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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还有一劫

    听到师父熟悉的骂人声,纪潇湘才察觉奔波这么久时间,其实只过了一天。一个昼夜下来,跟各路人斗争要强的盛气全没了,连带精气神也抽了出去,好似打了场败仗,疲乏懊恼。

    临近拂晓,东边露出一线鱼肚白,这里不比灯火辉煌的阴阳山昼夜不分,天大半还是黑的。她懒懒地望一眼师父住居,想他还没就寝,不如趁现在把昨日所得的消息报备了,应付好差事,然后回屋一觉睡个天昏地暗,免得师父把她从梦里抓出去。

    踱了几步,却发现门前缩着三团鬼影,不停往里头张望,好像几个暗中踩点准备下手的窃贼。

    “你们鬼鬼祟祟干嘛呢?”

    纪潇湘没有跟着做贼凑热闹的心情,也不想吓唬他们,所以问得没精打采。换做以往肯定使得众人嘘寒问暖,好一番安慰,今儿奇了怪,三个师兄拘过脑袋来,一齐伸手指到嘴前,示意她噤声。纪潇湘徒感迷惑,也抬头打量里面,除了在门上震颤的烛光,看不到更多,师父也仿若睡醒的老虎,吼完一声就安分了,剩些细如蚊呐的话语,还没猜透就散了。

    打了个马虎眼,他们三人仍然别过头去,不敢作声,神情肃穆而敬畏,或者说是虔诚。纪潇湘搞不懂这是什么名堂,但她无心跟师兄们玩猜谜,当即越过三人,要一探究竟,三师兄忙扯她衣袖。

    她扭过头望,平日里敬佩的大师兄、二师兄,此时都目瞪口呆,嬉笑度日的三师兄也新换了副面孔,这是她没有见过的。惊异之余,胆气却更粗,扯出袖子,转身进屋。

    刚进门,就是三双眼睛互相瞪着。

    聂柯早觉察到她在门外,只是没想到她敢闯进来,不过想想也是自己惯的,生不出气,板着脸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纪潇湘脑子一热进来后,才发现自己有点不合时宜,可一不做二不休,也没想退缩,尖着嗓子答道:“不是您老人家让我去两仪宗嘛,可戚仙人说不关他事,叫我去阴阳山打听打听。不去还好,这一去受一肚子气,人阴阳山根本瞧不上我,到头也没见上他们掌教一面,所以就回来了。”

    话出口后纪潇湘觉得好像说过了,有点对不住雨希的好心招待,但已没有回头箭,索性把心一横,任打任骂了。

    “小丫头你消消气,阴阳山向来就这德性,用不着一般见识!”

    纪潇湘终有空打量屋里另一人,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着身朴素灰麻衣,极神气地靠着椅背,右腿跷起,大咧咧的并不雅观,反观聂柯则要正经严肃得多,比老头更像个谨言慎行的客人。且在老人身上,纪潇湘感到股浩瀚难测的气息,不似道门修士那般中正平和,更多些许凌厉,大约也是用剑的,且本领不低。

    一道电光从心头闪过,纪潇湘不确定地问道:“您是裴老前辈?”

    裴日文极配合地露出一丝惊讶,和蔼笑道:“丫头你认得我?看来裴某的名气还不至于让北海的大浪淹没,若是舍去这个老字,就再好不过了!”

    这玩笑让纪潇湘笑不出来,尴尬地沉默两息后,她觉得好像该说两句话,左思右想,扯着嘴角问道:“前辈怎么会来太白山,难不成您认识我师父?”

    裴日文摇摇否认,“我自个都忘记离开多少年了,那会你师父还没到天玄境,自然无从地方认识,今儿回来,听见人说北海还有人习剑,所以来打个招呼。”

    纪潇湘心情缓和了些,来了兴致,又问道:“是么,我还以为您是来找那柄木剑的呢。”

    裴日文不在意地笑笑,样子看上去很和谐,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客气,“你师父哪有这本事啊!”,纪潇湘跟着坏笑几声,转头看到师父眉头紧锁,却不怎么该如何接话,被损得没有脾气。

    这下纪潇湘算是对裴日文的本事有些许了解了,往常话痨的师父被调侃也不敢反驳,她想想方才自己的作为,暗暗心惊,同时竟有些自鸣得意,卖关子说道:“虽然不是我师父,可拔出木剑的那个人我也认识。”

    裴日文惊咦一声,不等他发问,聂柯先开了口,狐疑道:“你怎么认识?”,转眼又省悟过来,拍拍额头,叹气道:“是了是了,我说你前两天跑哪去了,原来是这样。”

    话说到这,纪潇湘便很得意地叉起腰,撇头斜睨了眼那三个怂包,原来她三个师兄见她无碍,胆子也肥起来,虽不敢进门,却都堵在门边,一睹剑仙风采。纪潇湘瞧见那三颗如糖葫芦般叠起来的脑袋,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声,转而对聂柯问道:“师父,你想不想知道那人是怎么拔出木剑的?”

    一听这话,门外三双眼睛亮起来,聂柯神色也犹疑起来,说不想知道吧是假话,想知道吧又拉不下脸,且木剑的原主人在场,不禁羞于启齿,于是貌作雄强地硬声道:“反正不是我拔出来的,怎么拔得也不要紧。”

    纪潇湘早知他会如此作答,早做了准备,眼睛一抬,压根不给眼神交流的机会,啧啧道:“你不想知道,我还不想说呢。”

    所幸裴日文懂得察言观色,适时给了台阶,说:“好丫头别买关子了,这事我也挺想知道。我在柳家认识一个小子,天资甚高,脾气也对我胃口,百年后比我只强不弱,我来的时候,还想着假使他在北海,能不能拔剑。没想到回来一看,剑没了,岛也没了。”

    纪潇湘努力地回想了下,发现对臧剑士的印象实在难以抹除,沉思了会,轻声问:“前辈您说的那人是不是穿身黑衣,背着把宽三指的剑?”

    裴日文觉得巧合,皱着眉头,不确定道:“是这个样子,但这说不准啊……”

    纪潇湘又接着补充道:“他是不是说话厚颜无耻,一直嬉皮笑脸的,嘴还特别碎!”

    裴日文脑中立刻还原出这号人物,仿佛一个模子刻的,重重点头,说:“那肯定是他了!”

    房里的聂柯和门外的三个徒弟都发了懵,不知道这种默契从何而来。

    等到纪潇湘把臧剑士那番话重述一遍,裴日文猛地发笑,赞叹道:“好个一身不容二剑,剑走偏锋了些,但确确实实有这么个道理。”

    过些时,说完臧剑士他们遭到东镇宗追杀的事,纪潇湘撇头去看,三个师兄已经不扶着房门偷看,仿佛等待先生上课的学童,老老实实地坐在外面,对那番话若有所思,或冥想或发呆,一个个都入了神。这边师父也坐回靠椅,躲在烛光照不到的阴暗里,静静地思索。

    纪潇湘心里雨过天晴放了太阳,想起此行买到的一堆脂粉,不算空手而归,便得了满足,抬头跟裴日文作别一声,独自回屋了。

    刚跨出房门,她又想起那场裴日文和戚灵绝的胜负,放不下,返回殿里想求问一番。可眨眼的工夫,大殿里只剩师父一个,他似乎仍在琢磨那些话,就像参悟剑道一样,到最后也不得要领,抬头瞥见纪潇湘还没走,便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

    纪潇湘盯了师父两眼,视线落在那对八字胡上,渐渐与阴阳山那胖子的肥脸重合,心下有了不快,任性道:“师父你把胡子刮了吧,我看腻了。”

    见她气鼓鼓地踩过门槛,聂柯摸摸胡须,不明所以。

    ……

    遭受接连数日的追杀,姬凌生等人精神已有点吃不消,完全不明白吕智的狗鼻子是什么做的,到了海里也好使,始终紧咬不放。唯有黑风精神抖擞,自己不必出力,全程有人托着,只管腾云驾雾就是。

    辞别纪潇湘和郭桓大概两日出头,几人也拿不准,龙宫见不到太阳,也无从对照。姬凌生和臧星桀都当那件事过去了,只是隐隐梗在心里,有种喉咙卡痰的难受。

    捧花姑娘也有同样感受,但不太一样,是耿耿于怀的不舒服,想怪大王做事不利落,留了后患,想来是跟姬凌生他们厮混久了,心肠也软了。细想又觉得不应该,总觉得自己在瞎操心,此时她倒格外羡慕那个傻大个弟弟,什么也不用想,永远不懂担心。

    姬凌生对此稍有察觉,却也不曾添加什么字眼,在他眼中,捧花姑娘显然不是那种整日对着梳妆台,看着年岁在镜子里流淌的旧派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出于对帝夋的考虑,别的都不想,哪怕事情落在她头上,大概也不会在乎,只让别人替她着急。

    臧剑士的话,则满心想抓到囚牛的破绽,他发现囚牛自从下海后,时常露出忧思如怀春小姑娘的表情,即便他也无法解释他是怎么看出表情的,但他十分笃定,只差一个线索,就能真相大白。

    这些算是他们赶路之余的一点消遣。

    奔袭近两日,众人隐约感到即将抵达,后方追击的吕智似乎尚有一段路程,按照纪潇湘所说,只要能及时到达阵岛,进入传送阵图,那么就算吕智长八条腿也追不上。

    以为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头,这种想法不约而同的升起,却在下一刻蓦然消散。

    因为他们所处的龙宫,整个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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