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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却去喝那陈年旧醋,害得我三个心爱的女人都死于非命,
我手足若得了自由,非将你千刀万剐不可。慕容复,快一剑
刺过去啊,为甚么不将这臭婆娘杀了?”他知道骂得越厉害,
慕容复越是不会杀他舅母。
王夫人心中明白,段正淳先前假意对自己倾心相爱,是
要引慕容复来杀了自己,为阮星竹、秦红棉、甘宝宝三人报
仇,现下改口斥骂,已是原恕了自己。可是她十余年来对段
正淳朝思暮想,突然与情郎重会,心神早已大乱,眼见三个
女子尸横就地,一柄血淋淋的长剑对着自己胸口,突然间脑
中一片茫然。但听得段正淳破口斥骂,甚么“贼虔婆”、“臭
婆娘”都骂了出来,比之往日的山盟海誓,轻怜密爱,实是
霄壤之别,忍不住珠泪滚滚而下,说道:“段郎,你从前对我
说过甚么话,莫非都忘记了?你怎么半点也不将我放在心上
了?段郎,我可仍是一片痴心对你。咱俩分别了这许多年,好
容易盼得重见,你……你怎么一句好话也不对我说?我给你
生的女儿语嫣,你见过她没有?你喜欢不喜欢她?”
段正淳暗暗心惊:“阿萝这可有点神智不清啦,我倘若吐
露了半句重念旧情的言语,你还有性命么?”当即厉声喝道:
“你害死了我三个心爱的女子,我恨你入骨。十几年前,咱们
早就已一刀两段,情断义绝,现下我更恨不得重重踢你几脚,
方消心头之气。”
王夫人泣道:“段郎,段郎!”突然向前一扑,往身前的
剑尖撞了过去。
慕容复一时拿不定主意,想将长剑撤回,又不想撤,微
一迟疑间,长剑已刺入王夫人胸膛。慕容复缩手拔剑,鲜血
从王夫人胸口直喷出来。
王夫人颤声道:“段郎,你真的这般恨我么?”
段正淳眼见这剑深中要害,她再难活命,忍不住两道眼
泪流下面颊,哽咽道:“阿萝,我这般骂你,是为了想救你性
命。今日重会,我真是说不出的欢喜。我怎会恨你?我对你
的心意,永如当年送你一朵曼陀花之日。”
王夫人嘴角边露出微笑,低声道:“那就好了,我原……
原知在你心中,永远有我这个人,永远撇不下我。我也是一
样,永远撇不下你……你曾答允我,咱俩将来要到大理无量
山中,我小时候跟妈妈一起住过的石d里去,你和我从此在
d里双宿双飞,再也不出来。你还记得吗?”段正淳道:“阿
萝,我自然记得,咱们明儿就去,去瞧瞧你妈妈的玉像。”王
夫人满脸喜色,低声道:“那……那真好……那块石壁上,有
一把宝剑的影子,红红绿绿的,真好看,你瞧,你瞧,你见
到了吗……”声音渐说渐低,头一侧,就此死去。
慕容复冷冷的道:“镇南王,你心爱的女子,一个个都为
你而死,难道最后连你的原配王妃,你也要害死么?”说着将
剑尖慢慢指向段夫人胸口。
段誉躺在地下,耳听阮星竹、秦红棉、甘宝宝、王夫人
一个个命丧慕容复剑底,王夫人说到无量山石d、玉像、石
壁剑影甚么的,虽然听在耳里,全没余暇去细想,只听慕容
复又以母亲的性命威胁父亲,教他如何不心急如焚?忍不住
大叫:“不可伤我妈妈!不可伤我妈妈!”但他口中塞了麻核,
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用力挣扎,但全身内息壅塞,连
分毫位置也无法移动。
只听得慕容复厉声道:“镇南王,我再数一、二、三,你
如仍然不允将皇位传给延庆太子,你的王妃可就给你害死
了。”段誉大叫:“休得伤我妈妈!”隐隐又听得段延庆道:
“且慢动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慕容复道:“义父,此事干
系重大,镇南王如不允传位于你。咱们全盘大计,尽数落空。
一——”
段正淳道:“你要我答允,须得依我一件事。”慕容复道:
“答允便答允,不答允便不答允,我可不中你缓兵之计,二
——,怎么样?”段正淳长叹一声,说道:“我一生作孽多端,
大伙儿死在一起,倒也是死得其所。”慕容复道:“那你是不
答允了?三——”
慕容复这“三”字一出口,只见段正淳转过了头,不加
理睬,正要挺剑向段夫人胸口刺去,只听得段延庆喝道:“且
慢!”
慕容复微一迟疑,转头向段延庆瞧去,突然见段誉从地
下弹了起来,举头向自己小腹撞来。慕容复侧身避开,惊诧
交集:“这小子既受‘醉人蜂’之刺,又受‘悲酥清风’之毒,
双重迷毒之下,怎地会跳将起来?”
原来段誉初时想到王语嫣又是自己的妹子,心中愁苦,内
息岔了经脉,待得听到慕容复要杀他母亲,登时将王语嫣之
事抛在一旁,也不去念及自己是否走火入魔,内息便自然而
然的归入正道。凡人修习内功,乃是心中存想,令内息循着
经脉巡行,走火入魔之后,拚命想将入了歧路的内息拉回,心
念所注,自不免始终是岔路上的经脉,越是焦急,内息在歧
路中走得越远。待得他心中所关注的只是母亲的安危,内息
不受意念干扰,立时便循着人身原来的途径运行。他听到慕
容复呼出“三”字,早忘了自身是在捆缚之中,急跃而起,循
声向慕容复撞去,居然身子得能活动。段誉一撞不中,肩头
重重撞上桌缘,双手使力一挣,捆缚在手上的牛筋立时崩断。
他双手脱缚,只听慕容复骂道:“好小子!”当即一指点
出,使出六脉神剑中的“商阳剑”,向慕容复刺去。慕容复侧
身避开,还剑刺去。段誉眼上盖了黑布,口中塞了麻核,说
不出话倒也罢了,却瞧不见慕容复身在何处,忙乱之中,也
想不起伸手撕去眼上黑布,双手乱挥乱舞,生恐慕容复复迫
近去危害母亲。
慕容复心想:“此人脱缚,非同小可,须得乘他双眼未能
见物之前杀了他。”当即一招“大江东去”,长剑平平向段誉
胸口刺去。
段誉双手正自乱刺乱指,待听得金刃破风之声,急忙闪
避,扑的一声,长剑剑尖已刺入他肩头。段誉吃痛,纵身跃
起,他在枯井中又吸取了鸠摩智的深厚内力,轻轻一纵,便
高达丈许,砰的一声,脑袋重重在屋梁一撞。他身在半空,寻
思:“我眼睛不能见物,只有他能杀我,我却不能杀他,那便
如何是好?他杀了我不打紧,我可不能相救妈妈和爹爹了。”
双脚用力一挣,拍的一声响,捆在足踝上的牛筋也即寸断。
段誉心中一喜:“妙极!那日在磨坊之中,他假扮西夏国
的甚么李将军,我用‘凌波微步’闪避,他就没能杀到我。”
左足一着地,便即斜跨半步,身子微侧,已避过慕容复刺来
的一剑,其间相去只是数寸。段延庆、段正淳、段王妃三人
但见青光闪闪的长剑剑锋在他肚子外平平掠过,凶险无比,尽
皆吓得呆了,又见他这一避身法的巧妙实是难以形容。这也
真是凑巧,况若他眼能见物,不使“凌波微步”,以他一窍不
通的武功,绝难避过慕容复如此凌厉毒辣的一剑。
慕容复一剑快似一剑,却始终刺不到段誉身上,他既感
焦躁,复又羞惭,见段誉始终不将眼上所蒙的黑布取下,不
知段誉情急之下心中胡涂,还道他是有意卖弄,不将自己放
在眼内,心想:“我连一个包住了眼睛的瞎子也打不过,还有
甚么颜面偷生于人世之间?”他双眼如要冒将出火来,青光闪
闪,一柄长剑使得犹似一个大青球,在厅堂上滚来滚去,霎
时间将段誉裹在剑圈之中,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杀着。
段延庆、段正淳、段夫人、范骅、华赫艮、崔百泉等人
为剑光所,只觉寒气袭人,头上脸上毛发簌簌而落,衣袖
衣襟也纷纷化为碎片。
段誉在剑圈中左上右落,东歪西斜,却如庭院闲步一般,
慕容复锋利的长剑竟连衣带也没削下他一片。可是段誉步履
虽舒,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我只守不攻,眼睛又瞧不见,倘
若他一剑向我妈妈爹爹刺去,那便如何是好?”
慕容复情知只有段誉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倒不在乎是
否能杀得了段夫人,眼见百余剑刺出,始终无法伤到对方,心
想:“这小子善于‘暗器声风’之术,听声闪避,我改使‘柳
絮剑法’,轻飘飘的没有声响,谅来这小子便避不了。”陡地
剑法一变,一剑缓缓刺出。殊不知段誉这“凌波微步”乃是
自己走自己的,浑不理会敌手如何出招,对方剑招声带隆隆
风雷也好,悄没声息也好,于他全不相干。
以段延庆这般高明的见识,本可看破其中诀窍,但关心
则乱,见慕容复剑招施缓,隐去了兵刃上的刺风之声,心下
吃了一惊,嘶哑着嗓子道:“孩儿,你快快将段誉这小子杀了。
若是他将眼上的黑布拉去,只怕你我都要死在他的手下。”
慕容复一怔,心道:“你好胡涂,这不是提醒他么?”
果然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段誉一呆之下,随即伸手扯开
眼上黑布,突然间眼前一亮,耀眼生花,一柄冷森森的长剑
刺向自己面门。他既不会武功,更乏应变之能,一惊之下,登
时乱了脚步,嗤的一声响,左腿中剑,摔倒在地。
慕容复大喜,挺剑刺落。段誉侧卧于地,还了一剑“少
泽剑”。慕容复忙后跃避开。段誉腿上虽鲜血泉涌,六脉神剑
却使得气势纵横,顷刻间慕容复左支右绌,狼狈万状。
当日在少室山上,慕容复便已不是段誉敌手,此时段誉
得了鸠摩智的深厚内功,六脉神剑使将出来更加威力难当。数
招之间,便听得铮的一声轻响,慕容复长剑脱手,那剑直飞
上去,c入屋梁。跟着波的一声,慕容复肩头为剑气所伤。他
知道再逗留片刻,立将为段誉所杀,大叫一声,从窗子中跳
了出去,飞奔而逃。
段誉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叫道:“妈,爹爹,没受伤罢?”
段夫人道:“快撕下衣襟,裹住伤口。”段誉道:“不要紧。”从
王夫人尸体的手中取过小瓷瓶,先给父亲与母亲闻了,解开
迷毒。又依父亲指点,以内力解开父母身上被封的重x。段
夫人当即替段誉包扎伤口。
段正淳纵起身后,拔下了梁上的长剑。这剑锋上沾染着
阮星竹、秦红棉、甘宝宝、王夫人四个女子的鲜血,每一个
都曾和他有过白头之约,肌肤之亲。段正淳虽然秉性风流,用
情不专,但当和每一个女子热恋之际,却也是一片至诚,恨
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将r割下来给了对方。眼看四个女
子尸横就地,王夫人的头搁在秦红棉的腿上,甘宝宝的身子
横架在阮星竹的小腹,四个女子生前个个曾为自己尝尽相思
之苦,心伤肠断,欢少忧多,到头来又为自己而死于非命。当
阮星竹为慕容复所杀之时,段正淳已决心殉情,此刻更无他
念,心想誉儿已长大成人,文武双全,大理国不愁无英主明
君,我更有甚么放不下心的?回头向段夫人道:“夫人,我对
不起你。在我心中,这些女子和你一样,个个是我心肝宝贝,
我爱她们是真,爱你也是一样的真诚!”
段夫人叫道:“淳哥,你……你不可……”和身向他扑将
过去。
段誉适才为了救母,一鼓气的和慕容复相斗,待得慕容
复跳窗逃走,他惊魂略定,突然想起:“我刚刚走火入魔,怎
么忽然好了?”一凛之下,全身瘫软,慢慢的缩成一团,一时
间再也站不起来。
但听得段夫人一声惨呼,段正淳已将剑尖c入自己胸膛。
段夫人忙伸手拔出长剑,左手按住他的伤口,哭道:“淳哥,
淳哥,你便有一千个、一万个女人,我也是一般爱你。我有
时心中想不开,生你的气,可是……那是从前的事了……那
也是正是为了爱你……”但段正淳这一剑对准了自己心脏刺
入,剑到气绝,已听不见她的话了。
段夫人回过长剑,待要刺入自己胸膛,只听得段誉叫道:
“妈,妈!”一来剑刃太长,二来分了心,剑尖略偏,竟然刺
入了小腹。
段誉见父亲母亲同时挺剑自尽,只吓得魂飞天外,两条
腿犹似灌满了醋,又酸又麻,再也无力行走,双手着地,爬
将过去,叫道:“妈妈,爹爹,你……你们……”段夫人道:
“孩儿,爹和妈都去了,你……你好好照料自己……”段誉哭
道:“妈,妈,你不能死,不能死,爹爹呢?他……他怎么了?”
伸手搂住了母亲的头颈,想要替她拔出长剑,深恐一拔之下
反而害她死得快些,却又不敢。段夫人道:“你要学你伯父,
做一个好皇帝……”
忽听得段延庆说道:“快拿解药给我闻,我来救你母亲。”
段誉大怒,喝道:“都是你这j贼,捉了我爹爹来,害得他死
于非命。我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霍的站起,抢起地下一根
钢杖,便要向段延庆头上劈落。段夫人尖声叫道:“不可!”
段誉一怔,回头道:“妈,这人是咱们大对头,孩儿要为
你和爹爹报仇。”段夫人仍是尖声叫道:“不可!你……你不
能犯这大罪!”段誉满腹疑团,问道:“我……我不能……犯
这大罪?”他咬一咬牙,喝道:“非杀了这j贼不可。”又举起
了钢杖。段夫人道:“你俯下头来,我跟你说。”
段誉低头将耳凑到她的唇边,只听得母亲轻轻说道:“孩
儿,这个段延庆,才是你真正的父亲。你爹爹对不起我,我
在恼怒之下,也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后来便生了你。你
爹爹不知道,一直以为你是他的儿子,其实不是的。你爹爹
并不是你真的爹爹,这个人才是,你千万不能伤害他,否则
……否则便是犯了杀父的大罪。我从来没喜欢过这个人,但
是……但是不能累你犯罪,害你将来死了之后,堕入阿鼻地
狱,到不得西方极乐世界。我……我本来不想跟你说,以免
坏了你爹爹的名头,可是没有法子,不得不说……”
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之间,大出意料之外的事纷至沓来,
正如霹雳般一个接着一个,只将段誉惊得目瞪口呆。他抱着
母亲的身子,叫道:“妈,妈,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段延庆道:“快给我解药,好救你妈。”段誉眼见母亲吐
气越来越是微弱,当下更无余暇多想,拾起地下的小瓷瓶,去
给段延庆解毒。
段延庆劲力一复,立即拾起钢杖,嗤嗤嗤嗤数响,点了
段夫人伤口处四周的x道。段夫人摇了摇头,道:“你不能再
碰一碰我的身子。”对段誉道:“孩儿,我还有话跟你说。”段
誉又俯身过去。
段夫人轻声道:“这个人和你爹爹虽是同姓同辈,却算不
得是甚么兄弟。你爹爹的那些女儿,甚么木姑娘哪、王姑娘
哪、钟姑娘哪,你爱哪一个,便可娶哪个……他们大宋或许
不行,甚么同姓不婚。咱们大理可不管这么一套,只要不是
亲兄妹便是了。这许多姑娘,你便一起都娶了,那也好得很。
你……你喜欢不喜欢?”
段誉泪水滚滚而下,哪里还想得喜欢或是不喜欢。
段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乖孩子,可惜我没能亲眼见到
你身穿龙袍,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做一个乖乖的……乖乖的
小皇帝,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很乖的……”突然伸手在剑
柄上一按,剑刃透体而过。
段誉大叫:“妈妈!”扑在她身上,但见母亲缓缓闭上了
眼睛,嘴角边兀自带着微笑。
段誉叫道:“妈妈……”突觉背上微微一麻,跟着腰间、
腿上、肩膀几处大x都给人点中了。一个细细的声音传入耳
中:“我是你的父亲段延庆,为了顾全镇南王的颜面,我此刻
是以‘传音入密’之术与你说话。你母亲的话,你都听见了?”
段夫人向儿子所说的最后两段话,声音虽轻,但其时段延庆
身上迷毒已解,内劲恢复,已一一听在耳中,知道段夫人已
向儿子泄露了他出身的秘密。
段誉叫道:“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只要我自己的爹爹、
妈妈。”他说我只要自己的“爹爹、妈妈”,其实便是承认已
听到了母亲的话。
段延庆大怒,说道:“难道你不认我?”段誉叫道:“不认,
不认!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段延庆低声道:“此刻你性命
在我手中,要杀你易如反掌。何况你确是我的儿子,你不认
生身之父,岂非大大的不孝?”
段誉无言可答,明知母亲的说话不假,但二十余年来叫
段正淳为爹爹,他对自己一直慈爱有加,怎忍去认一个毫不
相干的人为父?何况父母之死,可说是为段延庆所害,要自
己认仇为父,更是万万不可。他咬牙道:“你要杀便杀,我可
永远不会认你。”
段延庆又是气恼,又是失望,心想:“我虽有儿子,但儿
子不认我为父,等于是没有儿子。”霎时间凶性大发,提起钢
杖,便向段誉背上戳将下去,杖端刚要碰到他背心衣衫,不
由得心中一软,一声长叹,心道:“我吃了一辈子苦,在这世
上更无亲人,好容易有了个儿子,怎么又忍心亲手将他杀了?
他认我也罢,不认我也罢,终究是我的儿子。”转念又想:
“段正淳已死,我也已无法跟段正明再争了。可是大理国的皇
位,却终于又回入我儿子的手中。我虽不做皇帝,却也如做
皇帝一般,一番心愿总算是得偿了。”
段誉叫道:“你要杀我,为甚么不快快下手?”
段延庆拍开了他被封的x道,仍以“传音入密”之术说
道:“我不杀我自己的儿子!你既不认我,大可用六脉神剑来
杀我,为段正淳和你母亲报仇。”说着挺起了胸膛,静候段誉
下手。这时他心中又满是自伤自怜之情,自从当年身受重伤,
这心情便充满胸臆,一直以多为恶行来加发泄,此刻但觉自
己一生一无所成,索性死在自己儿子手下,倒也一了百了。
段誉伸左手拭了拭眼泪,心下一片茫然,想要以六脉神
剑杀了眼前这个元凶巨恶,为父母报仇,但母亲言之凿凿,说
这个人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却又如何能够下手?
段延庆等了半晌,见段誉举起了手又放下,放下了又举
起,始终打不定主意,森然道:“男子汉大丈夫,要出手便出
手,又有何惧?”
段誉一咬牙,缩回了手,说道:“妈妈不会骗我,我不杀
你。”
段延庆大喜,哈哈大笑,知道儿子终于是认了自己为父,
不由得心花怒放,双杖点地,飘然而去,对晕倒在地的云中
鹤竟不加一瞥。
段誉心中存着万一之念,又去搭父亲和母亲的脉搏,探
他二人的鼻息,终于知道确已没有回生之望,扑倒在地,痛
哭起来。
哭了良久,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段公子节
哀。我们救应来迟,当真是罪该万死。”段誉转过身来,只见
门口站了七八个女子,为首两个一般的相貌,认得是虚竹手
下灵鹫四女中的两个,却不知她们是梅兰竹菊中的哪两姝。他
脸上泪水纵横,兀自呜咽,哭道:“我爹爹、妈妈,都给人害
死啦!”
灵鹫二女中到来的是竹剑、菊剑。竹剑说道:“段公子,
我主人得悉公子的尊大人途中将有危难,命婢子率领人手,赶
来赴援,不幸还是慢了一步。”菊剑道:“王语嫣姑娘等人被
囚在地牢之中,已然救出,安好无恙,请公子放心。”
忽听得远远传来一阵嘘嘘的哨子之声,竹剑道:“梅姐和
兰姐也都来啦!”过不多时,马蹄声响,十余人骑马奔到屋前,
当先二人正是梅剑、兰剑。二女快步冲进屋来,见满地都是
尸骸,不住顿足,连叫:“啊哟!啊哟!”
梅剑向段誉行下礼去,说道:“我家主人多多拜上段公子,
说道有一件事,当真是万分对不起公子,却也是无可奈何。我
主人食言而肥,愧见公子,只有请公子原谅。”
段誉也不知她说的是甚么事,哽咽道:“咱们是金兰兄弟,
那还分甚么彼此?我爹爹、妈妈都死了,我还去管甚么闲事?”
这时范骅、华赫艮、傅思归、崔百泉、过彦之五人已闻
了解药,身上被点的x道也已解开。华赫艮见云中鹤兀自躺
在地下,怒从心起,一刀砍下,“穷凶极恶”云中鹤登时身首
分离。范、华等五人向段正淳夫妇的遗体下拜,大放悲声。
次日清晨,范骅等分别出外采购棺木。到得午间,灵鹫
宫朱天部诸女陪同王语嫣、巴天石、朱丹臣、木婉清、钟灵
等到来。他们中了醉人蜂的毒刺之后,昏昏沉沉,迄未苏醒。
当下段誉、范骅等将死者分别入殓。该处已是大理国国
境,范骅向邻近州县传下号令。州官、县官听得皇太弟镇南
王夫妇居然在自己辖境中“暴病身亡”,只吓得目瞪口呆,险
些晕去,心想至少“荒怠政务,侍奉不周”的罪名是逃不去
的了,幸好范司马倒也没如何斥责,当下手忙脚乱的纠集人
伕,运送镇南王夫妇等人的灵柩。灵鹫诸女唯恐途中再有变
卦,直将段誉送到大理国京城。王语嫣、巴天石等在途中方
始醒转。
镇南王薨于道路、世子扶灵归国的讯息,早已传入大理
京城。镇南王有功于国,甚得民心,众官百姓迎出十余里外,
城内城外,悲声不绝。段誉、华骅、华赫艮、巴天石等当即
入宫,向皇上禀报镇南王的死因。王语嫣、梅剑等一行人,由
朱丹臣招待在宾馆居住。
段誉来到宫中,只见段正明两眼已哭得红肿,正待拜倒,
段正明叫道:“孩子,怎……怎会如何?”张臂抱住了他。伯
侄二人,搂在一起。
段誉毫不隐瞒,将途中经历一一禀明,连段夫人的言语
也无半句遗漏,说罢又拜,泣道:“倘若爹爹真不是孩儿的生
身之父,孩儿便是孽种,再也不能……不能在大理住了。”
段正明心惊之余,连叹:“冤孽,冤孽!”伸手扶起段誉,
说道:“孩儿,此中缘由,世上唯你和段延庆二人得知,你原
本不须向我禀明。但你竟然直言无隐,足见坦诚。我和你爹
爹均无子嗣,别说你本就姓段,就算不是姓段,我也决意立
你为嗣。我这皇位,本来是延庆太子的,我窃居其位数十年,
心中常自惭愧,上天如此安排,当真再好也没有。”说着伸手
除下头上黄缎便帽,头上已剃光了头发,顶门上烧着十二点
香疤。
段誉吃了一惊,叫道:“伯父,你……”段正明道:“那
日在天龙寺抵御鸠摩智,师父便已为我剃度传戒,此事你所
亲见。”段誉道:“是。”段正明说道:“我身入佛门,便当传
位于你父。只因其时你父身在中原,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才
不得不秉承师父之命,暂摄帝位。你父不幸身亡于道路之间,
今日我便传位于你。”
段誉惊讶更甚,说道:“孩儿年轻识浅,如何能当大位?
何况孩儿身世难明,孩儿……我……还是遁迹山林……”
段正明喝道:“身世之事,从今再也休提。你父、你母待
你如何?”
段誉呜咽道:“亲恩深重,如海如山。”
段正明道:“这就是了,你若想报答亲恩,便当保全他们
的令名。做皇帝吗,你只须牢记两件事,第一是爱民,第二
是纳谏。你天性仁厚,对百姓是不会暴虐的。只是将来年纪
渐老之时,千万不可自恃聪明,于国事妄作更张,更不可对
邻国擅动刀兵。”
四十九 敝屣荣华 浮云生死
此身何惧
大理皇宫之中,段正明将帝位传给侄儿段誉,诫以爱民、
纳谏二事,叮嘱于国事不可妄作更张,不可擅动刀兵。就在
这时候,数千里外北方大宋京城汴梁皇宫之中,崇庆殿后阁,
太皇太后高氏病势转剧,正在叮嘱孩子赵煦(按:后来历史
上称为哲宗):“孩儿,祖宗创业艰难,天幸祖泽深厚,得有
今日太平。但你爹爹秉政时举国鼎沸,险些酿成巨变,至今
百姓想来犹有余怖,你道是甚么缘故?”
赵煦道:“孩儿常听乃乃说,父皇听信王安石的话,更改
旧法,以致害得民不聊生。”
太皇太后干枯的脸微微一动,叹道:“王安石有学问,有
才干,原本不是坏人,用心自然也是为国为民,可是……唉
……可是你爹爹,一来性子急躁,只盼快快成功,殊不知天
下事情往往欲速则不达,手忙脚乱,反而弄糟了。”她说到这
里,喘息半晌,接下去道:“二来……二来他听不得一句逆耳
之言,旁人只有歌功颂德,说他是圣明天子,他才喜欢,倘
若说他举措不当,劝谏几句,他便要大发脾气,罢官的罢官,
放逐的放逐,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向他直言进谏呢?”
赵煦道:“乃乃,只可惜父皇的遗志没能完成,他的良法
美意,都让小人给败坏了。”
太皇太后吃了一惊,颤声问道:“甚……甚么良法美意?
甚……甚么小人?”
赵煦道:“父皇手创的青苗法、保马法、保甲法等等,岂
不都是富国强兵的良法?只恨司马光、吕公着、苏轼这些腐
儒坏了大事。”
太皇太后脸上变色,撑持着要坐起身来,可是衰弱已极,
要将身子抬起一二寸。也是难能,只不住的咳嗽。赵煦道:
“乃乃,你别气恼,多歇着点儿,身子要紧。”他虽是劝慰,语
调中却殊无亲厚关切之情。
太皇太后咳嗽了一阵,渐渐平静下来,说道:“孩儿,你
算是做了九年皇帝,可是这九年……这九年之中,真正的皇
帝却是你乃乃,你甚么事都要听乃乃吩咐着办,你……你心
中一定十分气恼,十分恨你乃乃,是不是?”
赵煦道:“乃乃替我做皇帝,那是疼我啊,生怕我累坏了。
用人是乃乃用的,圣旨是乃乃下的,孩儿清闲得紧,那有甚
么不好?怎么敢怪乃乃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轻轻的道:“你十足像你爹爹,自以
为聪明能干,总想做一番大事业出来,你心中一直在恨我,我
……我难道不知道吗?”
赵煦微微一笑,说道:“乃乃自然知道的了,宫中御林军
指挥是乃乃的亲信,内侍太监头儿是乃乃的心腹,朝中文武
大臣都是乃乃委派的,孩儿除了乖乖的听乃乃吩咐之外,还
敢随便干一件事,随口说一句话吗?”
太皇太后双眼直视帐顶,道:“你天天在指望今日,只盼
我一旦病重死去,你……你便可以大显身手了。”赵煦道:
“孩儿一切都是乃乃所赐,当年若不是乃乃一力主持,父皇崩
驾之时,朝中大臣不立雍王、也立曹王了。乃乃的深恩,孩
儿又如何敢忘记?只不过……只不过……”太皇太后道:“只
不过怎样?你想说甚么,尽管说出来,又何必吞吞吐吐?”
赵煦道:“孩儿曾听人说,乃乃所以要立孩儿,只不过贪
图孩儿年幼,乃乃自己可以亲理朝政。”他大胆说了这几句话。
心中怦怦而跳,向殿门望了几眼,见把守在门口的太监仍都
是自己那些心腹,守卫严密,这才稍觉放心。
太皇太后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的话不错。我确是要自
己来治理国家。这九年来,我管得怎样?”
赵煦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来,说道:“乃乃,朝野文士歌功
颂德的话,这九年中已不知说了多少,只怕乃乃也听得腻烦
了。今日北面有人来,说道辽国宰相有一封奏章进呈辽帝,提
到乃乃的施政。这是敌国大臣之论,乃乃可要听听?”
太皇太后叹道:“德被天下也好,谤满天下也好,老……
老身是活不过今晚了。我……我不知是不是还能看到明天早
晨的日头?辽国宰相……他……他怎么说我?”
赵煦展开纸卷,说道:“那宰相在奏章中说太皇太后:
‘自垂帘以来,召用名臣,罢废新法苛政,临政九年,朝廷清
明,华夏绥安。杜绝内降侥幸,裁抑外家私恩,文思院奉上
之物,无问巨细,终身不取其一……’”他读到这里,顿了一
顿,见太皇太后本已没半点光彩的眸子之中,又s出了几丝
兴奋的光芒,接下去读道:“……‘人以为女中尧舜!’”
太皇太后喃喃的道:“人以为女中尧舜,人以为女中尧舜!
就算真是尧舜罢,终于也是难免一死。”突然之间,她那正在
越来越模糊迟钝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问道:“辽国的宰相为
甚么提到我?孩儿,你……你可得小心在意,他们知道我快
死了,想欺侮你。”
赵煦年轻的脸上登时露出了骄傲的神色,说道:“想欺侮
我,哼,话是不错,可也没这么容易。契丹人有细作在东京,
知道乃乃病重,可是难道咱们就没细作在上京?他们宰相的
奏章,咱们还不是都抄了来?契丹君臣商量,说道等乃乃……
乃乃千秋万岁之后,倘若文武大臣一无更改,不行新法,保
境安民,那就罢了。要是孩儿有甚么……哼哼,有甚么轻举
妄动……轻举妄动,他们便也来轻举妄动一番。”
太皇太后失声道:“果真如此,他们便要出兵南下?”
赵煦道:“不错!”他转过身来走到窗边,只见北斗七星
闪耀天空,他眼光顺着斗杓,凝视北极星,喃喃说道:“我大
宋兵精粮足,人丁众多,何惧契丹?他便不南下,我倒要北
上去和他较量一番呢!”
太皇太后耳音不灵,问道:“你说甚么?甚么较量一番?”
赵煦走到病榻之前,说道:“乃乃,咱们大宋人丁比辽国多上
十倍,粮草多上三十倍,是不是?以十敌一,难道还打他们
不过?”太皇太后颤声道:“你说要和辽国开战?当年真宗皇
帝如此英武,御驾亲征,才结成澶渊之盟,你……你如何敢
擅动刀兵?”
赵煦气忿忿的道:“乃乃总是瞧不起孩儿,只当孩儿仍是
r臭未干、甚么事情也不懂的婴儿。孩儿就算及不上太祖、太
宗,却未必及不上真宗皇帝。”太皇太后低声说道:“便是太
宗皇帝,当年也是兵败北国,重伤而归,伤疮难愈,终于因
此崩驾。”赵煦道:“天下之事,岂能一概而论。当年咱们打
不过契丹人,未必永远打不过。”
太皇太后有满腔言语要说,但觉精力一点一滴的离身而
去,眼前一团团白雾晃来晃去,脑中茫茫然的一片,说话也
是艰难之极,然而在她心底深处,有一个坚强而清晰的声音
在不断响着:“兵凶战危,生灵涂炭,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她深深吸口气,缓缓的道:“孩儿,这九年来
我大权一把抓,没好好跟你分说剖析,那是乃乃错了。我总
以为自己还有许多年好活,等你年纪大些,再来开导你,你
更容易领会明白,哪知道……哪知道……”她干咳了几声,又
道:“咱们人多粮足,那是不错的,但大宋人文弱。不及契丹
人勇悍。何况一打上仗,军民肝脑涂地,不知要死多少人,要
烧毁多少房屋,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为君者胸中时时刻刻要存着一个‘仁’字,别说胜败之数难
料,就算真有必胜把握,这仗嘛,也还是不打的好。”
赵煦道:“咱们燕云十六州给辽人占了去,每年还要向他
进贡金帛,既像藩属,又似臣邦,孩子身为大宋天子,这口
气如何咽得下去?难道咱们永远受辽人欺压不成?”他声音越
说越响:“当年王安石变法,创行保甲、保马之法,还不是为
了要国家富强,洗雪历年祖宗之耻。为子孙者,能为祖宗雪
恨,方为大孝。父皇一生励精图治,还不是为此?孩子定当
继承爹爹遗志。此志不遂,有如此椅。”突然从腰间拔出佩剑,
将身旁一张椅子劈为两截。
皇帝除了大c阅兵,素来不佩刀带剑,太皇太后见这个
小孩子突然拔剑斩椅,不由得吃了一惊,模模糊糊的想道:
“他为甚么要带剑?是要来杀我么?是不许我垂帘听政么?这
孩子胆大妄为。我废了他。”她虽秉性慈爱,但掌权既久,一
遇到大权受胁,立时便想到排除敌人,纵然是至亲骨r,亦
毫不宽贷,刹那之间,她忘了自己已然油尽灯枯,转眼间便
要永离人世。
赵煦满心想的却是如何破阵杀敌、收复燕云十六州,幻
想自己坐上高头大马,统率百万雄兵,攻破上京,辽主耶律
洪基r袒出降。他高举佩剑,昂然说道:“国家大事,都误在
一般胆小怕事的腐儒手中。他们自称君子,其实都是贪生怕
死、自私自利的小人,我……我非将他们重重惩办不可。”
太皇太后蓦地清醒过来,心道:“这孩子是当今皇帝,他
有他自己的主意,我再也不能叫他听我话了。我是个快要死
的老太婆,他是年富力壮的皇帝,他是皇帝,他是皇帝。”她
尽力提高声音,说道:“孩儿。你有这番志气,乃乃很是高兴。”
赵煦一喜,还剑入鞘,说道:“乃乃,我说得很对,是不是?”
太皇太后道:“你可知甚么是万全之策,必胜之算?”赵煦皱
起眉头,说道:“选将练兵,秣马贮粮,与辽人在疆场上一决
雌雄,有可胜之道,却无必胜之理。”太皇太后道:“你也知
道角斗疆场,并无必胜之理。但咱们大宋却能不战而屈人之
兵。”赵煦道:“与民休息,颁行仁政,即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是不是?乃乃,这是司马光他们的书生迂腐之见,济得甚么
大事?”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缓缓的道:“司马相公识见卓越,你
怎么说是书生迂腐之见?你是一国之主,须当时时披读司马
相公所著的《资治通鉴》。千余年来,每一朝之所以兴、所以
衰、所以败、所以亡,那部书中都记得明明白白。咱们大宋
土地富庶,人丁众多,远胜辽国十倍,只要没有征战,再过
十年、二十年,咱们更加富足。辽人悍勇好斗,只须咱们严
守边境,他部落之内必定会自相残杀,一次又一次的打下来,
自能元气大伤。前年楚王之乱,辽国精兵锐卒,死伤不少
……”
赵煦一拍大腿,说道:“是啊!其时孩儿就想该当挥军北
上,给他一个内外夹攻,辽人方有内忧,定然难以应付。唉,
只可惜错过了千载一时的良机。”
太皇太后厉声道:“你念念不忘与辽国开仗,你……你
……你……”突然坐起身来,右手伸出食指,指着赵煦。
在太皇太后积威之下,赵煦只吓得连退三步,脚步踉跄,
险些摔倒,手按剑柄,心中突突乱跳,叫道:“快,你们快来。”
众太监听得皇上呼召,当即抢进殿来。赵煦颤声道:“她
……她……你们瞧瞧她,却是怎么了?”他适才满口雄心壮志,
要和契丹人决一死战,但一个病骨支离的老太婆一发威,他
登时便骇得魂不附体,手足无措。一名太监走上几步,向太
皇太后凝视片刻,大着胆子,伸手出去一搭脉息,说过:“启
奏皇上,太皇太后龙驭宾天了。”
赵煦大喜,哈哈大笑,叫道:“好极,好极!我是皇帝了,
我是皇帝了!”
他其实已做了九年皇帝,只不过九年来这皇帝有名无实,
大权全在太皇太后之手,直到此刻,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赵煦亲理政务,第一件事便是将礼部尚书苏轼贬去做定
州知府。苏轼文名满天下,负当时重望。他是王安石的死对
头,向来反对新法。元祐年间太皇太后垂帘听政,重用司马
光和苏轼、苏辙兄弟。现下太皇太后一死,皇帝便贬逐苏轼,
自朝廷以至民间,人人心头都罩上一层暗影:“皇帝又要行新
政了,又要苦害百姓了!”当然,也有人暗中窃喜,皇帝再行
新政,他们便有了升官发财的机会。
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