兰芳,他嘲弄梅博士是因为外国人从来没见过男人可以这样的酷似女人而授予他博士荣誉。梅兰芳肯定是知道鲁迅对他的这种讥笑嘲弄的,但终其一生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俨然是戏子宽容了作家。”

    “呵,还是有很多人喜欢梅先生的,”我随意地扒了扒他额前的短发,微笑着摊开左手横放在椅背后,慕夜舒适地枕在我的左臂上,我继续有意无意地轻轻扒弄着他柔顺的短发。他愿意这样放松的和我聊天,我很高兴。“咱们带领解放军进北京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去看梅兰芳’。当时梅的一场戏要一个大洋,程砚秋也是一个大洋,尚小云八毛,荀慧生六毛。对毛本人来说听梅兰芳也算得上是一个足以作为目标的高级享受,可见梅剧和梅本人在当时的中国人心中是怎样的难以企及。”

    “可是,我还是不大喜欢听京戏,老爸以前说,京剧的唱词全都是没有文学价值的口水话,我看也是。中国人在赞美京剧的时候从来不象赞美昆曲似的用上‘辞藻华美’的字样,是典型的‘藏拙’。”

    “也对,昆曲衰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唱词文学性太强了,影响了听众的理解,才逐渐变成文人案头的清供。不过,京剧的一些唱词也有些乐趣的,比如《锁鳞囊》有一句唱麒麟的词:‘形似蛟龙四蹄高’,过去不懂,后来看《鉴宝》的时候才知道,蛟龙和麒麟外形上完全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蛟龙是虎爪,麒麟是牛蹄——…”

    “紫上,慕夜,”

    两个孩子正靠在一起说在兴头上,门开了。我和慕夜都没动,依然那样慵懒地靠在一起,看着一个个生面孔,熟面孔走进来。只是,眼神都开始变冷。

    “来很久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唐律师。弯腰把文件包及笔记本电脑放在我们前方的矮桌上,他微笑着亲切的招呼我们,

    “没多久。”慕夜哼了声。我们两个看着他都没有了该有的亲热。他的身后,是路唐,路凯程的父亲。

    我们不蠢。对着这个世上仅有的一双儿女,宣读一个有着上亿家产的鳏夫的遗言,不是只应该有三个人在场吗?他的儿女,他的律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出现?剩下的只有掠夺者了。我攀在慕夜肩头的手开始张劲收拢。

    慕夜只是坐直身体,拉过我的左手,十指纠缠,然后专心地包进双手掌心,摩挲着我手指的每一个指甲,谁也不看。

    “是这样的,你们知道,你们的父亲生前完成的最后一单生意是和路氏合作,很遗憾,他的突然离世让这次合作永远不能实现了。紫上,慕夜,”陈律师突然停了下,声音沉了下去,“你们的父亲在和路先生决定合作时曾签过一个协议,如果一方中途终止合作,代价是全部家产!”

    慕夜捏住我指甲的手冰凉,“协议是书面的?”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陈律师,眼里的光死寂般冷,

    “恩,”陈律师递过来一达协议的影印本。上面的签名,我认识,是父亲的签名————公憬。

    刺眼的“公憬”。

    伤心的“公憬”。

    熟悉的字体象暗红的粘稠y体弥漫进我的眼底。我颤抖地接过协议,一页一页地翻过,仿若一台没有知觉的机器。

    “我能这样怀疑您吗,您谋杀了我的父亲,谋夺了他的家产,接着,还想着怎么来谋害他的一双儿女——…”

    我捏着手里的协议,淡淡地说,象在轻喃。突然掀起通红的眼,狠狠瞪向对面的从进来就没有出一声的路唐。他坐在那里,象个安静的绅士。

    人面兽心!!

    他只是摇头,表情温和,看着我们,“紫上,慕夜,我愿意收养你们。”

    “收起你的驴肝肺吧!”慕夜突然c起矮桌上的烟缸就朝路唐狠狠丢去。打中他的额角,顿时血涌了出来。

    “算了!”他身边的随从就要凶狠地向慕夜扑过来,被路唐起身全拦住了。他接过旁人递上的手巾捂住额角,看着我们,“我愿意照顾你们一辈子,你们如果执意不肯,我也不会勉强。不过,你父亲的家产,我是不会给你们一分的。”

    “他的家产我们也不稀罕!这样的父亲,签下这样的荒唐协议,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子女,不要也罢!”慕夜的眼睛通红,紧紧握着我攀在他腰间的双手。我咬着唇,伤心地合上眼。是呀,无论如何,他签下这份协议,就是丢弃了我们!

    路唐看了我们许久。突然,他移动脚步向我们走近。我们象两只小兽凶残地瞪着他————

    “保重。”

    只两个字,却象叹息。

    直到斗室里回复原有的幽静,空气里继续回旋着悠扬曲折的调门,我的泪才滚烫地夺框而出。慕夜旋身紧紧地抱住了我,颈项边,全是悲愤的幽咽————

    39

    第十章

    “紫上,你们以后吃什么喏,”窝在沙发里,手撑着下巴,舒乙嘟着嘴小声嘟囔,

    “吃人!”我起身弹了下他的额头,微笑着也摊进沙发里,看着这个住了不到两年的奢华空间。我们要搬出去了。

    “c!”沙发上的舒乙和我同时嚷出来。因为,从二楼突然丢下一大堆衣服。

    “干活!让你们来享受的啊!”慕夜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丢下来的衣服全是我的,统统名牌,有的连商标牌子都没摘,崭新的。

    我和慕夜决定只带书走,衣服全卖了,象舒乙说的,我们也要吃饭。

    “慕夜,舒乙问我我们吃什么,我说吃人!”我扯着喉咙喊,眼睛亮晶晶的。舒乙在旁边直横我,“疯子。”

    “你说吃什么,”慕夜从楼梯上下来,一直盯着我,眼睛里魅惑极了。穿着紧身高领黑色毛衣的他,看上去象只优雅的豹。

    “吃人。”我没出声,只做口型,咯咯笑着看着慕夜向我走进,一下子抱起我,脑袋钻进我颈窝间张嘴就咬,“吃人是吧,先把你个祸害吃了再说。”我搂着他呵呵疯成一团。

    “咳,你们这叫悲惨后本该有的表现吗,要我怎么同情你们嘛,”舒乙直摇头。慕夜把我圈在他身边坐下,又张腿一脚朝舒乙踢过去,“谁他妈要你的同情,我们会活的好好的。”我玩着指头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舒乙连忙陪笑,“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们姐弟两只会让别人不好活。”

    “知道就好。”我小声说,然后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满地乱七八糟的衣服,“舒乙,这些衣服你要帮我们卖出去三成,给你10%的抽成,我后天过去拿钱。”

    “你们直接吃了我吧,这些东西我上哪儿去卖?开玩笑——”舒乙真急了,身子都直起来,

    “啧,你妹那么多死党,你去求求她不得了,”慕夜眯起眼坏笑着睨着他,

    “靠!你们故意的是吧,知道我和那臭妮子势不两立,”舒乙恨他妹妹要死,家里有个神童闺女,舒乙从小在家就很受打击。

    “那好,你说的,我们直接吃了你。慕夜,”我凑近慕夜耳旁嘀哩咕噜一会儿。这也是我刚想到的点子,舒乙说的对,我们会活的好好的,要不好活,也是别人!

    “紫上,太毒了吧,”慕夜瞄着我好玩儿的直笑,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一致看向那边的舒乙。舒乙同学紧张了。

    他当然要紧张,因为,我打的就是他的主意。

    今天是路唐的人来收房的时候,也是我和慕夜卷铺盖离开的时候。早前几天,路唐的人就过来传话,说,今天路唐也会亲自过来,美其名曰“过来接我们去他家住”。他做梦是吗,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做戏?

    我们决定今天给他个“难忘”的“交接礼”。

    他们进来时,我和慕夜撑着栏杆站在二楼。

    “紫上,慕夜,”

    我们礼貌地点点头,

    “你点点吧,你的人过来点了签的东西我们都没动,”慕夜微微扬了扬头。居高临下,看着楼下的男人。

    “你们,”男人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真的想好了吗?别太幼稚,这么小的年纪养不活自己的。”

    他的声音很轻,不象嘲弄,也不象提点,只是很深沉。

    “那不用你担心,路叔叔,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怎么养活自己,”抚了抚额,我皱着眉头说。这时,先下去的慕夜从厨房推出一辆长单车,上面,躺着一个“烧焦”的人。

    底下在场的每一个成年人都惊呆了。

    “老虎吃人,人饿极了的时候也吃人。但是,人饿极了吃人的时候一定不能极尽烹饪之能事把人做成真正的大餐,最多就是扔进锅里煮煮或者搁在火堆上烤烤,然后拿来就啃,没有滋味,没有情趣——…”

    我一边说,一边学着路唐手背在身后步下楼,表情上有些求知的天真,

    “生的人r恐怕是没人要吃的,除非是鬼。要是把人做成真正的宴会请您参加,也就是象这样在您的面前放上一张大餐台,”我站定在推车旁,礼貌地比了个“请”,面带温和的微笑,“台面上是一具烘烤得油亮油亮的人,用的是最好的橄榄油,最好的香料,最好的火候,最好的厨师,最好的餐具,最好的红酒,最好的灯光,最好的侍者,请您吃,看着烤熟的饱满的大腿,细嫩的腹部,焦香的指头,干脆的耳朵,肥厚的胸肌,桌面上还配好了一切的酱料供您佐餐,纯银的刀叉就在您的手边,只要轻轻地就可以用餐刀割下任何一块您所喜爱的r,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路先生,这两孩子是疯子!!”他身边的一个男人突然叫出来,表情惊慌。我和慕夜咯咯笑地不知有多天真,有多无邪。

    疯子?他们是没见过真正的疯子,真正的疯子会一把火全灭了他们!

    “路叔叔,您有胃口吗?他们说人r是酸的,估计这只是民间传言,人是杂食动物,一定不会比猪难吃,您要不要试试?”

    慕夜微笑着推着车还直往路唐身前送,他身边的人全拥上前,甚至有人恶煞煞地还要过来捉住我们,

    “站住!”路唐喝住了他身边的人。

    他看着我们。两个孩子均桀骜地瞪着他。突然,他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固执的孩子。”转身走了。

    我们一直瞪着他的背影,眼里,只有恨!

    40

    “你们真敢,他那种没人性的,要真吃了我怎么办?”

    舒乙摸着自己手臂被灼伤红的一块儿,非常愤恨。我确实用微热的煤球在那里揉搓了几下,许他是个男孩儿,都忍下来了。他觉得我们姐弟俩儿残忍,也是应该,可他终究恨不下心,收拾着几个编织袋,帮我们搬了家。

    “紫上,照顾好你弟弟。”

    “慕夜,照顾好你姐姐。”

    仿若托孤,舒乙摇摇头,眼睛都红了。看他这样,我们都不好说什么,心里也难过啊,他一个外人看着都心酸,这样的住处:小小的地下室,不足十平米————我抱住了慕夜的腰。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

    我们把冬天的棉衣全铺在了地上,连床都没有,我和慕夜确实没有料到这个租来的地下室如此破烂。

    “紫上,我们开始过苦日子了。”慕夜枕在我的茹房上听着我的心跳,我抚摩着他的发,有一搭没一搭。

    “明天我去你们学校一趟。”我突然说,

    “干嘛?”慕夜抬起头,皱着眉头。我淡淡地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去问问。”

    “问什么,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已经退学了。”他推开我,不耐烦地。我也火了,微眯起眼睨着他,“放你妈的p,退个什么学,一学期都没结束,你便宜他们干嘛!”

    “你还存什么幻想?”他烦躁地摸索着旁边的烟。我生气地蹬他的p股。

    好半天,两个人都气呼呼的。最后,还是他灭了烟靠过来重新抱着我,“紫上,我想出去找事做,我要养活你。”这话,听着真象割我心上的r!

    我反过来把他搂地更紧,“慕夜,我们会好的,会很好很好。”眼泪全流进他的唇里。他进入了我。我们都流着泪。

    41

    梦的功能,有点象酒精或者,来一点点是舒筋活血、开发潜能的兴奋剂,过度依赖就成了麻药。

    我发觉,最近,我和慕夜都有些过分依赖“梦”了。

    他迷恋进他的“fight club”,妄想用愤怒的拳头来施展抱负,“我们的父亲都是上帝的化身,如果我们的父亲抛弃我们,何况上帝呢?我们才不需要他!去他妈的诅咒和救赎,我们是被上帝抛弃的孩子?管他呢!”…我看见他写在那窄小浴室上的一段话,心惊!

    其实,理智的我会为慕夜担心,不理智的我呢,是不是同样要为自己担心?

    我在那脏乱的小地下室里拣到一本纸都发黄的小卷,认真阅读过,没被那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吓到,却也萌生出写下这种类似的东西在熟悉的校园里去发笔横财的念头,而且,我为自己写黄书攒下了充分而宏伟的理由:

    一,为了钱。

    二,自《r蒲团》之后,过去两百年中,没有出现过好的汉语的黄书。即使是李渔的《r蒲团》,也是唠唠叨叨,总共二十章,论证自己是佛教启蒙读物而不是黄书就用了前三章。

    三,我也看过毛片儿,也曾惊诧于人类头脑的变态程度,也曾听说自摸严重危害健康而惶恐终日。就想着,为什么暴风雨不能来得更猛烈些?为什么美好的文艺片和美好的毛片儿不能掺在一起?我要写这么一本,向人们招展美好生活的全貌。

    瞧!多有气魄又有气质的动机!于是,我动笔了,可真正动笔了,才发现,灵r过渡的别扭程度,不小于生与死。

    我们姐弟两就一个在暴力一个在情色里沉沦…多可怕的现状!

    当有天夜晚,慕夜凶狠地进入我的身体,我在极度愉悦中睁大了双眼,却看清了一个多么不堪的事实:他满身的伤口,我满眼的破碎!

    现实原来就是这样残酷,我们毕竟是从富裕走出的孩子,即使再有自负自大自强的决心与信心,终究敌不过一个事实:我们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也许,慕夜也看到了这点,是呀,我们的名牌衣裳卖出去的钱总有花光的一天,我们住在这脏乱的鼠窝里再自我自我摧毁都没用,我们毕竟不想去死,我们还要吃饭!慕夜是痛苦的,我知道,他多么心疼他的姐姐,多么心疼

    我又何尝不是?

    这是我唯一的弟弟,唯一!!多么可怕,如果没有这个“唯一”,紫上,你在这个世上活着如何?!

    所以,在静夜里,我搂着赤l的慕夜,在他熟睡后,哭了。哭得一塌糊涂。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个残忍的决定:我要离开他。

    事实上,我已经偷偷去过“育霆”,了解到一个还让人欣慰的消息:“育霆”学制属“小终身制”,也就是你一旦进入“育霆”学籍,从小学到大学,甚至继续深造,“育霆”已经为你做出保障。也就是说,慕夜从进入“育霆”第一天起,爸爸当时已经为他缴纳了一直到他甚至读完博士的学费及“育霆”基本生活支出费用,例如,起码一日三餐,慕夜会有保障。我确实放下了一颗心。慕夜能走好下面的路。但,那一定是要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我现在也终于明白慕夜为什么一直排斥再回“育霆”上学,而且坚决反对我去“育霆”,原来他根本就了解这一切,他根本就是因为丢不下我…

    可他必须丢下我!

    又紧紧抱了抱我唯一的弟弟,多么可笑,没想到,我紫上也有被到这样一种可怜的境地:不能成为他人包袱,必须放弃!

    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没有擦,让它尽情宣泄吧,既然做好离开的准备,就要速站速决,我流着泪,抱着我唯一的慕夜,想着的却全是离开的步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情殇”吗

    42

    第十一章

    “我领悟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人生是一曲舞。

    有时,你领舞;有时,你跟随。领舞时,你跳得轻柔、坚定而明快;跟随时,你缘于对领舞者的信任而跳出那样的舞步。

    令人惊奇的是,我们每人随时都参加着许多舞——我们在某些舞中,是领舞者;在另一些舞中,是跟随者。

    有些舞舒缓而庄严,有些舞飞快而疯狂。有些舞持续了终生,有些舞刚开始就已结束。

    只要继续跳舞!

    即便你无法听到音乐或你觉得不喜欢那首舞曲或你的步法非常笨拙,也要继续跳舞!”

    留给慕夜这样一张纸条,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象个斗士,也象个伤者,我觉得自己真象一裳无依的舞裙,飘落无根。我选择去北京,原因很简单,那里大,生存的机会也多。

    原来,美,真要在破碎者眼中才会格外显现。我曾经跟着爸爸也来过北京多次,却从没觉得这里是如此美。也许,那时太满足,眼里盛不下其它。

    有三千年了吧,历史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刻下了深刻的印记。无论繁华与寂寞,无数悲欢离合,都因了帝王都城、王侯将相、朝代更迭,因缘际会而演绎出极致韵味。

    我身上分文甚少,却在这个城市游荡了整整三天,看,听,笑,却独独没有哭,因为,一旦你哭了出来,就失败了,我时刻告诫自己:现在最不需要的是眼泪,只有自己,紫上,只有靠自己了。

    最实际的问题还是要找一份工作。

    三天给了自己充分的调整后,我带着地图和报纸开始走街串巷,我身上带出的钱只够这里两周的生活,一定要在这两周内找到一个工作,哪怕是洗衣刷碗————我已经做好了吃最大苦的准备。

    要怎么说,老天对我还是不薄的,当然,我也不想把这份幸运完全归结到老天爷头上,虽然,它让我走对了路线,走对了时间,又走着了机遇————

    我第一天出去其实并无所获,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确实有些小小的沮丧,但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呀,简单洗漱后,就在我住的地下旅馆外的包子铺里买了三个馒头,用矿泉水瓶子在旅馆里打了一瓶水放进背包里,就出门了。

    可真出了门,人就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是往哪边走呢!仿佛决定我的人生,是向左?向右?

    掏出硬币,我决定问问老天,它将我的命运整的这样惨,看它再怎么决定?

    印花左,数字右。我抛出的是宽厚的数字,于是向右。

    就这样,每到一个路口,我都是用抛硬币的方式决定下一个方向,最后,走无可走,竟然,眼前是一个学校。

    这真是莫大的一个讽刺,难道要我去上学?我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