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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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也平放松一下情绪,给秦邦勤和刘兵每人一支烟说:“我想,凡是掌握着一定权力的领导,不仅要对党的事业和那里的群众负责,还要爱护关心干部,而且要允许干部犯错误。但是对那些少数触犯法律,在群众中造成恶劣影响的人,就不能无原则地迁就。关于汪登生同志的问题,很快就会搞清楚。常委会还要讨论。”他稍稍停顿了片刻接着说:“下一个问题就是谁去接替的问题,我个人意见是,先找一个代理县委书记。因为这里还有个程序问题,省委组织部那里由我先和他们通气。”

    三个人又冷场了。管也平看看刘兵说:“刘部长,干部问题你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选拔好县处级领导干部也体现了我们这一级党委、组织部门的政治、思想水平。以后谁推荐的领导干部,要有档案记录。特别是被推荐人的过去表现,要有责任制,这样我们市委领导同志在举荐干部时也许会慎重些。”

    是啊!这个道理哪个领导不懂!可刘兵也有它的苦衷呵!新任市委书记第一次接触,干部问题,他完全不了解书记的性格,又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真的不敢随便开口,于是来个缓兵之计:“管书记,我马上回部里排一下,按照领导的要求,部里认真研究一下,然后拿出个初步意见向二位领导汇报。”

    管也平看看秦邦勤说:“明天上午我们再碰头,秦市长你的意见呢?”

    秦邦勤点点头说:“好。”

    管也平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两张纸说:“还有一件事,请刘部长按照上面的名单,和纪委、检察院联系一下。最迟后天召集他们开个会,我就不参加了。纪委那里没什么问题,葛运成同志已经打过电话。检察院那里请刘部长先和检察长谈谈,所抽的人没有特别重要的任务,必须服从。还有,请刘部长和市审计局领导商量,抽出8~10个思想作风正派、业务熟练的同志,和纪委、检察院的同志一起开会。”管也平说着把名单交给刘兵。

    又接着说:“这个动作,我于一周前已回省里直接向省纪委书记乔可明同志汇报了。省纪委那里已经派三位领导先期赴沂南。他们暗中走访了一些群众,问题确实很严重。当我把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同志和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高亦健同志请去后,省纪委三位领导竟然被他们抓起来,上了手铐,关了30多个小时。这几天他们掌握了不少重要问题的线索,决定成立专案组,深入侦查。因此,没有和你们商量,请谅解。”

    秦邦勤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他的心里不管怎么说,还是窝着一肚子气,这一动作,简直如同在他的脸上给一记耳光。

    最后,管也平又对刘兵说:“沂南那个公安局长更不像话。

    但那是县里管的干部,不采取措施,将对下一步工作产生很大的影响。我们想从市公安部门抽出1~2个人去帮助他们工作。所以,请刘部长和市公安局通个气,把市巡警队有一个叫邹正的副指导员借用一下,具体任务不一定和他们多说。另外带一两个人,由邹正挑选。“刘兵在笔记本上—一记下了。管也平又补充道:”这几个问题,目前都在酝酿之中,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商量,希望按党的纪律注意保密。“

    送走了秦邦勤和刘兵,管也平沿着街旁的人行道往前走,他感到陌生而孤独。从省级机关调到这个市,这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是他政治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的阶梯。然而他为什么不要省委隆重的陪送场面?为什么放弃那威严壮观的就职仪式?为什么不要高级轿车而乘坐公共汽车?为什么不住小楼而住普通客房?为什么不要琼浆玉y的宴会而独自吃面条?为什么不发表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而奔走在乡村?他不是为了当官,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他要为全市600多万老百姓说话。

    他不知不觉走到商泉河旁,太阳已经沉下去了,落日的余辉已经撒满了这座城市。风平浪静的商泉河还在薄暮里漾着波光,像一片经过打磨而且光滑的金属。岸边的垂柳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着,犹如少女刚洗过的头发。管也平沿着岸边的水泥路,一直往前走着。直到天色黑下来了,他还在紧蹩双眉,沉思着。

    这一夜,管也平失眠了。天蒙蒙亮时,他感到两只眼睛有些涩,头脑有些发涨。直到走廊里响起杂乱的响声,他才用冷水洗洗那发涨的脑袋。

    早餐后,刘兵匆匆地来了,接着秦邦勤也到了。三个人单刀直入正题,沂南县委书记的人选问题。刘兵提出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市政府的副秘书长,一个是市委副秘书长。秦邦勤仍然保持沉默。管也平没有任何理由表示反对,但他说:“在干部问题上,我觉得要打破框框,历来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组织部、两办的人提拔得又多又快。难怪群众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

    所以这些部门也就自然成为热门单位。难道其他部门就没有人才,就没有好同志?要拓宽视野,挖掘人才!“这时秦邦勤突然说:”我听到不少干部对工商局副局长兰晓平反映不错,常委曾经为他提升问题争议过!“

    管也平眼前一亮,前几天和鲁一楠谈话时,他竭力说到这个人,现在秦邦勤也提到这个人,葛运成也有这样的意见。于是他问:“候选人嘛,比较一下,这还要多听听群众意见!”

    刘兵说:“上次常委会上有的领导针对他的婚外恋发生争议,以至放下了。”

    管也平说:“婚外恋也要具体对待,长期以来,人们对婚外恋现象讳莫如深。在一些文学作品中也都把婚外恋者写成反面人物,这不公平。领导干部也有真情实感,也需要爱,也有七情六欲。一听到婚外恋就吓得像老鼠见猫似的。”他笑了起来,停了一会接着说:“组织部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多听听群众意见,我们也可以接触一下普通群众,听听反映,尽快拿出意见,以便研究。”

    八、旧情难叙

    市委常委会——免去汪登生县委书记职务——兰晓平代理书记——大学时的恋人突然到来——江淼怀念旧情——绝情后遇上汪登生——管也平不理旧情

    管也争在市政府招待所一出现,霎时间犹如一颗原子弹似的,在这60多万人口的商阳市区上空爆开了!

    这是管也平返回商阳的第三天。晚上七点半,管也平第一次走进市委常委会议室。除秦邦勤和刘兵,葛运成也赶回来参加会议了。其他同志都是第一次见面,包括列席会议的市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大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个41岁的市委书记。

    在到会的11个人当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

    市长秦邦勤宣布会议开始了。他说:“各位,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新来的市委书记管也平同志。”然后他又—一介绍了到会的常委和人大主任、政协主席。接着说:“这次会议,本应由管书记主持,但他要我来主持。他对情况还不太熟悉,一定坚持叫我主持,我就再主持一次吧!但我想,半个月来,管书记早该到任了。机关里有不少传闻,这是正常现象。今天是管书记第一次在官方出现,还是请管书记说几句话吧!”会场上,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管也平。

    管也平端坐在会议桌旁,看看大家,笑着说:“各位同志,我没有那些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也没有什么铿锵有力的誓言。

    听说那天大家非常热心等了一天,没等到。非常抱歉。但是,希望大家不要把我传成一个怪人。我只是在体现一个普通人应有的良知。到目前为止,应该说我还没有正式到任。我的介绍信仍在我的口袋里,办公室我还不知道门朝哪!我想,这里有各位在,一切都按正常程序运转。好了,我没有什么说的了,请秦市长说正题吧!“会议议题就是免去汪登生的沂南县委书记职务,讨论代理沂南县委书记的人选问题。

    常委们对此举并没有过多的争议,顺利地通过了免去汪登生的沂南县委书记事项。同意兰晓平代理沂南县委书记。常委们猜测这其中必有特殊原因,否则,为什么书记还没有正式到任就单独调整一个县委书记呢?

    常委会结束后,秦邦勤走到管也平面前说:“我陪你走走,从后门一条小路,去招待所很近。”

    管也平点点头说:“好。”

    出了市政府后门,虽然是小街,仍是一条整洁的水泥路。两旁的生意人在明亮的灯光下忙碌着。往前走不远是一条大街,沿街的高楼参差错落,万盏灯光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亮,把这座城市打扮得如同一个美丽的少女。穿过大街,顺着人行道,这两个商阳市的重要人物如同普通市民一样,像是散步,又像赶路。秦邦勤很少有这样的心境。这些年来,他一直身居要职,每一步都离不开轿车,是习惯还是不成文的规定,他也说不清。像这样没有前呼后拥,单独步行的机会几乎没有过。此刻,他的心里犹如大海的波涛,一个浪潮一个浪潮地拍打着。身边这个市委书记,比他整整小了10岁。但自从这短暂的接触,他似乎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学生,甚至连说话都受到莫名的拘束。

    “秦市长,听说你就是本地人,而且在市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管也平突然问。

    “哪里哪里,管书记,我怎么能称得上德高望重呢!我这人只是知道踏踏实实地工作,和谁也没有什么矛盾。”秦邦勤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新来书记涉及到个人的过去,也不知道管也平对他这个德高望重的评价其中是何含义。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老书记去世这段时间,由他主持工作,现在真的有一个人压在上面,这种;心理上的不平衡自然从心底升起。

    “秦市长,我比你年轻,基层工作经验没有你丰富,今后我们配合工作,你可要多帮助我噢!”管也平放慢脚步,抬头看看秦邦勤。

    “哪里,你是省里下来的,又参加过高级干部培训,留过洋,镀过金的,我是土包子……”秦邦勤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停住了。他觉得第一次两人单独接触还是谨慎一些好。

    “那只是理论上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要把你几十年的实践经验多多传授给我……”

    “不,不,不,管书记,你太客气了。”

    “秦市长,我想以后你别这样称呼我,还是称我也平吧!真的我不习惯称呼我这个职务,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秦邦勤心不在焉地哦哦了两声。

    到了招待所门口,管也平转身对秦邦勤说:“谢谢你送我,已经到了,请回去休息吧!工作上的事还请你多多过问。沂南那里有了眉目我就回来,还要很好听听你的高见。”

    秦邦勤确实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也觉得不是时候,握着管也平的手说:“请你自己多保重吧!”管也平挥着手进了招待所。秦邦勤转过身,正在犹豫时,一辆奥迪轿车“吱”的一声停在他的身边。驾驶员从车里下来说:“秦市长,我送你回家。”

    秦邦勤一看,正是自己的车子,他说:“你从哪里来的?”

    驾驶员说:“散了会,听说你和管书记走过来了,我就开着车远远跟着你们。”

    秦邦勤没有说什么上了车。

    管也平上了楼梯,刚踏上二楼,见走廊里一女子正在那里徘徊着,这女子窈窕身材,穿一件很得体的深色连衣裙。他的目光随即转向208房间,来到门口,拿出钥匙,门刚打开,那女子已经来到他身边。他正准备关门,那女子低声说:“怎么?市委书记好大的架子!”

    管也子急忙回头一看,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发现正是走廊里的那个女子。他一边开灯,一边说:“对不起,我刚来,还没有介入工作,请问……”

    女子说:“不要请问了,当了官连老同学也不认了!”

    管也平听口气,来头不小,马上抬起头来,这熟悉的面孔印入他的眼帘,在他那刻下深刻烙印的脑海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

    他的心里一阵怦动,啊!是她,真的是她,几秒钟后,他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顿时,管也平头脑里记起这熟悉的声音。再朝这女子看时,呵!是她?那张熟悉的面孔,那高高的身段,那白净柔嫩的皮肤。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迅速调整一下自己的思绪,指着这唯—一张木椅子说:“原来是江淼同志,请坐!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的大驾光临呀!”

    江淼没有坐,眨着那双娇媚、楚楚动人的大眼睛,两腮闪着浅浅的酒窝。这个年近40的女人看上去你绝不会认为她是一个中年女人。管也平的脑海里跳回到20年前。那是他刚刚升入大学四年级时,也是他大学最后的一年。那时,人们的生活还很艰难。管也平穿一件白色旧的确良衬衣,一条灰色裤子。那时他很瘦,衬衣勒在裤子里,越显得身体细而高。开学后不久,也是这样一个秋季,学校组织一次帮助农民秋收活动,按系编组。每组从大一到大四,四个年级的同学自然到一起来了。当时他们中文系主要是帮助农民收玉米和黄豆。生活是五彩缤纷的,他们个个都是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歌声伴着笑声。到处是活跃跃的气氛;到处是丰收的景象。就在他们沉浸在欢乐和幸福之中时,突然一群女孩子惊叫起来,有的吓得哭起来。当时的管也平既是高年级生,又是学生会主席,闻声赶到一看,原来是一女同学被毒蛇咬了。管也平丝毫没有犹豫,脱下那件衬衣,撕成长条,立即把这个女同学的腿扎紧。他也记不清是哪来的常识,然后光着膀子,背起这个女同学就跑。拦住一辆拖拉机,把这个女同学送到医院。这女同学自然是得救了。

    江淼红着脸,看着面前这个发呆的同学。不,现在是市委书记。她那思绪的风帆无暇任意张开。但她知道他此刻已经打开回忆的闸门,那苦涩的浪花已在他们心中翻腾!他又何尝不是,就在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一刹那时,一缕心酸的思绪偷偷地爬上她的心灵。

    她微微地一笑,立即又收敛了笑靥说:“你还那样,一点没变!”

    管也平刹住通想的激流,把自己的思绪从20年前又拉回到现实中来,恢复了情绪说:“老了,20年,人生能有几个20年?”

    她说:“大家都一样,这世界上最最平等的就是时间!我也老了。”

    “不,你还像当年那样,一点没变。”

    不知怎么的,管也平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她那回忆的火苗。

    她被毒蛇咬伤,很快得到抢救。陪同她到医院的还有一个男同学和两个女同学。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才知道他是中文系四年级的,大名鼎鼎的学生领袖管也平。她常常在校刊上看到这个名字。有一次她们女生宿舍竟然对这名字大发议论。后来她常常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管也平的文章发呆,那个讨厌的“快嘴丫”竟说她得了管也平的相思病。羞得她脸红到脖子。少女的心是洁白无瑕的,她产生了很多奇妙的幻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感觉到自己变了,不再是那样爽朗和无忧无虑的了。常常是莫名其妙地想到管也平这三个字。可是她比他低一个年级,这近万人的学生当中,如何见到他呢?即使见到他又如何开口呢?常常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不知多少次问自己:是否爱上了他?

    少女的心是微妙的!少女的爱是神奇的!

    有人说,不平凡的人必定有不平凡的人生经历。这是一个冬季的下午,江淼到商店里选了又选,挑了又挑。终于花11元钱买了一件最好的男衬衫。连日来,她一直在想,管也平为救她,把自己的衬衣撕了,她何以报答呢?她一路兴奋,小心翼翼地把这件衬衫装到自己的包里,乘公共汽车回学校。当她刚跳下汽车时,只见管也平正在汽车前门排队上车,她一边跑一边喊道:“管也平——”这时管也争已经上了车,她也就跟着上了车。

    她喘着气挤到他身边,兴奋地说:“你到哪儿去?”

    管也平说:“你怎么又上车了,不是刚从后门下去的吗?”

    “是呵!”她情不自禁地笑着说,被冻得透着红润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笑靥。两颊那浅浅的小酒窝给人以甜蜜的感觉。

    “那你怎么又上车了?”

    “我……我。”她被窘得说不出话来,满脸涨得通红。接着从包里取出刚买的衬衣说:“给你衬衣!”霎时间羞涩地低下头。

    管也平一时被搞糊涂了,他说:“干嘛?”她勇敢地抬起头,清甜的眼梢送给他一个深情的微笑,说:“你忘了,你为了救我,把自己的衬衣撕碎了!”

    “这,你这人怎么……哎……”

    他们这样一番你来我往,却忘了下车。直到汽车到了最后一站,在售票员的催促下,才下了车。他们俩站在大街旁,管也平拿着衬衣说:“我给你钱吧!”

    江淼不高兴地说:“你这人真夹生!”

    管也平为难地说:“我无缘无故的要你一件衬衫……”

    江淼睁大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说:“就算我送你的一份礼物,你总不能拒绝吧!”

    管也平的心里滴答地跳了两下,深邃的目光不由在面前这个女同学身上停留了片刻。呵!男女之间的感情也许就是在这种极平常的生活中产生的。他们不是在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也不是在春风拂面的杨柳依依的小河旁,也没有激情奔放的热烈场面。

    然而各自的心灵深处却荡起汹涌澎湃的波涛!

    他大概是故意避开他那热烈的目光,望着西方天际那抹落日的余辉,觉得好像有一种不能抗拒的力量把一张少女的脸推到他面前。他平生以来第一次在姑娘面前带着几分羞涩地低声说:“谢谢你,我收下这份礼物!”

    此刻,她激动、兴奋,陶醉在幸福的海洋之中。他忘了去看球赛。这天晚上,他们一直并肩在大街上,很久才回学校。

    他们的往来更频繁了,几乎每周周末,他们都到一起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爱情生活也就更加丰富多彩了。甜蜜的生活如同飞箭一样快,管也平就要毕业了。

    毕业分配的方案就要公布了,江淼暑假后也就升入大学四年级。他们终于并肩漫步在公园的垂柳旁,相互构筑着未来各种美好的蓝图。夜晚,在一轮明月下,她紧紧地偎依在他那宽阔的怀里,抬起头,闭上眼睛,他第一次把他那厚厚的嘴唇靠在她那樱红色的嘴唇上。他们长时间地亲吻着,他裹着她的舌头,甜甜的,那动作像婴儿吮吸着茹头……

    他被分配到团省委工作,成为团省委的一名有知识、最年轻的干部。

    他们怀着依依惜别的深情离别了!

    鸿雁将两颗热烈的心不断地联系在~起。他等待着她毕业后回到他的身边,一切都是那样美妙和甜蜜。不久,省委动员中青年干部支援西藏。满腔热血的管也平报名后很快被批准了。当他把这一激动人心的喜讯报告给她时,她震惊,她恐惧。援藏!一走就是四年啊!她连夜给他写了一封长信,当这封持不同见解的信寄到团省委时,管也平已经去西藏了。这封信还是转到他手里了。阅信后,他给她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的信。此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的信。他痛苦、迷茫、孤独,甚至伤心过,流泪过。

    当他四年后结束了援藏生活,又回到省城后,只是间接听到她已经结过婚的消息。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她打断了双方的僵局:“你恨我吧!真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后悔,内疚。我好像永远欠了你无法还清的债户管也平轻轻地笑起来了:”这又何必呢!其实谁也不欠准什么。这才是人生!“江淼那双清澈明亮、充满秀气的眼里似乎闪动着晶莹的泪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断断续续地说:”感情这东西不像商品,失去了可以再买;也不像金钱,没有了可以再去赚回来。“

    管也平说:“也不然,人们往往把没有得到的东西看得很神圣,那样珍贵。一旦得到了,也就觉得不那么神圣。珍贵了。”

    江淼抬起头,重新看着他说:“不,失去的东西,我就是想得到!”

    管也平说:“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有一件东西,我还是要还给你的,只是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下次回家一定带来!”

    “什么东西?”

    “那件衬衣!我一直没有动过它,始终好好地保存着它!”

    “那是我少女时代的一颗心,是送给你的。”

    “不,早该还给你了!”

    “你当大官了?”

    “不,我们永远是同学。无论什么时候,我从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官’,当官是暂时的,做人是永远的。”

    “你不想知道我这些年来的生活吗?”

    “我从不愿打听别人的生活。”

    “我,曾经是你的未婚妻,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你自有关心的人,如果我去关心,那是多余的,也是不应该的。”

    “没想到你变得如此冷酷!”

    “我觉得这才是我管也平。我们都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家庭、孩子,我们现在再谈那些就不应该了。”

    “我现在不幸福!”

    “为什么?”

    江淼收到管也平从西藏寄来的那封长信之后,直到大学毕业,她像乘坐在一只失去航标的孤舟上,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上漂流着。大学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商阳市文化馆工作。直到报到规定时间的前一天,她才怀着十分伤感的情绪,拖着千斤重的双腿来到市人事局报到。一个高个子英俊的男青年盯着她看了半天,又看看报到证,嘴里重复着:“江淼,江淼……”然后对她说:“你愿意去文化馆工作吗?”

    她冷冷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他又说:“你怎么啦?”

    她没有回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犹如一尊美丽的雕塑。停了一会,他说:“团市委你愿不愿意去?那里比文化馆要好,你是一个中文系的本科生,团市委正需要你这样的人。那里可是培养人才的地方,你考虑一下,随便什么时候来找我都行。”

    她感到一阵热流冲到身上。这是她和管也平分手以来第一次对生活产生一线希望,也好像是遇到第一个善良的人。她从嘴角露出微微的笑靥,说了声“谢谢!”

    他忙说:“我叫汪登生,华东大学哲学系毕业的,我毕业已经三年了。有事尽管找我,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江淼突然间对生活荡起了前进的风帆。汪登生给了她生活的希望。他那高大而魁梧的身姿,那双浓眉,简直一下子令她倾倒。时代的骄子,美妙的前程。市人事局,这个令人羡慕的工作。啊!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第二天,她顺利地到团市委报到了。

    不久,她坠入汪登生的情网。直到她生了女儿之后,她才知道,他一直和另外一个女人暗中保持着关系。甚至他明显感到他对她一阵狂热之后,连性激情也渐渐减退了。然而,她始终感激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她度过了感情的危机!出于对他的感恩戴德之情,她什么都容忍了。

    管也平吃惊地叫起来:“汪登生,你们……”

    江淼点点头:“是的,我们的女儿已经15岁了。”

    管也平抽出一支烟,若有所思地点着,猛抽了一口,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江淼看着管也平,压抑着内心的痛苦说:“什么我都知道了,看在我们过去那份感情上,求你宽容了他……因为我们毕竟是夫妻,还有女儿!”

    管也平拿着香烟的右手微微抖动了两下,眉毛变得像几何学中的约等于符号,一贯闪烁着朝气的眼睛里,侵入了难解的困惑。

    江淼突然扑到他的怀里,管也平惊慌得没有来得及躲开。她一把搂住他,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也平,我怎么这样苦命啊!

    上帝又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我要向你赎罪……“管也平用力推开她的手,心脏一阵激烈的跳动,心头倏地漫过一层酸辛!瞬间,他恢复了平静,脸色变得那样严峻而深沉。

    他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甚至一反常态,深深地把烟吸进气管里,一时间呛得咳嗽起来。

    是激动,还是敞开内心隐秘后的轻松!泪痕满面的江淼停止了啜泣,她睁开那双渴求的泪眼,看着管也平。

    终于,管也平无奈地说:“江淼,老同学20年未见面,说实在的,此时此刻,我深深地理解你。一个人谁能预测未来,谁又能看清前事!重要的是把握未来。我现在还无法把你的未来加以评价。然而,只要是能帮助你的,不要说你,谁求我,只要我有能力,我都会尽力的。”

    管也平看着江淼,她还是那样光彩照人,还是当初在大学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爱慕的女人。男女之间产生感情,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在人生道路上的原则分歧,决定了这种爱情是不能结合的。他从不后悔,现在他倒是有些可怜她。这不光是她所说的她和汪登生之间早已没有什么感情了。而更重要的是汪登生目前的所作所为。有些问题作为女人、妻子,她还不了解。

    此刻的江淼感到无限悔恨,初恋的失败,幸福的毁灭,都是她自己撕碎的。大学时代的往事,她和管也平那一次一次美好的幽会,那甜蜜的笑声,那发自灵魂深处的爱慕,像一片片闪电飞到眼前。她希望管也平能够谅解她,渴望他的感情能够回到它的身上,哪怕是婚外的一点补偿。她鼓足勇气说:“难道你一点也不留恋过去吗?”

    管也平笑笑,坦然地说:“人生的过去有不少东西是美好的,凡是美好的东西,没有人不留恋的。这不仅是你和我,任何人都一样!”

    江淼说:“我指的是你和我之间在学校那段美好的感情!”

    管也平沉思了一会说:“我相信,男女之间无论是怎样的一种爱都是一份美好。即使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人们初次的爱情,由于年轻,太富于幻想,阅历又浅,所以往往不切实际,成功的绝少。大概我们之间就是属于这种。但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是感受到美好和幸福了。”

    江淼脸上倏地飞过一片甜蜜的嫣笑,兴奋地说:“假如我要舍弃一切赎回我们当初的爱呢?”

    管也平斩钉截铁地说:“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时间倒流回到20年前!”

    江淼那泛着红晕的脸上顿时蒙上一层苍白而浑浊的浮云。突然,她无限悔恨地捶打着自己的脑际。嘴里一阵发酸,泪水冲出眼眶流经面颊,淌到嘴角。她感到这泪水是那样的苦涩!然而,当她想到女儿,想到家,她再三哀求道:“也平,求你看在我们过去那份感情的份上,你就放了汪登生一马吧!”

    管也平吃惊地看着她说:“这是从何说起啊!我还没有正式到任,就是将来,我对谁都是一张白纸。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但是,我从不无端地损伤一个人,我也不会在重大问题上袒护一个人的。”

    江淼叹了口气说:“是啊!我太了解你了!”

    她走了,管也平一直把她送到大街上,他们分别了。她深情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一路上她带着他的手握别时的那份温柔感觉,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每一件往事和每一句话,直到她躺到床上,仍然品尝着旧情难绪的苦涩滋味……

    九、推心置腹

    管也平大学毕业后援藏——探家途中遇方兰——兰晓平去沂南上任——诉说不幸的婚姻——团市委书记曾和江淼产生婚外情

    江淼的出现虽然出乎管也平的预料,但她并没搅乱他的生活。只是犹如平静的湖水投入一块小小的石头,荡起一点小小的漪澜。但是对于管也平来说,在他的感情世界里毕竟又增添了无端烦恼。

    经受了爱情创伤之后,管也平更加洒脱了,他全身心地把自己投身于西藏人民的事业中去。第二年入冬前,根据中央指示精神,西藏自治区决定援藏干部回家乡休息三个月。回省里的干部分三批返回。这批援藏干部当中,管也平年纪最轻,也是唯一没有结过婚的青年。他留下处理完部分不宜拖延的工作。然后一个人乘火车离开拉萨。三天后到达西安,再次登上了南下列车。在列车上遇上了西安交通大学放寒假的女大学生。他们的座位都临着车窗,且面对面,中间仅隔着小茶几。女学生扎着两条长辫子,黑发闪着光亮,肌肤洁白柔嫩,在寒冷的空气中冻得透出红润。脸皮嫩得犹如成熟的桃子,一层茸茸的绒毛让人感觉出少女的青春在烟烟闪光,蛋形的脸上闪动着一双传神的凤眼。

    薄薄的棉上衣看不清什么颜色,外面罩着一件小花布外套。

    脖子里围着一条米色长围巾。女子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端庄得体。当她一只手托着下颌,凝视着窗外时,恰似一幅优美的西洋画。

    管也平无心关注这些混乱而嘈杂的旅客,直到列车吐着白色的雾气,从黄土高原朝着华北平原狂奔着,旅客们才渐渐地安静下来。车上的服务员热情地为旅客送开水。这时她站起来,从头顶上的行李架上够着包。管也平站起来,伸手拉出她的包,她接过包,从包里取出杯子,管也平又把她的包放回原处。这一切他们配合得是那样默契,连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听她说了“谢谢”两个字。微微的一笑,却显得那样甜蜜而纯洁。他无意中看了她一眼,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慌忙躲开她的视线,害怕自己难以抑制的尴尬表情露出什么轻怫。他低着头,久久地不敢抬起头来,突然觉得她有些像江淼。是的,她和江淼一样美丽动人,和江淼一样有着少女诱人的魅力。他竭力排除着自己头脑中荒唐的念头。就在这时,送开水的列车员走过来了,她接了一杯水,对他说:“你的杯子呢?喝点水把!”

    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伸手从包里取出杯子。他不敢看她一眼,而她接过他的杯子,列车员倒好水,她把杯子轻轻地放到他面前说:“你去哪儿?”

    他仍然低着头,故意用双手扶着茶杯,低声说:“去京宁。”

    她兴奋地说:“我也是,那我们同行。你从哪儿来?”

    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面对这个同乡的女孩,他抬起头说:“我是华东大学毕业的,分配在江苏省团委工作。随后被批准援藏,现在是回京宁休假。”他竟然一口气回答她并没问的话题。

    她惊讶地叫道:“啊!援藏干部,真是了不起啊!”

    他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大学生,想到自己两年前也是这样单纯而无忧无虑。如今离开那欢乐的校园,走上这险恶的人生,特别是因为他的援藏而被江淼抛弃,这不能说对他的人生不是一个残酷的打击。学生时代多么令人留恋呵!多么令人向往!

    江海省是一个经济、文化发达的大省,省会设在京宁市。这个古老而闻名的大都市,改革开放以来,京宁科学技术正大踏步地向前迈进,高科技人才不断涌现。中央为了进一步加强西藏建设,决定江海省和西藏自治区结成友好省。除在经济、文化上给予支持外,还定期派出一定数量的援藏干部。

    她看着面前这个青年说:“我是西安交大的,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叫方兰。要是许可的话,我也申请援藏!”

    他摇摇头说:“你?一个女孩子,别,别……”

    她睁大那双凤眼间:“为什么?”

    他微微笑了笑,嘴角有些苦涩:“女孩子……”

    她反驳道:“女孩子怎么啦!你这人年纪轻轻的,还重男轻女!封建思想蛮重的嘛!”

    他反被弄得有些尴尬了,其实他完全是一句随口话,她却这样认真起来。他忙笑着说:“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都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家在京宁城里吗?”

    他说:“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我母亲带着我和哥哥。那年冬天,实在无法生存了,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俩投奔远在浙江的舅舅。没想到在途中把不到七岁的哥哥丢失了。至今没有下落,这些年来我只有和母亲相依为命了。”

    她的脸上顿时露出怜悯之情,一股激情直冲她的心扉,少女的心顷刻间被感情的温度融化着。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激情:“请问你贵姓?”

    “免贵姓管,名也平。”

    “管也平,管也平!”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

    他在内心重复着她的名字:方兰。但没有说出声音。她想了想说:“我母亲现在一个人住在农村,今年冬天援藏干部休假三个月,我回家好好陪陪母亲。”

    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了。

    夜已经很深,列车拖着蛇一般的身躯,冲破北方那严寒的空气,在黑暗中飞奔疾驶着。车轮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车厢里的旅客多数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方兰靠在座位和车窗的角落里睡着了。

    又走了两天两夜,列车到达京宁。管也平帮助方兰拎着行李,出了车站。

    他说:“方兰同学,我送你上汽车吧!我准备去单位看看,过两天再回老家。”

    方兰像是面对熟悉的朋友,倒有一种离愁别绪的感觉。她紧紧握着管也平的手说:“我们的相识也许是一种缘分吧!大概是因为我爸爸是一名中医,我特相信缘分!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说着递给管也平一张纸:“这是我学校和我家的地址。”

    她上了汽车,望着向她挥手的青年,仿佛这青年身上带着一种魔力,他毫不费力地把她吸引到他的身边。她头脑中浮现着他那爽朗的谈吐和潇洒不羁的风姿。不知怎么的,她越发想探索他身上的奥秘!

    方兰回家不久,就收到管也平的来信,这是一封极平常的信,很短。而她从这封信当中看到了一个青年的心。她立即给她回了一封信,令管也平吃惊的是,这哪里是一封信,简直是一篇绝妙的抒情散文。读着这封普通的信,确实是美好的文学享受。

    他暗暗地赞叹道:“才女,简直是奇才!才貌双全少有的女子!”

    就这样,鸿雁把两颗倾慕的心越拉越近了。方兰自从在火车上和管也平相识之后,她心田里一个顽强的禁区被冲击了一下,爱情烈火点燃了她的灵魂。那双纯洁、热情、闪耀着光芒的凤眼从此增加了这一神圣的光芒。

    方兰毕业了,由于她那流畅而俊秀的散文和潇洒的书法,那超群的记忆力,她被京宁一家杂志社选中了。

    赴藏的第三年冬天,管也平回到京宁度假,和方兰结婚了。

    江淼的出现,使得管也平对过去产生了很多回忆。他觉得自己的成熟是从江淼给他感情的打击开始的。在西藏四年的锻炼和成长,使他懂得了人生很多很多真谛。还在很多年前,他曾经说过,假如哪一天他能当上县委书记的话,他将要像郑板桥就任山东潍县县令那样,一路微服步行前往就任,了解群众疾苦,创造一个奇迹!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当上了市委书记,他要实现自己当年的夙愿,他要成为老百姓心目中的清官!

    他想起著名诗人艾青在《诗论》中写道:假如人生仅是匆匆的过客,在世界上访俊一些时日……

    假如活着只求一生温饱,和一些人打招呼道安……

    不曾领悟什么,也不曾启示什么……

    没有受人毁谤,也没有诋骂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