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尼克慢慢走开了。什么都不想。他看到史蒂夫蹲在打开的手提箱前。

    “你有什么想法?”年轻的警察站起来,接过茶杯,这样问道。

    尼克看着那台被烧得变了形的手提电脑。

    “完蛋了。除非能把硬盘取出来,可我根本就不相信还能做到这一点。”

    “不,我不是说电脑。”史蒂夫指着一个看上去完好无缺的保温容器,“我是说这个东西。”

    尼克耸耸肩。

    “毫无概念。你先把它放在一边,等咱们回去的时候把它送到化验室去。”

    3

    尼克怀疑地摇了摇头。

    “我不相信。”

    他琢磨着局长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似乎看到一种既是个人的,又是职业的询问,就又强调了一遍:

    “非常抱歉,但这是不可能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的上司搔了搔自己的头顶。

    “你们昨天晚上分手的时候,他的状态怎么样?”

    “是今天早晨,先生。我们是凌晨3点钟离开那里的。史蒂夫的状态也和所有跟尸体打了十二个小时交道的人一样,全身都带着一种死人味。我也一样。我们大家都带着一种死人味。”

    “这就对了。”

    “不,这就恰恰不对了。当一个人跟尸体打了十二个小时的交道以后,他会产生各种想法,惟独不想再增加死亡人数。”

    局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生活中没有女人吗?会不会是女朋友把他给甩了?”

    尼克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回答,至少他自己觉得是这样。

    “史蒂夫更喜欢男人,如果您想知道一切的话。”他冷冰冰地回答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情况,但他也并不以此为耻。请不要对我大发议论,说同性恋者会因为更重感情而采取了这种过激的行动。史蒂夫并不比您或者我更加多情,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性倾向有什么不好。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让自己的性倾向成为一件国家大事。”

    尼克说话的时候冷不丁地想到,自己说话到底是应当用现在时呢,还是用过去时。他实在难以做到。史蒂夫自杀?这决不可能。

    局长抬起手,手心朝前。

    “请您心平气和一点,警官。其实,我也和您的观点一致。我之所以在这里诡辩,是想考虑各种可能性。我说的很明白:各种可能性。我本人对沃伦警官也十分尊重。”

    “他不是自杀的。”尼克再次肯定地说,“史蒂夫不是那种人,根本不是。”

    喋血快车(6)

    他的上司吸了一口气,接着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让我们再回顾一下事实,好吗?沃伦警官具有携带私人武器和拥有一支猎枪的许可,对吗?”

    尼克笑了一下。

    “他是个出色的猎手。一个百发百中的猎手。在他手下,不会有活着的猎物。”

    “这支猎枪,他放在哪里?”

    “放在他家里。”

    尼克犹豫了一下。

    “我想是放在他的车库里。”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会放在车里吗?”

    “不会。”

    “也不会放在巡逻车里?”

    “那辆卡车?更不可能了。”

    “那他把这支猎枪拿到巡逻车里做什么呢?”

    尼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先生。我一点都不明白。”

    “你们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尼克想了一下。

    “我们是3点钟离开那里的。史蒂夫把我送到家里,因为顺路。分手的时候他对我说,他把卡车送回警察局,然后开他自己的车回家。我建议他直接开警车回家,他说反正顺路,这也是真的。我们大概是在3点20到25之间分开的。最迟是3点半。”

    局长沉默良久,然后才说:

    “法医估计,死亡时间是4点30分左右。”

    尼克皱了皱眉。

    “把我送回家一个小时以后,他还呆在停车场里?这根本不可能。他和大家一样,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们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睡觉。”

    “您没有觉得他情绪低落吗?”

    “没有,先生。”

    “您没觉得他想说什么?想到哪里喝一杯吗?”

    “我们喝了一夜的茶,先生。”

    “我指的是一杯别的东西,烈一点的。”

    “史蒂夫不喝烈酒,先生。”

    局长皱了皱眉。

    “从来不喝?”

    “是的,先生,从来不喝。”

    一声叹息。

    “真的!”

    尼克微微一笑。

    “他属于新的一代,先生。只吃汉堡,喝可乐,每天早晨散步。他是一个健康的青年人。”

    他的上司怀疑地撇了撇嘴。

    “我不认为偶尔喝一杯黑啤酒或者麦芽威士忌,会比他们那种臭烘烘的苏打饮料更有害。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喝那种饮料。不过,咱们走题了。他最近在忙什么案子?”

    尼克想了想,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这几个星期的案件。

    “没什么大事,先生。诸如市中心偷小型摩托车案件;在霍利路发生的一起盗窃案;监视那些买卖赃物的家伙。总之,都是些普通的一般性案件。”

    “没有什么让他处于危险,使他成为别人谋杀的目标的事?”

    “没有,先生。”

    “那么,就是自杀。”

    “不可能,先生。”

    “现场留下了几个字。”

    尼克闭上眼睛。

    “请说吧。”

    “在挡风玻璃后面,有几个用手在水雾上写的字。gotgo。其中两个‘g’都是大写的。”

    “可是我们根本无法判断这究竟是谁写的。”

    “没错。但这句话不会让您想到什么吗?”

    尼克叹了口气。

    “这是一句大家平时经常说的话。昨天我们下车以前可能说过这句话。说这句话是为了彼此鼓气,当我们预感到面临的是地狱般的工作时。它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完全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

    他的上司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警官。”

    “让我来调查这个案子吧,先生。”

    被诅咒的府邸(1)

    1

    已经好几天了,一场浓浓的大雾让你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交通都中断了,人们只能在这座当年的总督府的城市里步行。这是污染造成的又一个后果,乔尔齐奥·左尔齐心里想道,同时,用一条毛围巾把脸包得严严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威尼斯人对这种污染没有任何责任,可是,天气一旦有变化,他们就要承受城里的那些工厂向这个泻湖天堂排放的有毒气体的毒害。

    左尔齐套上一件旧滑雪服,布料已经磨损,上面有很多水泥的污点。然后,又伸了伸身子,用两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腰。睡了一夜觉,腰疼居然一点都没减轻,大概是天气潮湿的缘故吧。该死的大雾。

    咳,抱怨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有没有大雾,都得上班干活;你不去,工地上的活不会自己完成,何况,他还得在月底以前付给供货人钱呢。

    “乔尔齐奥,你要走了?几点了?”

    左尔齐朝床上看了一眼,玛尔塔的眼睛还没睁开,她还没睡醒呢。

    “7点。你接着睡吧。我把闹钟定到了8点。”

    “你中午回来吗?”

    “不回来了。”左尔齐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大的雾,我不想老在水上走来走去。我就在工地上吃午饭了。”

    “你的背怎么样了?”

    他笑了笑,又伸了伸那疼痛难忍的腰。

    “就像所有泥瓦匠的背一样,受不得寒冷和潮湿。”

    “你穿暖和点。”妻子对他说道。

    “穿暖和了。晚上见。”

    乔尔齐奥·左尔齐依依不舍地离开自己的家,走下三层螺旋形石头楼梯,来到梅乔防波堤,他的小船就停泊在土耳其水道上。能见度不到十米。

    左尔齐立刻感到寒气使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这就更加加剧了他的腰痛。看来,这一天又要显得漫长了。

    他绕到弗拉里水道,去接马可,一个跟他合作了十年的工人,然后,走那些把多尔索都罗区和朱得喀岛连接起来的小运河;大雾天走这里要比走大运河更安全,因为这里的船少,水面也比大运河宽。

    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因为,两人都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大雾里会不会出现可能有危险的船只。他们俩谁都不怀疑乔尔齐奥驾驶船只的能力。谁都不相信他会与另外一艘船相撞,或者在该拐弯的地方做出错误的判断。左尔齐是土生土长的威尼斯人,对这里的河道了如指掌。即使浓雾笼罩,他们也会很安全。然而,如今威尼斯变得越来越成为游客的城市,跟这些人打交道可就不好说了。且不说还有那些从大陆上来的企业家阔佬,他们觉得住在中世纪的总督府很惬意,于是,他们就像在高速公路上开大奔似的,驾驶着他们那可怕的游艇在运河上横冲直撞。现在,你要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为他人的无能而c心,而不是担心自己偶尔出现的差错,左尔齐心里想道。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才来到工地:位于奥尼桑蒂水道的克拉里府邸。马可把老板的船系到船主自己的浮码头上,然后,两人开始卸船:沙子、水泥、独轮车、铁锹。还有一种抗潮湿的新型建筑材料,可以用来修复那些由于建筑了泻湖大坝而从潮水中解救出来的底层房屋。左尔齐和马可已经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努力修复克拉里府邸那些被泻湖水淹没了几个世纪的房间。

    与往常一样,等船上的东西卸完以后,马可就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个盛着烧酒的小咖啡壶,两人各喝了一大口,立刻感到身上热乎乎的。

    “咱们开始干吧?”马可问道。

    “最好早点干,否则,咱们就得冻僵了。”乔尔齐奥微笑着回答道。

    劳动使他感到很舒服。肌r有了热量,就放松了,腰也就不那么疼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墙壁的防潮贴面就做好了。

    “你得承认,这看上去要比原来好多了。”马可欣赏着自己干的活,感叹地说道,“我真想快点看到房间里铺了地砖以后的样子。”

    左尔齐咧了一下嘴,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对这种在地砖下架浮板的做法可不看好。虽然威尼斯的地面已经干了一年了,但是你难保大坝不会再出事,或者来一场大潮。再说,也不一定非得泡在水里,只要一遇到潮湿,木头马上就会膨胀起来。”

    “这倒是,不过,出钱的是那个工业家。”马可说道,“是他想要铺地板的。”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被诅咒的府邸(2)

    “那些工业家对这种工程又懂得多少啊?”左尔齐用充满轻蔑的语气说道,“意大利人对威尼斯又知道多少呢?我给他铺一层地板,或者铺这种防潮原料,他根本就看不出区别。”

    “那样一来,我们的进度还会加快,这是肯定的。”

    “不仅更快,而且还会更坚固,更保暖。他也可以得到很多好处,这位工业家。”左尔齐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咱们去吃饭吧。等把肚子填饱了,我再做决定。”

    他们在圣巴尔纳巴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吃了午饭,吃的是威尼斯r炒饭,里面有西芹,还要了两杯浓咖啡。

    “如果做支架的话,必须在墙根那儿打个d。”过了一会儿,马可这样说道。

    乔尔齐奥?左尔齐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见见这个工业家。说到底,如果他非要做支架的话……”

    “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大概是今天晚上吧。他要从工厂回来度周末。你可以早点儿走,我不想让你干得太晚。工厂跟我们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反正你走路也不比坐船慢。”为了给自己解脱,他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下午的活都是细活:安装百叶窗,准备刷第二个房间的墙。他们清理出一道内门,这道门大概已经堵了好几百年了。

    “这个门的年代够久远的了。”左尔齐用手指抚摸着那扇雕刻着一个狮子头的拱形石头门,这样说道,“应当好好清洗一下,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

    “跟那个工业家说说,”马可提议道,“谁知道呢,说不定他是一个很有情趣的人呢。这扇门是什么时候的?”

    乔尔齐奥?左尔齐耸了耸肩:

    “我觉得是16世纪中叶的,不过,也可能更早。我不是考古学家。”

    “你都干了这么多年了,鉴别能力也不比考古学家差。”马可反驳他道,“我用刷子刷刷行吗?”

    “不用,我来刷吧。这样,我在等老板回来以前,还有事干。你要是愿意,你就可以走了。星期一见!”

    “星期一见!”马可说着,已经走远了,“你好好玩儿吧!”

    乔尔齐奥?左尔齐把桶和独轮车都放到船上,然后,从船首下面的一只箱子里拉出一个蜡布口袋,里面装着他这个业余考古爱好者所需要的全部家当:软毛刷子,以防损坏不太坚固的石头;镊子,干细活需要的小毛刷,以及一个尖头工具和一个珠宝匠人用的小锤子。尔后,他回到第二个房间,把那盏卤素灯放到一个可以照亮那扇门的地方,就干了起来。

    和往常一样,这是一件既费时间,又枯燥无味的工作,可是,左尔齐偏偏喜欢这种工作。像以往那样,当他感到几个世纪以前的秘密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时候,心里就像探险家一样的激动。那石头上的雕刻一点一点地在他的刷子下面显露出来,图案已经被水磨平,但有些仍然清晰可见。拱门正中的那只象征着威尼斯城的狮子,两边各有几个小天使,还有垂花和水果。在这些雕刻图案当中,左尔齐还认出有神话人物:中世纪传说中的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和小鬼。毫无疑问,这扇门的历史非常悠久,鉴于它已经在泻湖水里泡了至少好几十年,上面的雕刻应当说保存得相当完好。

    当然,图案外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涂料……

    左尔齐顺着自己的思路,开始研究起那层石灰涂料来,直到这时,他都没有在意这些东西,只满足于把它们从雕刻图案上除掉。乍一看,这些东西没有一点不寻常的。无非是些沙子、水泥。大概是上个世纪中叶的一种混合涂料,因为,现在人们使用的这种涂料是2015年以后才推向市场的。

    可是……(左尔齐皱了皱眉头)人们是如何在水里把这些东西涂上去的呢?自从1950年以来,威尼斯这个地区几乎一直是淹没在水里的。这么说来,那涂料是1950年以前抹上去的……

    这位泥瓦匠把石门和雕刻都丢在一边,抓起一把刻刀,开始撬起用来堵门的红砖来。他撬下两块完整的砖,接着便看到,里面涂了一层又黑又亮的东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种涂了沥青的布!他有些年头没见过这种东西了,自从开始使用如今这种效果更好的防水材料以来,他就再也没见过这种东西。莫非在这扇被堵死的门后面,还有一个防水的房间?书包网 。。

    被诅咒的府邸(3)

    蓦地,他觉得自己应当加快进度,争取在房主回来以前走进这个门里面看看。否则,房主会要求自己先进去,这样一来,左尔齐可就满足不了他那考古学家的欲望了:让自己第一个踏上那块已被人类遗弃很久的土地。

    每当他撬下一块砖,他的心情都变得更加激动。等到他撬开的d足以让他钻进去的时候,他就开始用钻把沥青布钻开,然后用手把它撕掉。沥青布下面,是一层石膏,石膏上还涂了蜡。他放下钻,拿起一个尖头小锤子。管它会不会造成破坏呢,他没有时间精雕细刻了。

    被他打开的那个d口就像一个空d一样在召唤着他,一个停滞了的时间空d。左尔齐缩起身子,从那个狭窄的d口钻了进去,身后拖着那盏灯,接着,就猛地停了下来。那个房间里放了很多金属架子,架子上放着加了封条的木箱子。他走过去,隐约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打开第一个封条,掀开木箱的盖子。下面是涂蜡的布,比那些涂了沥青的布的年代更加久远,再下面,就是纸了。一些写了字的羊皮纸。

    乔尔齐奥?左尔齐说不清自己已经读了多少时间,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您在那里干什么呢?”

    2

    “喂,您!跟我来!”

    江卡尔洛?卡纳莱蒂从他假装阅读的那张体育报上抬起眼睛,遇到了威努达探长的目光。

    “您是跟我说话吗,探长?”

    “对,是跟您说话。您愿意跟我一起去调查一个案子吗?”

    “愿意,探长。”

    “那就来吧。咱们走。”

    卡纳莱蒂没等他说第二遍就穿上制服外衣,戴上皮手套,跟着上司的脚步走了。威努达探长的样子显得非常忧郁,他平时的表情本来就悒悒不乐……自从卡纳莱蒂进入威尼斯宪兵队以来——他之所以加入宪兵队伍,一方面是因为他热爱这个维持秩序的职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服兵役——这个年轻的警察好像从没看见威努达笑过。偶尔,这位探长的嘴角也会掠过一丝微笑,这种笑意也会刹那间在他那y郁的眼神里有所流露。不过,这种微笑很快就会被探长那强大的下颌制止,眼神里的笑意也随之消失。关于威努达探长,卡纳莱蒂给自己提过不少问题。他知道他很忧郁,但是究竟为什么这么忧郁呢?他的妻子——这个年轻的警察曾在宪兵队队部的小径上碰到过她几次——既年轻又漂亮,他的职业也很稳定,而且前途无量,他还要求什么呢?何况,他住在意大利最美的城市里,房租也不太贵。他在同事当中名声也很不错,那他的问题究竟在哪里呢?卡纳莱蒂觉得他的上司身上有某种神秘的东西;有少数人知道这个秘密,但谁都闭口不提。

    他看到威努达钻进一辆蓝白两色的警察汽艇里,便急忙追了上去。一个案子,他刚才说。探长让他参加一次真正的调查!

    小艇立刻离开了德格雷奇码头,朝着浓雾冲去。卡纳莱蒂叹了一口气。威尼斯人至少有一个星期没见过蓝天了。城市那狭窄街道对面的房屋的颜色都让人看不清了。公交船都停在码头上。这种天儿,除了疯子和政府工作人员才坐船——而政府工作人员也只走城里的小运河。其他人则一律步行。

    卡纳莱蒂在探长对面坐下,徒劳地想看清那藏在绿色围墙后面的圣乔治教堂的门脸儿。

    “冷吗?”威努达问道。

    “不冷。只是,我想见到阳光。”

    “您是一个浪漫主义者,您。”探长断言道,卡纳莱蒂搞不清这究竟是称赞,还是谴责。

    汽艇开始加速,过了大运河,然后又减速,缓缓地开进鱼市后面的贝卡里河道。卡纳莱蒂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很明显,驾驶员闭着眼睛都可以开船。年轻的宪兵心里直痒痒,真想问些有关调查的问题:涉及什么罪行?他们驶向哪里?可是,让他感到矛盾的是,他心里明白,探长更喜欢沉默。

    “一个优秀的侦探的第一大原则,”威努达探长喜欢重复这句话,“就是永远保持思想开放。不要过于自信,不要过早地下结论。要多观察,积累情报,等待逻辑自己到位。因为,”他又总是这样补充道,“罪犯的思想是有逻辑性的。很多警匪片的缺点,就是忘了这一点。”

    卡纳莱蒂可没有忘记。思想开放,不要先入为主,因此,不要提任何问题。他一直等到汽艇在圣保罗水道,在贝尔纳多宫前面停下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被诅咒的府邸(4)

    “第一大原则是什么?”威努达问道,眼睛没有看他。

    “观察,探长。”

    “但并不禁止提问题。”探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所有愚蠢的问题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明白了吗?”

    “明白了,探长。”

    一小群人——两个消防队员,两个穿高统胶鞋的宪兵和三个穿深色大衣的平民在码头上等着,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威努达向同事点了点头,但没有介绍卡纳莱蒂,别人也都没问。这样更好。他可以避免说些应酬的客套话,说不定还会招致上司的讥讽。

    “他在哪里?”探长问道。

    一个消防队员用手指了指水。

    “在那里。在台阶后面。”

    年轻的宪兵突然一点都不觉得冷了。他变得毫无感觉,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眩晕。这是他看到的第一具尸体。第一具真正的尸体,因为,被肝癌折磨死的祖父的遗体是被化过妆的,因此,还让人看得过去,不应当算数。而这具尸体没被清洗过,也没有化妆;他背朝上,漂在这条没有出口的泻湖水道的尽头,就像被一个没有教养的市民给扔在那里的一个垃圾袋一样。

    “谁都没碰过吧?”威努达问道,作为回答,他看到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摇头,“不过,你们至少已经证实他真的死了吧?”

    “他的脸有一半已经被鱼啃了。”一个市民说道,说着,他的脸色陡然变绿了。

    “是您发现他的吗?”

    那人点了点头,脸上开始有了人的气色。

    “我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想抽支烟……”

    “愿上帝保佑吸烟者!”威努达热烈欢呼道。

    大家都笑了,这时,一辆救护船在警察的汽艇后面系住缆绳,一个灰头发、大肚子的人从船上下来,威努达示意那两个穿胶鞋的警察下去打捞尸体。

    卡纳莱蒂观察着这一切。

    尸体身上穿着夹克衫和一条裤子,因为被水浸泡多时,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头发颜色很深,基于同样的原因,一时也难以辨别到底是什么颜色。一双走路穿的鞋,已经不新了。一个流浪汉?威尼斯流浪汉很少,地方警察对他们管得很严,不过还是有漏网的。

    那两个警察把尸体抬到台阶高处,放到消防队员事先准备好的蜡布上面。卡纳莱蒂从近处仔细地观察着它。

    脸已经让人认不出来了,r都裂开了,也没有血色了,被水泡得不堪入目。他本能地闭上眼睛,继而又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再观察。那三个平民都把头扭了过去。

    不是鱼啃的,过了一会儿,卡纳莱蒂这样想道。否则,手也应当是这个样子。

    那个灰头发的人走了过来,很随便地跟威努达握了握手,然后,朝尸体弯下身子。

    “都知道哪些情况?”他问道。

    “什么都不知道。”探长回答道。

    大概是个法医,年轻的宪兵这样推断。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那人戴上一副橡皮手套,蹲到尸体旁边。

    “他身上有证件吗?”

    一个宪兵摇了摇头。

    “我们刚才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连纸巾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有人把他的口袋掏空了,卡纳莱蒂立刻这样想道。鱼不吃皮夹子。大家也很快就排除了落水流浪汉的可能性。流浪汉的口袋里总是装满了各种没用的东西。

    “第一眼看上去,头上有个伤口。”医生说着废话,“你们能帮我把他翻个身吗?”

    医生蹲在那儿很吃力,卡纳莱蒂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的肚子。可是,他迟疑着,不想跪下,不想把裤子弄湿。

    “一颗子弹。”他立刻做出结论,“子弹是从背后s进去的,请看这颗子弹的弹孔。死者自己当时什么都没发现。诸位,我们面对的是一起凶杀案的受害者。”

    一阵短暂的沉默。谋杀在威尼斯并不多见。

    “应当进行解剖。”医生又接着说道,“可是,鉴于这该死的大雾,我真不知道怎么把他弄到圣米歇尔去。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把他就地送到一家民用医院,如果他们肯接受的话。”

    “我来负责解决这个问题。”威努达立刻说道,同时,拿出他的手机,“您都需要什么?”

    “一间解剖室,一张桌子,解剖用的器具,一个天平。原则上,他们应当知道。”

    探长走开了,把手机贴到耳朵上。这期间,消防队员和警察把尸体装到一个恒温袋子里。法医终于看了一眼卡纳莱蒂。

    被诅咒的府邸(5)

    “实习警察?”

    “服兵役的。”

    “运气不怎么好。早两年的话,你就能逃过这一劫了。”

    “是我自己想参军。”年轻人几乎是怀着羞愧的心情说这番话的,“我想通过下级军官的考试。作为开始吧。”

    “好了。”威努达走回来,说道,“他们在等您,医生。”

    医生点了点头,友好地拍了一下探长的肩膀,然后,就朝自己的船走去了。威努达走近那三个平民。

    “我们是从你们几位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探长微笑着说道,“给我详细说说吧。”

    “事情的经过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那个穿大衣的人说道,“我打开窗户,往外磕烟灰,看到了他。我立刻告诉了我的同事,我们就一起到这里来了。马塞洛拉着他的夹克衫把他拽了过来,于是,我们就看见了他的脸。我们还以为是鱼啃的……后来,我们就报告了你们。”

    “你们认识他吗?”

    三个人都摇了摇头。

    “在这之前谁都没见过他吗?你们可以肯定吗?”

    肯定,卡纳莱蒂心里想道,否则,他们肯定比现在的心情更加激动。一具尸体,它会让你心里不舒服。如果他活着的时候你见过他,那心情就更加难过了。他看到威努达在向他示意,就取出检验器,查验了那三个人的证件。很明显,他们都没有前科。他把这些情况记录下来,探长则向那几个人表示感谢,然后,他就跟着探长朝汽艇走去。

    “怎么样?”等他们在汽艇里坐好之后,探长这样问道。

    “什么怎么样,探长?”

    “您的初步观察结果?”

    “那人看上去营养很好,身体很健康。他的手因为劳动而变得粗糙,因此,他可能是个体力劳动者。他的着装也说明了这一点。子弹和没有证件都让人想到,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杀,并且,是有意让人无法辨别死者的身份的,但是,这与尸体被发现的地点有些不符。”

    “为什么?”

    卡纳莱蒂耸了耸肩。

    “我觉得凶手应当直截了当地把他扔到泻湖里去。”

    “是什么使您认为他不是这么做的呢?”

    “潮水不大,水流也不急,都不足以把他再从泻湖冲回到这里来。”年轻的宪兵这样回答道。

    “您认为应当采取什么措施?”

    “先建立失踪者卡片。”

    “您就来做这件事吧。我跟法医去医院,看看在那里能不能得到更多的情况。”威努达语调凄凉地说道。

    3

    这只是一只手而已。一只普普通通的手,上面有一个拇指和另外四个手指。就像世界上数亿只手一样,那些互相紧握的手,抚摸的手,打人的手,所不同的是,这只手很纤弱,瘦骨嶙峋,几乎是透明的。它比那张脸更能反映出疾病的折磨。因为手不会微笑,克?梅特拉尔拉着莱奥的手时,心里这样想道。手不能绷紧颧骨,让人以为一切都好,说只不过是有点疲劳而已,很快就会过去。手不会说谎。

    倒不是克希望手也会说谎。他是希望从一开始就知道事实真相;而今,这只手让他面对着自己。莱奥要跨鹤西去了,谁都无能为力。

    这只纤弱的手,瘦骨嶙峋的手,几乎是透明的手,已经成了他们之间那场疯狂的爱情,那场本来可以持续五年之久的爱情所剩下的惟一一件可以触摸的东西了,莱奥身上的其余部分都成了禁区,被藏在一个塑料帐篷里面;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塑料布,就像一束有毒的鲜花外面的包装似的。千禧病;一种特别厉害的逆转性病毒,阻碍肺里的空气交流,从体内把病人憋死。这种疾病可以通过唾y传染,通过呼吸传染;一种新世纪的超级结核病。

    克?梅特拉尔用嘴唇轻轻地吻着莱奥的手,以免把他惊醒。他们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他只有等待了。

    他的bp机响了,把他吓了一跳。他按照医院那无数指示牌上的规定,在来到这座佛罗伦萨的医院以前,把手机和微型电脑都关了,但bp机还在工作。他把莱奥的手放到无菌塑料帐篷里,拿起那个红色的小匣子。

    他看到bp机上显示的呼叫者的姓名,就皱起了眉头。蕾娅?佐贝尔。这个跟他一样,同为epicur成员的出色的英国精神分析专家找他干什么?

    克站起身,离开那间明亮而又安静的病房,去找一个公用电话。他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电话。没有影像显示屏幕。也就是它了。

    在拨蕾娅留下的电话号码以前,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是纯粹工作问题呢?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莱奥就走。接着,他又改变了想法。如果是工作,那给他打电话的就应当是托米,他们的上司,他们那个只有虚幻形象的头儿,而不会是这个漂亮的蕾娅。那么,她究竟要干什么呢?

    要想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最好的办法还是给她打电话。她立刻接了电话。

    “是蕾娅吗?我是克?梅特拉尔。”

    “克,听到你的声音很高兴。”

    她的声音显得很紧张,他心里这样想道。一点都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蕾娅。

    “听我说,我知道这不太符合规矩,不过,我现在在佛罗伦萨,我很想见见你。”

    “你一切都好吗,蕾娅?”他语气温和地问道,“你的声音很怪。”

    “不好。说真的,一点都不好。咱们可以见见吗?”

    “当然可以。”他立刻回答道,“不过,你到我这里来有点麻烦。”

    “告诉我地址,我打车去。”

    “米兰医院。”

    “是医院?”蕾娅吃惊地问道,“你病了?”

    “没有,别担心。”他温和地说道,“是莱奥。”

    “真糟糕!我说话总是这么鲁莽。非常抱歉,克,我不该……”

    “听我说,我也很想跟你聊聊。”他打断她的话,说道,“你没有打扰我,正相反。你现在在哪里?”

    “在机场。”

    “那你离这儿不远。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了。我在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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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纵火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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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愿能及时赶到。

    超高速列车晚点十分钟到达里昂那刚刚扩建的新帕尔迪厄车站。十分钟不算什么。都不值得给你一张被超高速列车公司大肆炒作的“下次乘车优惠券”。然而,这十分钟也可能会让人付出高昂的代价。

    车门刚开,雅克·若桑迪就跳了下来,接着就后悔了:膝盖的一阵剧痛提醒了他。已经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了,他心里想道,同时,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以抵御2021年3月初的春寒。尽管科学不断进步,人还是要变老,要死亡,而你只不过是这无数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

    雅克·若桑迪经常自言自语——在心里和自己说话,或者大声说出来——这是他长期独身生活养成的一种习惯。一种清理思想的方式,就好像用声音表达一种思想可以使它具体化,可以摸得着、看得见似的。仔细想起来,这也可能正是他选择教书这个职业,而不是去主持一项纯粹的研究的缘故;一种通过说话,通过声音来表达思想,好让自己能够理解自己的愿望。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琢磨过这个问题。一直活到七十来岁,他才明白了一个这么简单的道理!

    雅克·若桑迪乘自动楼梯来到车站中心,然后,在这个当年法国国铁的火车站,如今用有机玻璃隧道和地下通道组成的迷宫里,按照图画文字指示牌上的标志走着。老人惋惜地叹了口气。国铁,国营铁路。今天,在那些用复杂的合金材料制成的轨道里,那些可以使超高速列车达到每小时300公里高速的轨道里,还有一克铁的成分吗?

    “过去要比现在好。”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一个穿裘皮大衣的年轻妇女奇怪地看着他。

    过去,火车开得没现在快,火车上有真正的餐车,乘坐那样的火车出游才会有奇遇。而今,雅克·若桑迪觉得一切都太快了;火车,信息,科技……人们不再花时间去深入思考,奇遇成了噩梦。

    一个合成声音告诉刚刚抵达里昂帕尔迪厄车站的旅客,他们还可以参观设在中心广场上的展览,关于那座刚于2021年2月25日开始使用的新人文科学图书馆建设情况的展览。

    雅克·若桑迪的步伐加快了。离开馆仪式开始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他没有时间可浪费了。

    过了五分钟,他又不无伤感地怀念起自己那深居简出的生活,那可口的饭菜和飘香的雪茄,还有那增加的体重和萎缩的肌r。他像个大鲸鱼似的气喘吁吁,血y在太阳x怦怦地跳着。

    安静一点,小老头,你可不能在大门口来个骨折,那可就把事情搞砸了。

    这可真是最不应当发生的事。骨折,就在他准备有生以来破天荒头一次犯罪的时候。

    世界上没有好人,里克曼这样说过,他是雅克·若桑迪的一个朋友。不过,雅克·若桑迪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就代表着那些最接近好人的人。他从来没有超速开过车,从来没跳过地铁收票口的小门,从来没忘记过交停车费,从来没有违章停车,从来没逃过税,从来没有小偷小摸……若桑迪甚至清廉到从来没有用过全国科学研究中心的圆珠笔的地步。政府的圆珠笔从来没进过他在巴黎的家里的笔筒,也从来没有进过他那件灯心绒外衣的口袋。

    然而现在,他都七十来岁了,职业生涯已经结束,早已光荣退休,他却要犯罪了。

    他没有选择。作为一位优秀的历史学家,他从各个角度反反复复地想过这个问题,考虑过各种解决办法,却始终没能找到一种既能保障他的清廉,又能保障成功的办法。

    若桑迪朝右边转去,按照一个书本状的路牌的指示,又上了一道自动楼梯,路牌上用假手写体字写着:雷蒙·巴尔新图书馆。

    历史学家差点笑出声来。用他那一代人中最不人道的经济学家的名字为一个人文科学图书馆命名,这真是莫大的耻辱!幸亏,从明天开始出入这个图书馆的学生中间,大多数人都不太了解那个把名字给了这个图书馆的人的情况。非常明显,这又是一次政治上的投桃报李。

    自动楼梯把他带到地面,对面是一道高大的黑色花岗岩楼梯(建这道楼梯得花一老鼻子钱了!),一直通向新图书馆的大门,新图书馆坐落在高大的艾夫塔楼里,艾夫塔楼与“铅笔”塔楼是双子座。

    图书馆的玻璃大门紧闭着,不过,雅克·若桑迪早就想到怎么进门的问题了。作为新图书馆的购书顾问,他有一个电子卡,可以打开全国大多数图书馆的门。

    图书馆纵火案(2)

    他围着那座大楼转了一圈,寻找工作人员入口。与大多数图书馆一样,那也是一道不显眼的小门。上面没有锁,只有一个电磁卡检验器。历史学家把自己的磁卡c进检验器里,尽管周围车水马龙,他还是听见那令人欣慰的咔嚓一声。

    昏暗的走廊,一尘不染,还能闻到油漆味。走廊左边和右边都是门。现在该往哪里走呢?先从计算机房开始吧。

    尽管若桑迪十分怀念17世纪,但他毕竟是20世纪的孩子。今天,在法国,还有多少人不会使用计算机呢?到底还有没有人不会使用呢?也许除了那些百岁老人?

    幸亏有了计算机,一切才能开始。多亏了若西卡的研究,多亏了那个年轻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