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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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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章

    夜月色悠悠转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明,窗外是鸟儿啾啾的鸣叫,屋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金色的阳光带着温暖的气息透过裱着白纱的窗棂s入内殿,让她为这安静温暖而迷惑,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皇上,您醒了?龙体可还有不适之处?”

    一双秀美的手将床前的纱幔挂起,夜月色抬眼看去,是月明那美丽的面孔。是啊,自己现在身在异时空,是吟风国的女帝,刚才的梦只不过是梦而已吧。

    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她又有些恍然。梦中,她是苏再晴,穿着医院的白色病号服,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大河缓缓前行。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她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天空是如此的蓝,没有一丝云彩,可也奇怪的看不见太阳。地面是如此宽广,一眼望不到头,却不见任何建筑物。一条大河在奔流着,河两岸开满了如火如荼的红色花朵,一直延绵到天边。

    放眼望去只有她一人, 她不知该往何处去,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耳边传来阵阵哭泣的声音。

    还有别人在!她本能的寻找声音的来源,穿过大片大片的花丛,脚步越来越急。在哪里?哪里?

    脚步顿住,她看到了她。一个女孩子,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上,宽大的白色衣袖和下摆在地上铺开,头深深的埋入双手之间,正在不停的哭泣。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仿佛感觉到有人到来,那孩子抬起头来,泪痕满面。苏再晴顿时犹如五雷轰顶,那面孔她是认得的——夜月色!

    “救我!”夜月色看到苏再晴,向她伸出手去,“求求你,救我。我不要回去,会死的,他会杀了我的。求你,救救我!”

    苏再晴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思绪纷乱异常。回去就会死?为什么?是要杀夜月色?是谁?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苍白的指尖相触,一切忽然化为虚无,她从梦中悠然转醒。

    “皇上?”月明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她又不舒服,“您还觉得痛吗?我去叫无伤大人来。”

    “不用了,”夜月色阻止她,终于从那诡异的梦中完全清醒过来。“我没事。”

    是真的没事,那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已经消失无踪,但这却更加深了她的疑惑。昨日萧凌天和无伤的对话她是听在耳里的,无伤用的是太医开的普通方子,所不同的是里面多了萧凌天的血。也就是说真正起作用的其实是萧凌天的血,联想到夏至时萧凌天吸她血的场面,她终于猜出了一些头绪。看来,他们二人有着某些血y上的羁绊,只是一直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那个处处讲究科学的时代,她还无法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朕不用上朝了吗?”她想起这件重要的事。自她第一次上朝后,萧凌天便不许她不上早朝。瞧现在的天色,怕是已近晌午了吧。

    “陛下不必担心,摄政王殿下已传了旨意,说陛下龙体不适,要修养一阵子。陛下您就安心修养吧。”

    是吗?她安下心来。正好她十分厌恶上早朝,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也要想想如何找个适当的机会,同萧凌天谈一谈。昨夜她虽疼痛,但萧凌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是记在心里的。萧凌天对她态度的改变她已经明确地知道了,那么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各取所需然后就像他许诺的那样放她走,应该是有希望的吧?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原来是萧凌天下了早朝过来看她。月明赶忙上前打起帘子,向萧凌天见了礼,将他迎了进来。萧凌天来到床前,也不行那些虚礼,直接问道:

    “怎么样?好些了吗?”

    她斜靠在床上,冲他微微一笑,“好多了,谢谢殿下关心。”

    他点点头,放下心来。又想起昨夜失态,似乎不便久留,刚想说要走,便听见夜月色吩咐月明去泡茶。看她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静待她开口。

    夜月色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头疑惑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问起。犹豫了半晌才问道:

    “殿下,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萧凌天点点头,知道她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静静看着她,等着她说出真正的想法。夜月色把心一横,所有的事情,今日总要问个清楚明白。于是鼓起勇气与他对视。

    “殿下,夏至的时候为什么要吸我的血呢?昨日的药中为什么加入殿下的血就起作用了呢?请殿下如实告诉我。”

    萧凌天早料到她会问这个,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对上她坚定的眼光。

    “我早说过不必急在一时,总有一天陛下不想知道也要知道的,到时陛下必将恨我入骨,与我势同水火,何不让这一天晚点来呢?”

    夜月色咬着唇看着他,他的双瞳犹如无底深潭,漆黑悠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知道今日怕是不能从他口中问出真相来了。只是什么恨之入骨,势同水火的话让她心里有些在意,她其实多少也猜到一些。唉,罢了罢了,今日就不提这事了。只是有件事关系重大,她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殿下不想说就算了,只是殿下昨日所言可还算数?”

    “哦?”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昨日何言?”

    夜月色看他的神情便知是在逗她,本想赌了气不问他的,但转念一想此事关系着自己日后能否自由,万万怠慢不得。

    “殿下昨日说过会放我走,不知是在什么时候?”

    萧凌天心中升起一丝怒气,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走?勉强压下怒火,只是说话的声音已变得有些冷。

    “陛下不必担心,臣答应过陛下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是还要等待合适的时机,陛下现在还是安心的呆在宫里吧。”

    夜月色立刻察觉到他的怒意,但又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感觉气氛变得僵硬起来,她赶紧挑了一个安全的话题。

    “那个,太医们怎么样了?”

    “已经放了他们回太医院了,臣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陛下就不必担心了。”

    听起来语气还是不太好,夜月色心中暗叹,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提起太医倒叫她想起件事来。

    “那个无伤是什么人?”

    那个无伤看起来应该不是御医,但是和萧凌天很熟,医术也很高明。他给自己把脉时好像说过什么蛊毒之类的话,是怎么回事?

    “他是……”萧凌天微一沉吟,该怎么跟她说呢“ 他是帮我做事的人。”

    帮他做事?夜月色冰雪聪明,立刻就明白这是他的秘密势力,轻易不视于人前的,便也不再追问。但是

    “他说的蛊毒是怎么回事?”

    萧凌天的呼吸一滞,她听到了?

    “没事。”他起身欲走,“臣先告退了。”

    “等一下,”几乎未经过大脑的思考,她就已喊出了声。“为什么吻我?”

    话一出口,他二人同时呆住。萧凌天没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白,而夜月色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拐了七八个弯,最想问的其实只是这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吻她?

    “为什么?”她的声音轻轻的,看着他的眼光却很坚定。

    萧凌天苦笑。为什么?昨天晚上到现在他问了自己这个问题无数遍。他心疼她,怜惜她,看着她痛想要好好的安慰她。但要说爱她?似乎又不是。那么,昨晚为什么自己会像着了魔一样吻了她呢?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灵魂都太孤独。”

    是这样的吧,在她挽住他的胳膊叫他哥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温暖。他们两个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孤身一人在这世界上,没有尝试过亲情的温暖。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宿命也好,仇恨也好,他们在乎着彼此。每天看着,想着,念着,渐渐的感觉模糊了,分不清是恨还是别的什么,只知道彼此是在自己生命中举足轻重的存在。所以当夜月色叫他一声哥哥的时候,他被那温暖所攻陷,只想像个哥哥一样保护她,再也无法去伤害她。而那个吻,只是一次迷乱的温柔表现罢了。

    是因为孤独的灵魂吗?她低下头去,不让他看见她眼中的泪水。当然是因为孤独,因为寂寞,所以才会犯下这样的错,不然是为什么?难道会是因为对她动了情么?

    “是啊,只是灵魂太孤独。”她强将泪水回去,抬头笑着送他“耽搁很久了,殿下请回吧。”

    他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伤了她的心。她那完美的笑容下隐藏着什么,可他不允许自己去解读。

    “如果还疼,就吩咐月明叫无伤过来。”

    “嗯!”她乖巧的点头,像个听话的娃娃,看不出一丝伤心的痕迹。

    萧凌天终于转身离去,夜月色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用尽,慢慢的靠回床上。月明此时打了帘子进来,她是个伶俐的丫头,知道刚才皇帝和摄政王有话要说,所以直到他们谈完了才进来。进来时手中并没有端着茶,倒端着一只白玉雕龙莲花碗。

    “是什么?”夜月色看着那冒着热气的碗问她。

    “回禀皇上,这是摄政王殿下吩咐御膳房给您煮的红枣粥。”

    “红枣粥?”夜月色有些疑惑。萧凌天吩咐煮的,为什么?

    “咱们吟风国的传统,女孩子初潮时家人都要煮红枣粥庆祝的。昨天奴婢也只是顺嘴提了一句而已,没想到殿下竟然记住了,今日早朝前特地吩咐了御膳房呢。”

    夜月色伸手接过了那碗红枣粥,那氤氲的热气似乎又勾起了她的泪。小小的喝了一口,这粥

    ——很甜又很苦。

    十六章

    朝旭十年的第一场冬雪来的极为安静,夜月色一觉醒来便觉得室外一片银光耀眼。问了月明知道是降了初雪之后,便连忙梳洗打扮好。穿上厚厚的夹袄,又披上雪貂毛的披风,该是上早朝的时间了,但她想在早朝之前先看看吟风国的雪。

    待到步出紫辰宫,才发现雪仍静静的飘着。整个世界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白壁娇娆。虽是初雪,却下的极深,殿前的开阔庭院上已落了厚厚一层。夜月色童心顿起,不顾沧海月明的阻拦,执意跑到庭院中在雪上印下深深的脚印。正看着那脚印欢喜,一抬头却看见萧凌天正站在宫门外看着她。

    身后的太监为他撑起油纸伞,他里面穿着白色朝服,外面却罩着一件纯黑色的水貂毛披风,头戴着白玉冠,似乎比夜月色初见他时又英挺了几分。

    上次那轻轻一吻之后,他们二人之间有了一种默契,像兄妹一样相处着,静静等着萧凌天口中的合适的时机到来。夜月色压抑着心中隐痛,越发的安静乖巧,于暗中紧紧守着自己的心,生怕遗落的更多。萧凌天隐约知道她的心事,虽觉得隐隐心痛,但也理智的与她保持距离,不想给她无谓的希望。两厢忍让之下,竟比以前生分了许多。

    本来萧凌天上朝是不必经过紫辰宫的,但今日他却偏偏想到紫辰宫看一看,结果一来,就看到了那雪地中的精灵。很少看到她如此顽皮的样子,此刻见了,才觉得她有点像个十四岁的孩子,不再像以前连笑都带着淡淡的愁,心底越发的疼起来。

    终于上前两步向夜月色拱手见了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良久,终于轻叹一声:

    “陛下,当心着凉。”

    夜月色心中酸楚,这人,虽面上有时冷冷的,到底还是关心她。殊不知正是这样不经意的温柔才最能轻易打开她的心防,叫她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

    “谢谢殿下关心。”她低声应了。此时月明已上前为她撑起了伞,她便和萧凌天并肩前行,身后跟着太监侍女,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明光殿走去。

    凭良心说,夜月色其实是个挺没心没肺的人,跟着上了半年左右的早朝,除了每天聚在御书房的几个人之外,别的大臣竟没几个记住名字的。至于朝政大事,枉费了萧凌天日日给她授课,她到现在也没办法搞得清楚明白,简单一句话,她就不是搞政治的料。可就她这样对政治一窍不通的人,近日来也渐渐发觉了朝堂之上的不对劲。

    要在以前,萧凌天在朝堂上说一,绝不会有人说二,所以夜月色常在心中腹诽早朝不过是个摆设。但最近,似乎以左相沈复言为首的一些文官想要从萧凌天手中分权,许多事虽说不上是与他针锋相对,但也让人渐渐嗅到了火药味。

    今日早朝的主要议题是年末的国库清帐,夜月色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端倪来。原来每年冬天若是严寒,洛水便会结冰,临水国便经常会渡河s扰,因此每年冬天吟风国都会在边城布下大量军力来应对。既要布军,便要花钱,这钱自然是要从国库中出的。吟风国近年来国泰民安,战事又少,所以国库本该是很充裕的。但问题就出在这,这本该很充裕的国库此刻竟没有多少现银了。

    夜月色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冷笑,贪官污吏不管在哪个朝代哪个时空都没少过。以前还觉得萧凌天挺有手段,吟风国也算是吏治清明,谁知到了年终时刻才知道,竟有那么多官员私借了国库的银子不还,尤以左相沈复言为最。萧凌天提出要在年前将银子还清,他们不但推脱,还厚颜无耻的列举种种理由,说明临水国今年必不会进犯。总而言之一句话,今年不想还!

    夜月色看着萧凌天面露苦恼之色,心中有一种很滑稽的感觉,这可不像他啊。

    闹闹哄哄地一早上也没吵出什么结果,到了御书房又开始继续。夜月色终于知道沈相为什么敢和萧凌天叫板了,原来是手里有了兵权,腰杆子也就硬了。骠骑大将军洛铁云去了战云城,带走了萧凌天的嫡系部队银甲军。帝都的防卫力量神武神策两军就由兵部接管,兵部尚书陈瑞风也是欠钱的大户,自然是站在左相一边,沈复言的大儿子又在前两日任了五万禁军的总教头,整个帝都的兵力可以说全握在他手中了,他说的话自然就有了份量。

    待到他们都退下后,夜月色有些担心的看着正在埋头批阅奏章的萧凌天。他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名义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就是这吟风国的第一人。这些年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怕是半分挫折也没受过的。如今被臣下联手擎制,他如此心高气傲,心中不知如何气恼。

    感觉到夜月色的安静,抬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萧凌天知道她的担心,心中不禁微微一暖,唇边也绽开温柔笑意。将手中朱砂笔一扔,对她伸出手来。

    “陛下,可愿与臣一起去赏雪?”

    她从御座上起身走到他身边,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抓住他的手。倒是萧凌天微笑着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向室外走去。

    雪仍未停,细细的从空中洒下。萧凌天细心的为她整理好披风,戴上兜帽,又从太监手里接过伞,便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她的手,在雪地中慢慢地走着。

    下雪的时候并不冷,空气格外的清凉,沁人心肺。他们二人手牵着手漫步,谁也没有说话,但却觉得无比亲近,似乎天地间再无别人,只剩彼此而已。夜月色觉得萧凌天与以往不同,眉宇间不再有往日的邪魅之气,显得格外的平和安详。越是如此,她越是担心,如此反常的萧凌天,该不会是被刺激到了吧?

    “殿下……别担心。”她不自觉的握紧他的手“总会有办法的,”

    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一点忙也帮不上他,连安慰的话也不会说,真是百无一用,不由得懊恼的咬住了嘴唇。萧凌天见了她的样子,终于轻笑出声。

    “傻孩子,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

    夜月色的眼泪差点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傻孩子”这个亲昵又窝心的称呼击中了她心灵中最脆弱的地方,她几乎有些恨起萧凌天来,为什么要这样亲密的对她呢?

    夜月色低头不让他看到她失态,萧凌天便继续缓缓而言。

    “我从十七岁继任摄政王的位子以来,便每天都这么勾心斗角的活着。下绊子,耍手段,面上露笑脸,手上使刀子那是家常便饭,政治本来就是这样肮脏的。别看我现在这样风光,我也是跌跌撞撞一路走过来的。虽然一路走来不平坦,处处是惊险,但我没输过,在政治上,输就是死,我还不能死。十七岁时我没输,现在更不可能会输,我还没做到答应你的事呢。所以,”

    他停下脚步,转到夜月色的身前,弯着腰看着她的双眼“相信我,别为我担心。好吗?”

    她看着他的双眼,重重点头。她知道他能做到,她是相信的。只是明知这是他的选择,心中仍为他从少年时就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而感到心疼。

    看到她点头,他真心的笑了。这个孩子关心他,理解他,信任他,这让他觉得温暖。刚才说的,是他从未对别人说过的心里话,他以前也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对别人说这些。这孩子如此奇妙,总能让他不自觉的打开心防,让他疲惫的心灵得以栖息。他深深的看着她,突然害怕放她走以后的生活。到了那时,如果他的心累了,倦了,想休息了,他该怎么办呢?

    似乎是痴了,他们的目光纠缠,中间有太多欲说还休的东西,气氛一时暧昧不明。

    沧海实在是不想打断他们的对视,但现在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很久了,于是鼓起勇气轻轻咳了一声。那对视中的两人终于被惊醒,双双转头看着他。

    “启禀陛下、摄政王殿下,该传午膳了。”

    是啊,到了午膳时间了。萧凌天点点头,“摆在紫辰宫吧,孤王现在就送陛下回去。”

    “等一下,”夜月色出声阻止,“朕想吃火锅,摆在暗雪亭吧,摄政王也一起用。”

    “这……”沧海看了看萧凌天,他们以前从未曾一起用过膳,不知摄政王会不会同意。

    一边赏雪,一边吃火锅么?倒也是个好主意。萧凌天点点头,沧海便吩咐下去,一行人又朝暗雪亭走去。

    暗雪亭旁的桃花林早已被移走了,又植上了应季的梅花,此时朵朵寒梅已经打了花苞,在白雪掩映下倒也别致,只是御苑湖边的一棵光秃秃的桃树有些扎眼。萧凌天见了,不由得问道:

    “别的桃树都移走了,怎么单留了这一棵?”

    “是我不让他们移的。”夜月色答道。

    “为什么?”

    夜月色看着那光秃秃的树,眼中竟似有一丝笑意,“我与殿下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桃花树下。我不让他们移走,是为了以后我不在此处,殿下看见这桃花树也能记起我这个老朋友。”

    不在此处?他的心一痛,她早就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吗?自己一点不留恋,却给他留下念想吗?

    此时午膳已摆好,铜质的炭火锅里汤底咕嘟咕嘟的翻滚着,各种各样的吃食摆了一桌子。二人面前各摆了一个玉杯,月明给杯中斟上了桃花酒。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殿下,你看这首诗值不值得我们浮一大白?”她巧笑倩兮的举杯看着他,藏起深深的心痛,不给他看。

    “如此好诗,当然值得,”他也笑,与她轻轻一碰杯,抬手饮尽杯中酒,也饮下胸中痛楚。放她走,对他们都好,此时的心痛,不过是一时的不适应罢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放下酒杯,他看着她沾染了桃花颜色的双颊,喃喃地说了一句:“就快过年了。”

    “是啊。”她应道,“快过年了,会很热闹吧。我们再溜出去玩吧。”

    “好。”他笑着答应她,“只是过完年,你便要及笄了。”

    及笄怎么了?她不解的望着他。

    他看着她笑,心中却是苦涩。及笄了,我便不得不伤你的心了。

    通知

    抱歉,各位亲,元旦休假的三天要出门去,所以暂停更新。休假回来会继续,请不要抛弃我!

    十七章

    在夜月色的记忆中,朝旭十年的那个冬天似乎过得特别快。自下了第一场冬雪后,那细细的雪似乎就没停过,纷纷的撒过了整个冬季。在这个冬季中,夜月色在朝堂上看着萧凌天与沈相勾心斗角,似乎落了下风,在私下继续学习那些琴棋书画,一边偷偷为将来离宫做准备。临水国皇位之争刚刚平静,无力s扰吟风国,吟风的百姓安安稳稳的过了一个好年。

    这一年的除夕夜,在例行公事大宴了群臣之后,夜月色以为会只剩下宫人们陪自己守岁,谁知萧凌天竟来陪了她,还给了她一个大红包。她永远记得自己傻傻的从他手中接过红包时的心情,那是她收到过的第一个红包,原来收人红包的心情是这样的。

    “恭喜发财。”她记得她当时这样说,没错吧,电视上的小孩子好像都是这样说的。

    “恭喜你自己吧。”他好像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时他手上的温暖。

    然后他就在紫辰宫中陪着她守岁,她嫌宫灯太亮,便全熄了换了蜡烛。在昏昏的烛光中偷偷打量他如雕刻般完美的面孔,心中也不知是苦是甜。然后他们开始话家常,说实话,夜月色以前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和萧凌天闲话家常的一天,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有些怀疑那天的一切也许根本就是自己的想象。他们谈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关于萧凌天的。他们谈到了他那生他时难产而亡的母亲,他那生来便有脑疾,没活过二十岁的父亲,谈到了将他一手抚养长大,只让他接受魔鬼般的训练以继承家业,却从未曾让他感受到一丝亲情温暖的祖父。夜月色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那句话很对——“我们的灵魂都太孤独。”

    那一夜,他们就像亲人一样拥着又厚又温暖的狐裘倚在寝殿中的软塌上轻声细语,分享彼此的温暖。他轻笑时胸膛轻轻的震动,看着她时眼角淡淡的笑意,都被她当作记忆中最美丽的珍珠,深深的收藏于心海。待到离别之后,这些珍贵的回忆,将成为她缅怀这段纯真的少女情怀的唯一的凭记。

    那个冬天,他们经常一起赏雪。萧凌天有时会放下手中繁忙的公务,牵着她的手亲自撑着伞在梅林中穿梭。有时他们会在某个亭台中坐下,喝一杯清甜的梅花酒。有时什么话也不说,只在梅花海中穿行,静静地看着那出尘傲雪的梅花开得安静。他在别人面前仍然是冷面无情,喜怒难测的摄政王,但在她的面前却总是温柔的,只是她总觉得那温柔中似乎藏着一丝深深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变得愈发明显、尖锐。

    慢慢的,冬日的雪停了,融了。慢慢的,春天的草探出头来,绿了。不知什么时候,花匠们将御花园中已谢了的梅花树移走,换来了已含苞的桃花树。于不知不觉中,朝旭十一年的春天到来了。

    对于内务府而言,朝旭十一年的春天里,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夏至节并朝旭女帝的及笄礼。朝旭女帝是吟风国有史以来的一个女帝,为女帝举办及笄礼,自然要前所未有的隆重,因此便早早的就开始着手准备。可是在定夺上笄的人选时,却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按照吟风国的规矩,女子及笄之时,要有一位家族中身份尊贵,德高望重的年长妇女来为她上笄。若没有合适的人选,父兄也是勉强可以的。但夜氏皇族十几代都是一脉单传,先帝和先皇后又早已驾崩,夜氏除了女帝竟再无血脉至亲,更遑论身份尊贵,德高望重的年长妇女或父兄,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为女帝上笄的人选。内务府斟酌再三,实在不敢妄自决断,终于在朝议上提了出来。

    由于吟风国无此先例,因此大臣们在朝堂上吵翻了天。有人提出沈相德高望重,夫人系出名门,可以请沈相夫人代劳,沈相倒是不推辞,笑吟吟的似乎很乐意。但夜月色却分明在萧凌天那噙着冷笑的眼角眉梢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杀意,不由得开始心惊,这会是又一次朝堂争端的开始吗?

    第二日早朝时,又有大臣提出萧凌天是摄政王,与女帝父兄无异,应由摄政王上笄,朝堂之上又是一片争论声。如此几日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凌天终于发了话。

    “沈相夫人不甚合适,还是由孤王代劳吧。”

    他说这话时,沈相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他那冷冷的目光一扫,便再也说不出口,此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及笄那天的情景,她已无法记得很清楚了。只记得在夏至这一天,在肃穆的宗庙中,当她身穿华服祭过天地祖宗之后,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不可思议的,她清楚的记得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温暖而干燥。那手指轻轻拈起金盘上的象牙梳,象征性的梳了三下她挽发时特意留在外面的头发,然后将它们轻轻的挽到头上,又从另一个金盘中拿起那只八宝攒丝金凤钗轻轻的c在她的发上。此时礼成,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山呼万岁,而他则慢慢的将她扶起,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她。

    “恭喜。”他的声音如此深沉,也掩不住其中的丝丝痛楚。

    “谢谢,”她微笑,心中一片冰冷,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渐渐地像潮水将她淹没。

    那个晚上,夏至节的晚上,她从宫宴上退下后,一直在寝宫里等待萧凌天的到来。没有等很久,他果然来了。这一次,夜月色没有让萧凌天动手,她自己从萧凌天的袖中找到了那把匕首,自己划开了手腕,让血流到玉杯中,然后亲自举起玉杯送到萧凌天的唇边。

    “请用。”她看着他的眼,平静的与他对视。手腕还在流血,鲜红的血顺着白玉般的藕臂蜿蜒而下,别有一种诡异的妖媚。

    他双眼深沉,低头,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鲜血一饮而尽。然后,一把抓住她受伤的手臂,将她旋身拥入自己怀中。

    她没有反抗,乖乖的任他拥着。感受那男子宽厚温暖的胸膛,感受他在她耳边轻轻的喘息。明明是很暧昧的姿势,他们二人之间却没有一丝情欲气息,有的,只有深刻的忧伤。

    萧凌天紧紧的抱着夜月色,感受自己从未感受过的痛楚。是最后一次吧,以后再也无法这样拥抱她。这个冬天,他们互相温暖着彼此,现在,终于要放开手让她走,这是他早已做好的决定,也是唯一能保护她的方法,只是,为什么他的心这样痛?

    他一手紧紧的抱住她,另一只手解开束发的发带,为她包扎手腕上的伤口。他不知道,一层又一层的发带,缠住的不止是伤口,还有她的心。

    “能告诉我会发生什么事么?”她忍不住开口。早就隐隐感觉到他有什么计划,可是他不说,她也从不曾问。但今天他的态度太反常,让她觉得害怕。

    他将头埋入她的颈项,努力平息心中的疼痛。

    “我答应过会放你走。”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我没有告诉过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什么……代价?”她问的小心翼翼,却并不如何害怕。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意外之礼,最多也不过就是把这条命还回去,她不怕的。

    “别问,今天别问,”他紧紧抱着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最后一天,让他再逃避一天吧。

    “嗯,不问,我不问。”她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他。

    这一夜,萧凌天就这样抱着她,感受她的温暖和娇柔,直到沧海在门外轻声道:

    “陛下,殿下,该准备上朝了,”

    他终于放开她,抬头看她时眼中已满是冷清的光。

    “你可以恨我。”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留她在原地,忽然觉得全身冰冷。

    早朝时一切都很正常,待下了朝退到御书房时,她终于知道了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那一刻,她真的开始恨他了。

    十八章

    御书房内很安静,鎏金的瑞兽香炉口中晕出淡淡的轻烟,暖暖的日光照进室内,格外的温暖惬意。可是夜月色此刻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却犹如置身冰窟之中,被层层寒意紧紧包绕,不管是手还是心都是一片冰凉。

    六个锦衣秀美的少年笔挺的跪在御书房的地上,大约十七八岁,看发式都已过了冠礼之年,个个眉清目秀,斯文俊美,此刻跪在地上的姿势也是极尽标准,完美无缺,每一个都是名副其实的美少年。可夜月色看着这些美少年,却只感到冰冷,然后便是一点点愤怒的火焰开始慢慢的笼罩她的全身。

    “今后一年他们会是你的伴读。”萧凌天冷着面孔说这句话的时候,夜月色心中还觉得奇怪。一直都是专门的老师教她一个人学习的,怎么突然跑出这么多伴读来?但是萧凌天给她的答案差点让她坠入地狱:

    “明年你要从他们中间选出一人作为你的皇夫。”

    “你说什么?”她霍然回头,看着他的眼神已然尖锐如针。

    “代价!”他神色未变,平静与她对视,眼中一片冷然,看不出喜怒。在遣退那些美少年之后,他面无表情的回答她,“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你是要告诉我,我如果想离开皇宫,就必须先找一个皇夫?”她的声音越来越冷,心中的怒火却越来越旺盛。

    “这不够,”他的声音平静,心中却为她受到的伤害感到疼痛,却偏偏不得不狠下心由他亲自去下手去伤她,“你还要留下一个孩子。”

    实在是太过愤怒了,夜月色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到自己尖锐的声音:“卖了我自己还不够?你要我连我的孩子也卖掉?”

    “如果你要自由,这就是你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他也知道自己的回答狠毒,可是这痛楚他们早晚都要面对。

    “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她怒极反笑,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一步步向他近。“为了得到自由,可以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出卖的人?我就是这样的人?”

    猛地推他一把,他没有闪避,向后斜靠在书案之上。夜月色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紧贴在他的面孔之上俯看他。他们的面孔如此靠近,彼此之间气息纠缠,却没有半点情丝旖旎,有的只有滔天怒火。

    他心中疼痛,与她对视的眼中却未曾泄露半分,他必须保持冷静。

    “你不是普通女子,你是吟风国的帝王。即使你要走,也要为这个国家的皇族留下血脉,你要清楚这一点。”

    “为这个国家还是为你?”她冷笑,索性撕开了脸去,“你当我是傻子?你自然是要我留下血脉的,不然我走了,谁给你血喝?”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多说。”她平日里虽懒懒的,但是一向聪明,这点他早就知道。

    揪着他领口的纤纤玉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变的青白,她觉得呼吸困难。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萦绕心头,这个男人安抚了她坠落异时空后慌乱无助的心,他们分享了彼此的笑容和温暖,从一开始的疏离、猜忌,到现在的信任、倾心,他们的亲近也走过了漫长的路。在他发誓会放她走时,她知道他违背了一开始待她的初衷,放弃了某些他一直在坚持的东西,所以当他说要她付出代价时,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现在她才发现她是多么的自私,所谓的心理准备这样的东西,她根本就没有。要她跟一个她根本不爱的男人结婚,甚至要留下一个孩子,这种事——她做不到!

    现在这个男人如此冷静的看着她,这双她爱着的手要把她推到别的男人怀中,虽然从未奢想过会和他在一起,但此情此景仍然让怒火燃烧了她的理智。

    “你是个混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低下头去,狠狠的吻上他冰凉的唇,在他的唇上重重的噬咬,让他的唇流出了鲜血。

    初时的他因为她的动作而震惊,但是很快的,那血腥刺激了他。他本就对她有情,只是知道无望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现在要亲手将她推入别人的怀抱,他的心早就疼痛的要疯狂。此刻她突如其来的亲吻,唇边重重的血腥,瓦解了他苦苦保持的冷静,勾起了他狂野霸道又不羁的性子,什么恨,什么仇,此刻都不存在,存在的只有眼前的女人,他想要的女人。

    有力的臂膀一扯,已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反身将她压在书案之上,他开始了霸道的掠夺。温凉的舌强硬的撬开她的玉齿,钻入她的檀口之中,尽情品尝她的甜美。疯狂的探索、掠夺她口中的每一寸土地,与她的唇舌苦苦纠缠。

    她气昏了头,此刻在她的眼中这不是一次亲吻而是一场战争,是她与他之间的一次较量,所以即使生涩,她仍强硬的回应他,不肯有一丝一毫的退却。本该缱绻缠绵的吻,现在变成了血淋淋的对抗。

    那男人如此强势,吻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在最后一丝神志消失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他退开几步,急促的呼吸着,努力压下汹涌的情潮。这个小女人真是他的魔星,竟然如此轻易就让他失控。

    夜月色觉得自己的双腿一丝力气也没有,但仍努力站了起来。抬手抚上心口,她深深的呼吸,眼睛仍然与他紧紧对视,半点不肯移开,如果移开,就是输了,现在、此刻,她不想输。

    看着萧凌天急促的喘息,在身侧紧握的双拳,平日里如无底深井般深沉的眼中泛起的情欲光芒,夜月色唇边浮起讽刺的笑。

    “现在还让朕选个皇夫吗?殿下,你这自欺欺人的把戏要玩到什么时候?”

    语罢,不再看他,用拇指掠过自己的唇,擦去唇边的血迹,转身挥袖而去。萧凌天!我知你为难,本想将这份情意藏在心中直至终老,死也不让你知道。今天你既然我将这层纸捅破,就别怪我日后步步紧。我本要逃,你既我面对,我便好好面对,只是你,也必须面对,休想再逃。

    萧凌天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紧握着自己的双拳,才阻止自己将夜月色拖回到怀中肆意掠夺一番。唇上的疼痛和血腥仍然刺激着他的野性,他不得不深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她离去,他用舌尖舔去唇边的血迹,带起一阵疼痛,她走前所说的话还在心中回旋——你这自欺欺人的把戏要玩到什么时候?

    是啊,是自欺欺人。他在心中苦笑,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明知如此,又何必拆穿。抛开爱恨情仇不说,单看她本身的性子,平日里看起来虽安静乖巧,闷闷的显得随遇而安,但他感觉得到她骨子里的不羁和对自由的强烈渴望,他的心里有她,因此不忍折断她的翅膀将她强留在身边,也尽力避免他们走向悲剧的结局。虽然他要她付出的代价是有些沉重,但她若真想自由,就一定要如此。

    她一定是气昏了吧,他用手指扶过嘴唇,仍然在抽痛着,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有胆子这样做,倒真出乎了他的意料,害得他也失控起来。手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暖,他的身体因渴望她的柔软香甜而紧绷到疼痛。该死的,他竟然会对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女孩有了如此深刻的欲望,真是欲求不满了。决定了,今晚要找人侍寝才行,谁比较好呢?

    萧凌天不会知道,他在考虑找谁发泄欲望的同时,夜月色已然下定了决心。从前世到今生,她不曾对什么人或什么事特别的执着过,连命都不长久,又何必太过执着?但今日她被到绝地,深深藏在骨子里的执着倔强终于开始抬头,堵上自己的全部,她要尽全力拼这一次。她的情她的爱,她的自由她的幸福,这一次,她要全部赢回来。

    萧凌天,这是我的挑战!我不会让你再逃。你——必须——迎战!

    十九章

    暮霭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