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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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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均知南海鳄神是段延庆的死党,但一言不合,便即

    取了他性命,凶残狠辣,当真是世所罕见,眼看到这般情状,

    无不惴惴。

    段誉觉到南海鳄神伤口中的热血流在自己脸上、颈中,想

    起做了他这么多时的师父,从来没给过他甚么好处,他却数

    次来相救自己,今日更为己丧命,心下甚是伤痛。

    段延庆冷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提起钢杖,便

    向段誉胸口戳了下去。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

    子邋遢,观音长发!”

    段延庆听到“天龙寺外”四字时,钢杖凝在半空不动,待

    听完这四句话,那钢杖竟不住颤动,慢慢缩了回来。他一回

    头,与刀白凤的目光相对,只见她眼色中似有千言万语欲待

    吐露。段延庆心头大震,颤声道:“观……观世音菩萨……”

    刀白凤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你可知这孩子是谁?”

    段延庆脑子中一阵晕眩,瞧出来一片模糊,似乎是回到

    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

    那一天他终于从东海赶回大理,来到天龙寺外。

    段延庆在湖广道上遇到强仇围攻,虽然尽歼诸敌,自己

    却也身受重伤,双腿折断,面目毁损,喉头被敌人横砍一刀,

    声音也发不出了。他简直已不像一个人,全身污秽恶臭,伤

    口中都是蛆虫,几十只苍蝇围着他嗡嗡乱飞。

    但他是大理国的皇太子。当年父皇为j臣所弑,他在混

    乱中逃出大理,终于学成了武功回来。现在大理国的国君段

    正明是他堂兄,可是真正的皇帝应当是他而不是段正明。他

    知道段正明宽仁爱民,很得人心,所有文武百官,士辛百姓,

    个个拥戴当今皇帝,谁也不会再来记得前朝这个皇太子。如

    果他贸然在大理现身,势必有性命之忧,谁都会讨好当今皇

    帝,立时便会将他杀了。他本来武艺高强,足为万人之敌,可

    是这时候身受重伤,连一个寻常的兵士也敌不过。

    他挣扎着一路行来,来到天龙寺外,唯一的指望,是要

    请枯荣大师主持公道。

    枯荣大师是他父亲的亲兄弟,是他亲叔父,是保定帝段

    正明的堂叔父。枯荣大师是有道高僧,天龙寺是大理国段氏

    皇庙的屏障,历代皇帝避位为僧时的退隐之所。他不敢在大

    理城现身,便先去求见枯荣大师。可是天龙寺的知客僧说,枯

    荣大师正在坐枯禅,已入定五天,再隔十天半月,也不知是

    否出定,就算出定之后,也决计不见外人。他问段延庆有甚

    么事,可以留言下来,或者由他去禀明方丈。对待这样一个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臭叫化,知客僧这么说话,已可算得

    十分客气了。

    但段延庆怎敢吐露自己的身份?他用手肘撑地,爬到寺

    旁的一株菩提树下,等候枯荣大师出定,但心中只想:“这和

    尚说枯荣大师就算出定之后,也决计不见外人。我在大理多

    逗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只要有人认出了我……我是不是

    该当立刻逃走?”他全身高烧,各处创伤又是疼痛,又是麻痒,

    实是难忍难熬,心想:“我受此折磨苦楚,这日子又怎过得下

    去?我不如就此死了,就此自尽了罢。”

    他只想站起身来,在菩提树上一头撞死了,但全身乏力,

    又饥又渴,躺在地下说甚么也不愿动,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也

    没求死的勇气。

    当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白衣女子从迷

    雾中冉冉走近……

    林间草丛,白雾瀰漫,这白衣女子长发披肩,好像足不

    沾地般行来。她的脸背着月光,五官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但

    段延庆于她的清丽秀美仍是惊诧无已。他只觉得这女子像观

    音菩萨一般的端正美丽。心想,“一定是菩萨下凡,来搭救我

    这落难的皇帝。圣天子有百灵呵护。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你

    保佑我重登皇位,我一定给你塑像立庙,世世供奉不绝。”

    那女人缓缓走近,转过身去。段延庆见到了她的侧面,脸

    上白得没半分血色。忽然听得她轻轻的、喃喃的说起话来:

    “我这么全心全意的待你,你……却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你有

    了一个女人,又有一个女人,把我们跪在菩萨面前立下的盟

    誓全都抛到了脑后。我原谅了你一次又一次,我可不能再原

    谅你了。你对我不起,我也要对你不起。你背着我去找别人,

    我也要去找别人。你们汉人男子不将我们摆夷女子当人,欺

    负我,待我如猫如狗、如猪如牛,我……我一定要报复,我

    们摆夷女子也不将你们汉人男子当人。”

    她的话说得很轻,全是自言自语,但语气之中,却是充

    满了深深的怒意。

    段延庆心中登时凉了下来:“她不是观世音菩萨。原来只

    是个摆夷女子,受了汉人的欺负。”摆夷是大理国的一大种族,

    族中女子大都颇为美貌,皮肤白嫩,远过汉人,只是男子文

    弱,人数又少,常受汉人的欺凌。眼见那女子渐渐走远,段

    延庆突然又想:“不对,摆夷女子虽是出名的美貌,终究不会

    如这般神仙似的体态,何况她身上白衣有如冰绡,摆夷女子

    哪里有这等精雅的服饰,这定然是菩萨化身,我……我可千

    万不能错过。”

    他此刻身处生死边缘,只有菩萨现身打救,才能解脱他

    的困境,走投无路之际,不自禁的便往这条路上想去,眼见

    菩萨渐渐走远,他拚命爬动,想要叫唤:“菩萨救我!”可是

    咽喉间只能发出几下嘶哑的声音。

    那白衣女子听到菩提树下有响声发出,回过身来,只见

    尘土中有一团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东西在爬动,仔细看时,

    发觉是一个遍身血污、肮脏不堪的化子。她走近几步,凝目

    瞧去,但见这化子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伤口,每处

    伤口中都在流血,都有蛆虫爬动,都在发出恶臭。

    那女子这时心下恼恨已达到极点,既决意报复丈夫的负

    心薄幸,又自暴自弃的要极力作贱自己。她见到这化子的形

    状如此可怖,初时吃了一惊,转身便要逃开,但随即心想:

    “我要找一个天下最丑陋、最污秽、最卑贱的男人来和他相好。

    你是王爷,是大将军,我偏偏去和一个臭叫化相好。”

    她一言不发,慢慢解去了身上的罗衫,走到段延庆身前,

    投身在他怀里,伸出像白山茶花花瓣般的手臂,搂住他的脖

    子……

    淡淡的微云飘过来,掩住了月亮,似乎是月亮招手叫微

    云过来遮住它的眼睛,它不愿见到这样诧异的情景:这样高

    贵的一位夫人,竟会将她像白山茶花花瓣那样雪白娇艳的身

    子,去交给这样一个满身脓血的乞丐。

    那白衣女子离去之后良久,段延庆兀自如在梦中,这是

    真的还是假的?是自己神智糊涂了,还是真的菩萨下凡?鼻

    中还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一侧头,见到了自己适才

    用指头在泥地上划的七个字:“你是观世音菩萨”?

    他写了这七个字问她。那位女菩萨点了点头。突然间,几

    粒水珠落在字旁的尘土之中,是她的眼泪,还是观音菩萨杨

    枝洒的甘露?段延庆听人说过,观世音菩萨曾化为女身,普

    渡沉溺在欲海中的众生,那是最慈悲的菩萨。“一定是观世音

    菩萨的化身。观音菩萨是来点化我,叫我不可灰心气馁。我

    不是凡夫俗子,我是真命天子。否则的话,那怎么会?”

    段延庆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际,突然得到这位长发

    白衣观音舍身相就,登时精神大振,深信天命攸归,日后必

    登大宝,那么眼前的危难自不致成为大患。他信念一坚,只

    觉眼前一片光明。次日清晨,也不再问枯荣大师已否出定,跪

    在菩提树下深深叩谢观音菩萨的恩德,折下两根菩提树枝以

    作拐杖,挟在胁下,飘然而去。

    他不敢在大理境内逗留,远至南部蛮荒穷乡僻壤之处,养

    好伤后,苦练家传武功。最初五年习练以杖代足,再将“一

    阳指”功夫化在钢杖之上;又练五年后,前赴两湖,将所有

    仇敌一家家杀得j犬不留,手段之凶狠毒辣,实是骇人听闻,

    因而博得了“天下第一大恶人”的名头,其后又将叶二娘、南

    海鳄神、云中鹤三人收罗以为羽翼。他曾数次潜回大理,图

    谋复位,但每次都发觉段正明的根基牢不可拔,只得废然而

    退。最近这一次与黄眉僧下棋比拚内力,眼见已c胜算,不

    料段誉这小子半途里杀将出来,令他功败垂成。

    此刻他正欲伸杖将段誉戳死,以绝段正明、段正淳的后

    嗣,突然间段夫人吟了那四句话出来:“天龙寺外,菩提树下,

    化子邋遢,观音长发。”

    这十六个字说来甚轻,但在段延庆听来,直如晴天霹雳

    一般。他更看到了段夫人脸上的神色,心中只是说:“难道……

    难道……她就是那位观音菩萨……”

    只见段夫人缓缓举起手来,解开了发髻,万缕青丝披将

    下来,垂在肩头,挂在脸前,正便是那晚天龙寺外、菩提树

    下那位观音菩萨的形相。段延庆更无怀疑:“我只当是菩萨,

    却原来是镇南王妃。”

    其实当年他过得数日,伤势略痊,发烧消退,神智清醒

    下来,便知那晚舍身相救的白衣女人是人,决不是菩萨,只

    不过他实不愿这个幻想化为泡影,不住的对自己说:“那是白

    衣观音,那是白衣观音!”

    这时候他明白了真相,心中却立时生出一个绝大的疑窦:

    “为甚么她要这样?为甚么她看中了我这么一个满身血脓的邋

    遢化子?”他低头寻思,忽然间,几滴水珠落在地下尘土之中,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是泪水?还是杨枝甘露?

    他抬起头来,遇到了段夫人泪水盈盈的眼波,蓦地里他

    刚硬的心肠软了,嘶哑着问道:“你要我饶了你儿子的性命?”

    段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他颈中有一块小金牌,刻

    着他的生辰八字。”段延庆大奇:“你不要我饶你儿子的性命,

    却叫我去看他甚么劳什子的金牌,那是甚么意思?”

    自从他明白了当年“天龙寺外、菩提树下”这回事的真

    相之后,对段夫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敬畏感激之情,伸过

    杖去,先解开了她身上被封的重x,然后俯身去看段誉的头

    颈,见他颈中有条极细的金链,拉出金链,果见链端悬着一

    块长方的小金牌,一面刻着“长命百岁”四字,翻将过来,只

    见刻着一行小字:“大理保定二年癸亥十一月廿三日生”。

    段延庆看到“保定二年”这几个字,心中一凛:“保定二

    年?我就在这一年的二月间被人围攻,身受重伤,来到天龙

    寺外。啊哟,他……他是十一月的生日,刚刚相距十个月,难

    道十月怀胎,他……他……他竟然便是我的儿子?”

    他脸上受过几处沉重刀伤,筋络已断,种种惊骇诧异之

    情,均无所现,但一瞬之间竟变得没半分血色,心中说不出

    的激动,回头去瞧段夫人时,只见她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

    道:“冤孽,冤孽!”

    段延庆一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室家之乐,蓦地里竟知

    道世上有一个自己的亲身儿子,喜悦满怀,实是难以形容,只

    觉世上甚么名利尊荣,帝王基业,都万万不及有一个儿子的

    可贵,当真是惊喜交集,只想大叫大跳一番,当的一声,手

    中钢杖掉在地下。

    跟着脑海中觉得一阵晕眩,左手无力,又是当的一响,左

    手钢杖也掉在地下,胸中有一个极响亮的声音要叫了出来:

    “我有一个儿子!”一瞥眼见到段正淳,只见他脸现迷惘之色,

    显然对他夫人这几句话全然不解。

    段延庆瞧瞧段正淳,又瞧瞧段誉,但见一个脸方,一个

    脸尖,相貌全然不像,而段誉俊秀的形貌,和自己年轻之时

    倒有七八分相似,心下更无半分怀疑,只觉说不出的骄傲:

    “你就算做了大理国皇帝而我做不成,那又有甚么希罕?我有

    儿子,你却没有。”这时候脑海中又是一晕,眼前微微一黑,

    心想:“我实是欢喜得过了份。”

    忽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在门边,正是云中鹤。段延

    庆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左掌凌空一抓,欲运虚劲将钢

    杖拿回手中,不料一抓之下,内力运发不出,地下的钢杖丝

    毫不动。段延庆吃惊更甚,当下不动声色,右掌又是运劲一

    抓,那钢杖仍是不动,一提气时,内息也已提不上来,知道

    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着了旁人的道儿。

    只听得慕容复说道:“段殿下,那边室中,还有一个你急

    欲一见之人,便请移驾过去一观。”段延庆道:“却是谁人?慕

    容公子不妨带他出来。”慕容复道:“他无法行走,还得请殿

    下劳步。”

    听了这几句话后,段延庆心下已然雪亮,暗中使了迷药

    的自是慕容复无疑,他忌惮自己武功厉害,生怕药力不足,不

    敢贸然破脸,要自己走动一下,且看劲力是否尚存,自忖进

    屋后时刻留神,既没吃过他一口茶水,亦未闻到任何特异气

    息,怎会中他毒计?寻思:“定是我听了段夫人的话后,喜极

    忘形,没再提防周遭的异动,以至被他做下了手脚。”淡淡的

    道:“慕容公子,我大理段氏不善用毒,你该当以‘一阳指’

    对付我才是。”

    慕容复微笑道:“段殿下一代英杰,岂同泛泛之辈?在下

    这‘悲酥清风’,当年乃是取之西夏,只是略加添补,使之少

    了一种刺目流泪的气息。段殿下曾隶籍西夏一品堂麾下,在

    下以‘悲酥清风’相飨,却也不失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

    施彼身’的家风。”

    段延庆暗暗吃惊,那一年西夏一品堂高手以“悲酥清

    风”迷倒丐帮帮众无数,尽数将之擒去,后来西夏众武士连

    同赫连铁树将军、南海鳄神、云中鹤等反中此毒,为丐帮所

    擒,幸得自己夺到解药,教出众人。当时墙壁之上,确然题

    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字样,书明施毒者是姑苏慕容,

    慕容复手中自然有此毒药,事隔多时,早已不放在心上。他

    心下自责忒也粗心大意,当下闭目不语,暗暗运息,想将毒

    气出体外。

    慕容复笑道:“要解这‘悲酥清风’之毒,运功凝气都是

    无用……”一句话未说完,王夫人喝道:“你怎么把舅妈也毒

    倒了,快取解药来!”慕容复道:“舅妈,甥儿得罪,少停自

    当首先给舅妈解药。”王夫人怒道:“甚么少停不少停的?快,

    快拿解药来。”慕容复道:“真是对不住舅妈了,解药不在甥

    儿身边。”

    段夫人刀白凤被点中的重x原已解开,但不旋踵间又给

    “悲酥清风”迷倒。厅堂上诸人之中,只有慕容复事先闻了解

    药,段誉百毒不侵,这才没有中毒。

    但段誉却也正在大受煎熬,心中说不出的痛苦难当。他

    听王夫人说道:“都是你这没良心的薄幸汉子,害了我不算,

    还害了你的亲生女儿。语嫣……语嫣……她……她……可是

    你的亲生骨r。”那时他胸口气息一塞,险些便晕了过去。当

    他在邻室听到王夫人和慕容复说话,提到她和他父亲之间的

    私情时,他内心便已隐隐不安,极怕王语嫣又和木婉清一般,

    竟然又是自己的妹子。待得王夫人亲口当众说出,哪里还容

    他有怀疑的余地?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手足被缚,

    口中塞物,便要乱冲乱撞,大叫大嚷。他心中悲苦,只觉一

    团气塞在胸间,已无法运转,手足冰冷,渐渐僵硬,心下大

    惊:“啊哟,这多半便是伯父所说的走火入魔,内功越是深厚,

    来势越凶险。我……我怎会走火入魔?”

    只觉冰冷之气,片刻间便及于手肘膝弯,段誉先是心中

    害怕,但随即转念:“语嫣既是我同父妹子,我这场相思,到

    头来终究归于泡影,我活在世上又有甚么滋味?还不如走火

    入魔,随即化身为尘为灰,无知无识,也免了终身的无尽烦

    恼。”

    段延庆连运三次内息,非但全无效应,反而胸口更增烦

    恶,当即不言不动,闭目而坐。

    慕容复道:“段殿下,在下虽将你迷倒,却绝无害你之意,

    只须殿下答允我一件事,在下不但双手奉上解药,还向殿下

    磕头赔罪。”说得甚是谦恭。

    段延庆冷冷一笑,说道:“姓段的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

    大风大浪经过无数,岂能在人家挟制要胁之下,答允甚么事。”

    慕容复道:“在下如何敢对殿下挟制要胁?这里众人在此

    都可作为见证,在下先向殿下赔罪,再恭恭敬敬的向殿下求

    恳一事。”说着双膝一曲,便即跪倒,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

    头,意态实是恭顺。

    众人见慕容复突然行此大礼,无不大为诧异。他此刻控

    纵全局,人人的生死都c于他一人之手,就算他讲江湖义气,

    对段延庆这位前辈高手不肯失了礼数,那么深深一揖,也已

    足够,却又何以卑躬屈膝的向他磕头。

    段延庆也是大惑不解,但见他对自己这般恭敬,心中的

    气恼也不由得消了几分,说道:“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

    求。公子行此大礼,在下甚不敢当,却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言语之中,也客气起来。

    慕容复道:“在下的心愿,殿下早已知晓。但想兴复大燕,

    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今日我先扶保殿下登了大理国的皇位。殿

    下并无子息,恳请殿下收我为义子。我二人同心共济,以成

    大事,岂不两全其美?”

    段延庆听他说到“殿下并无子息”这六个字时,情不自

    禁的向段夫人瞧去,四目交投,刹那间交谈了千言万语。段

    延庆嘿嘿一笑,并不置答,心想:“这句话若在片刻之前说来,

    确是两全其美。可是此刻我已知自己有子,怎能再将皇位传

    之于你?”

    只听慕容复又道:“大宋江山,得自后周柴氏。当年周太

    祖郭威无后,以柴荣为子。柴世宗雄才大略,整军经武,为

    后周大树声威。郭氏血食,多延年月,后世传为美谈。事例

    不远,愿殿下垂鉴。”段延庆道:“你当真要我将你收为义子?”

    慕容复道:“正是。”

    段延庆心道:“此刻我身中毒药,唯有勉强答允,毒性一

    解,立时便将他杀了。”便淡淡的道:“如此你却须改姓为段

    了?你做了大理国的皇帝,兴复燕国的念头更须收起。慕容

    氏从此无后。你可都做得到么?”他明知慕容复定然另有打算,

    只要他做了大理国君,数年间以亲信遍布要津,大诛异己和

    段氏忠臣后,便会复姓“慕容”,甚至将大理国的国号改为

    “大燕”,亦不足为奇。此刻所以要连问他三件为难之事,那

    是以进为退,令他深信不疑,如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

    意不诚、存心不良了。

    慕容复沉吟片刻,踌躇道:“这个……”其实他早已想到

    日后做了大理皇帝的种种措施,与段延庆的猜测不远,他也

    想到倘若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是

    以沉吟半晌,才道:“在下虽非忘本不孝之人,但成大事者不

    顾小节,既拜殿下为父,自当忠于段氏,一心不二。”

    段延庆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老夫浪荡江湖,

    无妻无子,不料竟于晚年得一佳儿,大慰平生。你这孩儿年

    少英杰,我当真老怀大畅。我一生最喜欢之事,无过于此。观

    世音菩萨在上,弟子感激涕零,纵然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

    答你白衣观世音菩萨的恩德于万一。”心中激动,两行泪水从

    颊上流下,低下头来,双手合十,正好对着段夫人。

    段夫人极缓极缓的点头,目光始终瞧着躺在地下的儿子。

    段延庆这几句话,说的乃是他真正的儿子段誉,除了段

    夫人之外,谁也不明他的言外之意,都道他已答允慕容复,收

    他为义子,将来传位于他,而他言辞中的真挚诚恳,确是无

    人能有丝毫怀疑,“天下第一大恶人”居然能当众流泪,那更

    是从所未闻之事。

    慕容复喜道:“殿下是武林中的前辈英侠,自必一言九鼎,

    决无反悔。义父在上,孩儿磕头。”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忽听得门外有人大声说道:“非也,非也!此举万万不可!”

    门帷一掀,一人大踏步走进屋来,正是包不同。

    慕容复当即站起,脸色微变,转过头来,说道:“包三哥

    有何话说?”

    包不同道:“公子爷是大燕国慕容氏堂堂皇裔,岂可改姓

    段氏?兴复燕国的大业虽然艰难万分,但咱们鞠躬尽瘁,竭

    力以赴。能成大事固然最好,若不成功,终究是世上堂堂正

    正的好汉子。公子爷要是拜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

    做义父,就算将来做得成皇帝,也不光彩,何况一个姓慕容

    的要去当大理皇帝,当真是难上加难。”

    慕容复听他言语无礼,心下大怒,但包不同是他亲信心

    腹,用人之际,不愿直言斥责,淡淡的道:“包三哥,有许多

    事情,你一时未能明白,以后我自当慢慢分说。”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公子爷,包不同虽蠢,你

    的用意却能猜到一二。你只不过想学韩信,暂忍一时胯下之

    辱,以备他日的飞黄腾达。你是想今日改姓段氏,日后掌到

    大权,再复姓慕容,甚至于将大理国的国号改为大燕;又或

    是发兵征宋伐辽,恢复大燕的旧疆故土。公子爷,你用心虽

    善,可是这么一来,却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

    免于心有愧,为举世所不齿。我说这皇帝嘛,不做也罢。”

    慕容复心下怒极,大声道:“包三哥言重了,我又如何不

    忠、不孝、不仁、不义?”

    包不同道:“你投靠大理,日后再行反叛,那是不忠;你

    拜段延庆为父,孝于段氏,于慕容氏为不孝,孝于慕容,于

    段氏为不孝;你日后残杀大群群臣,是为不仁,你……”

    一句话尚未完,突然间波的一声响,他背心正中已重重

    的中了一掌,只听得慕容复冷冷的道:“我卖友求荣,是为不

    义。”他这一掌使足y柔内劲,打在包不同灵台、至阳两处大

    x之上,正是致命的掌力。包不同万没料到这个自己从小扶

    持长大的公子爷竟会忽施毒手,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倒地而

    死。

    当包不同顶撞慕容复之时,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三

    人站在门口倾听,均觉包不同的言语虽略嫌过份,道理却是

    甚正,忽见慕容复掌击包不同,三人大吃一惊,一齐冲进。

    风波恶抱住包不同身子,叫道:“三哥,三哥,你怎么了?”

    只见包不同两行清泪,从颊边流将下来,一探他的鼻息,却

    已停了呼吸,知他临死之时,伤心已达到极点。风波恶大声

    道:“三哥,你虽没有了气息,想必仍要问一问公子爷:‘为

    甚么下毒手杀我?’”说着转过头来,凝视慕容复,眼光中充

    满了敌意。

    邓百川朗声道:“公子爷,包三哥说话向喜顶撞别人,你

    从小便知。纵是他对公子爷言语无礼,失了上下之份,公子

    略加责备,也就是了,何以竟致取他性命?”

    其实慕容复所恼恨者,倒不是包不同对他言语无礼,而

    是恨他直言无忌,竟然将自己心中的图谋说了出来。这么一

    来,段延庆多半便不肯收自己为义子,不肯传位,就算立了

    自己为皇太子,也必布置部署,令自己兴复大燕的图谋难以

    得逞,情急之下,不得不下毒手,否则那顶唾手可得的皇冠,

    又要随风飞去了。他听了风邓二人的说话,心想:“今日之事,

    势在两难,只能得罪风邓二人,不能令延庆太子心头起疑。”

    便道:“包不同对我言语无礼,那有甚么干系?他跟随我多年,

    岂能为了几句顶撞我的言语,便即伤他性命?可是我一片至

    诚,拜段殿下为父,他却来挑拨离间我父子的情谊,这如何

    容得?”

    风波恶大声道:“在公子爷心中,十余年来跟着你出生入

    死的包不同,便万万及不上一个段延庆了?”慕容复道:“风

    四哥不必生气。我改投大理段氏,却是全心全意,决无半分

    他念。包三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才不得不下重

    手。”公冶乾冷冷的道:“公子爷心意已决,再难挽回了?”慕

    容复道:“不错。”

    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

    念相通,一齐点了点头。

    邓百川朗声道:“公子爷,我兄弟四人虽非结义兄弟,却

    是誓同生死,情若骨r,公子爷是素来知道的。”慕容复长眉

    一挑,森然道:“邓大哥是要为包三哥报仇么?三位便是齐上,

    慕容复何惧?”邓百川长叹一声,说道:“我们向来是慕容氏

    的家臣,如何敢冒犯公子爷?古人言道:合则留,不合则去。

    我们三人是不能再侍候公子了。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但愿

    公子爷好自为之。”

    慕容复眼见三人便要离己而去,心想此后得到大理,再

    无一名心腹,行事大大不方便,非挽留不可,便道:“邓大哥,

    公冶二哥,风四哥,你们深知我的为人,并不疑我将来会背

    叛段氏,我对你们三人实无丝毫介蒂,却又何必分手?当年

    家父待三位不错,三位亦曾答允家父,尽心竭力的辅我,这

    么撒手一去,岂不是违背了三位昔日的诺言么?”

    邓百川面色铁青,说道:“公子不提老先生的名字,倒也

    罢了;提起老先生来,这等认他人为父、改姓叛国的行径,又

    如何对得起老先生?我们确曾向老先生立誓,此生决意尽心

    竭力,辅佐公子兴复大燕、光大慕容氏之名,却决不是辅佐

    公子去兴旺大理、光大段氏的名头。”这番话只说得慕容复脸

    上青一阵,白一阵,无言可答。

    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三人同时一揖到地,说道:“拜

    别公子!”风波恶将包不同的尸身扛在肩上。三人出门大步而

    去,再不回头。

    慕容复干笑数声,向段延庆道:“义父明鉴,这四人是孩

    儿的家臣,随我多年,但孩儿为了忠于大理段氏,不惜亲手

    杀其一人,逐其三人。孩儿孤身而入大理,足见忠心不贰,绝

    无异志。”

    段延庆点头道:“好,好!甚妙。”

    慕容复道:“孩儿这就替义父解毒。”伸手入怀,取了个

    小瓷瓶出来,正要递将过去,心中一动:“我将他身上‘悲酥

    清风’之毒一解,从此再也不能要胁于他了。今后只有多向

    他讨好,不能跟他勾心斗角。他最恨的是段誉那小子,我便

    将这小子先行杀了。”当下刷的一声,长剑出鞘,说道:“义

    父,孩子第一件功劳,便是将段誉这小子先行杀了,以绝段

    正淳的后嗣,教他非将皇位传于义父不可。”

    段誉心想:“语嫣又变成了我的妹子,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一剑将我杀死,那是再好也没有。”一来只求速死,二来内

    息岔了,便欲抗拒,也是无力,只有引颈就戮。

    段正淳等见慕容复提剑转向段誉,尽皆失色。段夫人

    “啊”的一声惨呼。

    段延庆道:“孩儿,你孝心殊为可嘉。但这小子太过可恶,

    多次得罪为父。他伯父、父亲夺我皇位,害得我全身残废,形

    体不完,为父定要亲手杀了这小贼,方泄我心头之恨。”

    慕容复道:“是。”转身要将长剑递给段延庆,说道:“啊

    哟,孩儿胡涂了,该当先替义父解毒才是。”当即还剑入鞘,

    又取出那个小瓷瓶来,一瞥之下,却见段延庆眼中微孕得意

    之色,似在向旁边一人使眼色。慕容复顺着他眼光瞧去,只

    见段夫人微微点头,脸上流露出感激和喜悦的神情。

    慕容复一见之下,疑心登起,但他做梦也想不到段誉乃

    段延庆与段夫人所生,段延庆宁可舍却自己性命,也决不肯

    让旁人伤及他这个宝贝儿子,至于皇位甚么的,更是身外之

    物。慕容复首先想到的是:“莫非段延庆和段正淳暗中有甚勾

    结?他们究竟是大理段氏一家,又是堂兄弟,常言道疏不间

    亲,段家兄弟怎能将我这素无瓜葛的外人放在心上?”跟着又

    想:“为今之计,唯有替段延庆立下几件大功,以坚其信。”当

    下转头向段正淳道:“镇南王,你回到大理之后,有多久可接

    任皇位,做了皇帝之后,又隔多久再传位于我义父?”

    段正淳十分鄙薄其为人,冷冷的道:“我皇兄内功深湛,

    精力充沛,少说也要再做三十年皇帝。他传位给我之后,我

    总得好好的干一下,为民造福,少说也得做他三十年。六十

    年之后,我儿段誉也八十岁了,就算他只做二十年皇帝,那

    是在八十年之后……”

    慕容复斥道:“胡说八道,哪能等得这么久?限你一个月

    内登基为君,再过一个月,便禅位于延庆太子。”

    段正淳于眼前情势早已十分明白,段延庆与慕容复想把

    自己当作踏上大理皇位的梯阶,只有自己将皇位传了给段延

    庆之后,他们才会杀害自己,此刻却碰也不敢碰,若有敌人

    前来加害自己,他们还会极力保护,但段誉却危险之极。他

    哈哈一笑,说道:“我的皇位只能传给我儿段誉,要我提早传

    位,倒是不妨,但要传给旁人,却是万万不能。”

    慕容复怒道:“好罢,我先将段誉这小子一剑杀了,你传

    位给他的鬼魂罢!”说着刷的一声,又将长剑抽了出来。

    段正淳哈哈大笑,说道:“你当我段正淳是甚么人?你杀

    了我儿子,难道我还甘心受你摆布?你要杀尽管杀,不妨将

    我们一伙人一起都杀了。”

    慕容复一时踌躇难决,此刻要杀段誉,原只一举手之劳,

    但怕段正淳为了杀子之恨,当真豁出了性命不要,那时连段

    延庆的皇帝也做不成了。段延庆做不成皇帝,自己当然更与

    大理国的皇位沾不上半点边。他手提长剑,剑锋上青光幽幽,

    只映得他雪白的脸庞泛出一片惨绿之色,侧头向段延庆望去,

    要听他示下。

    段延庆道:“这人性子倔强,倘若他就此自尽,咱们的大

    计便归泡影。好罢,段誉这小子暂且不杀,既在咱们父子的

    掌中,便不怕他飞上天去。你将解药给我再说。”

    慕容复道:“是!”但思:“延庆太子适才向段夫人使这眼

    色,到底是甚么用意?这个疑团不解,便不该贸然给他解药。

    可是若再拖延,定然惹他大大生气,那便如何是好?”

    恰好这时王夫人叫了起来:“慕容复,你说第一个给舅妈

    解毒,怎么新拜了个爹爹,便一心一意的去讨好这丑八怪?可

    莫怪我把好听的话骂出来,他人不像人……”

    慕容复一听,正中下怀,向段延庆陪笑道:“义父,我舅

    母性子刚强,要是言语中得罪了你老人家,还请担代一二。免

    得她又再出言不逊,孩儿这就先给舅母解毒,然后立即给义

    父化解。”说着便将瓷瓶递到王夫人鼻端。

    王夫人只闻到一股恶臭,冲鼻欲呕,正欲喝骂,却觉四

    肢劲力渐复,当下眼光不住在段正淳、段夫人、以及秦阮甘

    三女脸上转来转去,突然间醋意不可抑制,大声道:“复儿,

    快把这四个贼女人都给我杀了。”

    慕容复心念一动:“舅母曾说,段正淳性子刚强,决不屈

    服于人威胁之下,但对他的妻子情妇,却瞧得比自己性命还

    重。我何不便以此要胁?”当即提剑走到阮星竹身前,转头向

    段正淳道:“镇南王,我舅母叫我杀了她,你意下如何?”

    段正淳心中万分焦急,却实是无计可施,只得向王夫人

    道:“阿萝,以后你要我如何,我便即如何,一切听你吩咐便

    了。难道你我之间,定要结下终身不解的仇怨?你叫人杀了

    我的女人,难道我以后还有好心对你?”

    王夫人虽然醋心甚重,但想段正淳的话倒也不错,过去

    十多年来于他的负心薄幸,恨之入骨,以致见到了大理人或

    是姓段之人都要杀之而后快,但此刻一见到了他面,重修旧

    好之心便与时俱增,说道:“好甥儿,且慢动手,待我想一想

    再说。”

    慕容复道:“镇南王,只须你答允传位于延庆太子,你所

    有的王妃侧妃,我一概替你保全,决不让人伤害她们一根寒

    毛。”段正淳嘿嘿冷笑,不予理睬。

    慕容复寻思:“此人风流之名,天下知闻,显然是个不爱

    江山爱美人之徒。要他答允传位,也只有从他的女人身上着

    手。”提起长剑,剑尖指着阮星竹的胸口,说道:“镇南王,咱

    们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一言而决。只消你点头答允,我立时

    替大伙儿解开迷药,在下设宴赔罪,化敌为友,岂非大大的

    美事?倘若你真的不允,我这一剑只好刺下去了。”

    段正淳向阮星竹望去,只见她那双本来妩媚灵动的妙目

    中流露出恐惧之色,心下甚是怜惜,但想:“我答允一句本来

    也不打紧,大理皇位,又怎及得上竹妹?但这j贼为了讨好

    延庆太子,立时便会将我誉儿杀了。”他不忍再看,侧过头去。

    慕容复叫道:“我数一、二、三、你再不点头,莫怪慕容

    复手下无情。”拖长了声音叫道:“一——二——”段正淳回

    过头来,向阮星竹望去,脸上万般柔情,却实是无可奈何。慕

    容复叫道:“三——,镇南王,你当真不答允?”段正淳心中,

    只是想着当年和阮星竹初会时的旖旎情景,突听“啊”的一

    声惨呼,慕容复的长剑已刺入了她胸中。

    王夫人见段正淳脸上肌r扭动,似是身受剧痛,显然这

    一剑比刺入他自己的身体还更难过,叫道:“快,快救活她,

    我又没叫你真的杀她,只不过要吓吓这没良心的家伙而已。”

    慕容复摇摇头,心想:“反正是已结下深仇,多杀一人,

    少杀一人,又有甚么分别?”剑尖指住秦红棉胸口,喝道:

    “镇南王,枉为江湖上说你多情多义,你却不肯说一句话来救

    你情人的性命!一、二、三!”这“三”字一出口,嗤的一声,

    又将秦红棉杀了。

    这时甘宝宝已吓得面无人色,但强自镇定,朗声道:“你

    要杀便杀,可不能要胁镇南王甚么。我是钟万仇的妻子,跟

    镇南王又有甚么干系?没的玷辱了我万仇谷钟家的声名。”

    慕容复冷笑一声,说道:“谁不知段正淳兼收并蓄,是闺

    女也好,孀妇也好,有夫之妇也好,一般的来者不拒。”几声

    喝问,又将甘宝宝杀了。

    王夫人心中暗暗叫苦,她平素虽然杀人不眨眼,但见慕

    容复在顷刻之间,连杀段正淳的三个情人,不由得一颗心突

    突乱跳,哪里还敢和段正淳的目光相触,实想像不出此刻他

    脸色已是何等模样。

    却听得段正淳柔声道:“阿萝,你跟我相好一场,毕竟还

    是不明白我的心思。天下这许多女人之中,我便只爱你一个,

    我虽拈花惹草,都只逢场作戏而已,那些女子又怎真的放在

    我心上?你外甥杀了我三个相好,那有甚么打紧,只须他不

    来伤你,我便放心了。”他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温柔,但王夫人

    听在耳里,却是害怕无比,知道段正淳恨极了她,要挑拨慕

    容复来杀她,叫道:“好甥儿,你可莫信他的话。”

    慕容复将信将疑,长剑剑尖却自然而然的指向王夫人胸

    口,剑尖上鲜血一滴滴的落上她衣襟下摆。

    王夫人素知这外甥心狠手辣,为了遂其登基为君的大愿,

    哪里顾得甚么舅母不舅母?只要段正淳继续故意显得对自己

    十分爱惜,那么慕容复定然会以自己的性命相胁,不禁颤声

    道:“段郎,段郎!难道你真的恨我入骨,想害死我吗?”

    段正淳见到她目中惧色、脸上戚容,想到昔年和她一番

    的恩情,登时心肠软了,破口骂道:“你这贼虔婆,猪油蒙了

    心,却去喝那陈年旧醋,害得我三个心爱的女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