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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文革”的彩旗,于是,一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的队伍就上了街,从街东头游

    行到街西头,又从街西头游行回街东头,吓得槐树上的老鸹狂叫惊飞。最后,游

    行队伍汇聚到杏园养猪场中央。在我的猪舍西侧、在那二百问沂蒙猪舍北边,在

    那块曾经醉倒过沂蒙野猪刁小三的空地上,用那些因建猪舍而砍伐的杏树枝权,

    莫言胆大妄为地点起了一堆篝火。火苗子熊熊,生出猎猎风声,散发着燃烧果枝

    的特有香气。洪泰岳起初还想训斥莫言,但看到青年人绕着火堆又跳又唱的热烈

    情景,他自己也忍不住地跳了起来。人们欢天喜地,圈里的猪惊心动魄。莫言不

    断地往篝火里添加树枝,火光照耀得他的脸光彩夺目,宛如庙里新刷了油彩的小

    鬼。我虽然还没正式加冕为猪王,但已经在群猪中树立了威信。我用最快的速度,

    向每排猪舍中的头一间猪舍中的猪传达了消息。我对第一排第一问猪舍中的那五

    头猪中最聪明的母猪蓝菜花说:“告诉大家,不要害怕,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我对第二排第一间猪舍中那六头猪中最为y险的阉猪野狼嗥说:“告诉大家,

    不要害怕,我们的好日子来啦!”

    我对第三排第一间猪舍中那五头猪中最美丽的小母猪蝴蝶迷说:“告诉大家,

    不要害怕,我们的好日子来啦!”

    蝴蝶迷睡眼惺忪,憨态可掬,我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它的腮帮子,使它发出

    了一声尖叫。然后我便克制着幸福的心跳,跑到第四排第一间猪舍对着那里边那

    四头号称“四大金刚”的阉公猪们说:“告诉大家,不要害怕,我们的好日子来

    了!”

    四大金刚迷迷糊糊地问我:“你说什么?”

    “大养其猪现场会要在我们这里召开,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我大声吼

    叫着,疾跑归舍,在没有称王之前,不愿意让人们知道我夜晚出游的秘密。尽管

    他们知道了也拦不住我——我已想好了起码三条自由出入猪舍的妙计——但还是

    装愚守拙为高。我疾跑,尽量躲避着篝火的光芒,但几乎无处躲避,这一把冲天

    大火,把整个杏园都照亮了,我看到奔跑中的我——未来的猪王——浑身发亮,

    如同穿着贴身的绸缎,像一道流光溢彩的闪电,在接近猪王之舍时飞身跃起,用

    两只灵巧得可以私刻公章、伪造美元的前爪抓住杏树下垂的枝杈,身体线条流畅

    宛如纺锤,借着树枝的弹性和身体的惯性,超越了墙头、降落在我的窝里。

    我听到一声尖叫,感觉到蹄爪戳在了一个富有弹性的东西上。定睛一看,不

    由怒火中烧。原来,趁着我不在,隔壁那个野杂种——沂蒙山猪刁小三,正舒坦

    地趴在我的绣榻上睡觉。我的身体顿时痒了起来,我的目光顿时凶了起来。我看

    到它丑陋、肮脏的身体,卧在我精心布置的窝里。可怜啊,这些金黄的麦秸草!

    可惜啊,这些鲜红的、散发着清香的杏叶!这个杂种玷污了我的床铺,把身上肮

    脏的虱子和癞癣皮屑留在我的床铺上,而且我敢断定它这样干绝对不是第一次。

    怒火在胸中燃烧,力量在头颅上聚集,我听到了自己的牙齿相错发出的刺耳的声

    响。而那个家伙,竟然厚颜无耻地微笑着,对着我点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跑到

    杏树下去撒n。我是一头富有教养、讲究卫生的猪,我撒n的地点固定在猪舍西

    南方的墙角上,那里有个d口,通向舍外,我每次都是准确地瞄准那个d口,让

    ny从d中流出,几乎不在舍内留下一点痕迹。而杏树下边,是我从事健身运动

    的地方,那里地面光洁,犹如大理石板,我每次攀着树杈在那里做引体向上的运

    动时,蹄爪与地面接触,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可这样一个美妙的地方,竞让这

    个杂种一泡臊n给糟蹋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这是当时流行的一句古语,

    现在已经很少听人引用,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流行话语。我运足力气,以气功

    大师头撞石碑的勇气,对准了那杂种的p股,准确地说是对准了那杂种的两个硕

    大的g丸,猛地撞了过去。巨大的反弹力使我倒退两步,后腿一软,p股坐在地

    上。与此同时,我看到,那杂种p股高高翘起,一股稀屎蹿了出来,而它的身体

    就如一发炮弹,呼啸着撞到墙上,然后又反弹回来。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半

    似梦幻半似真实。最真实的情景是,这杂种像一具死尸般横卧在墙下,那里正是

    我排泄粪便的场所,那里才是你这样的臭皮囊躺卧的地方。那杂种浑身抽搐,四

    肢抱拢,脊梁像发威的野猫一样弓起,眼睛翻着,只见白眼不见青眼,像一个对

    劳动人民极度蔑视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我感到有些头晕,鼻子有些酸麻,眼睛

    里沁着泪水,这一下使出了我吃奶的力气,如果不是撞在这杂种身上,我怀疑自

    己会穿墙而出,在土墙上留下一个圆形的d口。我冷静之后感到有些惧怕,这杂

    种不经许可污我香窝的恶行固然可憎可恨,但它犯下的确也不是死罪,教训它一

    下是可以的,但将它置于死地显然是过分了。当然,即便是西门金龙、洪泰岳等

    人判断出刁小三系我所杀,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他们还指望着我的小j巴为他们

    繁殖猪娃呢。何况刁小三是死在我的舍里,用上海人的说法是它捞过了界,是它

    自寻死路。人的领土神圣,需要用热血和生命来保卫,猪的领土难道就不神圣了

    吗?动物都有自己的边界,老虎、狮子、狗,无一例外。如果是我跳到它的舍里

    咬死了它,那是我的过错,可是它跑到我的卧榻上来困觉,在我的健身场地撒n,

    死了是咎由自取。这样翻来覆去地想想,我心中也就坦然了。唯一让我心感歉疚

    的是:我是在它小便时,从它的背后发起了突然袭击,尽管这不是有意选择的时

    机,但毕竟不够光明正大,一旦传播出去会影响我的声誉。我断定这杂种是必死

    无疑了,说实话我不想它死,因为我感到这个杂种身上有一种蓬蓬勃勃的野精神,

    这野精神来自山林,来自大地,就像远古的壁画和口头流传的英雄史诗一样,洋

    溢着一种原始的艺术气息,而这一切,正是那个过分浮夸的时代所缺少的,当然

    也是目前这个矫揉造作、扮嫩伪酷的时代所缺乏的。我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含着

    眼泪,到它身边,举起蹄爪,在它粗糙的肚皮上挠了一下。这家伙的肚皮抽搐了

    一下,鼻孔里发出一声哼哼。竟然它还没死!我心中惊喜,又挠,它又哼哼。哼

    哼着它的黑眼珠出来了,但它的身体还瘫软着不能动弹。我估计它的g丸遭受了

    毁灭性的撞击,而这个部位,恰是所有雄性动物的致命死x,屯里那些富有经验

    的泼辣女人跟男人搏斗时,总是弯腰去捞那个地方,一旦捞到手,男人就成了女

    人手中的泥巴,想塑成啥样就是啥样。我想这杂种即便死不了也废了,难道两个

    撞碎的j蛋还能复原吗?

    我从《参考消息》上得知,未交配过的雄性动物的ny具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中国古代医学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对此虽有记载但并不全面。那个时代,《

    参考消息》是唯一还能说点真话的报纸,其余的报纸、广播,全是假话空话。我

    从此就迷上《参考消息》,说实话,我之所以夜夜出行,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去

    大队部里偷听莫言朗读《参考消息》,这份报纸也是莫言那个小子最爱读的,这

    小子那时头发焦黄,两耳冻疮,身上穿着破棉袄、脚上穿着破草鞋,小眼如缝,

    貌极丑陋,但就是这样一个宝货,竟然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为了获得阅读《参

    考消息》的权利,他主动向洪泰岳请求,得到了夜问义务值守大队部的工作。

    大队部,也就是西门家大院的正厅里,安装着一台老式的摇把子电话机,墙

    上悬挂着两块巨大的干电池。房问里有一张西门闹时代的三屉桌,墙角有一张三

    条腿摇一条腿断的破床,但那桌子上有一盏玻璃罩子灯,这是当时罕见的光源,

    莫言那小子就在那桌前在那灯下夏天忍受着蚊虫冬天忍受着寒冷阅读《参考消息

    》。

    西门家大院的大门,在大炼钢铁的年代里被劈成柴火烧了炉子,从此这个大

    门就像没了牙齿的老头嘴巴一样,丑陋地敞开着。这为我夜间潜行人院提供了方

    便。

    历经三次转世,西门闹的记忆,已经逐渐淡漠,但当我看到趁着月夜出门耕

    作的蓝脸那笨拙如熊的身影时,当我听到迎春因骨节酸痛发出的痛苦呻吟时,当

    我听到秋香与黄瞳的争吵打骂声时,心中还是烦躁不安。

    尽管我识字很多,但很难得到亲自阅读的机会。莫言那小子整晚上拿着《参

    考消息》看,翻来覆去看,一边看一边念叨出声,有时候还闭着眼背诵,这小子

    实在是精力过剩,无聊之极,竟然背诵《参考消息》,他小眼通红,额头被灯烟

    子熏得乌黑,得着公家不要钱的灯油,他没命地熬。就是从他嘴里,我,成为了

    七十年代地球上最有文化、最博学的一头猪。我知道美国总统尼克松带着大批随

    员,乘坐着涂抹成银、蓝、白三色的“76年精神号”座机降落在北京机场。我还

    知道毛泽东主席在他摆满了线装书的书房里接见了尼克松,在座的除了翻译之外,

    还有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和国务卿亨利。基辛格。我知道毛泽东幽默地对尼克松说

    :你们上次选举时,我投了你一票!尼克松也幽默地说:您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还知道美国宇航员乘坐“阿波罗17号”飞船登上了月球,宇航员在月球进行了

    科学考察,采集了大量岩石标本,c上美国国旗,然后撒了一泡很大的n,因为

    月球的引力很小,那些ny,像黄色的樱桃一样飞溅起来。我还知道美国飞机一

    夜之间差不多把越南给炸回到了“石器时代”。我还知道中国赠送给英国的大熊

    猫芝芝,因病久治无效,于1972年5日在伦敦动物园不幸去世,享年十五岁。

    我还知道日本国一批高级知识分子中流行喝n疗法,没结婚的童年男子的n价格

    昂贵,胜过琼浆玉y……我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不能一一尽数。更重要的是,我

    不是那种为学而学的笨蛋,我是学了就用、勇于实践的模范,在这一点上,西门

    金龙那小子有点肖我,毕竟,几十年前,我是他的亲爹。

    我将一泡童子猪n,对准刁小三那张咧开的大嘴滋了进去。我看着它那焦黄

    的獠牙想:杂种,老子这是为你洗牙呢!我的热n流量很大,尽管我有所控制,

    但还是溅到了它的眼睛里,我想:杂种,我这是给你上眼药呢,这n杀菌消毒,

    效果不亚于氯霉素。刁小三这杂种,吧嗒着嘴,把我的n咽下去,哼哼声大起来,

    它的眼睛也睁开了,果然是起死回生的神奇y体,等我的n撒完,片刻,它就坐

    了起来,站了起来,试着走了两步,身体的后半部分左右摇摆,犹如在浅水中艰

    难摆动的大鱼尾巴。它将身体靠在墙上,摇晃着脑袋,似乎大梦方醒的样子,然

    后它就骂起来:“西门猪,我禽你姥姥!”

    这杂种竟然知道我是西门猪,这让我大大地吃了一惊。轮回多次,说实话我

    也不太经常地能把自己与多年前那个倒霉蛋西门闹联系在一起了,这屯里的人们,

    更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出身和来历,可这沂蒙山来的野杂种竟然叫我西门猪,这真

    是一个难以破解的谜。我的长处是:凡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索性遗忘了它!

    西门猪就西门猪,西门猪是胜利者,而你刁小三是失败者。我说:“姓刁的,我

    今天,是轻轻地给了你一点颜色看,你不要因为喝了我的n就好像受了侮辱,你

    要感谢我的n,如果没有我的n,你现在已经停止了呼吸。如果你现在停止了呼

    吸,就无法看到明天的盛典,而作为一头猪看不到明天的盛典,那就等于白活了!

    所以你不但要感谢我,你还要感谢日本那些创造了喝n疗法的知识分子,你还要

    感谢李时珍,你还要感谢夜夜苦读《参考消息》的莫言,如果没有这些人,你此

    刻已四肢僵硬血y凝固,那些寄生在你身上的虱子因为吸不出血而纷纷从你身上

    逃离。虱子看起来蠢笨,其实行动极为快捷,民间流传着虱子会飞的说法。其实

    虱子无翅如何能飞,它能借助风力快速移动是事实的真相。你要是死了,虱子就

    会飞到我身上,那我就倒了霉,一个满身虱子的猪是当不了猪王的。从这个意义

    上我也不希望你死,我要把你救活,请你带着你的虱子滚回到你的窝里去,你从

    哪里来的还回到哪里去。”

    “小子,”刁小三咬牙切齿地说,“咱们俩的事还没完。总有一天,我要让

    你知道沂蒙山猪的厉害。我要让你知道老虎是从来不吃窝窝头的,我还要让你知

    道土地爷的j巴是石头的。”

    关于土地爷j巴的问题,可以从莫言那小子的小说《新石头记》里寻找答案,

    那小子在这篇小说里描写了一个膝下无子的石匠,为了积德行善,用一块坚硬的

    青石,雕刻了一座土地爷的神像,安放在村头的土谷祠里。土地爷系用石头雕成,

    土地爷的j巴作为土地爷身上一个器官,自然也是石头的。第二年,石匠的妻子

    就为石匠生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婴。村子里的人都说石匠是善有善报。石匠的儿

    子长大后,成了一个性格暴躁的匪徒,他打爹骂娘,行同禽兽。当石匠拖着一条

    被儿子用g棒打断的残腿在大街上爬行时,人们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世事变幻

    莫测,所谓善恶报应之事,也是一笔难以说清的糊涂账。

    对于刁小三的威胁,我一笑置之。我说我恭候着,随时准备应战,一山不容

    二虎,一个槽头上难拴两头叫驴,土地爷爷的j巴是石头的,但土地乃乃的那话

    儿也不是泥巴。一个猪场里,只能有一个猪王。咱们两个,迟早要有一场生死搏

    斗,今天这场不算数,今天是恶心对恶心,下流对下流,下次咱们堂堂正正一搏,

    为了公正、透明、让你败得口服心服,我们可以选几头办事公道、熟知竞赛规则、

    知识渊博、品德高尚的老猪充当裁判。现在,请君离开我的宿舍——我举起一只

    前爪,做了个恭请的姿势。我蹄上的甲壳,在篝火映照下闪闪发光,仿佛用上等

    玉石雕琢而成。

    我原以为那野杂种会用一种令我惊奇的方式离开我的华舍,但它的表现令我

    大失所望。它窄起身子,从猪舍门口的铁栅栏缝里挤了出去。它的头极艰难地挤

    过去,晃动得铁栅栏门“哐哐”作响,头出去了,身体自然也能挤出去。不用看

    我也就知道,它会用同样的方式,钻过铁栅栏门,回到它自己的宿舍。钻d入门,

    这是狗猫的伎俩,一头堂堂正正、自命不凡的猪,绝对不应该采用这种方式。既

    然做了猪,要么就吃了睡,睡了吃,为主人积肥,为主人长r,然后被主人送进

    屠场。要么就像我这样,玩出点花样来,让他们不见则已,一见惊魂。所以从刁

    小三像条癞皮狗一样从铁栅栏间钻出去后,我已经从精神上把它看小了。

    第二十五章现场会高官发宏论杏树梢奇猪炫异能

    非常抱歉,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讲到那次养猪现场会的盛况。为了开这次会,

    全屯的社员准备了一周;为了讲述这次盛会,我铺垫了整整一章。

    先让我从猪场的墙说起。猪场的墙,新刷了石灰,据说石灰可以消毒。白色

    的墙上,写满了红色的大字标语。标语内容与养猪有关,与世界革命有关。写标

    语的人,除了西门金龙还能是谁?在我们西门屯,最有才华的两个青年人,一个

    是西门金龙,另一个就是莫言。洪泰岳的评价是:金龙是堂堂正正之才,莫言是

    歪门邪道之才。莫言比金龙小七岁。金龙大出风头的时候,莫言犹如一只肥大的

    竹笋在地下积蓄力量。那时候没有人把这小子当成一回事。他相貌奇丑,行为古

    怪,经常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鬼话,是个千人厌、万人嫌的角色。连他自家

    的人也认为这孩子是个傻瓜。他的姐姐曾经指点着他的脸质问母亲:娘啊娘,他

    真是你生出来的吗?是不是我爹早起捡粪时从桑树棵子后边捡来的弃婴?莫言的

    哥哥姐姐都是身材挺拔、面容清秀的青年,其质量绝不亚于金龙、宝凤、互助、

    合作。母亲叹着气说:生他的时候,你爹梦见一个拖着大笔的小鬼,进了我家的

    厅堂,问他来自何处,他说来自y曹地府,曾给阎王老子当过书记员。你爹正纳

    闷着,就听到内室传出响亮的婴啼,接生乃乃出来报告:掌柜的大喜,贵府太太

    生了一个公子。这些话,我估计大半是莫言的妈妈为了改善莫言在村子里的地位

    而编造,类似的故事,在中国的民间演义中比比皆是。现在你去我们西门屯——

    现在的西门屯已经变成了凤凰城的经济开发新区,昔日的良田里矗立着一座座不

    中不西的建筑物——莫言是阎王爷的书记员投胎转世的说法大行其盛——上世纪

    七十年代是西门金龙的时代,莫言要露出头角还得等待十年。现在,我的眼前出

    现了为筹备养猪大会西门金龙拿着刷子往白墙上涂抹标语的情景。金龙戴着蓝色

    的套袖白色的手套,黄家的互助为他提着红漆桶,黄家的合作为他提着黄漆桶。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油漆气味。屯子里的标语从来都是用广告粉书写,这次使用

    油漆,是因为县里拨来了充足的会议经费。金龙写字时十分有派,大刷子蘸红漆

    写出字的主题,小刷子蘸黄漆勾出字的金边。红字金边,格外夺目,犹如当今美

    女粉面上的红唇蓝眼。许多人都围在后边看金龙写字,赞美声不绝于耳。与吴秋

    香是好朋友、比吴秋香还风s的马六老婆娇滴滴地说:“金龙大兄弟啊,嫂子要

    是年轻二十岁,拼了命也要当你的老婆,当不了大老婆也要当小老婆!”

    有人在旁边c嘴说:“当小老婆也轮不到你!”

    马六老婆用她的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互助与合作,说:“是啊,有这对天仙似

    的姊妹花,当小老婆也轮不到我。大兄弟,该把这两朵花采了吧?再拖下去,小

    心被别人尝了鲜!”

    黄家姐妹满脸赤红,金龙也有些羞臊,他举起漆刷子,威胁道:“闭嘴,你

    这浪货,小心我用漆刷子把你那嘴封了!”

    说到黄家姐妹与金龙的关系,我知道你蓝解放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既然翻出

    历史旧账,这些事又不能不说,即便我不说,莫言那小子也不能不写,从他那些

    臭名昭著的书里,西门屯的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好了,标语书写完毕,

    那些未被刷掉的杏树干上也刷了石灰,杏树的枝条上,也由那些猴子般的小学生

    爬上去扎上了彩色的纸条。

    任何运动如无学生参加就显得一片清冷,学生掺和进来,热闹劲儿就来了。

    即便是饥肠辘辘,节日的气氛也很浓很浓。在马良才和那个新调来的扎大辫子、

    讲普通话的年轻女教师率领下,西门屯小学的一百余名学生,像集群开会的松鼠,

    在杏树上蹿上跳下。在我的猪舍正南方约五十米处,有两棵树干间距约五米但树

    冠几乎连接在一起的大杏树,几个玩得兴起、甩了破棉袄、光着脊背、只穿着破

    棉裤、裤裆处露出的烂棉花宛如新疆细毛羊肮脏尾巴的生猛男孩,玩起了猴子荡

    秋千的游戏。他们扯着这杏树梢头的柔韧枝条荡来荡去,获得巨大惯性后,一松

    手,就如小猴,弹s到那杏树的梢头。与此同时,那杏树上的孩子也用同样的方

    式飞到这棵杏树上。

    好,咱们继续说开会的事。所有的杏树都被打扮成了头扎彩纸条的老妖精,

    在猪场中间那条南北贯通的道路两边,每间隔五米,c一面红旗。在那片空地上,

    垒土成台,台侧用苇席遮挡,两边悬挂红布,正中扯起横幅,上边自然有字,这

    种会场,凡中国人没有不知道的,因此不必细说。

    我要说的是,为这次会议,黄瞳赶着一辆驴拉的双轮车,去公社所在地的供

    销社杂品门市部,买回了两口博山造大缸和三百个唐山造瓷碗,还有十把铁勺子,

    十斤红糖,十斤白糖。这也就是说,会议期间,人们可以在我们杏园猪场免费喝

    到糖水。我知道这次采买,黄瞳又从中克扣了利头。因为我看到他向大队保管和

    会计交货交账时,神色慌乱。另外这家伙在路上一定偷吃了不少糖,尽管他把糖

    的分量不够的原因推到供销社头上,但这小子躲在杏树后低头吐酸水的情景,说

    明了大量的糖正在这小子胃中发酵冒泡。

    我还要说的是西门金龙的一个大胆狂想。因为养猪现场会的主角其实是猪,

    因此猪的面貌决定会议的成败。就像金龙对洪泰岳说的那样,即便把杏园猪场用

    语言美化成鲜花,但如果猪不好看,也难以服众。因为大会的重头戏是全体与会

    代表参观猪舍,如果猪舍里的猪不好看,那这会就失败了,而我们西门屯想借猪

    成为全县、全省乃至全国典型的想法也就泡了汤。洪泰岳复出之后,显然是把金

    龙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尤其是金龙从沂蒙山购猪之后,他的话分量明显加重。

    金龙的建议得到了洪书记的大力支持。

    金龙的设想是把那些肮脏的沂蒙山猪统统用碱水洗三遍,然后用理发推子为

    它们剪去长毛。于是又派黄瞳和大队保管去买来了五口大锅,二百斤食碱,五十

    套理发用具,还有一百块当时价格最贵、气味最芳香的罗锅牌香皂。但这计划实

    施起来难度之大超出了金龙的想象。你想想那些沂蒙山区来的猪,是那么的刁钻

    油滑,要给它们洗澡修毛,除非先用尖刀捅死它们。在现场会召开的前三天开始

    实施这计划,但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连一头猪也没收拾好,大队保管的p股还

    被猪咬去了一块r。

    计划不能实行是金龙的一块心病,在会议召开前两天,他突然一拍额头,如

    梦初醒般地说:“我怎么这么傻呢?真是的,我怎么这样傻呢?”金龙想起了不

    久前用浸酒的馒头麻翻了凶狠如狼的刁小三的事。他立刻去向洪书记汇报,洪书

    记也恍然大悟。于是赶紧去供销社买酒。醉猪,自然用不着好酒,那些五毛钱一

    斤的薯干酒足矣。馒头让各家去蒸,后来又把让各家蒸馒头的命令撤销,对付这

    些能把石头吞下去的猪,哪里还用得着白面馒头,玉米面窝头足矣!连玉米面窝

    头也用不着,把酒直接倒到它们日常食用的糠菜参半的饲料里就行了。于是,就

    在饲料锅旁摆上大酒缸,每桶饲料里掺上三瓢酒,c上根烧火g搅和搅和,就由

    你蓝解放等一干人担到猪舍前,倒进食槽里。那一天杏园猪场里酒气熏天,酒量

    小的猪不用进食,嗅着这味儿就醉了。

    我是种猪,在不久的将来要承担特殊的劳动,干我那活没有一副好身板是不

    行的,这道理养猪场场长西门金龙比谁都明白,因此,从一开始我就享受着吃小

    灶的特殊待遇。我的饲料中没有棉籽饼,因为棉籽饼含有一种名叫棉酚的物质,

    能够毒杀雄性动物的j虫。我的饲料是由豆饼、薯干、麸皮和少量的优质树叶混

    合而成,气味芳香,营养丰富。这样的饲料别说喂猪,喂人也完全可以。随着时

    代的发展和观念的变化,人们认识到,当年我吃的饲料才是真正的健康食品,其

    营养价值和安全性远远超过j鸭鱼r和精粮细米。

    他们竟然也在我的精美饲料里掺上了一瓢酒,平心而论,我的酒量还是不错

    的,虽不敢说是千杯不醉,但每次喝上五百毫升不足以影响我思维的清晰和行动

    的敏捷。我绝不会像隔壁的刁小三那样窝囊,两个蘸了酒的馒头吞下去,顷刻就

    醉成了泥一摊。但一瓢酒足有两斤,掺在我那半桶精美饲料里,吃下去后,约有

    十几分钟,就出了效果。

    他乃乃的,我的头晕晕乎乎,四条腿软绵绵的,整个身子轻飘飘的,脚底下

    仿佛踩着棉花,感到地面下降,身体上升,房屋歪歪斜斜,杏树左右摇摆,平日

    里那些沂蒙猪难听的嚎叫竟然像动听的民间小曲一样在耳边缭绕。我知道喝高了。

    隔壁的刁小三喝高了就翻着白眼睡觉,鼾声如雷,臭p如鼓。可是我喝高了竟想

    跳舞、唱歌。我毕竟是猪中之王,喝醉后也保持优雅风度。我忘记了要隐藏自己

    的特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纵身跳,仿佛地球人登陆月球,弹跳力剧增。

    我一个纵身跳就将自己已经相当雄伟的身体搁置在了杏树的枝杈上,两根枝权正

    好架住我的四条腿,使我的身体上下颤悠。杏树质材柔韧,弹性极好,如果是杨

    柳枝权,必将被我压折。我就这样趴在树上,如同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水上。我

    看到了蓝解放等人挑着猪食桶在杏园里穿梭奔跑,我看到在猪舍外临时支起的锅

    里,热水冒着粉红的蒸气,我看到我隔壁的刁小三已经醉得四爪朝天,开了它的

    膛它也不会哼哼一声。我看到黄家的美丽姐妹和莫言的姐姐等人都穿着胸前印着

    红色的“杏园猪场”仿宋体字样的洁白工作服,手持理发工具,正在接受那位从

    公社驻地请来的专给公社干部理发的林师傅的训练,林师傅头发粗硬,犹如猪鬃,

    面孔瘦削,手头上骨节粗大,一口十分难懂的南方话,说得那些跟他学艺的姑娘

    们满脸困惑。我还看到在那个用苇席围起的戏台上,大辫子普通话女老师,正在

    耐心地排演节目。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个节目名叫《小猪红红进北京》,这是当

    时流行的一种演唱,借用了民间小曲《盼情郎》的旋律,载歌载舞,扮演小猪红

    红的是村里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其余的都是男孩,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憨态可掬的

    小猪面具。我看到孩子们跳舞,听到孩子们唱歌,身上的艺术细胞发痒,我的身

    体抖动,连带着杏树枝条哗哗作响,我张开喉咙歌唱,想不到发出的一声猪叫,

    这声音把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我原来以为自己是完全可以用人类的语言放声歌

    唱的,但想不到竟然发出猪的声音,这令我感到沮丧,当然我也没有完全丧失信

    心,我见过会说人语的八哥鸟,也听说过会说人话的狗和猫,而且,努力回想起

    来,在我前两世当驴做牛的时候,似乎也曾在某些关键的时刻,用粗大的嗓门,

    发出了振聋发聩的人类的声音。

    我的叫声引起了那些正在学习使用理发工具的女人们的注意。先是莫言的姐

    姐发出一声惊叫:“看啊,公猪上了树!”那个混杂在人群里、一直想进猪场工

    作但迟迟没有得到洪泰岳批准的莫言眯着眼说:“美国人早就上了月球,猪上树

    有什么大惊小怪!”但他的话淹没在女人们的惊口ll声中,没被任何人听到。他

    又说:“南美洲热带雨林中有一种野猪,在树权上筑巢,它们虽是哺r动物,但

    身上生着羽毛,生出来的是蛋,孵化七天后,小猪才破壳而出!”但他的话依然

    淹没在女人的惊叫声中,没被任何人听到。我突然产生了想与这个小子结成亲密

    朋友的愿望,我想对他高喊:“哥们儿,只有你理解我,哪天得空,我请你喝酒!”

    但我的叫声也淹没在女人们的惊叫声中。

    女人们在西门金龙的率领下,喜气洋洋地冲上前来。我抬起左边的前爪,对

    她们挥挥,我说:“你们好!”她们听不懂我的话,但她们领会了我对她们的友

    好表示,于是她们一个个弯腰捧腹地大笑起来。我冷冷地说:“笑什么?严肃点!”

    她们听不懂我的话,依然嘻嘻哈哈。西门金龙皱着眉头说:“这家伙,果然有些

    道行,但愿后天现场会时,你也能像现在这样趴在树上!”他拉开猪舍的铁栅栏,

    对着身后的人说:“来吧,先从这家伙开始!”他到了杏树下,颇有教养地搔搔

    我的肚皮,使我舒坦得欲仙欲死。他说:“猪十六,我们要给你洗澡,剪毛,把

    你打扮成全世界最漂亮的猪,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给其他的猪做出表率。”他对

    着身后的人做了一个手势,四个民兵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每人扯住我一条腿,

    把我从树上拖下来。他们动作粗野,手上力气很大,使我筋骨痛疼,难以挣脱。

    我恼怒地大骂着:“你们这些孙子,你们不是上庙烧香,你们是在糟蹋神灵!”

    他们把我的怒骂当成了耳边风,就这样仰面朝天地拖着我,把我拖到碱水大锅旁

    边。他们抬起我将我扔到锅里。一种从灵魂深处生发出来的恐惧使我产生了神奇

    的力量,我就着食物吃下去的那两瓢酒浆顷刻之间变成了冷汗。我猛地清醒了,

    我想起了在新屠宰法实行之前,猪皮是连同猪r一起被人吃掉的,那时候,被杀

    死的猪就是扔到这样的碱水锅里屠戮去毛,用刀子刮得干干净净,然后摘去头蹄,

    开膛破肚,挂到架子上卖r。我的四蹄一蹬就从大锅里跳了出来,我的动作快得

    让他们大吃一惊。但很不幸的是我从一口锅里跳出来,竟然跌落在另一口更大的

    锅里。锅里的温热的水猛然间淹没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马上就感到了难以言表

    的舒适,舒适瓦解了我的意志。我已经没有力量跳出这口锅。女人们围上来,她

    们在西门金龙的指挥下,用粗毛刷子搓洗我的皮肤,我舒坦地哼哼着,眼睛半睁

    半闭,几乎睡了过去。后来,民兵们把我从锅里抬出来,凉风吹过我的身体,我

    感到慵懒无力,大有飘飘欲仙之感。女人们在我身上大动刀剪,把我的脑袋修成

    了板寸,把我的鬃毛修成了板刷。按照金龙的构想,女人们应该在我的肚腹两边

    剪出两朵梅花图案,但结果刮成了光板。金龙无奈,用红漆在我身上写上了两条

    标语,左边肚皮上写着“为革命配种”,右边肚皮上写着“替人民造福”。为了

    点缀这两条标语,他用红漆黄漆在我身上画上梅花、葵花,使我的身体成了一个

    宣传栏。他画完了我,退后两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脸上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笑

    容,当然更多的是满意的神情。围观的人们齐声喝彩,都夸奖我是一头美丽的猪。

    如果能把杏园猪场里所有的猪,都像收拾我一样收拾一番,那每一头猪都将

    成为一件鲜活的艺术品。但这件工作出奇的麻烦。单为猪洗碱水澡一项就无法落

    实。而现场会又迫在眉睫,无奈何金龙只好修改自己的计划。他设计了一种笔画

    简单但艺术效果颇佳的脸谱,教给二十个心灵手巧的男女青年,然后发给他们每

    人一个漆桶两支排笔,让他们趁着那些猪醉酒的时机,为它们勾画脸谱。白猪使

    用红漆,黑猪使用白漆,其他颜色的猪使用黄漆。青年们起初还认真勾画,但画

    过几头后便浮皮潦草起来。尽管是深秋天气空气清爽,但猪舍里还是恶臭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谁的心情也不会愉快。女青年们原本就办事认真,虽心情

    不快也不会过分胡闹,男青年们就不管那一套了。他们用排笔蘸着油漆在猪身上

    胡涂乱抹,使许多白猪身上红漆斑斑,仿佛刚中了一梭枪弹。黑猪画上了白脸谱,

    都仿佛成了老j巨猾的j臣。莫言那小子混迹于男青年当中,用白油漆为四头瓦

    刀脸的黑猪各画上了一副宽边眼镜,还用红油漆为四头白母猪染了蹄爪。

    “大养其猪”现场会终于开始了。既然攀树绝技已经暴露,那我就不客气了。

    为了让猪们在会议期间保持安静,给与会代表留下美好印象,饲料里的精料比例

    提高了一倍,掺酒的数量也增加了一倍。所以当大会开始时,所有的猪都醉得如

    同死猪。整个杏园猪场里弥漫着酒香,金龙厚颜无耻地说这是他试验成功的糖化

    饲料的味道,这样的饲料使用精料很少,但营养价值奇高,猪吃了不吵不闹,不

    跑不跳,只知道长膘睡觉。因为多年来影响生猪生产的关键问题是缺少粮食,糖

    化饲料的发明,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为人民公社大力发展养猪事业铺平了

    道路。

    金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我们可以庄严地宣布,我

    们试制的糖化饲料,填补了国际空白,我们用树叶、杂草、庄稼秸秆制成糖化饲

    料,其实也就是把这些东西转化成精美的猪r,为人民群众提供了营养,为帝修

    反掘下了坟墓……”

    我悬卧在杏树权上,小风从我的肚皮下飕飕刮过。一群胆大包天的麻雀降落

    到我的头上,用坚硬的小嘴,啄食着我大口吞食时进溅到耳朵上的饲料。它们的

    小嘴啄食时触及到我血管密布、神经丰富因之格外敏感的耳朵,麻酥酥的,略微

    有些痛,仿佛在接受耳针疗法,感觉很舒服,一阵浓重的困意袭来,眼皮像用糖

    浆粘住了。我知道金龙这小子希望我在树权上酣然大睡,我睡着了就可以由他那

    张能把死猪说活了的油嘴胡说八道,但我不想睡觉,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上,为猪

    召开的盛会,这大概是第一次,今后会不会再有也很难说,我如果在这样的历史

    盛会召开之际睡过去,那将是三千年的遗憾。作为一头养尊处优的猪,如果想睡

    觉,今后有的是机会,但眼下我不能睡。我晃动耳朵,使它们与我的脸颊相拍,

    发出啪啪的响声,我这样一说,众人都会明白我的耳朵是那种典型的猪耳朵,而

    不是沂蒙山猪们那种耸立在头顶的狗耳朵,当然,现在有许多都市狗的耳朵也像

    两只破袜子一样耷拉着,现代人闲得无聊,把许多根本不相干的动物弄到一起杂

    交,弄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物,这是对上帝的公然亵渎,总有一天他们要接受

    上帝的惩罚。我抖动耳朵驱赶走麻雀,伸爪从树枝上摘下一片红得如血的杏叶,

    放到嘴里嚼着。苦涩的杏叶,作用犹如烟草,使我困意顿消,于是我就耳聪目明

    地、居高临下地观察、聆听着现场会的全景全声,将一切录入我的脑海,胜过当

    今性能最佳的机器,因为那机器只能记录下声音和图像,但我除了记录下声音和

    图像之外,还记下了气味以及我的心理感受。

    你不要与我争论,你的脑子,被庞虎的小女儿给弄乱了,你现在虽然只有五

    十岁出头,但目光呆滞,反应迟钝,显然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因此你不要固执

    己见,与我进行无谓的争辩。我可以负责任地对你说,“大养其猪”现场会在西

    门屯召开时,西门屯还没有通电,是的,正如你所说,那时候屯前的田野也确实

    有人在栽埋水泥电线杆,但那是通往国营农场的高压线路,那时国营农场划归济

    南军区,番号是生产建设兵团独立营,营连干部是现役军人,其余的全是青岛和

    济南下放来的知识青年,这样的单位,当然需要电,而我们西门屯通电,是十年

    之后的事。也就是说,“大养其猪”现场会召开期间,每到夜晚,西门屯大队除

    了猪场之外,完全是一团漆黑。

    是的,我前边说过,我的猪舍里安装了一只一百瓦的灯泡,我还学会了用蹄

    爪开灯关灯,但那是我们杏园猪场自己发的电。按照当时说法,那叫“自磨电”,

    用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