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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算了算了,”周小峰指责马民,“你尽讲空话干什么?你蛮喜欢讲空话了啊!”

    马民发了几句本来想对妻子发却终没有发出来的火后,心情又好了点。“你去买两个西瓜来,”马民对小廖说,声音柔和了许多,“马上就去。”

    小廖低着头离开后,周小峰一本正经地对马民说:“你怎么对他这么恶?他也是个男子汉,你要给他留点脸。”

    “我交代他一早就来,他搞到这个时候才来,还是我打他的手机,不然的话他还可能不得来!你看我有火不?你怕我想对他发脾气?这是他自己不自爱。”

    “那你也不要当着我们的面说他,你搞得他好没面子罗!你这只会促成他更加和你离心离德。”周小峰说,“你以后在这方面要注意点,你莫太不把他当人了。”

    “我心里有底。”马民不想听周小峰的赐教。

    马民在这里是个多余的人,他们一心埋在设计里,眼睛不是盯着窗外的天空苦想,就是望着纸张动脑筋。马民也不想打搅他们的思路,只是坐在床上翻翻资料,看看从服务台上拿来的报纸,当然是找花边新闻看。这天中午,他睡了个午觉起来后,就强烈地想同彭晓打传呼机,想见到她的愿望是那样强烈,感到生活中没有她,这个世界就空空的了。他在手机上按了彭晓的传呼机号码,并在背后加上代号“96”。这个时候,邓小姐敲门进来了——那个戴着一副眼镜长一张老鼠脸却被周小峰视为不俗气的女大学生——脸上布满了俗气和不好看的笑容(一口不齐整的黄牙),同马民打了声招呼就径直走到周小峰的身旁。周小峰正坐在桌子前,勾着头一心画着商场效果图,没有注意她找来了。“你好啊,”邓小姐站在他一旁声音甜甜地说。

    周小峰当然就抬起了头,并放下了手中的画笔。“你怎么来了?”周小峰问她。

    “来看你呀,”邓小姐斜睨着他,“不欢迎?”

    “欢迎欢迎,”周小峰说,站起身为她泡茶,“坐罗坐罗坐罗。”

    他一连说了三个“坐罗”。

    邓小姐一p股坐在沙发上后,两边望望,“你们好忙埃”她说。

    “我们在画图纸,”周小峰讲废话,把茶递到她手上,“搞不赢。”

    “我就是来学习的,”邓小姐假惺惺地一笑说,她是说给盯着她的马民听的。

    “全身心地在忙这事。”周小峰说,一双外突的眼睛直视着她的老鼠脸,“想跟你打电话,又确实太忙了,就没跟你打。你来了,我很高兴。吃过晚饭再走,”现在还只三点钟,他就留她吃晚饭。马民觉得很好笑,当然就“嘿”地一声,接着就嘿嘿嘿嘿嘿地笑了。马民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周小峰是个聪明人,从马民的笑声中立即就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蠢气。“马民,你这样笑做什么?”周小峰有意见地看着他说,“不过就是讲了一句宝话不罗?也不值得你这样敞开喉咙笑!”

    “你讲了一句宝话?”马民装作不知道,“我没听见,你是讲什么宝话?”

    周小峰当然不会把自己讲的那句宝话复述一遍,“讲你是个猪。”周小峰反感他笑容满面的神气,立即就开口骂了句。

    若是换了别人,马民会奋力反击,但是他不计较周小峰。他又笑了笑,“你实在是个有修养的读了很多书的副高级设计师,”马民不生气,“怎么一开口就是痞腔?”

    “就是要骂死你这个家伙,你剥削我们。”周小峰说,“我们会对你有好话哎!”

    这个时候马民的手机响了,“我好久剥削过你周小峰?我这一世就怕了你。”马民笑笑说,对手机里“喂”了一声。马民一听是彭晓的声音,脸上那种无所谓的笑容即刻就变成了亲切的笑容,“你好,好像有一年没跟你联系了一样。”他开着玩笑说,“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不好。你呢?”

    “我在忙着一笔四百万的业务,”他加了一百万,“现在正组织人设计图纸。在湖南宾馆包了两间房子,这几天天天守在湖南宾馆。你还好吗?”他刚把后面这句话说完,立即就想起已经问过这句话了,忙变成另一句话说:“我是说你现在在哪里忙?”

    “在家里。”她说,“刚进屋。”

    “在屋里休息?”

    “是的,外面好热的。”

    “我请你晚上出来玩,想出来吗?”

    “我随便。”

    “莫说随便,这句话让我听起来没有信心。你说你想出来玩不?”

    彭晓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在哪里?”

    马民想了想,“我索性五点半来接你,可以吗?”

    彭晓没吭声。

    “你不同意?”马民问。

    “好吧,你来前再打我的叩机。”

    马民说了声“好的”就收起了手机。周小峰眼睛发亮地看着马民,“哎呀,你硬是和她勾搭上了么?!”周小峰笑笑,“你不怕你老婆跟你离婚哎?”

    马民一笑,“莫抓着我‘沤’,我本来就是从坛子里拿出来的,再‘沤’也就是这样子了。”马民说,递支烟给周小峰,“我们都是d庭湖的老麻雀了,经的风雨多。”

    这个晚上对于马民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他体尝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爱情,这无疑是真正的爱情。他和她都不怀疑爱情的真实性。他们是那样投合,以至都不能择地就在汽车里干开了。事先马民是不敢抱这个指望的,而彭晓也不想这样,但事情却发展到了那一步。你有时候在外面寻找业务,这里碰钉子那里碰钉子,当你筋疲力尽,不去想这些东西的时候,业务却来了,就是这个道理。那天晚上,马民并没有想过要占有她,他甚至都不敢往这方面想,他怕自己想多了又得不到她而产生绝望感。我们都不想产生绝望感,我们都在回避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因为绝望感是能让人窒息的。我们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想活得好一点。马民就是这样想的。“大家都去赚钱,为什么?”马民那天晚上非常理直气壮地盯着彭晓,“就是想活得好一点,而钱就能让人活好。你得承认,你承认也要承认,钱虽然买不到爱情,但它可以买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物质,而这些物质给你带来的不仅仅是快乐,还有你的存在价值。你有钱,你就可以买轿车;你还可以自己不做事,雇用别人的智力和体力,我就是这样干的。你没有钱,你就只能用两条腿走路,你就只能打工。为什么现在的人,个个都在谈钱,不谈理想了?就是因为钱可以改变你,甚至改变你的一切生活。现在的人都物质化了,不要以为这是退化,我看这是一种进步。大家都知道钱的重要,这个国家才会富强起来。”

    “你的思想跟别人不同,我觉得你的话听起来更真实,马民。”

    “我是个说真话的人。”马民大气地一挥手,“我不必要讲假话,没有人领导我,我不存在要低三下四。”他想起自己在刘局长面前显得很不够志气,就改口道,“只是有时候我为了业务,奉承别人几句。这叫作做一个钩子钓鱼。我是钓鱼协会的,你怕我真的是白当马大猪!钓鱼的人总是先打‘窝子’,然后放下钓杆,等着鱼来咬钩。”

    “我当然知道你不叫马大猪。”彭晓笑得极好看,“你叫做马钓鱼。”

    两人是在银苑吃饭时说的这番话,接着两人就去唱卡拉ok。“我今天想唱卡拉ok,”马民对身旁的彭晓说,“忙了几天,想和你一起轻松轻松。”

    “那我们到霸王花娱乐城去唱卡拉0k?”彭晓说,“那里的音响效果不错。”

    “在哪里?”马民问她。

    “在展览馆旁边。”

    汽车就直朝展览馆飘去。“一个人累了就要轻松,”马民对她讲着废话说,“卡拉ok是一种自娱自乐的东西,它可以让人放松一天的疲劳。我们都活得太累了,你说呢?”

    彭晓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马路上。

    汽车在霸王花娱乐城的门前停下了。“就是这样的地方?”马民有点看不起的神气问她,“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开辟的高消费娱乐场所呢。”

    “别说空话,马民。”她说,脸微微一红,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马民感到自己这句取笑她的话说重了,有点后悔。他下了车,锁了车门,望上眼深蓝一片的天空,又望一眼霸王花娱乐城的外观,觉得外观上虽然不显得豪华,也不那么难看。门前一片灯光,门口站着一个肩上挂着绣有“霸王花娱乐城”,黄底红字绶带的小姐,小姐摆出一副恭候顾客光临的形象。两人从小姐身边走过去时,小姐对他俩微笑一下,表示欢迎。他俩径直步入了一个门上写着2号的包房,房里靠墙摆着一排拐角人造革沙发,一个茶色玻璃茶几,一台二十五寸的大彩电和两个音箱。室内开着空调,马民和彭晓坐下后,服务小姐走进来打开电视,把线接好,这才转过头来问他们需要什么。

    “来两杯菊花茶,”马民把背伸直说,“再来碟马奶葡萄。”

    小姐走出门后,马民就把背靠到沙发背上,望着彭晓,彭晓把歌谱本递给他一份,自己就拿起另一份寻找自己熟悉的歌曲。

    “我帮你点《把根留住》?”彭晓说。

    “可以。”马民淡淡一笑,“这是我的拿手戏。”

    “你还唱什么呢?”彭晓偏过头看着他。他也瞥着她,她的瓜子脸蛋白白的,脸颊上嘴角旁的几条细小的血管朦朦胧胧地呈现在他眼前。她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地扭开了脸,又埋下头翻看歌谱单。他心里真想伏下身去亲她,他迟疑了下说:“还唱一首《中华民谣》。”

    “你还蛮晓得唱流行歌曲吧?”彭晓笑笑,又抬起她那张好看的瓜子脸,目光温柔地瞥在马民脸上。马民充满激情地迎接着她的目光,为此他的一张脸都在颤抖,这种颤抖也许别人感觉不到,但马民却感觉到自己这张成年男人的脸在颤抖,不是脸上的皮肤在颤抖,而是皮肤下面的肌r在微微地颤栗,甚至是在跳跃。他赶紧扭开了脸,他怕她感觉到他脸上的败相。他一避开眼光的对视,就感觉脸上的肌r不再颤栗了。他觉得刚才自己神经很紧张,他做出精神为之一振的样子说:“我在卡拉ok厅玩得多,听都听熟了一些流行歌曲。等下我们一起唱《明明白白我的心》可以不?”他以为她不会同意,但她娇媚地点了下头说:“可以。”

    马民注意到她说“可以”时眸子一亮,像里面有电一样。马民原计划今天对她冷淡一点,这种冷淡就是不向她表述什么,只是随便玩玩笑笑,以示自己很轻松。马民不想再让她看到他爱她爱得不得了的样子,马民想把感情冷处理,想让她热起来,或者说,万一她不热起来自己也不至于那么吃亏。一个人的感情不能太具体了,太具体了会害了自己。马民这几天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有表现出几天不见了而派生出来的应有的热情,反而是那种平缓的表情,好像只是两个关系好的朋友相见而不是一对情人相见似的。此刻马民心里一紧,把握不住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战略了,是推动自己向她发起进攻还是继续保守这种心境。他觉得自己没有力量把握她,我看她怎么发展。他心里说,我应该掌握主动。两人开始了唱歌,一支歌又一支歌。马民边唱歌边抽烟,边和她说话。马民唱《中华民谣》“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他唱得很动情,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为此彭晓还为他特别鼓了掌,又要他唱了一遍(她为他点的)。当他第二次为她唱这支歌时他的情绪更调动起来了,仿佛河里的水涨上来了一样,当他唱那段“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时,他觉得自己同壮士一样一去不复返了。他的感情一下子就涌到了他那只未拿麦克风的手上,那只包蓄着爱情的手一下就逮往了彭晓的手,并且紧紧抓着。“我真的很爱你,我并不想说这句话,但我还是说了。”他一脸深情地看着她,“你看我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一句实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只是看了眼就迅速把目光移开了。“我觉得我快被你的目光焚化了,”她低声说,“我也爱你,马民,真的。”

    他一下把她抱住了,“我太高兴了,你今天真的让我幸福。你说了你爱我,这句话让我幸福得想去死。”他用这种方式表白他的爱情说。“有你这句话……”她迅速用手堵住他的嘴,“又想说死是吗?”她睨着他,“你死了,那我去爱谁?”

    “你真聪明,彭晓,你真聪明。”马民说,“我确实想说这句话,你把我这句话堵在嘴里了。我太爱你了。”他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我从没想过我会有……”“会有今天?”她打断他的话说,很聪明的样子斜睨着他,脸上笑靥一闪。

    “是的是的是的。”他一连说了三个“是的”。

    两人离开卡拉ok厅时是十点多钟,这对于他们来说,回去还嫌太早了。两人就开着汽车往郊外奔,“我们兜兜风,”马民一脸快慰地说,“我今天不想睡觉,”“我也不想睡觉。”她说。

    “很高兴你说的这句话,”马民说,“我们把车开到荒野上去看看月亮?”

    “月亮代表我的心,”彭晓笑笑说。

    “那我就看看你的心,”马民说,汽车上了五一路后,他加快了速度。

    汽车载着他俩很快就摆脱了城市,朝着浏阳那个方向奔去,一下子就驶出了四五十公里,汽车驶到了一片两边都是田野的简易公路上,这里的空气里飘扬着稻谷的芳香,充斥着青蛙的喧嚣,还夹杂着蛐蛐的叫声。“这就是大自然,”马民觉得可以停下车了,“大自然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现在来到我们母亲的怀里了。”他说着这话时,他的母亲就真的出现在他视野里了,他看见他母亲从田野那头的黑暗处走来,脸朦朦胧胧的,目光暗幽幽的,直朝他走来,他简直一惊。一个椭圆形月亮的夜晚,他把视线抛到那轮要圆不圆的淡黄的月亮上,“我小时候听老师说了嫦娥奔月的故事后,一看见月亮就蠢想,嫦娥为什么要奔月呢?月亮上又没有人,她一个人住在月亮上不害怕吗?后来才知道这是神话故事。”

    “我小时最喜欢听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她说。

    她怕是想当公主,他想,一笑。“我小时候,我爸爸从没有闲心同我们讲故事。”

    马民回忆他的小时候说,“所以我小时候的故事都是我妈妈说的,我妈妈最喜欢讲小白兔的故事,今天说这只小白兔的故事,明天又讲那只小白兔的故事,从小白兔的妈妈讲到小白兔的爷爷,讲小白兔的爷爷怎样奋不顾身地同狼斗,把一只小小白兔从狼嘴里抢了出来。后来我听得乏味了,我就再不听我妈妈讲小白兔的故事了。”

    “你妈妈喜欢你这个儿子吗?”

    “我妈妈最喜欢我,但我母亲是个很柔弱的女人,她很害怕我父亲发怒,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作斗争。”马民说到这里的时候,妻子的形象清晰地闪现在他眼里了,妻子不正是自己母亲的翻版吗?他想到这里,看一眼月亮,很抵触妻子身影闪现地吐了口痰,又瞧着彭晓那张在月光下显得很美的瓜子脸。“我的这一生其实是很可悲的。我的今天虽然比起我们同时代的一些人来说,似乎有些成功,但这又算什么?我一想起自己的妻子,想起自己忙忙碌碌的,有时候真觉得自己不知是为谁忙碌!大凡一个人忙碌都有明确的目的,我变得纯粹是为钱在忙碌了,而钱,我可以说养我下一辈子的钱都赚足了……”“马民,我们说点别的话题好吗?”

    “这些话,我也只是同你说,同别人,我是不说这些东西的。”

    “真的,你只是同我说?”

    “现在的人,谁还会去关心你想些什么?”马民说,“现在的人都生活得表面化了,甚至都生活得物质化了。文学、哲学和艺术都成了没有人去讨论的东西,开口就是在哪里发财,开口就是在哪里赚钱,你看烦躁不烦躁?”

    彭晓笑了,“马民,我觉得你和一些商人不同,你脑壳里装的东西,比我接触的那些商人深些。我觉得有些商人,赚了几个钱,就自以为是个人物,变得好浅薄的人。”

    她的目光在月光下闪着青辉,她的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你是我第二个真正动了心的男人,我不骗你,我想回避你,但是回避不了。你一分手就把我摆几天,甚至一个星期都不打我传呼机,我都觉得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我……”马民深深地出口粗气,“我很爱你。我真的在想,我要和我那个神经老婆离婚,和你重新组织一个家庭。”他捧起了她的脸,“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成熟和认真地爱过一个女人。”他换一个姿势坐好,把她迎面搂在怀里,他把她的脸扳过来,开始试探性地吻了她一下,又吻了她一下,然后长久地痴迷地吮着她的嘴唇了。

    她马上发出了焦急的气喘声,那是一种情感调动起来了的声音,“马民,马民,”

    她做出了女人在这种场合下应有的反应,“我真的要崩溃了。”

    她当然就崩溃了……

    26、爱情是雨露

    马民那几天觉得自己生活在爱情的国度里。爱情是什么?爱情是雨露。就好像天上下雨,晚上打露水,好使世上的万事万物去努力生长。从前不是有句歌词叫做“雨露滋润禾苗壮”吗?试想想,这个世界上没有雨露。这个世界不就成了月球或火星?那还有什么生命可言?虽然也有一句歌词叫做“万物生长靠太阳”,但是没有雨露滋润,你在一片焦土上又怎么去生长?爱情就是雨露,可以使人健康和有目的地生活。马民想。马民脸上容光焕发了,就跟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一样,使任何人都觉得他气色很好,且精力旺盛。

    “马民,你脸上泛光埃”周小峰羡慕地说,“你被爱情滋润得漂亮些了。”

    “爱情使人年轻。”马民供认不讳地一笑,“我现在觉得自己活得有目的了。”

    “我只晓得有一个人三天两头往湖南宾馆跑。”张眼镜说。

    他是指彭晓。彭晓确实三天两头来,和他们一起共进午餐,或者共进晚餐。彭晓脸上的美丽和笑容里的那种女人特有的聪明,他们都很好地感受到了。他们都对彭晓印象好,他们都觉得彭晓是个丰姿绰约的聪明的女人。他们甚至觉得彭晓和马民天生就是一对。

    “我只告诉你,”周小峰笑着威胁马民,“你不对我们客气点的话,你不好好地巴结我们,我就要掀你的老底子。你以前在港岛夜总会,可并不是这么纯洁……我相信彭晓对我的告诫会有分辨力的。”

    “我比你要纯洁得多,小峰。”马民强调说。

    “你比我要纯洁?”周小峰哈哈大笑起来,“你的手没往那些地方去?你以为我没看见?纯洁用在你身上真是糟蹋了。等下彭小姐一来,我就跟她讲故事。你在她面前是一个版本,这个版本里,你可能是雷锋的表弟。你在我面前可不是罗密欧,是一个日本三级毛片的版本,这个版本的内容是,你是来自北方的色狼。”

    “你这杂种莫把我‘臭’得这样子要不?”马民有点急了。

    “你晓得骂杂种了?这证明你还有点良知。”周小峰笑笑,“你还不对我好点?”

    几个人都放开喉咙笑了。

    “彭晓来了,”张眼镜走出门,然后一脸紧张的样子走进来说,还示意周小峰不要开玩笑了。“莫讲了莫讲了。”

    大家真的以为彭晓来了,就都不做声了。结果等了一气,什么人也没有来。张眼镜就大笑,笑得要死的样子,“我逗你们的咧。”

    周小峰一高兴起来就什么玩笑都敢开,他甚至连他们领导的老婆的玩笑都开上去了。

    有次领导的老婆来公司里找丈夫,丈夫却不在。周小峰开玩笑说:“跟王小姐一起坐着车出去了。”这害得他的领导在家里拚命赌咒发誓地解释,事后领导责备他,叫他不要再在他老婆面前开这种离心离德的玩笑,因为他老婆是第一号醋坛子。周小峰喜欢拿别人的痛苦开心,喜欢把短暂的,甚至虚假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完全是因为他在一种自卑的环境中长大的结果。周小峰的父亲是个三流木匠,因为偷过几次木材被厂领导发现,一直在单位上做人不起。周小峰就是在这种父母都做人不起的环境中长大的。他身上有一种报复一切的欲望,这种报复并不含什么明确目的,也没多少险恶的用心,不过是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快。这种心态也只有在从小受到周围人歧视的环境中才可以壮大起来。周小峰对一切都不满,看到身边的朋友发达了,他就有一种y暗的心理自然而然地疯长着。这种y暗心理时常表现在妒忌和酸溜溜的讽刺上,马民掌握了他这种心理(两人都相互太了解了!)当然就学会了绕开他的这种进攻心理并不忘提醒他说,“你莫对我不义啊,我们是多年的朋友!”

    马民不想让他在彭晓面前说半句坏话,这主要是他在彭晓面前吹牛皮说,他和他们都是兄弟。“我可以随意调遣他们做事,”马民昨天在彭晓面前吹嘘自己说,“他们都听我的话。他们都把自己的工作丢在一边,跑来为我设计图纸,就凭这一点,你都可以看出他们对我很忠心。”马民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了钱而来的,周小峰也是为了钱而来的,如果没有钱,在当今这个空气中充斥着铜臭的社会,谁愿意白白地花费自己的青春?如今哪里不是金钱关系?

    现在准还谈思想?在马民看来,这个社会已经不生产高尚的人了,生产英雄的机器也已经锈坏了,只有一条流水线,那就是大批量地生产贪婪的拜金主义者。很多曾经有抱负的理想主义者都堕落为金钱的奴隶了,马民觉得自己、周小峰和龙大师他们都属于从充满抱负的台阶上掉下来的人,“小峰,我想起你以前想当画家的抱负,就牙齿都要笑跌。”马民故意换个话题说,因为他知道彭晓快来了。“你其实是有绘画才能的,我非常喜欢你送给我的那幅《荒原上的阳光》。那是一幅世界名画,等你死了,我要拿去卖一百万。”

    “卵画咧,”周小峰看不起自己的画说,“还世界名画!我那时候清白什么?当画家又有什么意思?现在哪个还去看画?只有神经才去看。”

    “想起我们那个时候坐在一起研究各自的作品,真的人都会笑死去。”龙大师记忆犹新地说,“那时候画一幅画,就你跟我提意见我给你提意见,人活得好认真埃”他们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彭晓推门进来了,彭晓站在门口故意开玩笑说,“我可以进来吗?”

    “那你不能进来,”周小峰说,“你一进来,我们就不晓得要怎么画了。”

    彭晓笑笑,“那我来了你正好休息吧。”她说,走了进来,坐到沙发上马民身旁。

    “马民还有一个日本三级片版本的故事,他没向你交代吧?”周小峰一脸认真地说,“那里面好多内容生动、打情骂俏的故事,你不晓得吧?”

    “那我不晓得。”

    “莫听周小峰开玩笑,”马民说。

    “开玩笑?”周小峰瞪着马民,“你要我掀你的老底子不?你拈花惹草的故事,我都记在日记里了,那是我学习学习再学习的经验,不然我还不得记日记。”

    “周小峰,你莫口里没昧可以不?”马民说,笑笑。

    “口里没味?”周小峰一副艺高人大胆的形容,“你要我讲不?

    我们在港岛夜总会的时候,可是很山花烂漫的,你还说你好舒服的,这你得承认。“

    “你是个杂毛咧,”马民骂他说,“你在这里编故事罢?港岛夜总会在哪个方向?”

    周小峰大笑,“我记得有一次,你拖我说,到港岛夜总会去潇洒去。”他望一眼彭晓,彭晓正盯着他,“我那时候还乡里人样的,不知道长沙市有个港岛夜总会。你再装蒜,我就会把港岛夜总会的故事讲完埃”“你讲完罗,我倒很愿意听。”马民说,“这叫做真金不伯火炼。”

    “算了算了,”张眼镜打圆场说,“你莫故意当着彭小姐的面讲港岛夜总会的故事。

    你这样说,我都会有意见的。“

    “我没有那样的故事,”马民对彭晓说,“他这是故意在你面前破坏我的形象。”

    “有一个妹子姓刘,你记得不?”周小峰大声说,“你只说你还有印象不?”

    “什么姓刘的妹子?”

    “港岛夜总会的一个姓刘的小姐?”

    “你别口臭好不?”马民真的有点生气了,眼睛也有点红了。

    “你晓得生气,我就不说了。”

    “我没生气。你说罗。”

    “你生气了就生气了,这证明你还有自尊心。”

    马民真想踢他一脚,真想把这个狗杂种从六层楼的窗口踢下去。这时小廖走进来说:“西瓜来了。”他一只腋窝里搂着一个很大的西瓜走了进来。

    27、湘江

    吃过西瓜,又吃过晚饭,他们几个人又缩进房间里画图纸,马民却带着彭晓走出了湖南宾馆。汽车径直开到了沿江大道旁,马民停好车,两人上了沿江堤。这里很安静,有很多树木和郁郁葱葱的灌木,它们像一道绿色的幕墙,把行人和谈情说爱的人隔开了。

    两人坐到了麻石栏杆上,河风很安抚人地驱赶着街上的热空气,把热空气阻挡在几步外的防洪堤下。半边月亮悬在深蓝色的天上,月亮旁飘游着一缕灰灰白白的云。脚下是波涛滚滚的湘江,黑虚虚一片,水中闪烁着月光和趸船上的灯光。更船上,一个男人坐在船头,手里握着把扇子,嘴里叼支烟,在乘凉。

    “我觉得一个人只有和自己爱的人坐在一起,面对大自然,心情才舒畅。”马民说,“这个世界实际上是男人和女人的世界。”

    “你在港岛夜总会玩些什么?”彭晓笑着问他,声音很轻。

    “你不要听周小峰瞎说。”马民说,把她搂住了,“他是那种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上的人。他这个人有点变态,他妻子就是受不了他的变态心理和他离婚的。”

    “你真的没在港岛夜总会玩过女人?”

    “港岛夜总会有女人玩?”马民反问她,几乎是叫道,“你相信周小峰的,你会没有早饭米吃!港岛夜总会是高档娱乐场所,又不是妓院!那是听听歌,喝喝咖啡的地方。”

    “港岛夜总会洗桑拿…”

    马民打断她的话,“我从来没在港岛夜总会洗过什么桑拿裕”他说,“我们不要说这些东西好不?周小峰会在背后笑呢,他这个人很有点y暗心理,他应该去看心理咨询。

    他有时候真的把握不祝我是跟他玩长了,不然我早就跟他翻脸了,想起他我就有火……

    算了,他今天让我不太愉快,我不想说这些东西。“

    湘江的水在夜幕下缓缓流淌着,河风阵阵吹在脸上,一只轮船呜呜呜地从远方驶近。

    马民想起十年前,他和珊珊谈恋爱的时候,曾经多次坐在湘江边上的情景,同样是黑夜,同样是轮船呜呜呜地从他们眼前开过去。那时候妻子真的很漂亮,是华光电子厂引人注目的女青工,当时好多厂里的年轻人为他拥有了珊珊的爱情而妒忌他呢。他还记得他和珊珊在厂里“公布”两人的爱情后,那个团委书记张头,在食堂里碰见他,用一双充满了嫉妒的眼睛盯着他,仿佛要一口吃了他。“我不信你没去港岛玩过,”彭晓抬起头说,折过脸来看着他,那是一种吃醋的眼光。“你是老板,老板口袋里有钱,未必就那么规矩?”说完她笑笑。

    “我虽然离雷锋还有差距,没有去乐善好施,但我这个人的品质还是好的。”

    轮船开到了他们面前,又从他们眼前往开驶去,尾巴后面翻腾着白浪,那白浪在月光下闪了几闪,又很快隐去了。“我真的不懂,你这样聪明的女人,怎么相信那个神经的话!我明天要说他两句,要他不准再在你面前开玩笑。”马民说,“伤害别人我无所谓,我这个人被别人伤害得多,所以我也不在乎伤害别人。但我珍惜你,我不愿意你遭到来自任何方面的伤害。讲明的,我真的想和你组织成一个家庭。”

    彭晓斜着眼晴睨着他,看他是不是在甜言蜜语,她要用自己的目光去感受他的话。

    河风吹在她脸上,她的头发在河风中飘扬,她的瓜子脸蛋在月光下显出了模糊和美丽。

    一辆汽车驶过去,车灯的余光照在她脸上,旋即又隐匿了。她说:“我相信你的话。你知道吗,我希望我把我的爱交给一个稳妥的男人。”

    “那你交对了,我这个人最靠得住”马民笑嘻嘻地看着她,“我心里只有一个月亮,那就是你。我要向我妻子提出离婚了,这是为了你。”

    “为你自己。”她纠正他的话说。

    他把她搂在了怀里,他的手在她腰上摸着,他感受她腰部的柔软。他又摸她的背,他感到她背上的r很光滑,他还感觉到了她背上那根弯曲的骨头,他的手按在一个骨节上,顺着那个骨节一路往上爬,直落在颈椎骨上,颈椎骨突在她长长的脖子和肩膀的交界处,形成了一个点。马民的手就在这个部位按着,并吻了吻她的脸蛋。

    “你摸得我好舒服的。”她折过头来斜乜着他,“我发现你可以当按摩师了。”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又在她脸颊上非常深情地抚摸着。他突然想起妻子也是这样抚摸他的脸,就升起了一股惆怅。湘江泛着青光从他们面前淌过;月亮变成了千万块破碎的银在水中闪耀着;河风使他们感到很舒服。这是七月里一个盛夏的晚上,一抬头,天空显得好高好高。“人与大自然比起来,真是渺小得可怜。”马民瞧了眼天空,感叹道,“人只能活几十年,最多也就是一百年,所以我们要学会只争朝夕,不要把自己浪费了。

    认识你以前,我发现我像很多人一样在淮费自己的生命,我们都是有质量的人,我们要珍惜自己活在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我应该有一种更大的追求。“

    她举起一双眼睛看着“他,”你要追求什么呢?“

    “我还没想清楚。我不想盲目地努力,钱,要赚,但还要有更大的追求。”马民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道,“人在这个世界上又能活好久?所以我们要找到一个追求,找到一个点,我们就从这个点出发,一步一步向前走。”他想起现在他还有一个妻子,心里就又灰暗起来,觉得自己的这一步还不知道怎么走下去。“我现在还没想好,也没想清楚追求什么。但是我会很好地拿出一个追求的思想的,生活是该享受的东西,我已经享受了,我现在,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美好的梦想又到了我脑海里。周小峰、张眼镜他们都变得很物质了,也许他们心里有什么精神的东西,但他们给我的感觉都物质化了。我们应该要寻找自我,寻找完善自己的东西,会有的,我正在捉摸自己以后将走的路。”

    “马民,你不要给我这么多思想可以吗?我脑壳都发胀了。”

    “我没有什么思想,我的思想都很简单。”马民说,“我以前赚钱,就拚命赚钱,赚了钱,反过来仍然觉得自己很空虚,人并不是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我现在越来越这样的认为,所以我到了三十五岁了,还弄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并没找到自己追求的位置。”

    “我想不光是你,大多数像你们这种知识分子都没有找到自己追求的位置。”

    “我们的眼里没有上帝,也没有其他宗教信仰支撑我们的精神,这其实是可悲的。”

    隔了会,马民冲着蓝幽幽的湘江吹起了口哨,吹着一首苏联抒情歌曲。湘江的水在他眼里闪着深蓝色的光,那是天光的反s。湘江在他脚下流着。他相信湘江已经存在几万年了。当年曾国藩率领众湘军,就是在他坐的这里与太平天国的军队交战,大败翼王石达开,致使石达开率残部含恨逃跑。现在他脑子里面就出现了刀光剑影的图象。

    “我们走罢?”她试探地问他。

    他停止了吹口哨,“走。”他说。

    28、投标

    这是七月上旬的一天上午,这一天的太阳非常人,黄灿灿的。长沙就是这样,到了三伏天,就没有一天好过了,每天的气温都跑到三十八、九度上面去了。有时候甚至高达四十度,可是人们除了跟炎热作斗争,还要在生活中奔忙——就是说与自己作斗争,把钱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昨天晚上报今天的气温是三十八度,可是马民觉得起码有三十九度,甚至四十一、二度。到处都是让你热汗淋漓的热风,除非你躲在空调房里不出来。任何一问房子里,电风扇都在拚命地搅动,但搅出来的风吹在身上并不舒服,因为那风是热的,让你感到喘不过气来。马民和周小峰赶到n局的门前时,甚至都不愿意下车。桑塔纳里有空调,外面却是火热的太阳和翻滚不已的热浪。

    “你去,我坐在车里等你。”周小峰贪图享受说,“反正这只是走走过常”“你不要这样,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当然要走完。”马民“我真的有点害怕打开车门,”

    周小峰说,“会热死过去。”

    马民一笑,“热死了你,我负责安葬。”马民望着他,“你不祸宰一千年,不得死。

    你放心。走罗,既来之则安之。我关空调了。“

    马民真的就把空调关了。

    周小峰只好痛苦不堪跳下车,他的脸苦皱皱的。“他妈的,这样热!”

    “去衡山当和尚?”

    “是的,我真的想出家。”

    “你出家,做弘一法师?”

    “做弘一法师做什么?做自己。”

    “你最崇拜弘一法师,你自己说的。”

    “我现在什么人都不崇拜,我只崇拜大自然。”周小峰抛弃了自己热爱的偶像说,“这是一个信仰虚无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你不想痛苦,就是让自己麻木。”

    马民心里想,记住这个杂毛说的这句话,这句话可以拿到彭晓面前去卖弄一下,好让她觉得他深刻。“信仰虚无的世界”,我捣他娘,这句话太准确了。他想。“你说得对,”他说,为了记住这句话,他重复了遍,“是的,这是个信仰虚无的世界。”

    两人顶着炎热走进了n局的办公大楼。n局今天上午进行形式上公开招标。这是刘局长特意安排的一个节目,一心要做给他的几个副局长看,表示他在中间绝没有任何名堂。

    用招标的形式把这个装修业务赐给马民,真是太冠冕堂皇了!招标的时间定在上午八点钟,刘局长要马民在十点半钟左右赶来,因为有十二家装修公司参加投标。“你后一步来比较好,”昨天晚上刘局长在电话里对他这么说,“先让别人把把戏唱完,懂不?”

    马民当时说“我懂”,现在他却丝毫没点底。他们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前,局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马民敲了敲,里面没半点反应。对面办公室的一个女同志见马民手上提着一只棕色的大皮箱,就问他们是干什么的。马民说:“我们来参加投标的。”

    女同志就对着天花板上一指,“在三楼小会议室里。”

    两人就不吭声地上了一层楼,结果就发现小会议室门外站着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