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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金风玉露

    北海的西南角,有座四面环海的孤岛,名叫孔雀,为白鸦山所控。

    白鸦山山主芳名远播,修行只两百年就跻身天玄境,在北海颇有名气。常有些好吃懒做的年轻修士,觉得修炼太苦太累了,不想努力了,便嚷嚷要做她的入幕之宾,倒不是北海缺乏女流修士,只是实力摸到天玄的,少,外加年轻貌美的,更少,美到她那种程度的,仅此一个。

    但今天要说的事跟她关系不大,视野放到孔雀岛,这座海岛占地极小,长短不过十里地,若不是尚有人烟,倒更像块稍大的礁石。纵观全岛,布置简单,三间木屋窝在中间,三面环着矮山,翠色葱茏。

    此时一对男女来到岛上,女子轻快走在前头,回头见男子跟着,忙停住,伸手拦着,问:“你怎么还跟着?送到家了,你该走了,这里主人可不好客,不会端茶给你喝的。”

    青年满脸困惑,不服气道:“过河拆桥?好歹我一路上帮你不少,不然以你的脾气……”

    女子竖起柳眉打断道:“我脾气怎么了?”

    青年求生的欲望极强,马上咬住到嘴的话囫囵吞下,女子见他不走,来了脾气,推他两把,生怕这幕让人看见,会以为她带男人回来,可不碰还好,一碰就变成拉拉扯扯了。

    青年本想逗她一下,转身要走的,见事情有趣忍不住延宕了会,这时忽然听到有人问话,“宝儿,这位是?”

    女子扭过头,见到个丰腴柔美的女人走来,连忙松手要解释,那女人却摆摆手,一脸我什么都懂的笑意。

    青年迟疑了下,兴许在判断女人是她姐姐还是娘亲,且看容貌上差不了多少年纪,气态上却天差地别,想了想,他抱拳问候道:“在下木易,是令媛路上结识的朋友,常受她照顾,良心过意不去,于是送她一程。”

    宝儿听不下去,抢话道:“你可真不要脸,我有手有脚用你照顾?你一个外地人,我好心给你指路你还赖上我了。你送我根本是别有居心,现在让抓个正着,还装君子?”

    女人瞪她一眼,极富长辈风范,宛如嫁女儿似的向木易解释道:“这孩子不会说话,你别见怪。可我不是她生母,不过是我一手带大的,跟亲生的也差不多,她很少出门,跟人打交道少,你以后多包涵。”

    木易点点头,也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懂的笑容。

    宝儿看不过他俩出乎意料的默契,心头起了火,烧到头顶往鼻子里哼了一声,宛如水壶烧开了从长鼻子口里呜一声。见她赌气走了,剩下两人对着无奈地笑笑。

    宝儿迈出五步,想起一件事,犹豫要不要说,又磨蹭了两步,回头说:“雪姨,他来北海了,现在好像正在被东镇宗追杀……”

    她话音未落,木易还没琢磨透什么意思,身旁已然空空如也。

    ……

    姬凌生迷迷糊糊醒来,脑子里还有一条锯齿线的痛,疑心身上为何不痛,伸伸腿脚,扭扭肩膀,原来脖子以下没有知觉,只是发冷。

    睁眼望着,只有碧蓝如洗的天顶,暖阳抚摸着头顶,余光似乎瞥见有两人在旁边立着,渐渐看清了,是二哥,还有个提剑的老头,他有话问不出,嘴仿佛沾水的糖豆,黏住了,耳里仿佛也住进两只蜜蜂,听不到别的声音。

    过了许久,也许只是一会,他身体仍不能动,也不能说,却慢慢能听到了,不远处传来这么一句话,“裴日文,你想插足阴阳山的恩怨?”

    听到这么个人物,姬凌生理想中的自己应该是很吃惊的,但浑身都抽不出这点扮做惊相的力气,只好比在梦里,碰着再意外的事情,也不觉得真切。甚至想攒劲想去看对面的人,也因鼻梁和颧骨各自变成了崇山和峻岭,乌珠迸出也看他不见,于是眼珠横移,去看臧星桀和传闻中的裴剑仙。

    “那又如何?我跟这小子有缘,怎么能见死不救?再说这事跟阴阳山有个屁关系,居然屈尊你这三长老巫水出来办事,啥都要管,真当你们阴阳山是北海道统?”

    那位裴剑仙似乎这样答道,姬凌生不清楚是不是这样说的,也没精力去思索,只是索然无味地听着,仿佛化身编纂史书的文字,只记录不思考。他渐渐觉得乏困了,眼底的整片天都在慢慢旋转,眼睛生涩得像儿时硬背的功课,怎么都不顺,可尽管眼皮有千斤重,尽管心跳震得他仿佛在车马上颠簸,他仍想睡,于是将眼睛合上。

    入睡前,他听到外面在嚷着“他又没死”、“互不亏欠”之类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被打醒,还以为有人趁他病要他命,昏沉了会,才发现是风太大-抽了他一个巴掌,他起了疑惑,明明记得睡前风和日丽,怎么突然变了天,又或者自己睡梦中挪了位置,到了风口上。

    姬凌生勉力睁眼去看,仍能瞧见臧星桀熟悉的背影,回想了会,记起他身边应该还有个人才对。纵然神志比方才清醒了些,姬凌生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脑子不在痴顿迷蒙,逐渐能考虑一些事情,譬如自己为什么受伤?又为什么瘫在这?

    没等想明白,又有罡风刮来,鞭笞着他漠无反应的肢体,可吹得久了,他渐渐觉出痛来,开始时像虫子爬一样,只是痒,后来就变成皮开肉绽的痛,风仿若刀子般将他肢解,他嗓子里涌出低沉的呜呜声,却因嘴张不开而放不出来。

    又过了会,他终于明白刮风不是要下雨,而是不远处在打斗,声音杂乱紧密,乱哄哄的,不似只有两个人在打。眼角看去,臧星桀仍立在那,好像睡着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突然,一切声响止住,姬凌生听到不远处有草叶折腰的动静,似乎有人落在地上,更远一点的地方渐渐现出几个活人气息,其中一个极强,也极紊乱。

    姬凌生心想裴剑仙打了胜仗,便想瞻仰下他的风姿,奈何眼珠睁大如铜铃,身体却不听使唤,一动也不动,无从得见。他想呼唤剑士,喉咙却堵着出不了声,一番挣扎后,连带着呼吸也不畅起来。

    他正欲调息吐纳,一股寒意忽然席卷全身,冻得脊骨猛地紧缩,胸腹抽了一下,那股气息扼得他难以喘息,原来又来个人,明摆着的天玄境,架子也不小,一开始就要用气势压人。

    几近窒息的时候,他听到裴剑仙的醇厚嗓音响起,“我当是谁,原来是东镇宗宗主,看你样子,这些年不但功力没长进,反倒和阴阳山同流合巫了?”,接着一股更磅礴雄浑的气息在几丈外炸开,但凌厉而不失温和,顿时驱散掉那些渗骨的寒气。

    得到解放,姬凌生心头猛然一撞,不禁在地上鲤鱼打挺了下,感觉鼻子里顺气了,便大口喘起来。

    然后便望见臧星桀似乎察觉到动静,探身过来看,见剑士把自己抬起,姬凌生眯着眼,冲他笑了下。随后便看见剑士紧绷的脸松懈下来,勒出几丝皱纹,发觉脸上多了几滴温热、湿润,姬凌生揪紧干哑的喉咙,感觉里头的肉被人剜掉了,空洞洞的疼,还好能稍微吐出几个字眼。

    剑士听不清,贴耳过来听,只听他说:“别哭……怪恶心人的……”

    剑士顿时破涕为笑,跟姬凌生对视两眼,抹下满手的鼻涕眼泪,然后擦到姬凌生胸口上,直气得姬凌生想跳起来锤他。

    玩笑开完,姬凌生被剑士扶着坐直半身,极缓慢地扫视前方,只见无敌的俊哥儿不再无敌,软软地靠着树上,腰背弯成一个不舒服的弧度,捧花姑娘坐他右边,攥着布条,小心翼翼地擦他胸腹的创口,几步外的赫连观剑待遇极差,倒地时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剑士轻声告诉姬凌生,其他人的伤势并无大碍,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姬凌生微不可察的点头,眯眼望向远处,水天一线的地方,两拨人正在斗法,一边只裴日文单刀赴会,另一边则由阴阳山巫水、东镇宗何道陵领衔,外加几个以吕智为首的地境修士。

    看着看着,姬凌生脸上做不出表情,眼里酝酿的惊讶却快要发醅生芽,他明白十大高手实力强横,但想不到强到这种地步,哪怕那些地境修士充作掠阵的杂鱼,可裴日文只用单手对付两个天玄境,实在惊人,甚至没见他拔剑,当一个剑客不出剑,就已经充分说明,他压根不把对手当人。

    可惜姬凌生不曾习剑,无法从中窥测到丝毫剑道真意,更别提什么领悟,只觉得匪夷所思,很自然地想起了段淳大闹中土的那天。倒是臧星桀看得如痴如醉,左手扶人,右手不闲着,来回地比划,摹拟着裴日文使出的招式。

    突然,后方一阵白光闪烁,两人疑心敌人偷袭,才发现这里就是阵岛,且传送阵图就在他们身后,若是早前赶路快一些,说不定不用遭此劫难。见到阵图闪动,臧星桀不放心,将姬凌生搀扶着站起,慢慢后退。

    慢慢的,阵图里的霞光消散,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姬凌生望着那张脸,一时间傻住了,以为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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