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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想毁掉你自己,我们管不了,但你不能让我女儿为你殉葬!”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对不起。他们的话,尤其是庞虎的话,句句如刀,猛刺我

    的胸膛,我有一千条理由,似乎都应该向他们说声对不起,但我没有说;我有一

    万个借口,似乎都应该与庞春苗断绝关系,与黄合作重新和好,但我知道我已经

    做不到了。

    不久前黄合作用血字向我示威时,我确也想过就此罢休,但随着时间推移,

    对庞春苗的思念使我如失灵魂,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做不了任何工作。我也

    不他妈的想做任何工作了。从省城开会回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新华书店

    少儿部去找庞春苗。在她的工作位置上,站着一个紫红脸膛的陌生妇女,她用极

    其冷漠的态度告诉我,春苗休了病假。我看到店堂里那几个面孔熟识的女售货员

    鬼鬼祟祟地看着我。看吧,骂吧,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找到新华书店单身职工

    宿舍,她的房间锁着门。我趴在窗玻璃上,看到了她的床,她的桌子,她脸盆架

    上的脸盆和悬挂在墙上的圆镜子,我还看到了她床头上那个粉红色的玩具熊。春

    苗,我的亲人,你在哪里?我拐弯抹角地找到庞虎和王乐云在县城的家,这也是

    一个农村式的院落,大门上挂着铁锁。我大声喊叫,引得邻家的狗狂吠不止。尽

    管我知道春苗绝不可能躲到庞抗美家,但我还是壮着胆子敲了她家的门。这里是

    县委一号宿舍,二层小楼,围墙高耸,戒备森严。我亮出副县长身份才勉强蒙混

    过关。我敲她家的门。院子里的狗狂叫不止。我知道她家的大门上面有摄像头,

    如果家里有人,他们就可以辨认出我。但始终无人开门。那个放我进来的守门人,

    神色惶恐地跑过来,不是命令我走,而是哀求我走。我走。我走到车龙马水的大

    街上,恨不得当街大呼:春苗,你在哪里?没有你我已经不能活,没有你我宁愿

    死。什么名誉、地位、家庭、金钱……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我要见你最后一面,如果你说要离开我,那么,我马上死,你然后走……

    我没有向他们道歉,更没有对他们表态。我跪下,给生我养我的父母磕了一

    个头,又掉转方向,给黄家夫妇磕了一个头,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我的岳父母。

    然后,我正面向北,最隆重地、最庄严地给庞虎夫妇磕了一个头。我感谢他们对

    我的扶植和帮助,更感谢他们为我生育了春苗。然后,我双手捧着那条标志着历

    史和光荣的假肢,膝行上前,将它放在八仙桌子上。我站起来,倒退到门口,深

    深地鞠了一躬,直起腰,转身,一句话不说,沿着大街向西走去。

    我从司机小胡的态度上已经知道,我的官运就此结束了。我从省城回来,见

    到他第一面,他就向我抱怨起我老婆打着我的旗号调用公车。我这次回乡,他竟

    然以车子电路坏了为由不出车。我是搭了农业局的便车来的。现在,我步行,向

    西,那是去县城的方向,但我真的要回县城吗?我回县城干什么?春苗在哪里,

    我就应该去哪里,可春苗在哪里呢?

    金龙的卡迪拉克追上来,无声地停在我身边。他拉开车门,对我说:“上车!”

    “不必。”我说。

    “上来!”他用不容违抗的口吻说,“我有话问你。”

    我钻进了他的豪华轿车。

    我进入他豪华的办公室。

    仰靠在柔软的紫红色真皮沙发上,他长长地喷出一口烟,双眼盯着水晶枝形

    吊灯,悠然地说:“老弟,你说这人生,是不是像梦一样?”

    我没有吭声,等着他往下说。

    “还记得我们河滩牧牛时的情景吗?”他说,“那时候,为了你入社,我

    每天都要揍你一次。谁能想到,二十几年后,人民公社就像砂土堆成的房子,顷

    刻问土崩瓦解。我们那时做梦也想不到,你能当上副县长,而我能成为董事长,

    当年许多神圣的掉脑袋的事情,今天看起来狗p不是。”

    我依然不吭声,我知道他想说的不是这些。

    他直起腰,将刚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烟揿在烟灰缸里,目光视着我说:

    “县城里有许多漂亮女人,你干吗去招惹那么个瘦猴似的小丫头?你实在熬不住

    了对我说啊,你想玩什么样的?黑的,白的,胖的,瘦的,我都能帮你弄来。你

    想开开洋荤,那也容易,那些俄罗斯洋妞,也不过一千元一夜!”

    “你如果拉我来说这些,”我站起来说,“那我走啦!”

    “站住!”他愤怒地一拍桌子,烟缸里烟灰被震飞起来,他说,“你是个彻

    头彻尾的混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何况也不是什么好草!”他又点燃一支烟,

    吸呛了,咳嗽着,把烟掐灭,“你知道我跟庞抗美是什么关系?她是我的情妇!

    这西门屯旅游开发区,说穿了是我们两个人的买卖,我们的大好前景,都被你的

    j巴给戳乱了!”

    “你们的事,我不感兴趣,”我说,“我只管跟春苗的事。”

    “这么说你还不想罢手?”他问,“你真想和小丫头结婚?”

    我坚定地点点头。

    “不行,绝对不行!”西门金龙站起来,在他宽阔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

    站在我面前,猛捅了我胸膛一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立即停止跟她交往,

    想c什么样的,包在我身上。c多了,你就会知道,女人,就是那么回事。”

    “对不起,”我说,“你的话让我恶心,你无权干涉我的生活,我更不需要

    你帮我安排生活。”

    我抽身便走,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沌住,用和缓一点的口吻说:“当然,爱

    情这事儿,也许确实是他妈的存在。我们商量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你先稳住劲,

    不要闹离婚,暂时也别和庞春苗接触。我们把你弄到外县去,或者更远点,市里,

    省城,起码是平调,做点工作就让你升一级。到那时候,你跟合作离婚的事,包

    在我身上。大不了就是钱呗,三十万,五十万,一百万,没有不他妈的见钱眼开

    的女人!然后,把庞春苗调过去,你们就享受爱情去吧!其实,”他顿了一下,

    说,“我们并不情愿这样做,这要花多大的力量啊,但谁让我是你哥而她又是她

    姐呢?”

    “谢谢,”我说,“谢谢你们的锦囊妙计,但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

    我走到门口处,又返回几步,说,“正如你刚才所说,你是我哥,而她又是她姐,

    所以我劝你们胃口不要太大,天网恢恢啊!我蓝解放搞婚外恋,说到底也不过是

    个道德问题,可你们一旦玩过了头……”

    “你竞教训起我来了,”金龙冷笑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现在,你给

    我滚蛋!”

    “你们把春苗藏在哪里?”我冷冷地问他。

    “滚!”他的怒骂声被裹着皮革的门扇隔绝了。

    我走在西门屯的大街上,没有来由地热泪盈眶。西边的太阳很灿烂,泪水使

    我看到了七色的彩光。几个半大孩子跟随在我的身后。跟随在我身后的还有几条

    狗。我大步流星,孩子们跟不上我的步伐。为了能看到我眼里的泪水,或者是为

    了能看到我丑陋的蓝脸,他们不得不飞跑着越过我,然后退行着,看着我。

    路过西门家大院时,我没有侧目,尽管我知道因为我的原因父母很可能不久

    于人世,我是不孝的儿子,但我决不退缩。

    在大桥头,洪泰岳拦住了我。他已经喝得半醉,他是从大桥酒馆里飘出来的,

    而不是走出来的。他用铁钳般的手指,抓住我的胸前衣裳,大声喊叫着:“解放,

    你这个小兔崽子!你们拘留我,你们拘留一个老革命!你们拘留一个毛主席的忠

    诚战士!你们拘留一个反腐败的勇士!你们拘留住我的身体,但你们拘留不住真

    理!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老子不怕你们!”

    几个人从酒馆里出来,把洪泰岳从我身边扯开。模糊的泪眼使我看不清这些

    人的面孔。

    我走上大桥,河里一片金光闪烁,仿佛一条伟大的道路。我听到洪泰岳在我

    背后大声嚷叫着:“小兔崽子,你还我的牛胯骨!”

    第四十九章冒暴雨合作清厕所受毒打解放作抉择

    因为受到九号台风的影响,那晚上的大雨是罕见的。在以往的y雨天气里,

    我总是精神萎靡、昏昏欲睡,但那晚上我没有丝毫睡意,我的听觉和嗅觉处于高

    度灵敏状态;眼睛嘛,因为受到一道道蓝白色强烈闪电的影响,略微有些昏花,

    但也不影响我看清院子里每个角落里的野草上的水珠,也不影响我在闪电骤然亮

    起的瞬间,看清那些躲在梧桐叶背上瑟瑟发抖的蝉。

    雨从晚上七点时下起,到了九点,还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借着闪电,我看

    到你家正房的瓦檐上,雨水飞泻,形成一道宽广的瀑布。你家的平顶厢房上,那

    些用直径十厘米的塑料管做成的泄水孔道,s出一股股冲劲凶猛的水柱,成弧形,

    跌落在水泥甬道上。夹道里的y沟被杂物堵住,水很快涨起来,淹没了甬路,淹

    没了门前的台阶,有几只居住在墙角劈柴垛里的刺猬被大水灌出来,在水中挣扎

    着,看样子性命难保。

    我正欲大声吠叫,向你妻子报警,但还没等我叫出第一声,房檐下的灯亮起,

    把院子照得一片通明。你妻子头戴草帽,肩上披着白色的塑料薄膜,只穿着裤衩,

    露着干瘦的腿,趿拉着一双断了襻带的塑料鞋,从门缝里闪出来。瓦檐上飞泻而

    下的瀑布一下子就将她头上的草帽打歪,一阵风随即就将那草帽吹落。雨水顷刻

    之间便把她的头发淋湿。她径直地冲进西厢房,从我身后那堆煤上,拖出一把铁

    锹,然后又冲进雨中。

    她一步一歪地在雨中奔跑着,院子里的积水淹到她的膝盖。一道闪电抖开,

    压制住了黄色的灯光,使她的脸一片青白,一绺绺的头发黏在青白的脸上,这样

    的脸让我感到恐怖。

    她拖着铁锹,钻进大门南侧的夹道。我听到那里传来很大的声响,我知道那

    里非常肮脏,有腐烂的树叶,有风吹来的塑料袋子,还有野猫钻进来拉的屎,都

    积存在那里。从那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院子里的积水以r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

    y沟通了,但你妻子还没出来。从那里还不停地传出铁锹碰撞砖头瓦片的声音,

    还有用铁锹拨水的声音。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积满了你妻子的气味。这真是一

    个能吃苦、能耐劳、一点也不娇贵的女人。

    院子里的水争先恐后地往y沟奔涌,水面上漂浮着的杂物也往那里移动。那

    些杂物中有一只红色塑料小鸭子,有一个会眨眼的塑料娃娃,这都是我陪你儿子

    去新华书店看连环画时,庞春苗以奖品为名赠送给他的礼物。那顶草帽也跟随着

    移动,但它移动到已经显露出来的甬路上便搁了浅,甬路旁边,那棵月季因地面

    塌陷而倒伏,枝条贴在甬路上,一朵半开的花苞压着草帽的边沿,构成一幅奇特

    的画面。

    你妻子终于从y沟那边出来了。那块塑料薄膜虽然还系在脖子上,但她全身

    已经湿透。闪电中她的脸色更青更白,两条腿更显细弱。她拖着铁锹,佝偻着身

    体,确实有点像传说中的女鬼。但她的脸上分明显露出欣慰的表情。她捡起草帽,

    甩了几甩,但她并没把草帽扣在头上,而是挂在东厢房墙壁的一根钉子上。然后

    她扶直了那棵倾倒的月季。她的手指似乎被枝条上的刺扎了。她咬了一下手指。

    雨似乎小了一些,她仰起脸来看天,雨抽打着她的脸仿佛抽打着一个古旧的青花

    碟子。下吧下吧,下得更大些吧。她索性解下了那块塑料薄膜,显露出她瘦骨伶

    仃的身形。她的胸脯干瘪,只有两粒枣子般的茹头贴在肋骨上。她一歪一扭地走

    到院落西南角的厕所。揭开水泥盖板,一股臭气在雨中弥漫。因县城正处在半土

    半洋阶段,没有完善的排污下水系统,住平房的人家,多半都是那种农村式的露

    天厕所,粪便处理,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你妻子经常半夜起身,偷偷地将粪便倒

    进农贸市场附近那条天花河里。这一带的居民都是这样干。你妻子提着一桶粪便,

    歪歪斜斜地、胆战心惊地、贴着墙边拐弯抹角地往天花河行进的样子实在让我心

    酸,所以,我是尽量地不在家中拉屎,我一般情况下是把n滋在你家西邻丙纶厂

    那位作风不好的尹厂长的奥迪轿车的轮胎上,我喜欢狗n与轮胎接触时挥发出的

    那种类似燎烧毛发的奇香,我是一条有正义感的狗。我一般情况下会跑一段道路,

    把大便拉在天花广场那个花坛里。狗屎是一等的肥料,我是一条懂科学有公益观

    念的好狗,我把狗屎的臭气,转化成花的芬芳。

    这就是你妻子每逢下雨就面露欣慰笑容的理由。她站立在厕所边,挥动着一

    把长柄大马勺,将厕所里的东西舀出来,倾倒在雨水中,汹涌的水流携带着这些

    东西直奔y沟而去。这时候,我与你妻子一样,企盼着雨,下得再大一些吧,把

    我们的厕所冲洗得干干净净,把我们的院子冲洗得干干净净,把这座藏污纳垢的

    县城冲洗得干干净净。

    已经传过来马勺刮着厕所底部的喀嚓声了,我知道你妻子的工作已经接近尾

    声。她放下了马勺,c起一把磨得半秃的竹枝扫帚,响亮地搓着厕所的边壁,搓

    一阵,又用马勺刮一阵,我仿佛看到了,明天早晨,这个露天厕所里,将是一池

    清水。这时,你儿子站在正房门口,大声喊叫着:“妈妈,不用刮了,回家吧!”

    你妻子仿佛没听到你儿子的喊叫,用那把破扫帚,来回搅动着由厕所通往y

    沟的那条抹了水泥的渠道,院子里的水汇集到此,帮助你妻子工作。

    你儿子的喊叫里带着哭音,你妻子不理睬他。你儿子是个很有孝心的孩子,

    我对你说过的,为了减轻他妈妈的负担,他跟我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在家里

    拉屎。有时候,你看到我们沿着探花胡同一路狂奔,那并不是因为你儿子怕迟到,

    他的第一目标不是教室,而是学校的厕所。说到这里,我还要c叙一件事,让你

    小子心怀内疚:有一次你儿子发烧拉稀,为了不给妈妈增添负担,依然坚持着往

    学校奔跑,但实在憋不住了,就在“娇媚”美容美发店那一丛丁香花后蹲下了。

    那个把头发染得五彩缤纷的女人从店里窜出来,一把就揪住了你儿子脖子上的红

    领巾,勒得他直翻白眼。这个霸道凶蛮的女人,是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白

    石桥的相好,县城里无人敢惹。她用与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气味极不相称的臭话

    骂你儿子,招引了许多看客。众人附和着骂你儿子。你儿子哭着,连声道歉,阿

    姨,我错了,阿姨,我错了。那女人不依不饶,提出了两种解决方法,供你儿子

    选择。一是把他揪到学校,交给老师,让学校处理;二是让你儿子,把拉出来的

    吃下去。那个卖金鱼的好老头提着铁锹出来,想把粪便铲走,但那女人把老头也

    骂了,老头儿无言而退。在这关键时刻,蓝解放啊,我狗小四,表现出了一条狗

    对主人最大的忠诚。我屏住呼吸,把你儿子拉出的吃了下去。所谓“狗改不了吃

    屎”,那是p话,像我这样一条生活优渥、有尊严有智慧的狗,怎么会……但我

    还是强忍着恶心把你儿子的屎吃了。我窜到农贸市场旁边,用那个一直没人修理、

    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哗哗流水的水龙头冲洗了嘴巴,并仰起嘴巴,让强劲的水柱

    直冲咽喉。我窜回到你儿子身边,用仇恨的目光,直盯着那女人涂抹着厚厚脂粉

    的扁脸和那扁脸上的一道伤口般的血嘴。我脖子上的毛直竖起来,喉咙里发出滚

    雷般的声响。那个女人揪住你儿子红领巾的手松开了,她慢慢地倒退着,一直倒

    退到店门,一声尖叫,闪进屋去,店门猛地关上。你儿子抱着我的头,呜呜地哭

    起来。那天,我们走得很慢。我们都没有回头,尽管我们知道背后有很多目光。

    你儿子打着一把伞冲出来,冲到你妻子身边,为你妻子举伞遮雨。你儿子哭

    着说:“妈妈,回家吧,看你淋成什么样子了……”

    “傻儿子,哭什么?下这么大的雨,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妻子把雨伞推回

    到你儿子头上,说,“好久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自从我们搬进县城还没下过

    这么大的雨,真好,我们的院子,从来没这么干净过。”你妻子指指厕所,指指

    房顶上那些亮晶晶的瓦片,指指那像黑鱼的脊背一样的甬道,指指那些黑油油的

    梧桐树叶,兴奋地说,“不光我们家干净了,县城里千家万户都干净了,没有这

    场好雨,这座城就臭了,就烂了。”

    我叫了两声,表示对你妻子意见的赞同。你妻子说:“你听听,下大雨,不

    但妈妈高兴,连我们的狗都高兴。”

    你妻子把你儿子推进屋去。我与你儿子,一个站在正房门口,一个蹲在厢房

    门口,看着她站在院子正中甬路上清洗身体。她命令你儿子关了房檐下的灯,院

    子随即沉人黑暗,但一道道闪电还是不断地照亮你妻子的身体。她用一块被雨水

    泡涨了的绿色香皂,往头发上和身体上涂抹着。然后她就搓揉,丰富的泡沫使她

    的头庞大无比,院子里洋溢着肥皂的香草气味。雨点越来越稀疏,雨打万物的声

    音减弱,街道上流水哗哗,闪电过后,隆隆的雷声滚来。微风刮过,梧桐树上积

    存的雨水像瀑布般落下。你妻子用井台边的水桶里和脸盆里的积水冲洗干净身体。

    每一次闪电亮起我都能看到她那残疾的p股和那些黑森森的毛发。

    你妻子终于进了门。我嗅到了她用毛巾揩擦头发和身体的气味。接着我又听

    到她打开衣橱的声音并同时嗅到干燥的、沾染着卫生球儿的衣服气味。至此我也

    松了一口气。女主人,钻进被窝里去吧,祝你睡个好觉。

    西邻家那只老挂钟连敲了十二响,正是午夜时分,大门外那条宽阔的天花胡

    同水声响亮,整座县城里的大街小巷里都是水声响亮。对这座几乎没有下水设施、

    地表上却有许多现代化建筑的城市来说,这场豪雨,无疑是一场灾难。雨后的情

    景证明,豪雨只是让部分地势高处的人家的厕所和院子里干净了,但许多地势低

    洼处的人家,却被裹挟着粪便、杂物的污水灌了个狼狈不堪。你儿子的许多同学,

    是蹲在桌子上熬过了漫漫长夜。洪水消退之后,连那条号称县城门面的人民大道

    上,都沉淀着淤泥,淤泥里还躺着死猫、死老鼠等小动物的被泡涨的、散发着臭

    气的尸体。新任县委书记庞抗美,穿着胶鞋,挽着裤腿,手持铁锹,率领着县委、

    县政府官员在大街上清除垃圾的镜头,连续三天出现在县电视台拍摄的新闻节目

    中。

    深夜十二点的钟声敲过不久,我就嗅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气味从利民大道那

    边飘来。然后我嗅到了一辆漏油严重的吉普车的气味,还有车在污水中行驶的溅

    水声与马达声嘶力竭的吼叫声。那气味那声音渐渐近,由城南大道拐进天花胡

    同,然后停在了你家门前,当然也是我家门前。

    没等他们敲响你家的门环我就发出了如临大敌的狂吠,我几乎是爪不沾地地

    蹿过院子进入大门d,十几只栖居在大门d里的蝙蝠飞出去,在黑暗的、没有一

    点星光的夜空中盘旋。门外有你的气味与几个陌生人的气味。门板被拍打,发出

    空d而恐怖的声音。

    房檐下的灯亮了,你妻子披着衣服走到院子里,大声问讯着:“谁啊?”门

    外的人不回答,但执拗地拍打着门板。我前爪扶着门板站立起来,对着门外狂吠。

    我嗅到了你的气味,但令我焦躁不安狂吠不止的是包围着你的那些邪恶气味,好

    比是几只狼裹挟着一头绵羊。你妻子扣好衣服进入大门d,并随手拉开了大门d

    的灯泡,墙壁上伏着十几条肥胖的壁虎,尚有几只没飞出去的蝙蝠倒挂在门d上

    方的水泥预制板缝里。“谁啊?”你妻子又问。门外的人含糊地说:“开门吧,

    开门后就知道了。”你妻子说:“半夜三更的,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门外的

    人低声说:“蓝县长被人打了,我们送他回来!”你妻子犹豫着,开锁,拉开门

    闩,将门开了一条缝。你蓝解放狰狞的脸,黏结成绺的头发,果然出现在我们面

    前。你妻子惊叫一声就拉开了大门。那两个人往前一用劲,你就像一条死猪被掼

    了进来。你沉重的身体把毫无防备的你妻子压翻在地。那几个人抽身跳下台阶。

    我闪电般地对着一个人扑去,我的爪子扑到那人脊背上。这是三个身穿黑色橡胶

    雨衣、眼戴墨镜的人。两个在车上,一个坐在驾驶座上。吉普车没有熄火,汽油

    味儿和机油昧儿从水中猛烈地挥发上来。被雨水淋湿的橡胶雨衣非常油滑,使那

    个人从我的爪下滑脱。他只一跳,便到了街的中央,闪到吉普车的对面。我因为

    没有捕获目标而被闪落到水中。水淹没了我的肚皮,使我行动迟缓。但我还是奋

    力地向另一个正欲往吉普车里钻的人扑去,他背后拖拉着的雨衣保护了他的p股,

    使我仅仅在他的腿肚子上咬了一口。这人怪叫一声,猛地关上车门,雨衣的下襟

    被挤在车门缝隙中,我的鼻子也被坚硬的车门撞酸。另外那个人也从另一侧上了

    车。车凶猛前冲,溅起很高的水花。我跟着车追了一段,但肮脏的水使我根本无

    法施展轻功,与其说我在跑,还不如说我是在漂浮着脏物的水里游泳。

    我艰难地倾斜着身体逆水前行,到达大门外的台阶。在那里,我用力抖着身

    体,把身上的脏水和污物甩出去。根据对面墙上浸过水的痕迹,我知道街上的流

    水量已经大大减少。一个小时前,你妻子在那里奋力掏厕所时,这街上应该是浊

    流滚滚,如果那时候这三个歹徒开车而来,吉普车就会被水淹死。他们是从哪里

    来的?他们又到哪里去了?我站在大门口把我的嗅觉调整到最佳状态,也找不到

    他们的准确方位。大雨和滚滚洪水的气味太复杂太龌龊了,连我这样的出类拔萃

    的鼻子也感到无能为力。

    我回到院里,看到你妻子的脖子钻在你的左侧腋下,你的左臂垂挂在你妻子

    的胸前,悠悠晃晃,像一条蔫丝瓜。你妻子的右臂揽着你的腰。你的头歪在她的

    头顶上。她的身体似乎随时都会被你的身体压折,但她尽力支撑着,并拖拉着你

    前进。你的两条腿还有一定的支撑力,虽然行动笨拙,但毕竟还能够移动,这说

    明你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意识还算清楚。

    我帮助主人掩上了大门,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借以缓解沉重压抑的心情。你

    儿子只穿着裤衩背心跑出来,高喊一声“爸爸”,便呜咽着,学着他妈妈的样子,

    钻到你的右腋下,减轻了他妈妈的重负,使你的身体得到平衡。你们一家三口这

    样行走了大约有三十几步,从院子当中到你妻子的床前,但这是一条艰难而漫长

    的道路,我感到你们行走了足有一个世纪。

    我忘记了自己是一条被街上的污水弄脏了身体的狗,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与你

    们命运相关的人,我难过地“呜呜”着,跟随着你们,到达了你妻子的床前。你

    身上沾满血污,衣服被撕扯得、也可能是被皮鞭抽打得条条缕缕,你的裤裆里还

    有一股浓烈的n臊气,毫无疑问,这是你被人家揍得n了裤子。你妻子尽管崇尚

    俭朴,但她是个很爱洁净的人,她就这样让你躺在她的床上,说明了她对你还是

    很有感情的。

    你妻子没嫌你脏而让你躺在她的床上,她也没嫌我脏而允许我蹲在室内。你

    儿子跪在你的床前哭叫着:“爸爸,你这是怎么啦?是谁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

    你睁开眼睛,抬起胳膊,抚了一下你儿子的头。你的眼里涌出,泪水。

    你妻子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床前的凳子上。我嗅到她还在热水里加了盐。她

    将一条毛巾扔到热水里然后就动手脱你的衣服。你挣扎着折起身体,嘴巴说“不”,

    但你妻子执拗地拨开你的胳膊,跪在床边,解开了你上衣的纽扣。我看得出你不

    愿接受你妻子的照护,但你无法拒绝。你儿子帮助他妈妈脱光了你的衣服,你赤

    条条地躺在你妻子床上。你妻子用蘸着盐水的毛巾,揩擦着你的身体。你妻子的

    泪水不时滴落在你的胸脯上。你儿子的眼睛也在流泪,你闭着眼睛,泪水沿着两

    只眼角流人鬓发。

    在这个过程中,你妻子没问你一句话,你也没对她说一句话,只有你儿子,

    每隔几分钟就要重复一句:“爸爸,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子?我要去找他报仇!”

    你不回答,你妻子也不吱声,好像你们对此都已心照不宣。你儿子无奈,只

    好问我:“小四,是谁打了爸爸?你带我去找他报仇!”

    我低声呜呜着,向你儿子表示我的遗憾,台风带来的豪雨,把气味搞乱了。

    你妻子在你儿子的帮助下为你换上了干净衣服,那是一套白色的丝绸睡衣,

    宽松而舒适,你穿上后,显得那张脸更蓝更黑。你妻子把你的脏衣服扔到脸盆里,

    用墩布拖干了地面,然后拍拍你儿子的头,说:“开放,天快亮了,你去睡一会

    儿,明天还要上学。”

    她端着脸盆,拖着你儿子走了,我也跟随出去。

    她用水桶中的雨水洗了你的衣服,晾在晒条上,然后她就走进东厢房,打开

    灯,背倚着案板,坐着那只小方凳,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腮,眼睛直直的,

    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她在灯光下,我在黑暗中。我可以异常清楚地看清她的脸。她青紫的嘴唇,

    她迷茫的眼神。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呢?我无法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就那样坐着,

    一直坐到黑暗散开,黎明降临。

    这是个热闹非凡的早晨,县城里每个角落里都有人声。有人欢喜,有人惆怅,

    有人抱怨,有人咒骂。天上依然愁云密布,雨还是一阵大一阵小地下着。你妻子

    开始做饭。她好像在擀面条,是的,她在擀面条。面粉的气味在铺天盖地的腥臭

    气味中显得格外清新。我听到了你的呼噜声,小子,你终于睡着了。你儿子起来

    了,他睡眼惺忪,跑到厕所边上去撒n,发出很响的水声。就在这时候,庞春苗

    的气味穿透混浊成糨糊一般的千百种滋味,快速地近,毫不犹豫地来到你家大

    门外。我只叫了一声就垂下了头,因为我感到心情沉重,一种无比悲凉的情感,

    像巨手一般扼住了我的咽喉。

    大门被庞春苗敲响。她敲得坚定而果断,似乎还带着几分怒气。你妻子跑去

    开门,两个女人隔着门槛相望。她们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一句话也没说。庞

    春苗大踏步地,准确地说是小跑着冲进院子。你妻子在她身后,一瘸一拐地随着。

    她往前伸出一只手,似乎要将庞春苗扯住。你儿子急匆匆地跑到甬路中央,在那

    里转了几圈,小脸紧绷着,一副张惶失措的样子,后来他跑到大门d,关上了大

    门。

    透过窗玻璃,我看到庞春苗急匆匆地穿过那个小走廊,进入你妻子的房间,

    随即我便听到了她的号啕大哭声。我看到你妻子也跟进了房间,她发出的哭声更

    加响亮。你儿子蹲在井台边,一边哭着,一边撩水洗脸。

    两个女人的哭声停止了,屋里似乎开始了艰难的谈判。有一些被抽泣和哽咽

    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话我没有听清楚,但完整的话我悉数听到。

    “你们好狠心,把他打成这个样子!”这是庞春苗的话。

    “庞春苗,我和你远日无仇,近日无冤,天下好小伙子有得是,你为什么非

    要拆散我们这个家?”

    “大姐,我知道对不起你,我也想离开他,但我做不到了,这是我的命……”

    “蓝解放,你自己决定吧。”你妻子说。

    沉默片刻后,我听到你说:“合作,对不起你了,我要跟她走。”

    我看到你在庞春苗的扶持下站了起来。你们穿过走廊,走出房门,进入院子。

    你儿子端起那盆水泼在你们面前,接着他就跪在了甬路上。他跪着,仰着泪脸说

    :“爸爸,你不要离开我妈……春苗阿姨也可以不走……乃乃和姥姥,不都曾经

    是西门爷爷的妻子吗?”

    “儿子,那是旧社会……”你悲哀地说,“开放,好好照顾你妈妈,她没有

    错,是爸爸的错,我虽然离开了这个家,但我还会尽最大力量照顾你们。”

    “蓝解放,你可以走,但你千万要记住,只要我活着,就不要来找我提离婚

    的事。”你妻子站在堂房门口,冷笑着说,但她的眼里滚出了泪珠。她下台阶时

    跌倒了,但她很快地爬了起来。她绕过你和庞春苗,把你儿子拉起来,忿忿地说,

    “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给人下跪!”她和你儿子站在甬道外被雨水泡

    涨的泥地上,为你们闪开了道路。

    就像你妻子把你从大门口扶持到屋里时的姿势一样,庞春苗的脖子钻到你左

    腋下,你的左胳膊垂挂在她胸前,她的右胳膊揽着你的腰,就这样你们艰难前行,

    你沉重的身体似乎随时都会把这个瘦弱女孩压垮,但她用力挺直腰肢,显示出一

    种令狗也感动的力量。

    你们走出了大门。是一种含混不清的感情驱使我跟到大门口,我站在台阶上,

    目送着你们的背影。你们蹚着污水,行走在天花大街上。你的白绸睡衣上,很快

    就溅满了污泥浊水。污泥浊水同样弄脏了庞春苗的衣服。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

    在y霾的天气里,显得格外醒目。细雨斜飞,路上的行人有的披着雨衣,有的撑

    着雨伞,他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你们。

    我感慨万千地返回院子,走回我的窝,趴下,看着东厢房。你儿子坐在方凳

    上哭泣。你妻子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你儿子面前的饭桌上,大声说:“吃!”

    第五十章蓝开放污泥糊老爸庞凤凰油漆泼小姨

    终于与春苗再次相聚。从我家到新华书店这段道路,一个健康的人用均匀的

    速度十五分钟便可走完,但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按照莫言的说法:这是浪漫

    的旅程也是苦难的历程;这是无耻的行径也是高尚的行为;这是退却也是进攻;

    这是投降也是抵抗;这是示弱也是示威;这是挑战也是妥协。他还说了许多类似

    的对立矛盾语,有的正合我意,有的故弄玄虚。其实,我想,我在春苗扶持下的

    离家出走,既不高尚也不光荣,其最值得称道的是:勇气,还有坦率。

    现在,一提到这件事,我的脑海里便会出现那些五颜六色的雨伞和形形色色

    的雨衣,那遍地的泥泞与污水,那在水泥道路上艰难呼吸的鱼和成群结队的蛤蟆。

    这场九十年代初期的豪雨暴露出了那个年代的虚假繁荣外表下遮盖着的种种弊端。

    春苗在新华书店后院里那间宿舍,暂时充当了我们的爱巢,我沦落到这步田

    地,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对d察一切的大头儿说。我们相聚并不仅仅是为

    了亲吻、做a,但我们一进入她的宿舍就吻在了一起,然后就做a,尽管我身上

    多处受伤,痛疼难忍。我们的眼泪流进对方的嘴巴,我们的肌肤因欢娱而颤抖,

    我们的灵魂交融在一起。我根本没问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也根本没问

    我是被谁打成了这副模样。我们搂着,抱着,吻着,互相抚摸着,把一切都置之

    度外。

    ——你儿子在你妻子迫下勉强吃了半碗面条,几十颗泪珠滚人碗中。你妻

    子却食欲大振,她就着三瓣大蒜吃下了自己那碗面条,又就着两瓣大蒜吃光了你

    儿子剩下那半碗。她的脸色因辛辣而红润,她的额头和鼻子上布满汗珠。她用毛

    巾揩干你儿子的脸,坚定地说:“儿子,挺起来,好好吃饭,好好上学,长成一

    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们盼着我们死,他们想看我们的笑话,那是做梦!”

    我护送你儿子上学。你妻子送我们到大门口。你儿子回头抱住你妻子的腰,

    你妻子拍拍儿子的背,说:“你看,比我都高了,大小伙子了。”

    “妈妈,你千万不要……”

    “笑话,”你妻子笑着说,“难道为了这样两块人渣,我会上吊、跳井、喝

    毒药?放心地去吧,妈妈一会儿也去上班。人民需要油条,就等于人民需要妈妈。”

    我们依旧走近路。天花河水已经涨得与小桥平齐。农贸市场顶盖的塑料板部

    分被风掀掉,几个浙江商人坐在那些被浸泡的布匹与服装前哭泣。虽是清晨时刻,

    但天气已经闷热,泥地上蠕动着被雨水灌出来的紫红色蚯蚓,一群红色的蜻蜓在

    低空盘旋。你儿子蹦了一个高,用敏捷的动作捉了一只蜻蜓。他又蹦了一个高又

    捉住了一只蜻蜓。他捏着两只蜻蜓问我:“狗,你要不要吃?”

    我摇摇头。

    他将那两只蜻蜓的尾巴掐掉,然后用一节草g儿将它们连接在一起。他用力

    将它们抛向空中,飞吧,他说。两只蜻蜓在空中翻滚着,最后跌落在污泥里。

    凤凰小学的一排教室夜间坍塌了,这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如果是白天上课时

    坍塌,那正在视察学校灾情的庞抗美就没那么多豪言壮语了。本来就拥挤的校园

    内因遍地瓦砾和垃圾而混乱不堪。许多孩子在破砖烂瓦中蹦来蹦去。他们没有难

    过,他们其实很兴奋。学校门口停着十几辆溅满泥浆的豪华轿车,庞抗美穿着粉

    红色半高勒雨鞋,裤腿卷到膝盖之上,雪白的小腿上沾着污泥。她穿着一件蓝色

    帆布工作服,眼上戴着墨镜,手里提着一只电喇叭,喉咙嘶哑地说:“老师们,

    同学们,九号台风带来的暴雨,给我们全县,也给我们学校带来了巨大损失,我

    知道你们的心情都很沉重,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你们表示亲切的慰问!我建议

    学校放假三天,在这三天之内,我们将组织力量,清理垃圾,调整教室。总之,

    一句话,哪怕我县委书记庞抗美坐在泥水里办公,也要让孩子们在宽敞、明亮、

    安全的教室里上课!”

    庞抗美的讲话,激起了热烈的掌声,有很多教师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庞抗美

    接着说:“在这抢险救灾的关键时刻,全县的干部,都要亲临现场,以最高的忠

    诚、最大的热情,创造第一流的工作,如有胆敢玩忽职守、消极推诿者,必将严

    惩不贷!”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我作为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竟躲在小房里与情

    人死去活来般地缠绵,的确是……卑鄙无耻,尽管是因为他们打伤了我,尽管我

    并不知道学校校舍坍塌,尽管我是为了刻骨铭心的爱情,但这些,都不是能够拿

    上桌面的理由。所以,几天后,当我把辞职报告和退党报告送到县委组织部时,

    组织部的吕副部长冷冷地说:“老兄,你已经失去辞职和退党的资格了,等待着

    您的是撤销职务、开除党籍和开除公职!”

    我们从上午缠绵到下午,死过去又活过来。小屋里潮湿闷热,汗水湿透了床

    单,我们的头发都像刚被大雨淋过一样。我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味,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