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关浩知道她有晕车的毛病,现在看来更严重了。轻轻弹了一下中控,草草利索的打开车门跳下去,头也不回的走向后面的车站。一直没有回头,或者扭头看。

    关浩看着后视镜,狠狠的砸了一下方向盘!头埋在双臂之间,久久没有抬起来!

    过来一趟公交车,草草看都没看就冲了上去。低头抹着眼泪,有人奇怪的看看她,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车上人挤人,草草动一下便要撞到别人。不知是谁轻轻的嘟囔了一句:“动什么动!”草草这才扭过头尽量让眼泪自己干。

    关浩,他怎么会又出现了?

    草草闭上眼,车厢里浑浊的气味好像那段混乱的日子,充斥着互相伤害、互相指责,甚至相互之间最不留情面的谩骂!

    “我希望永远见不到你!”关浩恶狠狠的声音随着门板大声的碰撞在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那天,找遍全家也没找到安眠药,于是,草草喝了很多很多酒。第二天她躺在地板上醒来,既没有医院也没有后悔的丈夫,她想身体好并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她就不能像电视里那样自杀呢?

    那时候,草草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想死!

    “三元桥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准备下车。”自动话务员的声音想起来,草草一看停车站,公交车停在627路车站,这车在三元桥左转,沿机场高速到望京。要去静安庄得在三元桥站直行。

    赶紧刷卡下车,因为动作慢了,还被人抢白了几句:“早干嘛去了!”

    草草道着谦,跌跌撞撞的下来。站在车站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该干什么。

    兜里传来震动,手机响了。接起来一看,是沈备的。

    “到哪儿了?”

    “嗯,快到国展了。怎么有事?”草草嗯嗯鼻子,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哭的很厉害,还有点缓不过气。

    沈备那里沉默了一下,“怎么了?哭了?谁欺负你了?”

    草草赶紧掩饰:“没有,有点感冒,热伤风。我已经吃药了。”

    草草发现自己撒谎的本事越来越高,面不改色心不跳,张口就来,还合情合理。

    沈备信以为真,说:“哦,我想起来家里可能没什么东西了,日用品之类的都是小乔帮我买,你今天看着多买些吧。以后就不用麻烦人家了。”

    “哦,知道了。”草草应下,挂了电话。小乔是谁?应该是助理吧?

    草草一边想,一边穿过马路,绕到位于桥西南角的中旅大厦。那里有一条小路,车不多,穿过去就是家乐福。以前她有一个朋友住这附近,常常来玩儿,所以路比较熟。

    家乐福里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草草打起精神,从二楼进门的床上用品开始扫货,一点点的回忆着在沈备那里究竟需要什么。

    其实沈备的屋子里虽然简单,但是什么也不缺。看得出来,平常是被人精心照顾的。草草转到楼下,捡起一大包特价的卫生纸,这个多多都不算多!那个小乔真是各不错的人。

    沈备的那套房子布置的很简单,连沙发都是那种简单厚实的深红色沙发,四角八棱方方正正的戳在中间。吃饭的桌子也是结实的木头桌子,灯上更是没什么花哨,老实说,这一百四十平估计就刷了点白墙,其余的都是因陋就简塞进去的,包括沈备卧室那张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双人床,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后来草草才知道,是沈备无意中在公司库房里看见,就搬过来用了。

    但是,草草想起客厅里柔软的鹅黄色窗帘,还有上面细小的碎花,显然不是沈备的风格。想到这里,草草微微一笑,布置屋子的人在竭力按照沈备的风格把屋子布置的同时,还是在尽力的留下一点自己的印记。

    这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是不是那个小乔?听这名字,就应该是个美女吧?

    草草拿起一瓶洗发水和护发素放进手推车,向收款台走去。

    也许有一天沈备会“改邪归正”,发现那双一直追随着他的眼睛吧?

    草草不无羡慕的想,有些欣喜又有些苦涩。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呢?再找一个吗?

    沈备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挪回自己家里,今天草草应该在家。从楼下过的时候他特意绕了一圈,书房还有微弱的灯光,在一片黢黑的夜色里显得分外明媚。沈备下意识的呼了口气,把车开进了车库。

    上楼的时候他想,这个邓草草刚见面的时候又凶又刁,想不到这么听话。难道真像他们说的,女人只要看到钱就一切好办?

    “你的窝囊废,当官了不起吗?”沈备皱紧眉头,他想起前妻对他的辱骂,“现在干什么不要钱!啊?你想要孩子,你养的起吗?就你那点补贴,连我的化妆品都买不了!你看看人家xxx的老公,上个礼拜刚从巴黎回来,你呢?你刚从哪个山沟里爬出来?!”

    那是他们不知道第几次为孩子的事情争吵,妻子说的对,自己那点可怜的津贴,养活一个家是困难了些。沈备内疚的想着,不管多难,那时候小君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了自己。就算再多的抱怨,再多的责骂,他都认了。

    穷,在部队里不觉得;回到家才知道,一分钱死英雄汉啊!

    草草呢?她的学历和工作都比小君好,平常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为什么会答应做他的情妇呢?沈备的脑子有点乱,潜意识里他认为,草草那样的女孩子是不应该走上这条路的。

    幸亏遇见的是我,若是别人,她这辈子就毁了。

    掏钥匙的开门的时候,沈备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微微愣了一下,没有深究里面的含义。为什么幸亏遇见的是他呢?他拒绝去想。

    (3)

    沈备推开门,客厅里的大灯没有开。草草伏在饭桌上就着台灯看书。一摞高高的资料挡住半个侧影,后背的脊柱弯成一道弧线从挺直的线条里飘出来。上面安静的躺着一条编好的辫子。在灯光的末梢偶尔闪出些许乌金色。

    沈备盯着发梢突然想起那些细丝从自己掌中滑过的感觉,印象里草草身上所有的颜色无论黑白或是红,都那么鲜明,倔强的鲜明。

    但是现在,她安静的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对他的意见没有一丝反驳。难道是因为情妇的身份,所以才不会像妻子那样唠叨?

    这是商场上一些朋友说的,他还记得关浩说,女人一旦从情妇变成妻子,就像吃了枪药,要求多了,牢s多了,怎么做都满足不了她们。还不如不结婚!

    沈备靠着屏风,站在草草的后背,这一刻,他希望永远不要被打破。

    “回来了?”草草听见动静站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嗯,怎么在这里看书?”沈备嗤笑自己,难道真的老了,开始伤春悲秋?拿起空调,滴滴滴一通猛摁,才开始脱衣服,边脱边问:“怎么在这里,书房不能用吗?”

    “唔,我看你书房里有很多文件,所以……”草草耸耸肩,从里屋拿出睡衣让沈备换上。沈备心想她还挺有保密意识,眼风一扫,看见给自己准备好的拖鞋:“你去宾馆了?”

    是宾馆那种一次性的白色套鞋。

    草草说:“今天从超市买的,这鞋穿着凉快,还不划地板,其实也挺经穿的。所以就买了。”

    沈备看看草草脚上套着一双同样的鞋,和自己的一般大,挂在她脚上像个巨无霸。呵呵一笑,指着草草的脚说:“你怎么也不买个合适点的?”说着已经一件件的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只剩下一个跨栏背心和大四角裤,凉凉快快的晃荡着。

    草草别过脸,递给他睡衣说:“均码的,没别的号。在家穿,要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沈备推开睡衣,说:“不穿,热乎乎的。就这个凉快。”抖抖自己的背心,躲到一边,好像睡衣和他有什么大恨似的。

    草草没有强求他,“热水开开了,你去洗个澡吧。”

    等到沈备进了浴室,草草重新设定屋里的温度,稍稍调高了一点。沈备设定的是十八度,她跳到二十三度,希望这家伙感觉不出来。

    看看表,快十二点了。外面还能偶尔传来汽车的声音,草草把门反锁好,收拾自己的东西。

    沈备洗的很快,出来的时候连背心都不穿,晃着膀子就出来。

    古铜色的皮肤,倒三角的上身。虽然已是中年人,居然还看得见腹部的三角肌。草草当然知道他身上有哪块r,但是这样晃悠着出来,还是让人面红耳赤。借着收拾东西,草草低头躲开。

    沈备没有察觉,一边擦头一边问草草:“小孙说你要考试?”

    “嗯。你问他啦?”

    “以前问的。明天周末了,晚上回来我把书房收拾一下,你也可以用。”沈备擦干净头发,随手一丢,自己倒进沙发里:“啊呀,今天真热啊!连屋子里都热!”他四处看看,草草赶紧推他,“你刚用热水洗完澡,当然热了,回屋躺着,心静自然凉!”

    沈备喊冤:“我用凉水冲的!”

    “更热了!”草草强调,“体温比周围的温度低当然会觉得热,去屋里躺着,我新买了一张凉席,试试看,凉快吗?”

    “真的?”沈备热的受不了,听说有凉席,跑的比谁都快。

    草草买的是细竹子凉席,躺上去y凉y凉的。草草在自己睡的那半边铺了一小块毛巾被,她受不了那种凉劲。沈备躺上去,舒服的伸开手脚,大大的呼了一口气,“啊呀,可算凉快了。”歪头冲草草一乐,拍拍自己床边,不怀好意的笑着:“来,过来!”

    草草脸上一热,啐了他一口,自己去卫生间收拾。

    一切弄妥当了,进屋发现沈备已经酣然睡熟。

    关上灯,又是一天。

    草草看着黑色的空间想:碰见关浩又怎样?我还不是又过了一天!做了沈备的情妇又怎样,自己还不是照样复习考试?至于沈备——他似乎也不是花天酒地的人。那他为什么不好好成家,偏要找情妇呢?

    干卿底事?草草冷笑了一下。别人的事别人c心,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她再也不会让自己处于那种尴尬的境地了!

    男人不都是一样的吗?两个人在一起无非是做个伴,等到老了,没人看上,还有敬老院,到时候不是照样又很多人可以在一起吗?

    草草想,这回应该看透了。爱不爱的都只是借口,男人还是女人无非都是想找个人陪。自己如是,沈备如是,关浩……亦如是!

    想明白了,就放下许多不切实际的要求。什么爱的力量爱的勇气,统统是骗人的,这个世界压根儿不需要爱!

    她想思绪万千。今后绝对不能再被人甩了,要甩也是自己来说。如果沈备有一天真的找到他的命中老婆,自己一定要潇洒的走开,快快乐乐的过下去。

    至于现在,草草坏心的想,我先把他伺候舒服了,将来他老婆做的不好时,他还会想起我。这是草草的切身体会,因为自己就曾经这样被别人比较过。

    比较本身无所谓,难受的是那种可比性?老婆和情妇具有可比性吗?女人都会说不,男人却不吭声,心里一遍遍的想!

    草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这不是给人家找腻歪嘛!

    活该,谁让沈备居心不良!草草慢慢沉入梦乡……旁边是沈备轻微的鼾声。木地板上垫着刚买来的地垫,上面还有一层毛巾被,就算被踢下去,也可以安心睡觉。

    沈备睁开眼睛,屋子里依然是沉沉的黑暗。

    还早呢吗?往常都是这个时候啊。

    门轻轻的推开,草草走进来看见他醒了,低声说道:“七点了,该起了。”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股豆浆的香味。沈备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下雨了?”

    “没有,我换窗帘了。你原来那个太亮,我睡不好。”刷,草草拉开窗帘,果然屋内变得亮堂堂的。

    沈备睁开一只眼,看着草草窈窕的身影在光圈里变成一道细细的剪影,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做梦!”闭上眼又睡了。

    草草气的哭笑不得,来回推着他的上身晃悠着说:“起来了,首长起来了!晚了该迟到了!”

    沈备哼哼着,还是不肯起。草草灵机一动,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沈备的手机号。

    “嘟嘟嘟”的军号声响起,沈备一激灵翻身坐起来。草草得意的晃晃手里的手机,沈备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手指头点着草草的方向:“好你邓草草,有你的!你给我记着!”

    草草一扭身走出卧室,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快点啦,要迟到了!晚了早饭也没了!”

    沈备当然不信草草会吃掉他的那份早餐,但还是笑着起床洗漱收拾。

    草草穿着红色真丝吊带小裙的身影在屋里飘来飘去。沈备看了一眼吊带下面白皙的皮肤,犹豫了一下。还要上班,晚上再说吧。转身走进运动房。

    草草麻利的收拾起来,两个人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多乱,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房间变得亮堂而清爽。等沈备运动结束,洗完澡坐在桌前的时候,豆浆已经半凉,包子也热好了,摆在那里。

    草草烤了两片燕麦面包片,叮当响了一下。

    沈备看看草草还在卫生间,自己拿出来。烤面包机是草草昨天买的,沈备从来不用这些东西。面包泛着一丝金黄,底边有些焦色,闻闻挺香,咬了一口,不错!忽略包子,自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沈备!”草草一出卫生间就看见沈备把自己的早餐吃了,生气的叉腰站在桌边:“包子才是给你的,面包片是我的!”

    “谁的不一样嘛!”沈备有点莫名其妙,“你吃包子好了!”

    草草说:“包子是r馅的,我不想吃那么油!”

    沈备一笑:“哦,早说嘛。你不吃我吃了!”面包正好吃完,拿起包子,一口一个吃掉了。边吃边念叨,“唔,味道不错,好吃!”

    草草左手端着沈备的豆浆,右手端起自己的,咕嘟嘟都喝了。沈备看着怒气冲冲的草草说:“你这么渴?要不,你再帮我热一碗吧。”

    一副赖皮模样,草草气的说不出话来。

    沈备一指冰箱,“我看见了,你昨天买了好多豆浆!”

    败给他了!这也是侦察兵的天赋吗?

    草草扭身走进厨房,叮叮当当的热豆浆。

    沈备得意的翘高二郎腿,拿起早上的报纸看起来。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退伍以后第一天,沈备觉得自己回到真正的生活里。

    今天是周五,很多人赶着早下班,早上的早高峰提前来到。

    两人收拾完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草草有点着急,再一次由着沈备把自己送到楼下。

    “我走了,你开车小心点。”习惯性的,草草侧身在沈备脸上亲了一下。

    沈备一愣,草草也愣了。自己竟把他当作关浩了。心中一沉,看沈备黑脸上并没有开心的样子,连忙道歉:“嗯,对不起!”但是这种事有什么对不起的呢?

    来来回回就是乱,草草干脆一猫腰钻出车。连跑带颠的走了。

    沈备这才摸摸自己的脸,嘿嘿笑了。

    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的!

    乔小芮和鲁修承的报告上交,下一步就是实地考察,出差计划和安排交到沈备那里,沈备看了一下,签上名字。

    小芮拿着文件没有急着走,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沈总,您那里是不是该让保洁打扫了,我给您的电话您还记得吗?要不我再给他们打一个?”

    沈备想起草草昨天似乎刚刚收拾过,摆摆手说:“不用了。还不用,挺干净的。”

    小芮道:“那冰箱里是不是该放些东西了,我记得您最爱吃的青岛火腿好像这礼拜就差不多了,要不要再买点?下周我就要出差了,不如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补充一点东西。”

    鲁修承正好敲门进来,听见后看了一眼小芮,笑着对沈备说:“对啊,沈总,我还没去过您那里呢!这以后连门都不认识,怎么汇报工作啊!”

    沈备放下手里的笔,笑呵呵的说:“没问题啊,周末来玩儿吧。让草……”说到这里,沈备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咳嗽一声说:“让小芮做几个拿手菜,我们好好喝一壶。”

    乔小芮笑的很甜,扭头看见鲁修承正笑嘻嘻的看她,脸上一红,先告辞了。

    沈备心不在焉的听鲁修承汇报完工作,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自己转了几圈,终于拨下那几个熟悉的数字。

    草草的手机号。

    草草一如既往的工作,快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忙的四脚朝天。冯尚香交给她一堆合同,要她务必在周一翻译完。这是一个大项目,他们必须做出一份分析报告,给不懂英文的中方老总看。

    嗡嗡的震动,电话响了。是小雯的:“草草,周六有计划吗?”

    草草第一个反应是沈备周六似乎没什么安排,然后告诉自己还要复习呢!说道:“没有,不过要复习。”

    “那你跟我们出去好了,去郊区玩儿一天,你可以在郊区复习。”

    “嗯,算了,我还是在家复习吧。”

    回绝了小雯,草草揉揉额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要复习,还是因为沈备才拒绝小雯?心里暗自警醒,不要让这个男人影响自己的生活啊!

    这里警钟还没鸣完,手机又响了。是沈备的。

    “草草吗?今天你先回天通苑那边吧,这个周末我有同事要过来。”沈备有点内疚,他想情妇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自己这样做没有错。他和草草是银货两清,没必要扯上别的。但是,他还是觉得于心不忍,说话时加了些小心。

    草草那里半天没有声音。

    沈备轻声的问:“草草?”

    过了几秒钟,草草才问:“要不……我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那里还有一些我的日常用品。”声音没了早晨的飞扬轻盈,隐隐有些压抑。

    沈备深吸一口气,说:“也好。收拾一下吧。”

    那边突然有人笑了一声:“沈备,你是不是第一次养情妇?”草草的声音变得很轻佻,“经验不足啊!”

    沈备愣神,电话已经挂断了!

    孙南威今天出门办事,一直不在办公室。坐在草草旁边的助理小王吃饭回来,和草草打了声招呼,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草草,你没事吧?”草草的眼睛有点红,神色不对。

    “没事!”草草从发愣中醒过来,低头看自己的文件,“刚才看屏幕太久了,眼睛疼。眼药水也忘带了。”

    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但是大家都热衷于装傻子。小王关心的点点头,说:“楼下的药店有卖的,要不我给你买一瓶去吧?”

    “不用了,我刚才趴了一会儿。好点了。”草草打起精神继续翻译文件。

    冯尚香穿着宝姿的经典套装走进办公室,百丽的高跟鞋敲得地板得得的。小王私下里嘲笑过冯尚香对宝姿的热衷,说《时尚女魔头》里那个助理所有蹩脚的衣服都是宝姿赞助的,咱冯律看的时候大概就看字幕了,没看衣服。

    冯尚香英文不错,这个所里所有人都能讲英文,小孙还能讲一口法语。

    小王本身是北外英文专业的,二外是日语,语言能力更不在话下。

    这样说,无非是一种情绪的表达。

    草草今天没心情看冯尚香的衣服。

    犹豫了几次,终于站起来敲了敲冯尚香的办公室门。

    “请进!”冯尚香见是草草,脸上也没什么异样,继续注视着电脑屏幕,“什么事?”

    “冯律,我今天下午想请假早点走。”

    “哦?不舒服了?”

    “嗯不是,我有点事。”

    冯尚香看了她一眼说:“你把文件翻译完再走吧。”

    “冯律,文件周一要,我能不能带回家做?”

    冯尚香终于离开电脑屏幕看着草草说:“草草,你比我大,原本不该我说。不过,我想你可能生活一向优越,不知道挣钱的艰难。所里每天那么多事情,要是都像你一样请假,还能运转下去吗?算了,我言尽于此,你要回去就回去。不过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

    草草嘴巴动了动,点点头出去。回到座位上,拿着自动笔转了两圈,啪的一声,笔折成两半,扔到了一边。

    晚上七点,冯尚香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看见草草还在埋头工作,挑了挑眉毛,什么也没说走了。

    (4)

    沈备下意识的想躲开草草。

    他想,今天晚上草草可能要回去收拾东西,自己还是不要那么早回去的好。

    可是在外面胡天胡地的聊天,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好容易熬到十一点,看对方还没有走的意思,沈备找了个理由先告辞了。

    走在路上,他突然很想快点回去,也许还能看见草草?那么多东西,足有一个大箱子,她自己怎么带呢?

    沈备加大油门,一溜烟的跑进小区。上电梯,开门,走进客厅……

    里面黑漆漆的。

    沈备摸着电灯开关有些犹豫。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啪,灯开开了,屋内洒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地板仍旧泛着淡淡的珍珠色光泽。哪里不一样了?

    沈备记忆力一向好,他可以在复杂的丛林里辨认出东西南北,但是在自己的家里,他晕眩了。哪里不一样了?

    沙发上原本缀着蓝色小花的白色沙发罩不见了,光秃秃的桌子上草草曾经铺过一张黄白格子相间的桌布,现在只有一个细长的玻璃瓶c着一只观音竹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沈备揉揉额头,疲惫的倒在沙发上。拖鞋还在,但是他懒得换。

    随手摸了几摸,空调遥控器不知道哪里去了。一阵烦躁涌上心头,身上越发黏腻。

    扒了衣服,走进卫生间,梳妆台上空荡荡的。被他嗤笑过的那堆色彩斑斓的瓶瓶罐罐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意识的拧开开关,等了半天还是凉水。沈备突然意识到,草草不在没人先给他开好热水了。

    冲了个凉水澡,沈备走出卫生间,心里带着些怨气:“不就是让你避一下嫌嘛!至于搞得这么干净,好像特工似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看得到这些,也是怕草草留下蛛丝马迹。

    卧室的窗帘换成原来的模样,沈备连灯也不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原先不觉得,现在突然发现,外面的照明灯怎么那么亮,这张窗帘怎么那么薄。即使开着空调,也挡不住透过窗帘传来的阵阵热气!

    沈备烦躁的坐起来,拿起电话,上面的夜光显示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是草草手机的彩铃,沈备耐心的等到歌曲唱完再唱第二遍,仍然无人接听。

    不对,小孙他们不是要求二十四小时开机吗?草草一向浅眠,就算睡了也能醒来啊!没带手机?生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让沈备更加烦躁,打亮台灯,跳下床。衣柜里有个东西露出一角,沈备记得里面除了自己的几件衣服没什么东西,怎么会东西多的露出来呢?

    拉开柜门,在衣柜最底层,整整齐齐的码着包括窗帘在内的各种布艺。

    “傻丫头,这也收拾!多此一举!”沈备心中一松,看见这些东西,就好像看见草草委屈的缩在一个角落,无限哀怨的看着他。

    伸手把多出来的那角抚平放好,沈备自言自语:“不就是来个人嘛,至于整的这么干净!”

    虽然草草本人的衣服和用品还是不在,但是有这些东西,多少安慰了一下沈备的情绪。

    最上面好像有个纸条,打开一看是草草的留言:“周四添置家里用品、电器、各种日用品及食品总计二千八百三十四块五角二分,详见后面清单。如需发票,持清单于一个月内到家乐福国展店前台开立。上述金额,请打到我的帐号里。谢谢!”后面是三片叶子画成的小草。

    沈备嘴巴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怎么那么能造!”

    拿着纸条站起来,嘟嘟囔囔的边看边靠在床上,“现在的女人啊!花那么多钱,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沈备关上灯,草草肯定是生气了,不过从她的举动看,似乎还不至于闹大,无非是些小脾气,过了就好了。

    太好了,周五了,明天周六,款待修承他们。周日嘛,算了,就带草草去爬香山,赔礼道歉吧。沈备合计着慢慢睡着了。

    冯尚香一走,草草立刻开溜。挤到沈备的住处已经八点半了。

    尽量让自己把思路固定在收拾房间这件事上,但凡有一点点和沈备有关的联想,立刻甩头清空。一切收拾妥当,草草想起自己周四花的钱,既然是他养我,没道理花我的钱啊!再说了,自己才三千多的工资,凭什么给他花那么多!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r?电视里的情妇都不用花钱!草草抄起笔,给沈备留了一个纸条。

    留完了又觉得不好意思,会不会被人耻笑啊?

    草草好面子的时候九头牛拉不回,但是若就这样算了,也实在窝囊!

    东看西看,终于选定一个非常不起眼,能不能被某人看见就让老天爷定了。

    临走草草有点纳闷,我是不是头壳坏了?怎么做这么没品的事情!可是都十一点了,他还没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难道他就那么理直气壮?草草又觉得很委屈,心里窝着一股股的小火。掉头就走,进了电梯,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回家,还是自己家好!

    拖着箱子走进自己的小窝,一路上草草的眼泪就没停过。进了家门,没觉得多温馨,反而觉得里面的空虚更让人难受!

    草草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脑中一片空白。但是总有一些东西,比如过去,比如沈备,呼啸着在她周围打转,似乎马上就要撞开封闭的大脑,撕扯着原本脆弱的神经。

    “不行!”草草猛地站起来,“我不能自己呆着!”

    草草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和手机一起塞进平常背的小包,抓起钥匙冲出大门。

    去哪里?半夜能去哪里?

    草草熟门熟路的摸进上次去过那家酒吧,那里相对比较安静,进去的人看起来也正常。

    终于陷进人群的包围了,虽然没人注意她,但是总比那个黑dd的屋子好。

    草草点了一瓶青岛,坐在吧台附近慢慢的喝着。

    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会往这个角落看一眼,但是草草一身凛然不可侵犯的套装,没有任何彩妆的脸,在迷离的灯光下无论如何都不是吸引人的那种。

    这样也好,草草有些醉了,没人打搅才好呢!我就是看看你们,你们不要来招惹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不知喝了多久,酒吧的中央传来一阵欢呼,中间夹杂着几声口哨,“wowo……”

    草草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吧台的服务生兴奋看了一眼,放下正在擦拭的酒杯对草草说:“太好了,刚才ike向luna求婚了。天啊,真不容易。luna总算答应了!”

    “哦?有故事?”

    “光在这里,我就看见luna拒绝ike三次了。这次终于答应了!来,喝一杯吧,ike请客。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干杯!”

    草草点点头,心里越发的空荡:“好啊,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他们白头偕老!来杯arti,一醉方休!”

    调酒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草草这话不是正话,但是来这酒吧的有几个贤妻良母呢?何况草草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木头也知道这个女人正在爆发的边缘。调酒师没有多问,赶紧调了一杯给草草。

    草草仰脖喝掉,呛得咳嗽了几声,问他:“请几杯?”

    这个……调酒师看看另一边沉浸在快乐中的男女,想着做人是不是要厚道?

    “啪”,草草把口袋里的钱都拍在桌子上,想了想又留下一张一百的放回口袋。对调酒师说:“全买酒!”

    “小姐,这……”

    草草头晕脑胀,沉浸在酒精营造的兴奋中,头顶一阵阵的拔高,声音也跟着上涨:“不卖?”

    调酒师很有经验,赶紧把钱收好,但是没有放进钱柜,另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收好,万一草草清醒了算钱,酒吧没必要惹贪她的钱。

    一杯杯的灌,草草的酒量四杯已经足够了。

    从厕所走出来,吐了个一干二净,往沙发上一歪,嘟嘟着:“让我死了算了!哎哟!”就没声了!

    凌晨时分,酒吧打烊。忙活一晚上的调酒师看见还窝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草草,走过去推推她。草草哼哼两声,没醒。

    小包放在一边,绳子被草草紧紧的攥在手里。盖子打开着,估计已经被人翻过了。

    调酒师叹口气,心想幸好只是翻了翻手袋。听说在别的酒吧还有被qg的,这个女的真是命大。取出草草放在他那里的钱,结算之后,把剩下的塞回去,顺便看看她手机里有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赶紧把她带走。

    书包里空荡荡的,一个白色的纸片躺在里面,好像是张名片。调酒师拿出来一看,上面果然有个人名,还有一串手写的手机号。如果有手写的手机号,至少不会是展会上那种名片吧?

    草草的手机已经不见了,调酒师只好按照名片打过去。

    名片上的人名写着——

    关浩!

    关浩依旧沿循着过去的生活方式,过了午夜,才回到家里。欧洲游历一年,看都市田野山河湖泊,往事抛诸脑后。可是风光满眼,看到的都是女子温婉的笑容和孩子天真的笑脸,那是他的家啊!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

    在欧洲这样散漫的转着,艳遇时不时发生。关浩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她给他带来了新的商业机会。这个女子和草草截然不同,和他的秘书也不一样,好像锋芒毕露的冰块,深深的吸引了关浩。冰和火的碰撞不仅撞出了一个家,还撞出了事业,关浩带着欧洲那家公司的信任和大笔的资金重新杀回中国,热血澎湃的投入到新一轮的战斗。

    只是,战斗的久了,冰融化了,却没有水的清凉。在熟悉的城市里越来越深切的感受到的,居然还是最初的最初。他拒绝去朝阳公园,因为他的孩子最爱那里,他拒绝前往西单,因为草草最爱那里的图书大厦,多少次他从七拐八扭的街道胡同里窜出来,把等在路边的草草接走,小摊旁的大妈都会狠狠的瞪他们一眼。

    草草,和他的孩子,关浩一直相信,如果不是草草失职,如果不是草草把孩子送到乡下,孩子绝对不会这么早离开他们。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有外遇,如果不是他试图把自己的外遇归咎于草草,如果不是他们闹得家庭不宁,草草不会把孩子送走。他知道,草草不喜欢自己早出晚归,他也知道,草草正在慢慢的没有激情,可是这一切让他束手无策。他放弃努力,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回避。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怀里寻找曾有的感觉。

    可是,她毕竟不是草草。

    真正的草草知道了一切,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看见草草浑身颤抖的站在他的面前,转身离开。

    那个转身,带走了一切……

    关浩又一次在半梦半醒间梦见了草草,笑着贴进他的怀里,像猫儿似的赖住他:“我才不要你养!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那时他们都没钱,一张摊开的沙发床,租来的一间小屋,是他们的一切。

    那时的草草,年轻、自负、美丽、嚣张……

    即使怀着宝宝,草草也以惊人的毅力读完了博士学位。一个月后,草草进了产房,所以他们的孩子就叫关博。

    多好的妻子,多好的孩子!

    关浩在梦中皱紧眉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那么美丽可爱,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人生悄悄的转变?是那一年?

    留不住,算不出,看流年如水,哪一年让人生改变?

    午夜凌晨,手机流转出低低的歌声“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谁打来的电话?

    关浩睁开眼,怎么又梦见草草了?心中还在下意识的抽痛,那个名字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针,不是钱,不是事业,不是新家可以弥补的。

    可以忘,却总是想起来。然后忘掉,又想起来……

    一边摸着手机,一边下意识的想:“这两年她都没有工作,过的好不好呢?”

    手机打开,旁边的妻子不耐烦的翻到一边。关浩走出卧室:“我是关浩,哪位?”

    对面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我是xx酒吧,这里有一位叫曹c的小姐,她喝醉了,您能来接下她吗?我们打烊了。”

    关浩下意识的看了眼客厅的表,凌晨四点十分。

    草草,又醉了?

    (5)

    关浩认得那家酒吧,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带着草草从那里离开。印象里,草草即使喝醉了也会留在家里。

    因为她说过:喝醉的女人在外面容易出事。关浩知道,草草是那种非常谨慎非常小心活着的女人。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都活这么大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妈怎么办?

    但是,现在她公然醉倒在酒吧里,是故意的?

    关浩不希望草草是故意的。

    当他再次结婚的时候,他甚至希望草草可以走出当年的y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两年了,他一直以为草草是那种会过的很好的女人。

    草草又令人羡慕的专业,有高学历,又有吃苦的准备,关浩知道草草若是走向社会一定不会比自己差。这一次,他终于放手了。不知道草草的翅膀会飞到哪片天空?

    在大北窑车站,他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草草。那个鬓发蓬松满脸疲惫,眉头紧蹙,无精打采的女人就是草草吗?

    她过的不好!

    长久以来,关浩沉浸在一种自怜自艾的情绪中。他认为草草一定会在甩开他后过的更加灿烂辉煌,只有他自己是真心的沉浸在往事里无法自拔,只有他自己才是那场伤害中受伤最深的人。在这样的认知里,关浩甚至有些怨恨草草。那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怨恨,支撑着他从欧洲走回中国,成立新的家庭。他想证明,没了邓草草,自己仍然可以过的很好,自己仍然是那个镶金镀钻的“精英人士”。邓草草离开自己,是她自己的错!

    不错,是邓草草不给他机会,是邓草草坚持要离开他,是邓草草把孩子放回乡下,是邓草草挑起这一切的悲剧。而他关浩,则是悲剧的受害人!

    但是,他看见草草站在拥挤的车站,满面尘霜的看着来往车辆。不是那分狼狈,而是那挺直的脊背显现出的不放弃不屈服,打碎了他所有的心里建设!

    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他没有理由把一切的悲剧都归咎于草草!

    在那一瞬间,关浩知道,草草还是那个他放不下的草草;他还是那个仰望着草草的男孩!

    可是,是非已随流年过。谁能把时光倒流,改变最初的最初?又或者即使回到最初,只是一场徒劳的轮回。

    草草默契的跳上他的车子,关浩以为回到了当年。可是反光镜里草草苍白的脸色和闪烁的眼睛,告诉他过去不可能回来!关浩留下自己的名片,草草却绝然的离开。

    他始终找不到她,他始终没有机会道歉!

    关浩恨邓草草,她怎么会那么无情,她怎么会不听他的解释?难道草草就完全没有责任吗?她凭什么一走了之,扔下他自己!

    那天,关浩回国第一次掉泪——他只想从头再来!

    草草还是他的宝贝,还是他发展的动力。

    他们还可以携手到老,一起在白发时回首往事。然后他们还会有一个孩子,一个象关博的孩子。跟着草草看书学故事,他们一家会四处旅游,增长见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关浩鼻子酸酸的,那些甘心的不甘的,混在在一起,涩涩的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