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还有加布里埃尔。我的这位凡人母亲和吸血鬼女儿无疑将会在千禧年结束之前的某个夜晚出现。如果我够幸运,届时将与她重逢。

    至于我的良师益友、那个保存族群历史机密的老马瑞斯,仍和我们在一起,并将永远不离开我们。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他不时跑来骂我或求我:我何时才能停止滥杀无辜、省得我的劣迹在报纸“曝光”?!我能不能停止对凡人朋友戴维?陶尔博特装神弄鬼,不再以我们的血作为“黑色赠礼”来引诱他呢?我们最好别再制造新生代,难道我不明白这点吗?

    r体窃贼(3)

    规章制度,清规戒律,繁文缛节!他们总是开口闭口要我循规蹈距,而我却特别喜欢打破戒律,就像凡人们喜欢在祝酒、碰杯后把玻璃杯扔在壁炉砖上摔碎。

    关于别的吸血鬼就说到这里。问题在于:这从头到尾都是一部关于我自己的书。

    现在让我谈谈那些梦,它们在我流浪的过程中一直纠缠着我。

    关于克劳迪娅的梦尤其让我驱之不去。每次天亮前我刚闭上眼睛,必然看见她在我身边,听到她低声而急促的耳语。有时候我会恍然觉得自己倒退好几百年,回到那所摆着一排排小病床的殖民地小医院——这个小孤儿就躺在这里奄奄一息。

    我好像看到那位伤心的老医师,他大腹便便,摇摆不止,托起这孩子的幼小身体。还有那哭声。谁在哭泣?不是克劳迪娅。医生把她托付给我时,她是睡着的;医生以为我是她的父亲。她在我梦里的模样真美。当时她有这么美吗?当然。

    “你们这对没事干的瞎眼父母,就像噩梦般的神话故事中的两个狰狞妖怪,把我从人类的手中夺走!”

    关于戴维?陶尔博特的梦,只在我脑子里出现过一次。

    戴维在梦里很年轻,他正行走于一片红树林里。他不是那个已成为我朋友的74岁男人,不是那个很有耐心、一次次拒绝我要求输给他“黑血”的凡人学者,不是那个把温暖脆弱的手坚决放在我冰凉的身体,以表示我们之间信任和友情的慈祥男人。

    不,这是许多年前年轻时的戴维?陶尔博特,那时他的心跳还不是很急促。但是他仍然处在危险中。

    老虎,老虎绿莹莹的眼睛。

    这是他的声音吗,在我耳旁说着这句话?它是我的声音?

    钻出带条纹和斑点的光流,它过来了,那橘黄和黑色相交的斑纹就像光和影,使它几乎难以辨认。我看见它的大脑袋,柔软的口鼻部,白色、密密麻麻的长胡须。再看看它的黄眼睛,眯成一条缝,s出愚笨而残暴的凶光。戴维,看它的利齿!你难道看不出它的利齿吗?!

    可他就像个好奇的孩子,看着它伸出粉红的大舌头舔他的喉咙,舔他戴在脖子上的细金链。它难道要吃这条项链?天哪,戴维!瞧它白晃晃的牙齿。

    我的声音为什么在喉咙里憋住了?难道我不在那片红树林里吗?我拼命想动弹,可是全身颤抖。从我紧闭的嘴唇里挤出沉闷的呻吟,每一声都压迫身上的每一根纤维。戴维,当心!

    随后我看见他单腿跪下,把一杆闪亮的长枪顶住在自己的肩胛骨。那头大老虎仍在数码开外,正在向他近,向他猛扑过来,被他一枪击中,掉在地上。又是一枪,把它打翻过去。它的黄眼睛冒着凶光,两爪交叉,用最后一口气刨着松软的泥土。

    我醒来了。

    这个梦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我的凡人朋友有了危险?或仅仅是他的生物时钟停摆?对一位74岁的老人来说,死亡随时可能到来。

    我什么时候想到戴维时,没有同时想到死亡呢?

    戴维,你在哪儿?

    哦嗬,我闻到一个英国人身上的血味。

    “我想让你求我把‘黑色赠礼’送给你,”我俩初次见面时,我这样对他说,“我不一定把它给你,但我想让你求我。”

    他从来没求过。他也绝不会求我这个。现在我爱上了他。在做了这个梦以后不久就见到他。我不得不这样。可我忘不了这个梦,它不止一次在我白天熟睡时进入脑海里;此时的我浑身冰凉,无能为力,周围黑暗笼罩。

    好了,你们现在也知道这些梦了。

    不过请你们再想像一下法国冬天的雪,堆积在城堡的墙边,一个年轻的人类男子睡在他的干草床上,墙上映着火光,他的猎狗卧在他身旁。这已成为我那已丧失的人生缩影,比我对坐落在巴黎林y大街旁剧院的任何回忆都来得真实。在法国大革命之前,我曾在这剧院里当过一名快乐的年轻演员。

    现在我们真的要开始了。让咱们翻过这一页,好吗?

    卷一  r体窃贼的故事

    1

    迈阿密——吸血鬼的城市,这是日落时分的南海滨。在草木茂盛、温暖无冬的这一年冬天,它清洁、繁荣,灯火通明。从平静的海面上吹来柔和的海风,吹拂过r黄色沙滩的黑色边缘,给在宽阔平缓的人行道上快活玩耍的一群群凡人儿童带来凉爽。

    在车辆急促而柔和的喧嚣和鼎沸的人声中,行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穿着入时的小伙子豪迈地展示着练就的肌r,小姐们也是为自己的曲线和中性的现代肢体深感自豪。

    r体窃贼(4)

    曾是老年人暂住地的老式灰泥旅馆已被修葺一新,涂满犹如彩色粉笔的漂亮颜色,霓虹灯以雅致的手写体炫耀着新的店名。在餐馆的露天门廊铺着白桌布的餐桌上,点点烛光晃动摇曳。瓦蓝铮亮的大型美国轿车沿着林y大道驱散人群,缓缓前行,司机和乘客都注视着眼花缭乱的人流,懒洋洋的行人不时把交通堵塞。

    遥远的地平线上,大团白云如同群山,耸立在星光闪烁的无垠苍穹。呵,蔚蓝天色和慵懒的南国碧空总让我叹为观止,心旷神怡。

    朝北望去,迈阿密新海滩上座座高楼拔地而起,蔚为壮观。南面和西面,市中心的钢梁摩天大厦鳞次栉比,沸腾的高架快速路纵横交错,繁忙的港口船来船往。许多小游艇飞速行驶在市内网状运河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在珊瑚角的安静整洁的花园,无数盏电灯把杂乱漂亮的红瓦屋顶小别墅照得通亮,一汪汪游泳池水泛着绿松石般的波光。幽灵们在巴尔的摩漆黑的大厅里漫步。粗大的美洲红树甩开古老的枝干,把宽阔清洁的街道给遮掩起来。

    在椰林区,来自不同国家的购物者挤满豪华饭店和时髦商业街。一对对情侣在各自的玻璃墙公寓的阳台上亲热,众多侧影探头向着宁静的海湾。汽车在热闹的公路上川流不息,穿过婆娑起舞的棕榈树和婀娜多姿的鸳鸯树,驶过一座座前面有花式铁栅栏大门、披挂着红色和紫色叶子花的混凝土宅第。

    这一切就是迈阿密,一座水城,高速城,热带花卉城,风光旖旎之城。我定期离开我的新奥尔良家乡,最常造访的地方就是迈阿密。在它人口稠密的大街区里,居住着许多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男男女女。在这里你可以听到意第绪语、希伯来语、西班牙语、海地的方言土语、拉丁美洲的方言土语,以及这个国家最南方和最北方的方言。然而,在迈阿密表面繁荣的背后,却存在着威胁、绝望和贪婪;这里有大都会的那种深沉而平稳的脉动——那种折磨人的能量释放和永无休止的冒险。

    迈阿密永远没有黑暗的时候,它永远静不下来。

    对本吸血鬼来说,迈阿密是一座极好的城市;它总会把某个凡人杀手交给我,虽然总是某个古怪、邪恶的家伙。我只需消耗他的记忆库,吮吸他的血,他就会向我坦白交待一打谋杀罪。

    可是今夜我要追捕的却是大猎物,是熬过“大斋节”复活节前为期40天的斋戒及忏悔,以纪念耶稣在荒野禁食。的饥饿之后,姗姗来迟的复活节盛宴。这次我要追捕的是人类中一名出色的“常胜将军”,他可恶的犯罪伎俩在凡间执法机构的电脑档案里存有数十页之多的记录。他是个隐姓埋名的神奇人物,满怀敬畏的报界给他起了个闪光的绰号:“后街扼杀者”。

    我渴望猎捕这样的杀手!

    我真庆幸这样有名的杀手现身在我最喜欢的城市。幸好他在那些后街6次作案所杀害的,都是些大批涌到这个温暖宜人地方度过晚年的病弱老人。嘿,我本想横跨大陆去收拾他,没想到他却在这儿等着我哩。足有20位犯罪学家详细编纂他的犯罪史(全都被我通过新奥尔良家中的电脑轻易弄到手)。不仅如此,我还在里面偷偷补充了几条关键的资料:他的姓名和凡间住址,对像我这样有读心术的不朽者来说,这是雕虫小技。我通过他做的血腥梦魇找到他。而今夜,我就要愉快地以一记y险无情的拥吻结束他辉煌的犯罪生涯,无需作任何道德上的解释。

    呵,迈阿密,你是上演这出耶稣受难小品剧的最佳地点。

    我总是顺着回新奥尔良的原路来到迈阿密。目前我是在野蛮人花园的繁华角落里狩猎的惟一吸血鬼;正如你所见到的,其他的饮血者早就抛弃了这个是非之地,只因为它们互相不能容忍,而我也不能忍受它们。

    这样更好,把迈阿密交给我一个“人”看管。

    坐落在海洋大道的公园中心饭店是一所小巧玲珑的漂亮旅馆,我现在就站在我的套房窗前,不时顺风耳扫描周围的客房,监听那些有钱的游客享受这份难得的与世隔绝——距离繁华大街仅咫尺之遥的清静与隐蔽;它是我此时的香榭丽舍大街,我的维内托大道。

    我已经将狙杀的对象准备好,从他间歇和片断的梦幻世界进入实际的谋杀领域。哦,该更衣去迎击我梦寐以求的对象了。

    r体窃贼(5)

    从乱七八糟一大堆新打开的纸箱、手提箱和皮箱中间(我通常是这样),我挑选了一身天鹅绒的灰色套装。我一直爱穿这套服装,尤其是它的布料很厚,略带光泽。我得承认,在这么热的夜晚穿它不太合适。不过,我感觉冷热的方式与人类不同。那件上衣很瘦,有窄窄的翻领,颇像紧腰的骑装上衣,说得更准确些,像那种古雅的老式男上衣双排扣,前后摆长至膝部。。我们不朽者永远喜欢穿老式的服装,那使我们回想起我们人类生涯。有时,你仅凭一个吸血鬼的服装,就能判定他的真实年龄。

    对我而言,着装还有个质地的问题。18世纪的衣料光彩照人!我受不了衣服没有一点光泽。而这件漂亮的上衣配上简朴的紧身丝绒裤就十分适合我。至于那件白丝绸衬衫,料子软得可以把它在手里攥成一个球。对我这坚不可摧却又非常敏感的皮肤,除此之外还需要穿别的什么贴身内衣吗?接下来是我的靴子。嘿,它们是我近来穿过的漂亮鞋子之一;因为极少接触大地,所以鞋底完好如初。

    我通常把浓密发亮的金发披散成齐肩的发浪。在凡人眼里,我看上去像什么呢?我真的不知道。我总是戴副墨镜遮住我的碧眼,惟恐眼波会随时勾去众人魂魄(真让我烦恼)。在我那双纤细雪白,容易泄露秘密的明亮指甲上,我通常戴着柔软的灰色皮革手套。

    哦,给我的皮肤来一点油性的棕褐色伪装。我把这种溶剂均匀地涂在颧骨、脖子和胸膛等暴露在外的部位。

    我在镜子前端详着这件“成品”,它充满着不可抵御的魅力。怪不得在我短暂的摇滚歌手生涯中,引起过这么大的轰动。作为吸血鬼,我也一直所向披靡,大获成功。谢天谢地,我在空中漫游时并没有变成隐身者;作为一个云端之上漂泊的流浪者,我轻飘得犹如风中尘埃。每当我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哭。

    捕捉大猎物总是把我带回现实。跟踪他,守候他,在他即将杀害下一个目标的紧急关头抓住他,然后像他一样,一点点令他痛苦地打击他的罪恶,同时透过他那龌龊灵魂的镜头,窥见他以前所有的牺牲品……

    请你不要误解,我这么做不是出自什么高尚的动机。我并不相信把凡间弱者救出魔掌真能拯救我的灵魂;我杀的人太多了——除非你相信义行的威力无穷;可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相信它。我只知道我相信一点;一桩谋杀的罪恶无穷;而我的罪恶感就像我的美貌一样永恒。我不能得到宽恕,因为没人能饶恕我的所作作为。

    尽管如此,我还是乐于把无辜的人从他们不幸的命运中解救出来。我还喜欢收编我的凶手,因为他们是我的兄弟,我们是同类。况且,他们为什么不该死在我的怀抱里、而偏要交给某个宽大为怀、从不伤害任何人的可怜凡人呢?我有我的游戏规则,我按照我制订的规则游戏。我还暗下决心,这次我不会横尸遍野,我会努力照别人一贯命令我的那样行事。不过……我还是喜欢把死尸丢给当局去处理。我喜欢在回到新奥尔良之后打开电脑,阅读验尸报告的全文。

    突然,一辆警车缓缓从楼下驶过,打断了我的思绪。里面的警察正在谈论我的杀手,说他很快就要再次行凶,说他的星座已经各就各位,月亮也已升到合适的高度。攻击很可能一如既往,将要发生在海滨的一条小街上。问题在于:他是谁?怎样制止他?

    7点钟了。数字钟上的荧光符号显示7点,我自然也知道时间。我闭上双眼,把头稍微歪向一侧,仿佛在酝酿情绪,准备全面施展我特别讨厌的魔力。首先是我的听力再次加强,就像扳动了一部现代科学仪器的开关。顿时,世间的嗡嗡嘈杂变成地狱般的大合唱,充满着嘎嘎大笑和嚎啕大哭,充斥着谎言、痛苦的呻吟和胡乱的哀求。我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制止这一切。最后,我关闭了这个功能。

    渐渐地,我又看见人们的头脑中冒出无数模糊和重叠的思维意象,就像亿万只鸟儿摇曳着翅膀飞上天空。快给我那个杀手,把他的形象给我!

    他出现了,在一间y暗的小屋里,和我这间大相径庭,但距离这里只有两个街区。他刚从床上爬起来,廉价的衣衫皱巴巴的,粗糙的脸孔流着油汗,伸出一只神经质的粗手去掏衬衣口袋里的香烟,然后又把它垂下——忘了把烟放在哪儿了。他是个胖子,脸上的五官没有棱角,目光充满呆呆的忧郁,或是淡淡的懊悔。

    他并没想到穿得体面点去赴他渴望已久的“宴席”。现在他刚醒来,不堪噩梦重负的心脏狂跳不已,使他几乎垮掉。他使劲晃动全身,油腻腻的头发遮住倾斜的前额,两眼活像两粒黑玻璃球。

    我在房间的y影里静静地站着,继续跟踪此人。只见他走下通向后门的楼梯,走出房子,来到柯林斯林yd绚丽的灯光下,路过布满尘灰的商店橱窗和凹陷的广告牌,向前走去,朝着他渴求的那个未经挑选却又在所难免的目标走去。

    喋血快车(1)

    1

    英国外省的这个小火车站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之中。用不同材料合成的崭新的超高速列车轨道反s出略带乌黑色的橙色的阳光。躲在变红的树叶下面的几只小鸟儿的身影依稀可见。除了从那条把这个远郊区与首都伦敦连接起来的国道上传来的隆隆声以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乔治·古尔东急匆匆地朝自动售票处走去,把足够的硬币塞进投币孔里。他身上几乎没有现金了,但他不能使用他的蓝卡。当他拿到那张埃勒斯布里到伦敦的长方形硬纸板单程车票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对此,他并不感到吃惊。

    他把票塞进剪票口的自动门里,等门在他身后关上之后,他才开始正常地呼吸。

    如果他们追到这里,他至少可以看见他们的到来。

    其实,能看见他们到来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毫无自卫能力,不过,他至少能知道别人是否在追赶他。

    一生当中,他偶尔有几次后悔自己没有拿个驾照,现在就是其中一次。他本来是可以拿到驾照的。可是,他害怕开车。再说,无论如何,现在都已经为时已晚了。到了如今这把年纪,他不可能再去上驾驶课了。

    然而,假使他有个驾照的话,今天可就派上用场了。租上一辆车,可以直接开到机场。

    不行,那根本不行。他们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开车跟踪他,除非他把车速开到每小时200公里,而那么高的车速,肯定会出车祸。

    他又开始出冷汗了。

    乔治朝y影下的一条长凳走去。站台上方的显示屏上说明,开往伦敦的超高速列车十分钟以后进站。

    他坐到塑料长凳上,把手提公文箱紧紧地抱在怀里,皮包的凉爽感让他略感放心。他还把手提箱的安全带系到手腕上;如果有人想抢走他的皮包,那就必须连他的手一块抢走。不过,乔治明白,他们不会仅仅满足于抢走他的皮包的,他本人也和皮包里的东西一样危险,因为他有记忆。

    一个化学家的记忆。

    而且,正是由于他超凡的记忆力给他招致了今天这个苦差事。他的同事们都叫他“潘提尧姆三千”,不管是出于佩服,还是出于嫉妒,但是大家都承认,他是实验室的活数据库。

    “乔治,转化糖的公式是什么?”

    于是,乔治就顺从地背诵出外行根本就听不懂的一堆字母和数字。

    “谢谢,乔治!”

    是啊。谢谢,乔治。

    汽车的马达声突然打破了寂静,乔治立即站起身来,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那个自动售货饮料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蹲到那个颜色刺眼的机器后面,把公文箱紧紧地抱在膝上,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副样子有点可笑。他听见车站的门响了一下,接着,传来了孩子们的说话声,于是,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些人总不至于派小孩来杀害他吧。

    他刚一站起身来,那一家人就突然出现在站台上:一个年轻的妈妈,身材有点过于肥胖,带着三个同样肥胖的孩子。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十句话当中乔治连一句也听不懂。除了技术词汇以外,他的英语非常糟糕。

    那个妈妈徒劳地想让自己的孩子安静下来,可是他们根本就不听她的话。她没办法,只好任凭他们互相打闹,自己朝乔治走过来。

    她对乔治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柔和,像是唱歌似的,他刚才躲在机器后面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她说的一大堆话他连一句也听不懂。

    “对不起?”

    她看着他,虽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她已经听出他是个外国人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好像是一个问题。

    乔治无奈地耸了耸肩。非常抱歉,但我实在听不懂。

    她冲他笑笑,自己也耸了耸肩,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按了一个号码。乔治朝站台走去。

    只剩下六分钟了。

    他忍不住朝进口处看着,他心里明白,如果有人来抓他或者来杀他,他也毫无办法。

    不过,不会有人来了。他已经成功地甩掉了他们。他坐了一段公共汽车,打了三次出租车,接着又坐汽车,然后飞跑着穿过商业中心。没人跟踪他。放心吧。

    这种可笑的游戏不是他这种年纪的人可以玩的了。是啊,如果能把这称作游戏的话。而且,无论如何,这种既不好玩,他也不喜欢的游戏,与他的经历毫不相干。一句话,这不是他的特长。他所受的教育以及他的个人生活都不应当使他成为一场工业间谍游戏中的主角。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喋血快车(2)

    如果能把这称作游戏的话。

    又传来一阵汽车马达声,接着又是一片寂静。大概是有人来接站。

    一阵微风吹干了贴在他背上的衬衫。自从成功地逃离英国的实验室以来,他已经千百次地想过,是否应当通过电子邮件把情报传回法国。他只消把手提电脑跟他的手机联上,几秒钟就行了。可是,他不知道英国的实验室受到怎样的监视,也不知道他的对手拥有多大的能量。如果他们得到英国警方的支持,那么他们就可以通过电话查到他所在的位置,这样一来……

    也许等上了火车以后……不行,他们可能会在马里尔伯纳车站或者机场设下圈套……他最好还是等到登上法国的土地。然后,事情就容易多了。

    只剩下四分钟了。

    那个肥胖的英国女人终于驯服了她那群“小动物”。乔治猜想,她那几巴掌大概起了作用。

    他很少感到如此的孤独。

    他偶然想到在意大利某处参加一个当代文学研讨会的女儿,他搞不清是在哪个地方,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大学。他希望女儿活得比自己开心。

    他发现自己都快要给吓死了。

    乔治站起来,走了几步,为的是让自己那两条僵硬的腿放松一下。

    只要我不害怕,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就像面对一堆随时可能爆炸的混合物似的。只消保持镇静就可以了。

    远处传来的一阵响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险些轻松地笑起来。因为是火车进站了。

    一条黄绿色的“长蛇”在一阵令人快慰的嘘嘘声中停了下来。乔治按了一下按钮,车门在清脆的机械声中打开了。这是最新式的超高速列车,刚刚启用半年。欧洲的高新科技全都用在这种火车上了。

    车厢里几乎是空的。很少有住在郊区的人会在星期一下午返回首都。他在车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现在起就没事了。到伦敦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再坐三站地铁到帕丁顿车站,再坐超高速列车到希特鲁机场。他没有提前订票,他要到最后一分钟再买票,这样,他们就来不及发现他了。

    这叫什么事啊!

    他看了一眼车厢里的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是一个吹嘘白金汉郡生活如何舒适的广告片,鼓励人们到那个离伦敦市中心只有一小时路程的优美的环境里生活、工作……乔治心里想,片子里那些人工合成的画面,远远没有反映出他透过火车的密封恒温玻璃窗所看到的真实情况。

    片子宣传的是一种现代梦幻,一种后工业化的乌托邦。对美好的未来充满幻想是人类惟一的永恒的特性,一种区别人类与其他动物的特性。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明天总是肯定会比今天更美好。

    然而,乔治已经不再相信这种梦幻了。

    乔治已经变成一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

    火车减速了。电视屏幕上显示出下一站的站名,与此同时,一个诱人的声音提醒在斯托克曼迪维尔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斯托克曼迪维尔。这很像一个足球队的名字,乔治心里这样想道,接着他又笑了,因为他马上意识到这种联想有多么可笑。所有的城市名字都跟足球队名字相像,因为球队都是用城市名命名的。

    火车停了下来,等着旅客上下车,然后又开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这一站一个上车的旅客都没有。下一站是温,电视屏幕上显示出这个站名。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城市化了。一种英国式的城市化,像种葱头似的一排排小房子,一座紧挨着一座,房前的小花园也都一模一样。

    火车又开始减速,接着又停了下来。温。不错,这又让人想到一个足球队的名字。一个丙级队。

    一个身穿套裙的年轻女士上了车,在他右边坐了下来,在过道的另一边。他用眼角观察着她。两条漂亮的腿。她从提包里取出一台手提电脑,放到小桌子上,打起字来。乔治想看看显示器上的内容,可是,显示器的方向对他不利,一道斜阳照到上面,这使他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乔治开始放松下来。有一刹那,他闭上眼睛,让超高速列车那越来越快的车速摇晃着自己,由于火车的加速,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车座上,就像飞机起飞时那样。

    突然,他睁开眼睛,不禁打了个寒战。火车开得太快了。实在太快了。电视屏幕上显示的车站再过一分钟就要到了。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喋血快车(3)

    格瑞特米森登。这个站名与其说是他看到的,不如说是他猜到的。一片模糊不清的灰色楼房和一块块无法辨认的广告牌。乔治朝他的女临座看了一眼,她仿佛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他站起身来,心里在琢磨,“紧急刹车手闸”英语怎么说,同时用目光寻找那个红色的小匣子,就在这时,灾难发生了。

    蓦然,他被抛向后面,抛向天花板。他绝望地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是,那抛s力实在太强大了,系在他手腕上的公文箱把他的右臂拖向后面,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臂,他听到一声可怕的断裂声,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穿过他整个右半身。他喊叫着,或者他自以为在喊叫着。与此同时,车厢地板也鼓了起来,把他抛到空中,一阵爆炸声充斥了他整个的头脑。有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变得非常轻盈,仿佛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紧接着,一阵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疼痛传遍全身,却又显得十分遥远;他感到很热,比他一生中感受过的热度都要高,同时也感到恐惧。一种非常非常巨大的恐惧。可是,这或许只是一种印象。或许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或许他已经死了。

    2

    警探尼克?卡里尔抬起头,看了看自己那个突然变得一动不动的同事,像从镜子里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一样,他仿佛彻底陷入了神情恍惚的状态中。

    他什么话都没说,语言已经不起作用。此刻,再宽慰的话也不能减轻他们已经目睹了将近八个小时的可怕场面所给予的刺激。

    他们是在15点9分接到通知的,当时他们正驾着那辆福特厂出产的卡里牌车在市中心巡逻,开车的是史蒂夫,所以是尼克接的电话。

    “38组,警探卡里尔,请讲。有什么情况,贝蒂?”

    “火车事故。”平时一向很亲切的女传令官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道,“号码0,0,9。”

    这是绝对优先信号,尼克心里想,这意味着情况非常严重。

    “妈的!在哪儿?”

    “在城边上,刚过b722通道。右边有一条土路,然后,你们要穿过一片牧场。没有直达的路。”

    “至少牧场上没有公牛吧?”他问道,为的是缓和一下气氛;这期间,史蒂夫已经把旋闪灯放到车顶上,并把车倒了过来。

    “什么?”

    “一头公牛。牧场上?”

    “没有,只有奶牛。”

    他不知道这样是否会使情况变得好一些。

    “我们马上就去,贝蒂。我们已经上路了。”

    “祝你们好运,伙计们。”

    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黑烟。

    他们说,他们刚才也听到了爆炸声,尽管当时他们离出事地点还有好几公里远。不过,当时他们没有在意。因为,自从2010年在这一带设立了陆军训练营地以来——已经十年了——格瑞特米森登地区的老百姓对爆炸声已经习以为常。

    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说一句话。

    史蒂夫把车停在牧场边上;牧场太泥泞,没法开车。他们画了一块界限,放上一条荧光带,作为限制进入的标志。尼克发出了增援呼叫,不过,他觉得,即使他们来了也不能做什么,因为汽车仪表板上显示的车外温度为43c,而这里离火车还有五百米远呢。

    至于那列出事的火车,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它的身影。

    爆炸刚刚发生不到一分钟,第一辆救火车就赶到了。可是,尽管消防队员穿着防火服装,也只能跟那些奶牛一样呆在草地上。奶牛都乖乖地躲到草地边上,离铁轨很远。

    消防队长走到尼克身边。

    “是什么东西炸成这个样子?”

    警察耸了耸肩膀。

    “我也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由于我不知道爆炸物究竟是什么,所以我都不敢往树上喷灭火泡沫。火车是不会自己爆炸的。妈的,这么半天了,他们都不肯把情报透露出来。现在惟一能够起作用的,是森林灭火飞机,条件是可以使用一批飞机。还必须在附近找到一架空中加油机。妈的,这叫什么事啊!”

    这个人话太多。尼克心里想,说到底,对付这种可怕的局面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把自己当成海绵,把什么都装在心里,要么按照各自的性格,尽情地发表心里的感想。消防队长显然是采取了第二种办法。尼克并不怪他。

    他们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除了画安全区以外什么也没干。这是尼克这一辈子画的最好的安全线。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喋血快车(4)

    消防队员慢慢地接近了火车。他们得到了指示:去吧,浇水吧,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他们把一条软管接到铁轨对面的水塘里,开始浇起水来。

    直到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开始产生效果。

    接着,温度也开始下降。史蒂夫和他交换了一个眼色,叹了口气。应当过去了。

    随着温度的逐渐下降,空气中开始飘落一种细细的白色粉末,细得只有用手指才能感觉出来,然而,却像雪花一样覆盖了周围的植物。这种情景简直不像是真的,他们穿着衬衫,大汗淋漓,而“雪花”却覆盖了树木和车辆。尼克想到那些奶牛,但愿在它们开始吃这些奇怪的粉末之前,它们的主人能来把它们赶走。这些粉末虽说不算十分有毒,但对它们身体肯定没有好处。

    他在靠近那列火车残骸的时候所能产生的惟一感想,就是它根本不像一列火车。说真的,他也说不清它究竟像什么。或许像一个巨大的昆虫壳子;或许像一艘在沉落海底200年以后刚刚被打捞起来的遇难的油轮。或者像一架紧急着陆的外星飞船。反正说它像什么都行,就是不像一列火车。后来,他得知,那是两列火车;不过暂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那堆残骸还在冒烟。

    一个消防队员朝他们走过来,递给他们两个白色纸壳面罩。

    “你们最好戴上这个。我们也不知道这些该死的粉末里到底含有什么东西。”

    他们照他说的做了,头脑里并没有怎么去想那些该死的粉末,其实,即使戴上面罩,那种东西还是能找到途径进入你的肺里。他们也没有去考虑,自从他们来到牧场以后,已经有多少粉末进入了自己的肺脏。最好不要过多地去想会有什么后果,否则人就没法活了。

    最后,是史蒂夫提出了那个尼克不敢提的问题:

    “还有幸存者吗?”

    消防队员耸了耸肩。他脸上一层汗,这使他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我们还没能够到近处去看。不过,我想像不出来怎么还会有人幸存下来。”

    尼克也觉得这难以想像。

    消防队员陪他们走过去。面对火车残骸,人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一种结伴而行的愿望,会产生一种推迟行动的愿望。

    他和史蒂夫的任务就是辨认尸体。

    尼克差一点笑了起来;这是因为神经过度紧张。努力辨认尸体;努力把尸体复原;统计数字;计算遇难者人数。

    首先,要等残骸的温度降下来。

    “你知道究竟是什么爆炸了吗?”史蒂夫问。

    消防队员点了点头,两眼无神地说:

    “化肥。”

    “什么?”尼克吃惊地问。

    “化学肥料。另外一列火车,从对面开来的那列货车上装的是化肥。”

    沉默。

    “他们是这么说的。”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比前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一旦可能,他们就开始投入工作了。他们从破坏最轻的尾部车厢开始。这些车厢就像任性的孩子发脾气时把自己的玩具火车一巴掌推倒似的,倒在铁轨外面。底朝天,或者侧身躺在地上,完全被烧化了。这还是受破坏最轻的车厢。

    他们没有进到车厢里面,因为里面还太热。他们站在路边等着,等着身穿闪闪发光的工作服的消防队员给他们送来第一批需要辨认的尸体。

    竟然还有幸存者,这简直是奇迹。那些翻倒在地上的车厢本身为那几个幸运儿提供了足够的防热保护,使他们后来可以向《邮报》“出售”自己的见证。这是以后的事。眼下,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都毫无知觉地躺在担架上,医疗队的人正在进行紧急抢救。

    尼克很想笑。鉴于目前的情况,“紧急抢救”这个词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接着,他们搬出了第一具尸体,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什么都不去想,这是眼下惟一可取的做法。让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就像你在洗碗的时候那样。一具尸体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尽管尼克的任务是要证明那些尸体也是人。然而,尸体就是尸体,即使他还有一张人的面孔,还有一张身份证。

    并不是所有的尸体情况都是如此。

    此刻,他们正在填写另外一张表格,对死者进行描述的表格。大约的年龄,身长,性别,眼睛的颜色,身体特征,服装,头发,用语言描写他的外表。

    这一切已经是丝毫没有人性的东西了。

    他们来到第五节车厢,天已经黑了。人们在火车残骸四周架起了卤素探照灯。还支了一个帐篷,在里面分发三明治,把热饮料送到牧场上。他们准备在那里过夜。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喋血快车(5)

    “你想要一杯茶吗?”尼克问史蒂夫。

    警探史蒂文?沃伦正在检查一个手提箱,箱子的铁链还系在主人的手腕上。又是一具尸体。

    “一杯什么?”

    “茶。你知道,那味道就跟刷锅水差不多,不过比刷锅水热一点。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加些牛奶和糖。”

    “好吧。”

    史蒂夫比他小十来岁,可是今天晚上,他却像个百岁老人。

    “好吧,一杯茶。”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睛始终没离开那个手提箱,“这箱子怎么打开呢?”

    “在正常情况下,是用钥匙打开。”尼克一边回答,一边在尸体衣袋里翻找着。

    史蒂夫开始翻动那依然鲜血淋漓的衣服。

    这只是一具尸体。一具尸体而已。

    在供应食品的帐篷周围,就像围着昏暗的路灯飞舞的小虫子似的,聚集着尼克最讨厌的两种社会寄生虫:政客和电视记者。这后一类人中的一个典型的代表手里拿着话筒朝尼克走来,但是,当遇到警察那严厉的目光以后,他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退了回去。

    “请给我两杯茶。”尼克对警察局的年轻实习警察说道,今晚,这个年轻人被提升为茶馆老板。

    “怎么样?”实习警察问。

    “还行吧。”

    他点了点头,目光严峻。

    “两杯茶。还行,老板。”

    就在他们旁边,两个来自首都的议员正在和一个尼克不认识的人一起讨论媒体报道的策略问题。

    “鉴于这种情况,那就只剩下人为的因素了。”其中的一人说,他们代表着国家。

    “这是一个我们永远不应该排除的因素。”那个陌生人坚持说,“人的因素必然要在一定的时候起作用,即使是在世界上最自动化的领域,零风险是不存在的。所以,我们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您是否意识到,我们又需要实行国有化了?二十年里发生了两次这样的事故!我们要受到口诛笔伐了。这件事会让我们付出高昂的代价。”

    陌生人耸了耸肩。

    “如果不这样做,代价可能会更大。”

    “来两杯茶,老板!”

    尼克慢慢走开了。什么都不想。他看到史蒂夫蹲在打开的手提箱前。

    “你有什么想法?”年轻的警察站起来,接过茶杯,这样问道。

    尼克看着那台被烧得变了形的手提电脑。

    “完蛋了。除非能把硬盘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