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都市言情小说 > 青春的最后一季 > 第 16 部分

第 1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陆寒,你坐在这干吗呢?”

    我抬起头,是杜宣和任妍妍,她们牵着手散步。

    “没事呀,坐在这里看看风景。”我左右望望,偷偷的揩去眼角的泪水。

    “又看漂亮的女孩吧?”扎着小独辫的任妍妍笑着说道。

    “我看是这样的。”杜宣也附和着。

    “随便了,清着自清,浊着自浊。”我耸耸肩,很无奈的说。

    “陆寒,凌晨就能查分了,你紧不紧张?”杜宣笑了笑,然后问我。

    “怎么能不紧张呢,不过我就想得比较开了,考得好不好已经定倒了,紧不紧张又有什么用。”

    任妍妍撇撇嘴,一脸的不屑:“我就不信你不紧张。”

    “呵呵,行了,不说这个了,今晚天气甚好,就不影响你们散步的心情了。”

    “好吧,那我们走了,以后联系,再见。”

    我望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感到好陌生,也许若干年后,我们都已不会再相识了,这就是岁月。

    那晚,我们几个又在人民影院那片的一家网吧里玩游戏,玩到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我就先回去睡觉,临走前我把准考证给周坚,让他帮我查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我听见很吵得声音,接着周坚拍醒我,我望着那张模糊的脸,他想笑却忍耐住了,听着从他那厚厚的嘴唇发出的声音:你考得还可以,499分。

    我点点头,身体又往里面蜷了蜷,像只受伤受惊的刺猬一样抱成一团,在没人看见的角落,泪水涌了出来,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给自己给家人构建的海市蜃楼瞬间就坍塌了,在我来不及痛苦之前。

    十七。  锁上我的小屋,没带任何东西,就像一个打败了仗的士兵般灰溜溜的回家了。分数也出来了,志愿也报了,我没有任何理由再滞留在梦阳白花钱了。

    坐在靠窗的座位,忍受着无休止的颠簸和心里的惶恐,如同一只在暴雨夜摔下巢x的孤鸟,凄惶恐惧。

    因前段时间一直下雨,公路两边的沟渠里都蓄满了水,清澈的可以望见沟底的绿油油的水藻,沟渠旁是一排排高大的杨树,遮住了马路上的天空,留下了y翳的y影,而知了则在凄厉的聒噪着。

    这趟车上坐的都是我们那镇里开店的,他们早晨过来从三里湾农贸市场进货,下午回去,此刻,他们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聊着天,说着说着,话题就落到了高考身上,谁谁的儿子考了六百多分,谁谁的闺女报了北大。听了这些,我越加的烦躁,就把头探到窗外,望向远方。

    靠近地平线的落日像一团即将燃尽的大火球,几乎被苍茫无边的暮霭吞没了,给人一种混沌迷蒙不可捉摸的感觉。

    远处已经起雾了,村落被笼罩在冥暗的暮气里,村头的大喇叭也开始播音了,我的心好像突然震了一下,我想起了我小的时候, 每到傍晚,暮色苍凉,晚虫初鸣,村里的广播总会如梦如幻的飘来那永远像印在我心底的声音:听众朋友们,欢迎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为你……。我时常在这个时候躺在坝子上,拿出自己用竹子制成的笛子“呜呜”的吹着不知名的曲子,看地里劳作的人三三两两的回来,带着一筐草或牵着一两只羊,后面跟着一群小羊羔“咩咩”的叫着…。

    远低于期望的分数褪去了我的光环、荣耀、骄傲、自尊,从此见到谁都要卑躬屈膝,再也没有了以前回家的那种风华,高考失败的我什么都不是,纯属废物。

    车在村口停下,我低着头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家的,怕遇到任何熟人。

    院子里黑灯瞎火的,阿爸阿妈下地还没回来,只有妹妹轧着水,走廊下堆满了粮食,猪圈里的猪躁动不安的叫着,一群群的蚊子“嗡嗡”的在头顶上盘旋着。

    “哥,你回来了。”

    “嗯。”我站着,好像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妹妹怜悯的望着我,她曾引以为荣的哥哥今天是如此的狼狈颓废甚至猥亵,而且她比我更清楚我将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哥,你到屋里坐着吧,爸妈该回来了。”

    “好。”

    我坐在堂屋里,把自己隐没在黑暗中,惶惶不安的等待着审判。

    挨黑的时候,爸妈回来了,阿爸把扁担和水桶放到墙角处,阿妈则沉着脸放下喷雾器,摔得叽了咣啷的。

    “妈,哥回来了。”我听见妹妹小心翼翼的对我说道,而我也赶紧站起来,走出去,但我不敢抬头,我无地自容。

    “考得太丢人了,都丢死人了。”阿妈的第一句话就宣判了我的死刑,即使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结果,我的心里仍很难受,但我现在只能讪讪的附和着,没皮没脸的,还能怎么样,就像别人骂你是王八,你就得马上趴在地上呈王八状。

    阿妈又想说什么,但被阿爸制止了,我感激地望着阿爸,然后我马上讨好似得递上体检通知单,凡是报考军校的,如果收到体检通知单,就可以到省城参加体检,也就是说无论分高分低,至少都有一丝希望,这已经使我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如果我连这个都没有,那我也不会再回来了,只能躲在某个角落里静静的死去。

    但是,那天我去取体检通知单的时候,我曾眼巴巴地问袁老师我还有一丝希望吗?

    没有。袁老师毫不犹豫地说道,xx科技大学可是中国最好的军校,而你就那么点分……

    阿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体检通知单,也没说什么就回屋把它放到柜子里了。

    刚才阿爸到屋里打电话去了,出来时给了我一百块钱,“到河西淮阳那卖点卤菜,再拎一串啤酒,晚上要请你表叔吃饭,去吧。”

    说实话我根本不愿去买东西,开店的淮阳有个外甥就在我邻班,高一的时候,他学习不如我,但是后面两年,当他已是年级前几名时,我却在一百名左右徘徊着,而每次只要我会来到河西买东西,淮阳两口子都会沾沾自喜地问我的成绩,但是无论怎么样,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其实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絮叨的叙述,但是,越平凡越无奈就越接近生活的本质。

    我狼狈的买回阿爸要的东西,没过多久,院子外面就响起了摩托车的引擎声。

    表叔家住在镇上,他是我姑奶唯一的儿子,姑奶在镇上做生意,比她那些乡里的亲戚富多了,因此在表叔身上也花了不少钱,表叔上过高中,听说又到什么军校培训了两年,不过现在也不过就是在镇人武部挂个闲职。

    表叔推开院门,穿着短裤皮鞋,晃了晃叽的走进来,车钥匙绕在手指上要的哗啦啦响,见到我笑眯眯的问道:“大侄子,回来了,考得怎么样呀?”

    “不是很好。”我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到堂屋把桌子搬出来,再拿几个一次性塑料杯。”阿爸对我说。

    待阿妈又炒了几个热菜摆上桌后,阿爸就招呼表叔坐下了,我也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给阿爸和表叔倒酒。

    “老表,那件事怎么样了?”

    表叔啃着鸭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放心吧,早就说好了,后天就过去吧。”接着,表叔转过头洋洋得意的对我说:“大侄子,你的事表叔我包了,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表叔就行。”

    我低下头啃着馒头,没说话,只是听表叔在那里吹牛,不过我也弄明白了他和阿爸说的是什么事:表叔的一个高中同学现在在省军区大院里给一位首长开车,混得很不错,人缘挺广,而且他也是我们这一片的,对老家里有当兵转士官需要帮忙的,他都会想想办法,当然老家的人也不会让他白帮忙的。

    据表叔自己讲,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错,现在还联系着,所以阿爸就想通过表叔和那人联系,以寻求能让我考上k大的途径。

    以前,我最看不起这种事,但现在,我什么都不说。

    到省城合肥要在县城转坐长途大巴,我和阿爸、表叔三人中午到了县城,吃过饭后就坐上了大巴,路况不是很好,而且车子很多,走了三个小时才到淮南,过了淮南县城后,地势逐渐高了起来,这里已不是平原,视线内出现了连绵的群山,自十一岁那年从新疆回来后,我就再没见过山了,古人说,智者爱水,仁者爱山,一座大山就若一个沉默的老人,历经岁月的沉淀,庄重而威严,一个人在险峻的山下显得是多么的渺小,就像仰望着浩瀚的星空,不由会产生一种神秘深邃的感觉,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车在莽莽林海中穿行,两边的绿色入眼帘,确实心旷神怡,若一叶扁舟沿着绿水青山顺流疾下的畅意。

    驾驶员把空调关了,让大家把窗户打开透透气,顺时一股清新的凉风涌进……

    下午五点左右,车到合肥长途汽车站,一下车,就感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让人喘不过气,真没想到合肥会这么热,从家来的时候还非常凉爽。

    表叔好像很熟悉这里似的,一路上指指点点,他腰里别着他那个过时的比砖头块还大的手机,随着他的走动而一晃晃的,滑稽无比。

    表叔在路边拦个的士,而且自然而然的坐在前面,但我知道,其实他兜里连一毛钱都没带。

    的士在离省军区大院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就停了,阿爸问,师傅,咋停了呢。

    的哥说,下车吧,前面是军事禁区,俺们平头老百姓可不敢过去。

    下车后,我感到很渴,看见军区大门旁边有家超市,就问,阿爸,我过去买饮料,你要吗?

    我不要,你买两瓶就行了。阿爸说。

    我就过去买了两瓶绿茶,给表叔一瓶,另一瓶我喝了小半地给了阿爸,阿爸又喝了剩下的一半再递给我。

    我和阿爸蹲在超市旁边的y凉处,表叔左手掐着腰不停得打电话,但一直都没人接,阿爸就忍不住埋怨表叔,你不是和他都说好了吗?咋半天不见人影呢。

    老表,你别急嘛,他现在可是首长前的红人,平时忙得很,咱就在这等,他事办完了自然就会过来的。

    他俩说话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望向大门那边,两个当兵的纹丝不动的持枪站岗,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后背的衣服全都湿了,但站得依然是那么的挺拔,这才是男人。很长时间里,我都在寻找一种激情和浪漫的生活方式,而从我爱上军事开始,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只能当一名军人,只能为了战争为了激情而活,所以,我一定要考上军校。

    “老表,打通了,马上他就过来。”天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表叔才欣喜地对阿爸说。

    果然,不大会,大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朝我们招手,表叔连忙带着我和阿爸过去。

    “老哥,不好意思,下午首长到南京了,我刚刚回来。”他一边和阿爸握手一边很客气的说。

    我在一旁望着他,这个即将决定我命运的男人,个子挺高,长的也颇为斯文,一头潇洒的鬈发,嘴角总带着让人好感的微笑,穿着军装,又增添了一份阳刚。

    “张叔好。”

    “好好,不错,小伙子很精神。”张鹏飞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回头想站岗的两个哨兵说了几句话,看得出他们很熟悉,也没要什么证件就放我们进去了。

    跟在他们后面,我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就像一些书里所描写的那样,在权力的中心处总时时的散发出威严和神秘的味道,大院里有很多大树,在模糊的路灯下,投下大片的y影。

    “李军,你现在干吗呢?”张鹏飞问表叔道。

    “我能干啥,运气不好,上次花的钱不够,所以县里就让我下乡了呗。”

    “不是我说你,该花钱的时候不花,活该,这样吧,过段时间,我帮你想想办法。”

    一路上张鹏飞和很多人打招呼,敬烟接烟,看起来他混得确实还不错,要不不就是一个给首长开车的兵吗?还让那些肩头上扛着小星星的军官主动给他打招呼。

    走了会,张鹏飞领着我们来到一个大院子里,说,这就是我们宿舍。

    走进去,嚯,院子里都是小车,很多当兵的穿着迷彩短裤短袖忙着洗车,水泥地上满是水和泡沫。

    张鹏飞的宿舍在二楼,他打开门,里面还有一个人,张鹏飞说,小马,我老家来人了,你出去倒点水。

    这个宿舍很宽敞,雪白的墙壁,还安有空调,最里面是一张桌子,桌子两边摆着床。

    张鹏飞让我爸坐,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中华,递给爸一根,又突然给我,我连忙摆手示意我不会抽烟。

    张鹏飞点上烟,左手撑着床,身体稍向后伸,吐出一口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眯缝着眼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我和阿爸。

    这时,那个叫小马的士兵端来了茶水,给屋里的人沏茶。张鹏飞抿了口茶,说:“老哥,你觉得这茶怎么样,我上次回家,你们那个镇长送我的。”

    “不错不错。老弟经常回家吗?”

    “这里离老家又不远,想回去就回去了,家乡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上次,镇里几个头头带我到一个开发区玩,真想不到现在农村也搞得这么好。尤其是一些具有农家味的饭馆就特别不错。”

    “你们在城里吃惯了,回到乡下肯定觉得新鲜。”

    “现在的r是越吃越没味了,都是激素催的,还是老家养的土j好吃。”

    “下次回老家,到我家吃饭,让你嫂子炒几个菜。”

    “一定一定。”

    等这些说完了,屋里突然陷入了沉默中,张鹏飞和阿爸都一根根接着抽烟,就像刚才并没有那么热烈随意的交谈过。

    小寒,你先出去会。阿爸对我说。

    我没说话就很听话的出去了,小心的把门关好。我知道他们的客套话说完了,就该进入正题了,而我就不应该在场了,我就像一个待价而沽的妓女,听着他们在屋里为了我的前途讨价还价。我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更多是耻辱,就像四年前我打架出事后阿爸阿妈拎着礼物到校长家里苦苦哀求一样,这一幕如今又重演,我的耻辱和仇恨开始滋长。我发誓,如果我有机会上这所军校的话,我会不择手段让自己变得最强,让自己攀上高位,让那些侮辱过我的人受到最惨烈的报复,我发誓,为此,我会不惜代价。

    当我又进去后,屋里的气氛又变得融洽起来,我知道他们谈的还算顺利,我被卖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钱。

    随后,张鹏飞开车送我们到北门的军区招待所,就在那休息了一晚,那晚,阿爸和表叔显得很兴奋一直聊到很晚才睡。

    从合肥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下暴雨,一连下了一个星期,今年夏天的水好像特别多,河西的水闸已开启了三次向淮河泄水,否则河水早已漫过了堤坝,一些地势低的庄稼已被淹了,据村里的老人讲,某天下午有人在野地里看到西边的天空有一条龙若隐若现的,90年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状况,估计今年还会有大水。

    以往遇到这种y雨连绵的天气,阿爸总会整天打牌,但是这七天来,他却很忙,早出晚归的,我知道他是在筹钱,为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筹钱。只不过因为第一次到合肥给了爸妈莫大的信心,这几天家里的气氛已不再那么沉闷了,而我也稍稍的缓了口气。

    正式体检前一天,我和阿爸、表叔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就赶到了合肥,张鹏飞打电话说要我们在逍遥津公园等他,他过来接我们。

    昨天,表叔带着我到镇卫生所打一种不知什么药,说是检查肝和血y的时候有好处,我虽然不怎么乐意,但还是听从了大人的安排,阿爸还问我视力怎么样,说不行就花几千块钱做个手术,不知是心疼那几千块钱还是自我感觉良好,我告诉阿爸说,视力肯定没问题。

    就这样,阿爸和表叔认为做了最细致的准备才出发,那天我看见阿妈把厚厚的一叠钱交给阿爸,我的心突然变得很疼很疼。

    到合肥那天,天竟然放晴了,但接着又燥热起来,隐忍多天的太阳肆意的施展着y威,地上的水迅速被蒸发,化作热烘烘的蒸汽从下往上包围着人。

    我坐在凉荫处,望着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生存着,也许是一种本能,就像我在世界里迷失了一样。

    张鹏飞开着那辆崭新的猎豹过来了,他没有下车,远远的招招手叫我们过去,他的脸色很y沉,我们上车后,也没怎么说话,我们再次到了他的宿舍,一进屋他就把军装脱掉了,露出白白松弛的肌肤,那个身体白得令人憎厌。

    张鹏飞一边穿汗衫一边埋怨道,这鬼天气,真他妈的。

    “这段时间忙呢?”阿爸问。

    “首长不停得在南京和合肥间来回,我就得跟着,过两天,估计要抗洪,首长肯定会在第一线,我还得跟着,他那个新来的秘书什么都不懂,我就的每个地方都得想到,什么拖鞋,蚊香,风油精之类的,唉,这一天到晚的,你看我的头发,一洗头就成把的掉。”张鹏飞像是在抱怨,但是脸上却不乏得意之色。

    然而我想到的却是另一方面,如果张鹏飞不在,那他怎么为我的事出力,阿爸估计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暗淡下来。。

    表叔东瞅瞅西望望,慢条斯理的说:“老同学,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张鹏飞瞅瞅我,说:“不太好办,这几天我找几个负责此事的干事了解了情况,分数上偏低了。”

    听他这么说,我和阿爸都不说话了,阿爸给表叔使了个眼色,表叔就摇头晃脑地说:“我还不相信你,这点事对你算啥?”

    “不太好办,分低了,去年,淮南一个公安局的领导开着车过来的,他儿子就要考军校,但分数不够,最后他带了一包钱都使不掉。”

    他说完后,屋子里沉默了下来,我木然的坐着。

    最后阿爸说:“这样吧,老弟台,这件事你就放手去做吧,老哥的心情你也是知道的,那就是不计代价,只要办成就行。”

    张鹏飞好像是一直在等着阿爸的这句话,他开心地笑了,一扫刚才的y霾,“老哥,你放心吧,都是一个村的,我自然会使全力,这样吧,我先带你们过去休息,一些具体的环节咱们晚上再谈。”

    我一直有这样感觉,他在牵着我们顺着他指的路走。

    那天晚上,阿爸和表叔又过去了,我呆在招待所里,阿爸让我好好休息,为明天的体检做好准备。他们走后,我很无聊的躺在床上,窗外就是热闹的美菱大道,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但感觉这些都离我很遥远,我永远都是一个局外人。

    军检的过程其实挺简单,拿上自己的军检单排队,先到一个屋里面试,一个军官问我几个问题,比如对“功”的看法等等,然后叫我走两步,看形体有没有问题,一切都ok后,才到外面按照顺序测量身高体重、抽血化验、测视力、看有无平足痔疮等情况,本来我以为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在测视力时我才发现我的右眼看东西很模糊而左眼却很正常。

    出了大门,阿爸和表叔正很焦急地等着,见到我忙询问我怎么样了,我说,阿爸,我的右眼有点近视。

    阿爸也没说什么,立即让表叔打电话给张鹏飞告诉他这一情况。

    二十分钟过后,张鹏飞赶了过来,劈头盖脸的就骂了我一顿:你他妈的不是说你视力没问题吗?怎么现在却不合格了,你吃什么长大的。

    我看得出阿爸心里也不舒服,但是因为有求于人,他并没有为我辩解,我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步,但是心里的怨恨却在疯狂的滋长,姓张的,以后你最好别犯在我手里,否则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为今天的话付出代价。

    “老弟,你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阿爸有些焦急地问道。

    “你让我怎么做,他本来分数就低,我想着看能不能在身体上占些优势,但是现在身体上也不如别人。”张鹏飞厌恶的瞟了我一眼,我感到自己就好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中被扒光了衣服一样,拿什么能隐藏我的不堪。

    “能不能托人把检查结果改一下。”阿爸小心的问了一句。

    张鹏飞转过头问我:“喂,刚才那医生给你填结果的时候是用铅笔还是钢笔。”

    “钢笔。”我照实说了。

    “唉。”张鹏飞很遗憾的摇摇头,“老哥,不是我不帮忙,但是现在不如前两年,大院里的干事根本就拿不到体检结果表,让我怎么帮你改,我看,这事还是算了。”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原本很乐观的形势急剧的变化,我的脑子一片混沌,阿爸也方寸大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鹏飞的手机铃声响了,他对阿爸说:“你们先回招待所吧,我的送首长开会,过后我会到你那去。”

    我充满期盼的望着阿爸,阿爸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回到招待所后,阿爸无力的躺在床上,表叔打开电视一个人闷头看着,屋里有些闷,我走到窗户边无神的望着远方,被巨大的y影所笼罩。

    当张鹏飞过来的时候,阿爸已抽了大半盒烟,屋里烟雾缭绕,张鹏飞悄悄的坐在另一个床上,阿爸听见动静连忙坐了起来,给张鹏飞敬烟,但是他忘了把准备得好烟拿出来,而自己抽的只是两三块钱的。

    张鹏飞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了,阿爸才讪讪地把抽出的烟又放进烟盒里。

    “唉,老哥,这件事就这样吧,我明天就要陪首长下部队组织抗洪抢险了,可能有段时间不在合肥,而且像他这种情况,真得不好办,钱花了也是白花。”说完,他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阿爸。

    “这怎么可以,你留着,看能不能再帮老哥疏通疏通。”

    “我这个人就这样,给别人办不成事,我一分钱都不会拿,何况是帮老家人呢,你放心,我还会继续留意这件事,一有什么消息我马上就会打电话和李军联系。”张鹏飞说完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看要不今天你们先回去,留在这花费也高,老家里挣几个钱不容易我是知道地。”

    “那也只能如此了。”阿爸显得很失望。

    “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现在就要赶回去就不送你们了,李军,那个以后有什么是打个电话。”

    阿爸和表叔把张鹏飞送走,回来后就喊我收拾东西,但是我不想走,因为我知道一离开合肥,我就真的一点希望没有了,留在这里,可能还会有奇迹的发生。因此,我就木然的坐着,不愿动。

    “快点,中午有一点的火车。”阿爸有些不耐烦了。

    “阿爸,明天走好吗?”我并没有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但我知道阿爸猜得出来,他望着已经流泪的我,走过来,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擦去我的眼泪,不无苍凉的说:“儿子,留在这有用吗?面对现实吧,考得这么低能怪别人吗?”

    这是阿爸第一次当面责怪我,但是却比每天都打骂我更让我难受和悔恨,我点点头,转过身默默的收拾东西,泪水不受控制的簌簌落下。

    为什么,在这个夏天,我遭受最多的就是绝望呢。

    那天傍晚,当我和阿爸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合肥赶到家时,阿妈还在南地里挖菜。

    阿爸放下包,颓然的坐在门口,对妹妹说:“静子,去,到南地把你妈喊回来。”

    这时乃乃过来了,她问垂头丧气的阿爸怎么样了,阿爸只是摇了摇头,乃乃抬起头怜悯的望着我,而此时我的心中已没有了绝望没有了恐惧,只是一片空白。

    阿妈很急得赶了回来,她一看到爸的脸色,就知道事情黄了,就知道他们的儿子完了,就知道我给他们虚构的海市蜃楼破灭了。

    一开始,阿妈还很平静得问阿爸一些事,但当她的愤怒超过了理智时,我就是她理所当然泄愤的对象了。阿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当初她和阿爸送我到城里上学,就承受了很多压力和风言冷语,但她没有屈服,她不愿被人笑话,无论家里有多苦,她都没屈服过,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考上名牌大学,但是,我失败了,彻头彻尾的以一种无比丢人的方式失望了,她比我更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阿妈开始一边哭一边骂我,乃乃想劝解她,她就骂乃乃,当她坐着骂累了,就到她房间里睡在床上骂:“小寒,你咋不知道丢人呢,西边有大塘,我要是你,早就死了,你活着干啥……”

    我靠在墙上坐着,闭着眼,没有了眼泪,我想我真的会死,反正活着真得没意思了,我那可笑的爱情,我那九年的理想,就这么被撕裂了,也许,就在明天,我会死。

    晚上,妹妹做了饭,让我吃饭,我摇摇头,转身到我屋,脱掉鞋拉过被子蒙住头,妹妹轻轻的跟了进来,坐在我床上小声的啜泣,妹妹的哭声让我心如刀割,看看,我都给这个家庭带了了什么。我坐起来,擦去妹妹的泪水,问她怎么了。

    哥哥,我害怕。妹妹颤抖着声音说道。

    直到现在,我才醒悟过来,我并不只是姐姐、桑姐、倩妮的弟弟,我还是一个哥哥,哪怕我是在伪装,也应该像个男子汉那样。

    于是我搂着妹妹,阿妹,你放心吧,哥哥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些天里,在绵绵y雨的掩护下,我没有出去过,整天蜷缩在自己的屋里,这间屋子,灰暗,肮脏,到处是小虫子的尸体,到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烂的气味,像是一个死人的房间,我蜷缩在这里,彷徨,焦急,烦恼,悔恨,挣扎,思念,全无结果。有人说,梦没有边际,也就无从逃避。但我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了。

    阿妈没有给过我一天好脸色,用最恶毒的话骂我,但我不怪她,我没有权力怪她,我也从没奢望从她那里得到安慰和谅解,即使如果她这样做会让我重新振作起来。

    我知道,在这场赌博中,她做到了自己该做的,而我却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我知道她和阿爸肯定忍受了许多闲言碎语冷嘲热讽,村里人都知道陆老五的儿子完蛋了,一毛钱都不值了,就等着看笑话吧。

    一天下午,家里没人,我偷偷给倩妮打电话,是想向她倾诉,是想得到她的安慰,是想让她知道我正在崩溃,我不知道,因为在这个世界,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毫无掩饰的暴露我的绝望、脆弱和泪水。

    “倩妮,是你吗?”

    “怎么打电话了?”倩妮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我知道她是怕我破坏她的生活。

    “倩妮,我没有考上。”我哭了,我只能向倩妮一个人哭。

    倩妮没有说话,听着我继续说:“妮姐,你为什么不回来呢,你知道我要死了吗,我的一切都完了,你为什么要骗我,呜呜。”

    “不要这样,好吗?”

    “倩妮,我想你。”

    “陆寒,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倩妮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我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也许我会死,你信吗?你知道吗,我天天挨骂,我快要疯了,妮姐,我想你,你回来好吗?”

    我任着自己的泪水流下,我任着自己的情绪失控,这时我听见倩妮哭了,就像她决定不再回来那天一样。

    “陆寒,昨天我去打胎了。”倩妮顿了顿,然后凄楚的说:“是你的,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像个孩子了,好吗?”

    我能想象得到她家里的人和杨天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对待她,她承受的痛苦并不比我少,而我却一味的怪她一味得想从她那得到慰籍,我感到愧疚。

    “对不起,倩妮,都是我不好。”

    “我从来就没怪过你,如果我们之间互不认识,就不会有如此多的痛苦和无奈,但是我不后悔,因为至少我曾感到了幸福,哪怕只是片刻。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学着长大,学会坚强,不是每个女孩都会像我这样惯你……”

    给倩妮打过电话后,我变得更沉默,我牢牢记着是哪些人在嘲笑我,我牢牢记着每一天发生的任何事,我不再是个孩子了,自从倩妮走后。

    但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我并没有注意到阿爸的异常,他还是早出晚归的,而且总往外打电话,渐渐的,不知为何原因他的精神好了许多,甚至感染了阿妈,家里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我已不怎么被排斥和挨骂了。

    一天凌晨,我起床上厕所,听见阿爸和阿妈在他们屋里说话,竟是关于我的事,昨晚张鹏飞打电话说今年高考题太难了,考分都偏低,所以报那个学校的人并不多,因此我能被录取的希望很大。

    但是听到这个,我并没有感到喜悦,我的情感已经麻木了。

    终于,七月底的一个闷热的下午,我接到表叔的电话,他兴高采烈的告诉我:大侄子,你的事成了。

    我的生活就因这一句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这个消息传遍全村的时候,巧的是,第二天我们这一片就刮起了罕见的龙卷风,吹到了许多大树房屋。村里人就说,看看,陆老五那儿子就是一条龙,带来了飓风。

    十天后,我到学校拿通知书,顺便到水利局把自己东西带回去。

    那天,我去得很早,到了梦阳的时候,这个城市还没完全从沉睡中苏醒,路面上有被露水打湿的痕迹。

    我梦游般的走着,到老班家拿到通知书后,我来到校门口的电话亭给同学打电话,但是黎子、诺诺、雨橙、玻璃、满满、小威都出去旅游了,挂了电话,我沿着人民路一直向北,路过“棋牌王”时,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走过天桥,我抚摸着我曾经靠过的栏杆,这里有倩妮的气息,这里有我们爱情的痕迹,而今,在我们曾经欢乐的地方,仍然有很多的欢乐,不过它们已经属于别人了;经过鑫哥的复印店时,嫂子见到了我,喊我过去,我说我过来拿通知书,鑫哥看了看就到里面干活了,嫂子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低声地对我说,陆寒,今年“十。一”倩妮就要结婚了。我点点头,说,嫂子,我知道了。

    我再次打开我的小屋,屋里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霉味,我开始收拾东西,待东西收拾完了,我坐在床沿休息,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橘黄色的塑料杯,是6月16日倩妮最后一次到我屋里落下的,我把它拿过来,细细的擦干净,装进包里,这是倩妮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们甚至没有照过一张相片,而她的模样在我的心里已经模糊,我很害怕,怕有一天,我会记不起她的容颜。

    蓦地,我突然想到倩妮的房间里看一下,因为我想也许我今后都不会再来梦阳了,即使我来,倩妮的房间也肯定物是人非,我要把这最后的场景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

    我走出去,轻轻的推开对面的门,看见倩妮的房门虚掩,而且还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背对着我梳头,倩妮,倩妮回来了,我被着瞬间爆发的狂喜吞没,一把推开门。

    “啊”,一声尖叫,那个身影转过来,是一个陌生的女孩。

    我愣愣的望着她,深深的失望,喉头艰难的嚅动了几下,才艰涩的说道:“对不起,你知道倩妮在哪吗?”

    “你是谁?我不知道谁是倩妮,我来帮我表姐看小孩的。”

    我默默地退出房门,站在青石板铺就的过道中,我仰起头,今天又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阳光纯净而透明,暖暖的打在身上,就像我一次见到倩妮那天的阳光一样。

    行了,结束了,这个城市真的已然陌生,就像我六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任何令我怀念的东西都已消失不见,时间过得太快,六年的岁月倏然而没,就像大雨冲刷下的泥土,不留一丝痕迹。

    我知道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美丽新世界(1)

    一个故事的结束,往往就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没有什么力量能打破这个循环,就如佛教的十二因缘,环环相连,我们就在这永恒的循环中,在这永恒的六道轮回中,体验着生命的悲欢离合,直到化为宇宙的尘埃。

    鞭炮声终于消寂了,地上红色的炮纸被踩进了泥泞里,如空桌上的剩酒菜般一片狼藉。

    为了答谢乡亲父老这些年来对我上学的“激励”和“厚爱”,在众多亲戚的支持下,开学的前几天,阿爸为我置办了盛大的酒宴,又从邻县请了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把大喇叭架在村里最高的树上,吹拉弹唱,端的是热闹无比。一下子,我们老陆家出名了,我陆寒也出名了,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贩树的陆老五的儿子考上了被誉为“军中清华”的c市k大。

    这几天,我很听话的在长辈们的吩咐下,堆砌着笑脸迎接亲朋好友的到来,再依依不舍的送已酒足饭饱的他们离开,但在厚厚的面具的背后,我好累。

    今天,终于结束了,在送走一批又一批客人后,我回头望着重新变得空空如也的院子,感到一阵疲惫,于是就站在那里想短暂的歇会。恍惚中,我的身边好像出现了一个个半透明的人,他们的脸是模糊的,在我周围走来走去,甚至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去,吆喝声,笑骂声,斗酒声,若蛛网一样就纠缠住我的身体。

    晚上,姑姑从城里带来了许多烟花,拿到门前的土坝子上去放,以炫耀我家族的荣光。当绚烂的烟花嘶叫着冲上幽暗的夜空时,在孩子们的喧闹中,我的双手突然变得很凉,因为我清晰的听见了鬼魂的嘲笑声。

    离开学已没几天了,我希望我一直追求的那个美丽新世界能够拯救我,让那个世界明媚的阳光驱散我内心的黑暗吧。

    忘记昨日的一切,我要在我的美丽新世界里快乐的生活。

    一。我踏上了通往美丽新世界的通道。

    去c市报到时,因为我要坐的那趟火车的终点站是广州,坐车的人极多。这年头,好像只要跟广州上海联系起来就不得了。进站门甫一打开,形形色色的人就跟打仗似的做死的冲,争先恐后,前仆后继,我带着个大行李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才在车门前占的一个好位置,也幸亏自己年轻,但饶是如此也费了吃奶的劲才挤上车。

    车厢里虽开着空调,但我的汗还是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淌,车上拥挤的程度用滴水不漏来形容是最合适不过的,这哪是客车,简直就是运牲口的嘛。

    我踮起脚尖望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烦躁无比,忍不住就想抱怨,然而当我一扭头看到车窗外那些因没有挤上车而郁闷无比的人时,又不禁暗自庆幸,幸亏上了车,我上的可是军校,要是迟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这样既痛苦又快乐的站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火车到达了c市,走下火车的瞬间,感到腿直哆嗦,竟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火车站外的广场里,摆满了c市各大高校设的新生招待处,然而,我唯独没有见到我们学校的牌子,当然,军校嘛,肯定是不一样的。

    见一脸青涩的我晃悠了半天,坐在凉棚内的那些可爱成熟的姐姐们都很亲热地问我:喂,同学,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而那些个大姐姐们,一听我不是她们学校的,就不理睬我了,鼻孔朝天,露出黑乎乎的鼻毛,意思是,小样,不是我们学校的来这里瞎凑和什么?莫不是觊觎本姑娘的美色。

    最后,没办法了,只有打的,手一摆,一辆出租车戛然停到我跟前,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