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乖》

    正文 序

    怪怪路人穿山甲的代序

    本来,我认为作家,是很难亲近、很有距离的一群人。

    我错了,错得离谱!在我认识北鼻(啊!就是大家熟知的镜水)後,所有对作家先入为主的清纯感性冰清玉洁的刻板印象,确定证实为误植。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北鼻一开口说了某关键语,一瞬间化解了陌生人相见该有的尴尬。她的热度可比太阳,只要有她在,场子绝不爆冷,不过她付出的代价是事前苦心经营的玉女形象尽数毁於一旦,化为风不著痕迹的尘埃。(笑)

    北鼻是我们这群人的开心杲,即便是她不在的场合,大家也会提到她某年某月说的哪句教人笑到全身颤抖、形象全失的诙谐笑语(她常常自暴自弃地说我们当她是闻嗑牙圣品)。在她年轻可爱的外表下,藏著的是一颗温暖细致的心(虽然她对某些事相当迟钝),从她的字我感受到她对世间约定俗成价值的独特定义,也激赏她不落入窠白、求新求变的自我要求。

    时间好快,认识亲爱的北鼻已经两年整,差不多也是两年前,小白马北鼻(请别猜测这个称呼的典故)开始「全心」(她看到这两个字一定狂流瀑布冷汗)投入小说的撰写工作。她是典型慢工出细活的非量产作者,倒不是卡尔先生常造访她家,而是亲爱的北鼻老是觉得自已这样写不好,那样写又怪怪的,一修再修,非要琢磨到当时她认为过得去的地步(她总是认为自已不能把角色的情感表现於万一),才敢将稿子给出版社过目,所以我们就常常听她哀号自己有圆形脱毛之虑……(笑)

    稿子写完之後我们和北鼻还没解脱喔,给了稿之後的两星期审稿期才真让她坐立难安,一颗心悬在半空晃来晃去,直到出版社有了消息,她才会稍稍松懈。我们这群美食(酒肉?)军团成员,也才会有理由能盛大地替她恭贺一番!(其实我们出团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请原谅我拿北鼻当籍口。)

    每次看她有新作品问世我都非常感动,因为我保切地了解她是多麽认其地看待这份她喜爱的工作,是多麽诚心地推敲一字一句,又是多麽拼命努力用力倾其全力地编织成就一段又一段巧妙各自不同的笔尖恋情。

    我对北鼻有很大很坚固的信心,我想,我会一直开心地支持她,舆她及笔下的人物们一同成长。对我而言,北鼻不再是个遥不可及的作家,而是个很可爱、让我很想疼的亲爱的朋友。

    或者您仍只是位纯粹的读者,或者您只是顺手阅读了本书,随意地看到这篇乱七八糟的序,我们都会非常感谢各位拨冗来体会镜水的字世界!

    废话一篇

    来吧,来写个b故事。

    本来应该要把套书之前的那个a故事先给完成的,但是不晓得为什麽,写完套书再回来看它,却觉得它不怎麽可爱了。爬了两章,觉得我的写作功力实在差到让人想流泪,还是决定换另外一个我也很想写的b故事上场。

    a故事里面有个我很想写的场景,不写实在不行,我实在太想写了,想到夜里作梦都会发抖(?),但是由於a故事的延宕,势必无法动手,那好,我就把它代换到b故事程去写吧!那至於以後要写的a的桥段被用掉了怎办?我才不管,到时就去挤个c段来接补吧。反正以後发生的事情以後再说嘛!(我的人生哲学。)

    所以,在这摸摸混混的日子当,我就一直在几个故事里百徘徊不定。朋友说我要摇摇晃晃到外婆桥,我自已则觉得我可能会扩增到次元後还回不来。

    等我惊觉时,大好时光已经去掉一个半月。

    啊啊,天哪,我之前两个月就会交一次稿的,如今都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了,我每个儿子女儿却都仍是嗷嗷待哺,单薄的身躯没长半点内,躺在电脑里抖抖等著娘亲选宠幸。我没有本钱能这麽靡烂啊!

    阿姨,对不起,您女儿又偷懒变回特大号米虫了。

    每次一有这种三心两意的疑惑时,我的作法都是很简单的——

    滑鼠一按,亲爱的儿子女儿,狠心的妈妈要把你们丢到资源回收桶了。不要怪我,只有这个方法能挽救我飘荡的灵魂,有缘的话,呜呜,下下个月还是不能见。(因为要重写,纵使骨架同,内里也一定不会再一样。不要问我为什麽,呜呜。)

    就这样,资料净空,只留下我这一个半月来怎麽也放不下的稿子。

    好吧,虽然我是个不成材又懒惰没什麽才华华普通到极点只会打字很慢的没用作者,但是,神啊,请多给我一点力量!(gdgiveetheer!)让我能把这个故事写完吧……神哪,你知道吗?这个故事不论是睡觉洗澡吃饭坐公车甚至出门逛街或者看电视广告的空档还是蹲厕所看漫画或者游荡在bcdefg(以下省略)故事的时候,我都很希望能够好好地把它写好啊!

    就这样,我不停催眠我自己。功力不够,才华不够,笔不够,不要紧,我有热血!(热血胜过一切少年漫画之精髓!闪亮!)把之前的尸块部分拿回来,努力地写写写写,烂掉的肉统统砍掉,补上新的好的香的,每天看它望它疼它爱它亲它膜拜它。

    修修改改,剪剪贴贴,这句话不好,那个段落太差,不同故事不同主题写法也不能太同。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写一本小说有多厉害,因为间培养感情的过程只会让我完稿後想要感谢书的主角和万能的菩萨天神而不是歌颂自已的打字功劳。

    对不起,废话终於结束,可以翻开下一页了。如果你们能喜欢这本书,那我当然很高兴;加果你们不喜欢,那麽我下次会更改进的。

    就酱子。(微笑。)

    ps这本是a故事啦!(果然是一篇废话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特注:

    前面那位亲爱的t小姐,是酒肉军团的团长。(台北分部的喔!笑。)

    所谓的酒肉军团,就是作者跟一群好友,每隔一段时间(一到两个月),会精心狩猎台北市好吃(附注:不怕吵,这才是重点!)的餐厅,然後相召来去大饱口福。(就是大吃大喝大笑啦!如果去台玩,还会有台分部和台团长喔!)

    不到撑死不停止,不到满意不放过。(每次都说不要吃到饱的那种,可是最後大家都还是饱得想吐。)本来是叫美食团,但是我想换个威武的名字。(结果很烂?哈哈!)

    好友们的职业和身分也是很三教九流,(请想像成很厉害很厉害,对,就是那样没错。)我说给他们绝对的言论自由,结果被反要胁会被大爆料。(冷汗涔涔。)

    什麽?为什麽要找他们来帮我写序?

    那是因为……作者写稿写到快要呕血的时候,就趴在地上一直恶劣地诅咒,绝对绝对要把旁边的人拖下水……(友人曰:「就知道不是什麽伟大感动的理由。」)

    他们都是好人喔!(绝对不是只指「好」笑的「人」。)只有在书里我才敢讲,我其的很爱大家唷!(很肉麻?哈哈,那……还是要张开手臂来个超大拥抱啦!)

    正文 楔子

    风好像停止没在吹了。

    「烨儿!」妇人急忙地拉起半梦半醒间的儿子,神色惊惶。

    「……娘?」天亮了吗?男孩揉了揉眼睛。

    「快!快!别睡了!快过来!」几乎是用拖的把他拖下床,妇人拉著他的手快步走到厨房,接著蹲跪在地,用力拨开墙角的沙土,一会儿,就看见了个把环,连著个小木门。使劲地将那久未开启的小门拉开,她回头望著自已儿子:「烨儿……」极为不舍地,妇人轻轻地将他抱进怀里,声音哽咽了。

    「娘?」什麽事?为什麽娘要哭?他睡眼惺忪,还是一脸困惑。

    「烨儿……我和你爹,不是故意要让你受苦的……咱们……咱们是穷怕了……一时给鬼迷了心眼……才会做出这种事……」她极懊悔般地道,表情哀伤,「现在娘能做的……就是别让人找到你……」话落,她将他瘦小的身子推入狭小的地洞当,就要关上木门。

    「娘……娘?妳干什麽!」他一呆,清醒了大半,急著想爬出去,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了。

    「你乖,听话,在这里待著……千万别出来,知道吗?」妇人按住他的肩膀制止,抹去面上泪水,露出一抹好轻好轻的微笑,「做错事的,是我和你爹,这债,咱们还就好……你什麽都不知道,没罪的,没罪的,天老爷会保佑你的……烨儿,望来世,我还能再当你的娘。」她温柔地抚著他软嫩的颊,语毕,压下他探出的小头顶,猛然就把木门使力甩上!

    「碰」地一声,他只感觉本来就很微弱的月光全被吞噬,伸手不见五指。

    「娘……娘!放我出去!」拍打著顶上的小门,他不知所措地大叫。

    只听妇人微弱的话音,飘飘浮浮地透进来:「烨儿乖,娘不会让人抓走你的……如果有来世……来世……」

    「娘!」他拼了命地敲打,却被沙石的摩擦声给掩过,显是妇人拖了重物挡在上头。

    他方寸大乱,根本不了解这是什麽情况,心里只想著要离开这洞,出去外头。死命地推著,却依旧推不开那门,他索性放弃,双手沿著墙摸,发现自己身後还有个极窄的通道,他趴下身,硬是一点一点地往前挤。

    手肘和膝盖都磨破了,他咬牙忍痛;真的没办法再忍了,就停下来喘口气,然後又继续爬……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吹来,他才惊觉自已出了地道。

    夜晚视线不清,他听著潺潺水流声,猜想自己大概已是在山脚下的溪边,沿著河流的方向,就开始往山上奔跑。

    一路上,只觉林死寂的可怕,他边跑边跌跤,就希望快些回家。不小心又被根树枝给绊倒,他在地上吐了口大气,不意却听见有人声在附近。

    「谁?」一个低沉的男音传来,有段距离。

    男孩下意识地就想起身,一阵反光从树影穿来,他愣了愣,抬起眼,在昏暗的树林瞧不清对方容貌,但却看到那人手上银晃晃的长剑。

    隐隐约约,似乎还瞥到剑尖滴落著什麽水……

    「谁在那里?」男人又问道,这次还有踩草的声响接近。

    忽地,有抹黑影从男孩趴著的後方跃出,吓了男孩一跳。他反射性地捂住嘴,只听男人道:「原来是只兔子。」

    像是站著打量了会儿,那男人才转过身,接著脚步声慢慢远离。直到确定人影完全看不到了後,殷烨才爬起身,不再停留地奔回自己家。

    还没到门口,就见有火光在闪,他大惊,不顾那里面有多危险,连忙跑进去。

    「爹……娘?」火舌逐渐扩散开来,他被烟呛得难受,直流眼泪,四处喊著。

    忽地感觉足下踩著了个柔软的物体,一低头,居然瞅见了只手臂!

    「啊!」他惊愕地坐倒在地,顺势移动目焦,赫然发现,那只膀臂居然是他爹的!「怎……怎麽……」他瞠著眸,喃喃往後退,掌心摸到湿意,举起一看,竟是满手的腥红鲜血。

    他僵住,只见眼前躺在地上的亲爹尸体,脖子被抹了道深深的口子,血就一直一直一直从那恐怖的伤口冒出。永无止尽似地。

    「是作梦……一定是作梦……」胡乱地挥著手,他拍打著自己头部,「对……一定只是梦而已……」他硬声自语,泪水及汗水却湿了颊,才往旁边爬了几步,一张没有瞑目的妇人脸孔在灰烟他的视线。

    男孩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

    「娘……娘?」没有办法再压抑,他的情绪逐渐崩溃,开始抱著头狂叫起来!「啊……啊!啊啊——」

    浓浓的血味充斥在他鼻间,强烈的反胃感让他无法再站起,他的神智狠狠地被撕扯开来,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听不到。严重的晕眩感袭来,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像看到了门,但是距离好远、好远……

    明明是皎洁的月,像是一瞬间变成红色的。

    他从未见过如此赤红的月。

    红到令他的双眼疼痛,痛到像是会流出跟那红色一样的血出来。

    在他昏迷之前,他只觉得自己的背也好痛……

    正文 第一章

    哎呀呀。

    一个穿著宽松长衫的青年骑在马上,有棱有角的面容上嵌著一双细长凤眼。眯眸望向天空,觉得烈阳实在大到令人头昏。

    擦擦汗,再呼出口气,垂下首,青年望著自己怀叠叠卷绑的一坨棉被。

    天气好像太热了,撑得住吗?大夫又说不能著凉,会不会被晒死?这种情况,水分不够的话,就糟糕了。

    唔……这小子脸好红,该不会又烧了?

    探手朝怀里物体模去,闭目皱眉,煞有其事地「嗯」了半天後,才放心地扬起嘴角。

    「幸好,你要是再烧,我可又倒楣了。」青年自喃,点了下靠在自己xiong前沉睡的柔软小鼻头。

    很明显地,那一层层棉儒里包的是一个昏迷的孩子。

    青年拿出马鞍上的水袋,将块乾净的布弄湿後,沾了沾男孩乾裂的唇,让它恢复该有的温润颜色。

    「你这小子……长得还真俊。」青年咕哝,只觉怀抱的男孩面颊好嫩,发稍好软,睫毛好长,很想动手摸两把。

    不用考虑很久,大手直接就朝那粉粉的肌肤弹下去,完全没有罪恶感。

    好像水做的喔……要不是大夫帮他诊断更衣的时候自己就站在旁边,真要怀疑这小子是个女娃了。

    前些日子,因为赶路而在野外夜宿,结果闻到烧焦味,探头一察看,原来是不远处的後山著火了!也不知道为什麽,那天晚上特别好奇,就往起火的地方找去,结果就看到这孩子倒卧在快烧塌的屋子里。想也没想,用尽了身边所有能用的东西将他拖出。

    察觉这小子还有一丝气息,青年连觉也省著睡了,连夜快马,找夫夫救治他。

    这下不仅拖住了行程,住客栈还花光了身上剩馀的银子,险此就要蹲在路喧讨乞;最惨的是,这孩子一直发高烧,几个晚上,都得依照大夫的指示,不眠不休地看顾他。

    啊啊,好困。

    青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确定坐在马前的瘦小身体被包得扎扎实实的,稳稳地睡著不会掉下去,才收起湿巾拉著缰绳,慢慢地策马前进。

    「爹……娘……」

    小小声的浓浊呓语又响起,已经很习惯的青年连忙轻轻地拍抚著怀人的背脊,柔声说道:「乖,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不过,你安全了,别怕,别怕哦。」

    男孩本来皱著的眉头,因为青年不似一般男子低沉的轻声细语而稍稍松开了些。迷梦当,更往青年身上靠紧了过去。

    「欸。」青年完全看不出有胡渣痕迹的面颊微红,没有拉开距离,只小声嘀咕:「我才二十呢,还没成婚,这麽快就要学带孩子……」又睇了那男孩熟睡的小脸蛋一眼,自语:「你看来也有九岁、十岁了……那不等於我十岁就生了你?」开始认真幻想,印象当,好像没看过有谁这麽早就生娃儿的。

    怀的男孩身子瘦弱,但面貌却不减美丽,虽没看他睁过眼,但光瞧这副轮廓相貌也知他成人之後会有多俊美迷人!有这种儿子,该是要骄傲的哦?

    瞅著他细瘦的颈子上挂有一只锦囊,青年在心里忖度这应是唯一可以证明男孩身分的东西。毕竟,除了那一身染血的衣裳,这小子全身上下就只剩这紧紧贴附在xiong前的锦囊,而且还奇迹似地没溅上半点血迹。

    长指一弯,将那锦囊的红色系绳勾起,青年喃喃地念著那细致绣纹背後的两个小字:「殷烨。」

    有名字就比较好办事,或者可以藉著锦囊找到这孩子的其他家人。嗯……若是这孩子真的无家可归了,反正自己没打算要生育後代,家里又大得很,不怕别人吃,留下也是无妨。

    不过……青年忆起男孩後背上的一块纹身,锐利的晶眸底掠过一抹异芒。

    「不要紧,不要紧。」青年面朝著路的前方,悄声道:「我什麽都没看见啊……」

    黄沙遍布的宽广道路上,就只闻青年轻声地低语,偶尔夹带著几句慰哄的温柔言词,一遍又一遍,康丛谘兹鹊钠流当。

    什麽都没看见,所以,不要紧的。

    「啊啊!我的大小姐啊,您总算回来啦!」

    一个灰白头发,且嘴上蓄有些些灰白胡子的老人,一见著门口进来的人,差点没痛哭流涕,大放鞭炮。

    只见刚进门的那人手抱著一大团棉被,也不管老人是在欣喜地手舞足蹈,还是感谢上苍膜拜天地,迳自往长廊走去。

    「等等啊!小姐!」老人追上去唤著。「舵主他们已经回来了,找您找得急呢,直担心您真的像信里所说的那般,跑去什麽天山看仙女,一年半载不见人影……您就别总是这样开玩笑了,咱们的心脏都很弱啊。」他跟在後头碎念。

    「嘘。」那人回头腾出只手,将修长的指往唇边一放,示意他噤声,显然没什麽心情和意愿听接下来的一串赘言。

    老人先是愣住,随後移动视线,一定睛,这才发现那团棉被里包著一个人!

    「我的天!」他拍了下逐渐开始光秃的额头,看著自个儿主子将那沉睡在怀的孩子抱进闺房,苦著脸嚷嚷:「小姐啊,您能不能把喜欢乱捡东西的习惯改一改?」上次是小鸟,接著又不知哪里来的关刀,然後是一株味道吓人的怪花,这都算了,这回……

    捡了个人干啥?

    老人紧张地跟进房内,他口的「小姐」正好将那孩子放在床榻上,他心一惊,连忙上前。

    「小姐,这样不太好,这是您的闺房,您不能……」

    「你好罗嗦啊,杨伯。」那「小姐」转过身来,唇边有著叹息的笑。

    她的声音不似一般姑娘温弱,更为有力有气;一身简单便装,乌黑的长发上头也没有玉簪珠花,仅用一条与长衫同色的发带束起。从头到脚,每一处都作男人打扮,加上她一双略黑的眉,面部线条有棱有形,没有半分柔情只有十足英气,若不说穿,任谁也都会将她当成普通青年。

    「小姐,这真的不妥。」唤作杨伯的老人正色道:「舵主他们回来了,若是知道您又这麽没规矩,他会不高兴的。」

    「喔,」她应一声,左耳进右耳出,只道:「这小子受了点伤,我已经请大夫帮他看过,但这一阵子还是需要多些照料。」她眼睛睬著床上双目紧闭的男孩,替他把棉被盖好。

    「这孩子……」无缘无故地就要收留吗?杨伯看向床铺,心里有些讶异那少有的漂亮面容。

    「他好像没有家人,我也没机会问,他伤不重,却一直昏迷发烧,就先让他待著。」她思量下,续语:「等他清醒後再作打算。杨伯,他就交给你了。」明快地作出决定,毫不拖泥带水。

    她的语调虽如平常,但却俨然生出一股令人无法违抗的威严感,跟适才的吊儿郎当比较,宛若两个不同的人。

    杨伯当容家管事两代有馀,从小看她长大,知她在笑脸下所隐藏的真实性子。她虽身为女子,却因环境的关系,比一般姑娘家更坚强独立,个性也甚为刚硬,一旦当她把话说出口,那可是没得改的。

    「您可别让舵主发现您又这麽乱来。」每次每次,他都只能讲这句话。

    她闻言,扬起愉悦的笑容:「咦?我还想让他看看这孩子呢。瞧,这麽可爱美丽的男孩可是少见了,我的眼光还不错吧?」

    难不成小姐是因为看上这小孩的美貌,所以才拐了人家吗?

    「小姐……」杨伯苦著脸:「您又是在说笑的吧?」

    「呵……你说呢?」她手负在後,眨了贬眸。「欸欸,我得去向伟大的舵主——也就是我亲爱的大哥请安了,若是晚了点,他又要跟你一样念人了。」真是,这镖局上下到处是大哥的眼线,她才一踏进门,门仆就偷溜进来通报了,还以为她没看见吗?

    「小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他解释我这些天上哪儿去的。真是怕了你。」

    她摇头,真担心她大哥等会儿也是这副德性。

    出了房,她便往大厅方向走去,刚拐进长廊,就遭受袭击。

    「哇啊!」

    一个小小的身体撞上她,悦耳的稚嫩嗓音惊呼一声,然後就抱紧了她的膝盖,好像死也不肯再放手。

    容似风闭了闭眼,垂首一瞧,果然看到了她那只有六岁的九侄儿。

    「小九,你抱著姑姑,姑姑就不能走路了耶。」她又不是一棵树,还任他攀爬,她已经讲过很多遍了啊!

    小小的可爱脸蛋抬起来,上面有些抓痕,令容似风一怔。

    「姑姑!我不要妹妹了!妹妹欺护我。」他扁著红润的嘴唇,要哭不哭。

    「是欺负。」她纠正,然後蹲下身,抬起他圆圆的小下巴审视,「怎麽了,是十儿抓的吗?她才不到两岁,男子汉小丈夫,你要同她计较吗?」拉起袍袖,她轻轻地按揉那些湿浅伤痕。

    「那我不要作男子汉了!我要像姑姑一样作个『女子汉』。」他吸著鼻子。

    「啥?」她瞪住他,「女子汉?」这孩子到底把她看成什麽?

    「姑姑是女生,可是却比较像男生,所以姑姑是女生的男生。」好厉害呢!

    「哦?」她始终勾著唇瓣。「你别跟我一样,你作男生的女生好了,这样比较新鲜。」坏坏地眯眸,她对著小九诱骗。

    「咦?」男生女生?生女生男?他突然觉得有点混乱了,索性不讲这个,讲别的。「十妹还咬我的手,痛痛,流血。」把短短的小手臂露出来给她看。

    听著童言童语,让她好想笑,望了望那些破皮的小伤口,她瞅著他:「她在长牙啊,难免会东咬西咬,不然你去问你上头八个哥哥,一定也有人被你咬过的。」

    「真的吗?」第一次听到这种事,他忘了委屈,有些好奇。

    容似风配合地点头,保证道:「真、的。你去问问,看姑姑有没有骗你。」她的目光放在他身後的摇晃小身影。

    小九还没答话,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夹著浓重鼻音直接从他背後扑来。

    「哥哥!」

    像莲藕似的小胖手搂住他的小腰,他一时站不稳,差点正面贴倒在地。

    小九很困难地转身,就见他的小十妹把鼻涕和眼泪全部都黏在他的新衣裳上,那一张甫出生就人人称赞的美丽脸蛋,只让他觉得好似妖魔鬼怪般讨厌。

    心里涌起一阵嫌恶,他只想著要掐死她。

    「哥哥,哥哥。」小小娃儿懂得言词有限,也只能反覆地唤著这在她心里很重要很重要的名称。

    好像流不完似地,她的小鼻子和大眼睛里又跑出了更多,糊在一起,黏黏稠稠。

    哭哭哭!哭什麽?他都没哭呢!

    被抓伤的是他,被咬流血的是他,漂亮的新衣服被弄脏的也是他!每次都害他被其他兄长骂,她有什麽资格哭?可恶!可恶!

    「走开、走开啦!」他挥著手,想把她的小身体推开,却没料到她如八爪章鱼般抱得死紧,怎麽也不愿松手。「我不要妳了!走开!」

    他更生气,使力更猛,好不容易让她离开自己身上,却发现她竟然无防备地就要往後跌去。一种不需要思考的直接反应让他伸出手臂,一把抓住她衣襟,又将她给持了回来。

    好像在耍猴戏。容似风在一旁看著,心底窃笑。

    一岁半的十儿停止了哭泣,一脸呆楞,大大亮亮的眼睛里还留有惊吓。

    小九搞不懂处已为什麽还要救她,让她跌死就好啦,就不会烦人了!

    可是、可是……

    他的衣袖被揪紧著,抬起眼,他看到满脸泪痕未乾的小妹。

    「哥哥。」她笑笑,笑到口水流出来,很信任很信任地,握著他的小拇指。

    小九愣住,很快地满脸通红,「妳别再跟著我了,可恶!」没来由地想发怒,他转身就走,不过这次,却让她抓著手,任她半挂在自己身上,没有硬是拔开。

    「兄妹俩要好好地相亲相爱哦!」容似风一手又著腰,一手放在嘴旁,朝著那两个如胶似漆的小背影提醒。

    「兄妹……要相亲相爱?」

    粗犷的低沉男声y森森地在她後面响起,她一怔,微偏过首,睇见一只大手就要抓住她後领……

    「欸,大哥!」她一个侧身便问了开,对方的掌风却已削至左边,她赶紧再转个半圈躲过,嘴里边道:「啊啊,我知道你功夫又更好了,走路都没声没息,不过,可别拿我来试招啊!」被逼得没路再避,她索性背过身,疾出手扣住男人的腕。

    「我明明叫妳乖乖待在镖局里,妳又偷跑!」那男人,也就是容揽云,咬牙道。

    一个巧妙的翻转,顿时变成容似风的动作被擒制住。

    「我哪里是偷跑?」她好冤枉。「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的。」不过没人拦得住她就是了。

    她肩膀轻抖,手臂便像是滑溜的鱼般抽出容揽云的掌控;但他反应极快,用同样的招式缠上她,她好无奈地收起笑,转瞬间认真起来。

    「爹要我好好照顾妳,妳却老爱让人提心吊胆……妳不知道咱们镖局仇人多,随时都会有人找麻烦吗?」一扭腰闪过她的手,他好心惊,怀疑自己隐瞒了很久很久的怕痒弱点早已被她察觉。

    她挑了下眉,眸子里有著不怀好意的光芒,再度攻他腋下。

    「是是,我知,我怎不知呢?」又差一点,可恶,她好想看大哥出丑喔!「我还知你老作恶梦,梦到爹从棺材里爬出来,骂你没有好好管教我。」

    「容似风!」还来啊?他真的要翻脸了!「我明白妳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成天往外跑,妳已经二十了,别的姑娘在这种年纪早已孩子好几个了!」抬脚一踢袍摆,一阵劲风让两人各退了一步。

    「我不是说过我不嫁人吗?」过招结束,容似风挥袖,一派悠闲。

    「怎能不嫁?妳想当老姑婆?」那他不就要照顾她一辈子?好惨!

    「什麽老姑婆……」她失笑。这差她好多岁的异母大哥,明明已四十有三,性格上却愈来愈偏幼稚……咳,是不成熟。大概是因为成天跟那十个孩子相处,难免退化。「大哥,诚如你所言,我已二十,早过了该有人说媒的时机;加上我既没有貌美如花,更不会贤慧持家,又一副男人样,敢娶我的,大概也没什麽人吧?」

    「胡说!」他不高兴地斥声,这妹子,总把自己贬成没人要。「妳能能武,性情坚韧,耳聪目明又明白事理;虽不是美若天仙,但也五官端正,哪一点不好了?」

    「啊啊……是呀,真好,我看我去隔壁村娶个姑娘进门较合适。」原来她的优点根本是别人选丈夫的条件。

    他一愣,随即恼道:「妳别老是胡言乱语!」天,他头好痛!

    「你刚不是说我明事理了吗?」怎麽这会儿又怪她乱说话?她含笑:「大哥,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听过吧?像我这样识字能武,又不会绣花的女子,有多麽地不道德,没被抓去浸猪笼已是天幸了,咱们应该焚香膜拜一番才对。与其跟在我後头抢著当媒婆,不如多腾些心思去照顾你那一串孩子,要是他们像我一样学坏了,我可不负责。」丑话先说在前头。

    容揽云瞅著她,未久才粗声开口:「若是那些小兔患子能有妳一半好,我不知多开心。」

    她顿了下,表情有著细微的变化,不过随即很快地,又扬起那一贯的笑。

    「喔……那好吧,我会好好教导他们的。尤其是十儿,肯定让她不只有我一半好……两倍,对了,就让她有我两倍好吧。」哈。

    他果然脸色都青白了。

    「呃……风妹……」还是不要吧?麻烦精有一个就很够了。

    他不能想像这世上有两个风妹啊!那已经不是犬不宁或者天下大乱可以形容的了!

    正待想个好理由打消她的念头,不料却听见了身後传来凄厉叫声!

    「啊——」

    容似风倏地转首,望著声源……是她的房间。

    那个孩子!

    红红的……好红好红……像血呢。殷烨张开眼,视野内,是一片红色的海。

    没有边际,没有人烟,他独自站在海潮里,什麽东西也没有。

    疑惑地看著陌生的四周,空空旷旷的,让他心里好不踏实。

    「娘?」他小声试喊著,无人回应。「爹?」他再唤,仍是只有自己的声音康础

    他抬起腿想走,湿重的裤子绊住了脚步。心一跳,他弯下身,掬起那海水在手,突地,一股浓稠的铁锈味漫天盖来,遮蔽了所有他能呼吸到的空气,他惊骇地瞪住双眼,在掌心的水纹里看见一张七孔流血的脸。

    他吓得甩掉手所有的水渍,开始往前跑!

    「娘、娘!爹!」他边跑边喊,眼前尽是挥不去的红,鼻间浓烈的血味让他极度反胃!

    喘不过气,他脚一软便跌倒,整个人往红水趴去,染了一身一脸,黏稠恶腥的让他马上捧腹狂吐起来!

    在神智朦胧,感觉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小腿,他对上视线,只见一只手臂从红潮慢慢伸出,一个人影就这样缓缓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瞠大了双目,瞪著那身上全都是血的人,他有两个头,一张脸是爹,另外一张,则是没有瞑目的娘!

    殷烨从梦惊醒过来,汗流浃背,眼睛睁大到偾出血丝,薄瘦xiong膛重重地起伏著,只停了一刹,他猛力地抱著头。

    「啊……啊、啊」开始放声叫嚷。

    他嘶哑地爆吼,不管自已的嗓子会被扯坏,也不管耳膜几乎要破裂,就只是踢著棉被咆喊著!额颈间的青筋紧绷到像是会喷穿,指痕陷入内,像是无法感应外界的任何存在,发狠地泣喊!

    杨伯首先冲进房内,被这种情况震慑住。

    「叫大夫!快叫大夫来!」他拉过一名在廊外害怕地捂住双耳的仆役,大声交代。

    「啊——啊——」

    容似风赶到,只觉耳部被那不像人发出的吼叫刺得剧烈生疼!她瞪视著床上那个如同发狂般的孩子,震惊不已。

    这个双自突出到像是恶鬼的男孩……真的是她捡回来的那个吗?

    「怎麽回事?」容揽云在她身後,他的问话被掩盖在可怖的爆喊之下。

    「要让他停,要让他停才行!」容似风压下听觉上的不适,大步奔近床边,敏捷地一把抱住男孩,用手封住他的嘴。「别叫了、别叫!你想变成哑巴吗?」

    殷烨先是全身强烈地颤了一下,接著就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

    「风妹!」

    「小姐!」

    在门旁的两人一惊,就要上前。

    「别过来!」容似风朝他们喝道,双手不放,运劲压制住怀乱动的殷烨。这是她带回来的,她有责任。「你们别过来!让我来。」她屏著气,颊边滑落汗意,他的力量之大,超乎她的想像。

    容揽云皱眉跨出步伐,手臂却被人拉住。他侧首,只见杨伯对他摇了摇头,他犹豫了下,还是收回步子。

    殷烨不停扭动著身躯想要脱离,粗哑地直喘气,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不容他人接近。

    「别动、不要动!乖乖地。」容似风一边锁住他的动作,一边在他耳边轻语,她不知道该怎麽才能让他安静下来,只能用直觉,用她在他昏迷时安抚他的方式。「嘘……乖乖地……没事了,你安全了,乖乖地……」她重复地说著。

    他被捂住嘴,满脸胀得通红,又摆脱不掉她取巧的箝制,神智不清明下,用力地咬住她的手!

    「呃!」容似风痛哼一声,皱著眉,没有理会他咬她入肉,只是不停地柔声对他道:「乖乖地……我不是你娘,也不是你爹……但是,不要怕……有我在……不要怕……」

    她微抖的唇,就贴在他的耳际,低低的嗓音一声声地确实传递;从背後抱著他,给与温柔的抚摸,不厌其烦,只是反覆。

    「有我在……不要怕……」带著飘扬的温柔。

    很奇异地,殷烨慢慢地停止疯了似的挣动,咬人的嘴也缓和地松了,血丝遍布的眸瞳里彷佛可以映上景物,他狂乱的气息一滴一滴地沉淀下来。

    容似风不敢放手,轻轻地摇晃著身体,哄著他:「乖乖地……乖乖地……」

    殷烨的目眶逐渐盈满泪光,就这样张著眼帘,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任由泪水泄落而下。弄湿了衣襟,弄湿了床铺,弄湿了自己和她。

    「为什麽……」他沙哑开口,好小声地说了这三个字,很悲伤很悲伤地。

    最靠近他的容似风听到了,她错愕地愣住,下一瞬,就见他一昏,往後倒进自已怀。

    「大夫、大夫呢?」杨伯松了好大口气,连忙走到外面去催促。

    容揽云走近,睇著她被咬伤的手背,蹙眉道:「风妹,这孩子是?」

    她抱著怀里的温热身体,抚著殷烨四散的发稍,轻柔地拍著他的背脊,就像他之前睡不安稳的每一刻一样。

    他还有气呢,还活著,没死。

    刚才,她差点以为他会喊到断气为止。

    幸好,幸好。她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她面前了!

    他发狂泣喊的景象在她脑晃过,跟某个模糊记忆相互重叠;恐怖的馀音还萦绕在室内,她心脏猛跳,不自觉地就脱口:「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她一双凤眸里,有著不能动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