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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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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伯贞施礼道:“是。”

    江中流眼睛一轮,随即低下头去,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叶十一起身走了几步,然后很没来由地向江中流道:“赵箫一直想来前线。我本来也打算攻下寿州之后便令他前来。现在看,似乎也没这个必要。你写一封给怜光,令她多加留意。”

    江中流心中暗自叹息,应了一声,然后道:“主上不打算见一见秦合清么?”

    叶十一怔了一下,然后迟疑着道:“还是打完这一仗再见吧……”

    江中流在心里大大翻了个白眼:你丫也有怯场的时候?哈,哈……

    乙酉年二月初九日,叶十一自襄阳出兵,以水陆兵马合计十一万,大举进攻寿州。

    于此同时,有关襄阳之战的结果也终于传回了金陵。

    战争时期,讯息不通,金陵很是过了几天纷杂混乱的日子。那是真假情报齐飞,小道消息与流言蜚语共一色,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等终于拨开迷雾见真相,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得到了准信,于是人心更加惶惶了。

    门阀士族,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开始暗中活动,金陵的局势更加纷繁混乱了,密探与说客,这些人到处都是,政治掮客像见了血的苍蝇一样蜂拥而动,各种各样的政治交易充斥着这座风雨飘摇的帝王之洲。这段时期,金陵的政局的复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这里面,表现得最镇定自如的人反而是赵瑟。面对一桩接着一桩的凶信,她的反应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不以为然。不,轻描淡写不以为然也是远远不够的,她的态度简直冷静得让人生疑——如果不是胸有成竹,那就一定是索性自暴自弃了。能想象吗,她甚至还有心情去发一番议论,像个局外人似的以很欠揍的语调调侃那些坏消息——

    “夫人,张大将军兵败虎尾洲,咱们九爷被河东军给活捉了,怎么办哪?侯爷请您赶紧那个主意啊!”

    “哦,不用急,会放回来的。”

    “夫人,襄阳失守了!”

    “上帝折鞭之城——也不怎么样嘛!唔……元元还活着吗?”

    “据说是坠城而死。”

    “那太可惜了,我还以为她会死得新鲜一点儿呢,结果连狄桂华都不如。唉,搞这么壮烈做什么,子周心里会过意不去的——有子周的消息了么?还没有?江陵或者瞿塘,应该就是这两个地方。吩咐下去,让他们派人再去找来……谁让你们带他回金陵的?确定了下落就是了……”

    耳听着赵瑟竟语气笃定地交待起身边从人如何如何去找陆子周,禀告的人几乎傻了眼。他无比尴尬地站在堂下,内心里为难极了。好不容易等到赵瑟一句话说完,忙趁机c嘴道:“夫人,陆公子是和蜀王一起掉下去的,襄阳传来的消息是“悉亡”,呃——”

    禀告之人猛地收声,仿佛是被刀割断了喉咙。他是真不敢在说下去了。因为就在刚才,他说出“悉亡”二字的一瞬间,他眼睁睁地看到了面前这高贵女人娇艳生姿的容颜化作雕像般灰败的全过程。于是,他知机地紧闭了嘴巴。

    世界陡然间清净了。喧嚣、热闹,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咚”、“咚”连续两声脆响,惊扰了赵瑟彻底清净了的心。她有些木讷地转了转眼珠,发现是自己手里的玉箸脱落,撞击在盘盏上——事实上,今天是赵氏一族聚会的日子。而现在,他们正在吃饭。门阀赵氏一族的重要人物都在场。赵瑟的母亲,她的父亲,她至亲的人就坐在她身旁。

    赵瑟没有去管那些人,没有去管他们全体注视自己的目光,只低头打量那双筷子。它们分得很开,歪斜斜地尾部勉强摞在一起,横在盘盏之间丑陋得让人一刻也不能忍受。于是,赵瑟果断地伸出手,将那双筷子仔细的摆好。这以后,她手掌撑着桌案慢慢站起来——她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非如此不能站稳似地——赵瑟的目光越过堂下巨大的铜鼎一直向前,最后落在庭院太阳照在日晷上最后拖曳出来的长长y影。

    “瑟儿……”赵瑟的母亲轻声呼唤女儿的名字,试图从她曾经顾盼生姿的眼眸里找寻活人的生气。

    赵瑟唇边扯出一个几乎可以算作是没有的笑,闭了闭眼睛,然后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我将亲自前往寿州督战。” 冷冷地宣布完这一决定后,赵瑟直接就离开了宴会。

    新川侯在女儿转身的时候,曾经打算出声阻拦,但在妻子目光的示意下,终于只张了张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赵瑟一离开,宴会上顿时就炸开了锅。族人们议论纷纷,新川侯有些愤怒的站起身,他抓不到女儿大骂一通,于是只好抓住剩下的老婆去指责:“为什么不让我阻拦她?”

    秦合元也应和道:“是啊,夫人,怎么能让瑟儿去寿州呢?那已经是前线了,刀枪无眼,那太危险了!”

    新川夫人在自己的两个丈夫的脸上交替着落下视线,然后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可以了,总算她要去的是寿州不是彭城。他们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闹了这么久该够了吧?你们不让她去,难道一定要等到兵临城下,人都死完了才行么?”

    ……

    赵瑟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后宅走,心里满是对元元的怒火。认为她就算是死了也应该再拉回来再杀一遍——都怪她!

    平心而论,赵瑟把陆子周死的责任都推到元元身上是很没有道理的。战场上的死那里能说得清楚是谁的责任呢?谁又该保护谁呢?真说起来,赵瑟自己的责任恐怕还要更大一些。既然不想陆子周死,那么一开始不放他去襄阳,他又怎么可能死呢?然而赵瑟是不能承认自己有责任的,她也不愿意归咎于叶十一,那就只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元元头上。

    她心里骂道:元元你真没用!废物!白痴!混蛋!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子周?你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十一,为什么不肯先把子周送走?你送他走啊!就算你不保护他,就算你不送他走,怎么也不能拉着他跟你一起去死啊?你真自私!你辜负了我,辜负了子周,你连你自己都对不起!我放子周离开,是为了他能活,能活啊!不是为了叫他去送死!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留他在金陵!就算最后要死……我怎么会觉得你靠得住啊?

    赵瑟心里骂着骂着,眼泪便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赵瑟想:“我只和子周哭过,我哭的时候,只有子周抱我……”一旦陆子周死了,赵瑟的心里就只剩下他的好,他的不好则全部消失了。于是赵瑟凄凄哀哀地想:“现在都没有了,子周死了……”

    眼泪淌在脸上,冰凉凉的,和着脂粉一塌糊涂地痒。于是赵瑟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心道:“你干脆连我一起杀了算了!”

    ……

    乙酉年二月十一日,赵瑟自己给自己加封了个督师的官位,点起兵马,离开金陵,亲自前往寿州监军去了。

    “你干脆连我一起杀了算了!”只从这一句话,就可以知道赵瑟这一番亲自出马有多少赌气的成分了。然而,与此同时,也必须承认,她绝不是全然赌气。

    亲自到寿州去,这个动作除开骄纵女孩对待情人似地赌气,还有的是成熟政治家的理智抉择。只不过赌气永远是显性的,理智永远是隐形的,两种情绪混杂一起,于是只听到了赌气。而当几天之后,赵瑟从陆子周死亡的最开始的打击中渐渐恢复过来,不再一味的赌气,理智就占了上风。于是,到寿州去的目的也就十分明朗了。

    应该说,在赵瑟的心底深处,她是真的害怕了。她原本以为,那些意料中必将到来的死亡是她能够接受的。她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冷酷与无情。而当陆子周的死讯活生生的摆在她面前,她才终于明白那种残酷与痛苦真不是她能承受的,她还远远不够冷酷,不够无情。所以,她必须站出来结束这一切。她决定向叶十一低头了。

    就这样,赵瑟怀着准备低头认输的心情来到了寿州。然而低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寿州之战已经开始了。而战争一旦发动就不可能轻易停下,就算想认输那也是要看有没有机会的。

    箭语

    赵瑟刚登上寿州,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城下激烈无比的鏖战。

    战争的声势搞得很大。叶十一披挂上阵,亲自指挥进攻。寿州一方,张襄也亲自率军反击。进攻与防守的焦点都是寿州城外淮河南岸的紫金山。在紫金山,张襄重重叠叠扎下了十八座连营,护卫犄角,与寿州城守望相互。叶十一要攻下寿州,首先必须要解决的就是紫金山。于是,围绕着紫金山,敌我双方十几万人马撒将出去大肆厮杀。十几万人厮杀的场面是何等的宏伟壮观啊,整个紫金山都仿佛是被翻腾的江海淹没了,使人看来颇有浩浩汤汤之感。

    以赵瑟当年在中原监军之时所培养出来的有限眼光看来,这场战斗似乎正进行到紧要处。大抵一个不好,正在角力的双方就要有一方败退了。当然。叶十一退了收拾收拾明天还能再来,张襄要是退了,恐怕紫金山就要丢了。一旦紫金山失守,寿州将陷入彻底的孤立。从这个角度上讲,张襄要稍落下风。于是他这一方带了破釜沉舟的心情,反而厮杀得更加勇猛。

    寿州城上拼了命的擂鼓助威。“咚”、“咚”的声响犹如响雷,一阵紧过一阵,如同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笼罩住了赵瑟。赵瑟的全身都仿佛随着这密密的鼓声抖动。间或有一声重鼓爆炸在她的耳边,像是几乎连心都要随那鼓声掀翻了天灵盖跳出来。赵瑟拖着胸腔里咚咚作响的身躯,尽可能让自己站得英姿勃勃一些。虽说她是打算低头认输来的吧,打仗的事真帮不上什么忙,可既然赶上了这一出,再怎么也不能打击自家的士气啊!

    因为寿州军中主要的大将都随张襄出战了。这个时候,陪着赵瑟登城观战的除了厢军指挥使江源也就是一干无甚紧要的参将、稗将,再有就是城上守卫的将士。除了江源之外,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更搞不清上面大人物的心思,是以,赵瑟这般显赫的贵妇高官能甘冒箭矢,亲自登上城头站一站,大家伙儿还是很受鼓舞的。

    正巧城外一阵急s,s翻了一批守城的将士。为首的校尉也被一箭贯穿左胸,但其人却剽悍异常,一手按住伤处,扔咬牙奋战。直到另一批人马顶上,他才被拖下来裹伤。这情景,让赵瑟突然想起当初中原大战,自己与傅铁衣一道陷入流寇包围,日夜苦战的日子。于是,脑子一热,她竟走过去亲□问受伤的校尉。

    那校尉鼓舞之上更受鼓舞,一时鼓舞得大发了,激动之下,竟是翻身而起,一把拔出自己身上的羽箭,然后单膝跪倒,献上道:“请大人也s一箭,以壮我军威。”

    “这个……”赵瑟一怔,瞅着那染血的箭为难了。心中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去搞那些装模做样的把戏。现在可怎么办?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人啊,赵瑟旁边的江源立即就出面打圆场了。说起来,这位江指挥使和赵瑟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亲戚关系。他是凭借当初一而再,再而三地献上儿子的功劳,才能依附上门阀赵氏然后得以飞黄腾达,算是赵氏家臣似的人物。因此,赵瑟那里一犯难,他马上就察觉了,然后自然义不容辞,要站出来替主人顶枪扛刀。他大声斥责道:“放肆!大人是什么身份,以女子娇贵之躯踏足此地已是我等的无上荣耀了,怎么能求她拉弓s箭?还不快快退下!”

    奈何那校尉却是个实诚人,只道赵瑟是不会s箭,于是便诚心实意地建议道:“末将知道大人是女子,不会s箭。可大人不会s箭没关系啊,拉不开弓弦也没关系。大人可以用弩,不消拉弦的。只要是大人亲手s的,将士们都会精神百倍,更加浴血奋战。”

    这一番话立即就得到围观将士们的哄然叫好,于是其余的将领也都跟着起哄。

    赵瑟看着校尉脸上无比认真而诚恳的表情,耳边听着将士们的鼓噪声,心中一阵烦乱。如果面前的这些是高官显贵,她自然有得是办法拒绝。然而问题是,他们不是。以前的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赵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些卑微的小人物,不过赵瑟感觉,这时候不能拒绝他们的要求。于是,赵瑟点了点头,冲那校尉道:“好,你起来吧。”

    将士们发出一声欢呼,迅速准备好了弓弩送上来。赵瑟推辞不得,只得从某个半跪的小校手里接过弩。

    弩是上好了弦的,s地时候只要一按机簧就能可以了。按照旁边将军的指点的方式,赵瑟将弩握在手里,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从战场上扫过。

    “只是s一只箭而已。”她想。

    “大人,您看那里,那是帅旗,敌军的主帅就在那里。”又有一名将军极是体贴地向赵瑟指点发箭的方向。

    赵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见无数兵马盾牌之间,高矗着一面大旗。大旗之下,有人手握宝剑,指挥战斗。举手投足之间,雄姿英发,挥斥方遒。尽管看不清面目,但赵瑟确定,那是叶十一。

    一旦看见了叶十一,毫无道理的,赵瑟心中顿时翻起无穷的气苦。什么低头啊认输啊之类的大计全然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就剩下了个赌气。而且气得要命,眼睛一酸,眼泪就充盈了眼眶。

    “还打这么起劲,高兴死你算了!”她愤愤不平的在心中想,对准叶十一的脑袋,恶狠狠地扣动了机簧。上足了弦的弩箭立即便挟着一声尖锐的声响,激s而出。

    赵瑟s箭的水平,可以负责任的说,不是不好,而是相当的不好。那准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但是,这一次,大约是她的怨念实在太深了。这一箭竟如箭神附体一般,直直地冲着叶十一的脑袋就去了。众将齐声欢呼,战场上的将士们大受鼓舞。

    当然了,这个欢呼水分极大,捧场和鼓劲的比例至少占到九成,反正把气氛烘托起来也就达到目的了。因为在场的将军们都知道,虽然这一箭准头十足,劲头也够,但真要说能s中叶十一,那恐怕可能性是不大。要是准头和力道有用的话,那还要护卫和盾牌干什么呢?野战更是没有必要。咱也就不必费劲了,直接弄一排神箭手城上s呗。所以说,那玩意就是个人品活儿,需要超凡脱俗的运气。至于说到运气,这么不靠谱的事儿,一般大家是不会指望的。

    果不其然,赵瑟准头与力道都绝佳的一箭,在保护层的外围就被拎着盾牌的叶十一亲军给挡了下来。寿州城上的将军们象征性的发出一声齐叹,然后,就着士气正旺这股热乎劲该干嘛就干嘛去了。至于挡在叶十一身前的卫士们,战场上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挡下来就挡下来了,没人会去过多注意。甚至多看一眼,他们也会嫌浪费时间。然而,士兵们没注意,不代表叶十一没注意。

    很难相信叶十一是怎么从战场上那些成千上万的到处乱飞的箭矢中扑捉到其中有一只是由赵瑟s出来。这完全没办法解释。非要解释的话,只能说,赵瑟是不一样。在灵魂层面,对于叶十一,她和别人不一样。于是这种不一样在冥冥之中成为一种神秘的力量,让叶十一在这一刻心有灵犀了。

    事实上,赵瑟的弩箭脱手的一瞬间,战场中的叶十一就仿佛是被什么猛得触动了的心弦一样。他福灵心至地一抬头,望向寿州的方向。然后,他就看见了赵瑟。他看见赵瑟拿着弓弩立在城头发呆的样子。

    霎时间,强烈的感情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千万种滋味在心头翻滚,几乎是叶十一无法自禁。这是自渭河渡口她与他擦身而过,宣称“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叶十一顿时呆住了,茫然不知所措。

    战场上形势的变化是很快的。叶十一这一愣神的功夫,前方的进攻失去了统一的调度指挥,立即就有点跟不上趟的意思。

    “怎么回事?”前方进攻的将领们纷纷扭过头来向后观望。

    然而,扭头也没能发现后方有命令传来。于是,将军们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各自为战了。

    各自为战当然是不行的,或者对别人行,但对张襄肯定不行。是的,叶十一放在前面地将军都是不赖的,或者有智谋,或者有勇力,或者智谋勇力兼而有之。然而,没有了统一的指挥,全凭大伙儿自由发挥,再怎么不赖,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终究是没有了。张襄是什么人?跟叶十一有差距,跟越鹰澜宇文翰卢宾还有差距吗?所以,敌军的进攻上的凝滞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于是立即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发动反击。叶十一前锋几员大将各有主张,登时就有点要乱套的架势。

    好在这个时候叶十一的注意力总算是回到了战场。他拿眼一扫战场,有些嫌恶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果断地一挥手,下令道:“撤退!”

    一番厮杀,直至黄昏,叶十一麾下各部才渐次撤回淮河岸边的大营。此一番战斗,各部均有所折损,竟是叶十一兵出关中以来少有的挫败,诸将不免有些垂头丧气。大家心中也明白,之所以有此挫折,全是因为指挥突然中断,不过没人敢去怪罪叶十一罢了。他们想不到,也不相信叶十一会在战场上发愣,于是不免要将罪名加在中军的段文虎、卫伯贞等人头上。卫伯贞都冤枉死了,真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吞啊。

    好在叶十一人品不错,很快就替他平反了。把自己关在帅帐里谁都不见,整整一宿之后,第二天一早,叶十一就召了全体文武官员会议。会上,他直接承认昨日小挫,责任全在自己指挥失误,然后一挥手打断了众将极力把错误自己身上揽以还他清白的积极发言,语气很是难测地说道:“日前中原传报,赫连胜、庞炜等已然合兵彭城,包围曹秋何军。为了尽快攻下彭城,以出兵两淮正面夹击金陵,我打算亲自前往彭城。至于寿州这边,则遣一人为大将主持,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愣住了。实在没准备啊!谁也想不明白叶十一这是要搞哪一出。守彭城的是曹秋何,守寿州的可是张襄。无论水平、能力,除开不要脸地程度,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也都是张襄要更难对付一些;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寿州更需要叶十一亲自坐镇指挥啊?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跑到彭城去,难道就因为今天稍微出了点失误?这里有也太……主上您这不用这么严于律己,我们承受不住啊。于是,大家伙蠢蠢欲动,都有了要劝谏的意思。

    叶十一心知肚明,有赵瑟在寿州,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专心与战事了。于是,他索性不给臣下劝谏的机会,径直下令道:“卢宾,你点一万兵马,与卫伯贞一起随我前往彭城!”

    命令是不能违背的。于是,卢宾只好施礼应道:“是!”

    叶十一继续令道:“越鹰澜,我任命你为大将军,授虎符印信。我走之后,寿州方面战事,由你全权主持。”

    越鹰澜亦道:“遵令!”

    “你……”叶十一望着越鹰澜,欲言又止。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到明确下达诸如“决不可伤到赵瑟”这样愚蠢命令的地步,然而,赵瑟……

    好在越鹰澜完全领会到了叶十一的意思。她郑重向叶十一施了一礼,目光坚定地迎着他的眼,仿佛起誓似地道:“请主上放心,臣绝不负主上所托!”

    叶十一点点头,道:“阿鹰,尽管放手去做,我是信任你的……”

    就这样,叶十一把寿州扔给了越鹰澜,自己跨上健马,心安理得地跑去彭城找曹秋何单挑去了。

    他这一走不要紧,可把赵瑟给坑苦了。

    人家赵瑟可是做好了准备,来寿州找叶十一低头认输的。结果一个没看住,让叶十一给溜了。这让赵瑟找谁认输去?

    难道向越鹰澜认输吗?

    赵瑟是绝不愿意向越鹰澜认输的。就算她愿意,张襄也绝不能愿意。武人有武人的骄傲。向叶十一认输是一回事,向叶十一的手下认输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张襄尚且不能接受,后者就更不要说了。

    而况即便是张襄列祖列宗的脸都不要了,愿意认输,赵瑟其实也是不敢的——不关愿不愿意的事,就是不敢。

    于是,寿州之战,只好硬着头皮打倒底了!

    命悬

    越鹰澜打寿州,思路和叶十一又有所不同。

    叶十一的策略是集中力量打紫金山。寿州那些老弱残兵,窝囊废厢军府兵他是不屑去打的,太费工夫且无聊。决定寿州之战成败的关键在于驻扎在紫金山的张襄和他手下的河西铁骑。只要消灭了这部分了力量,战争就结束了。这个策略,是最快获取胜利的方法,但是,怎么说呢,但凡是最快的,总是最有风险的。那真不是一般将军玩得起的。叶十一敢于用这种打法,是因为他有十分的把握在战场上压制住张襄。这个把握越鹰澜是没有的。所以,她在接手寿州之战的指挥权之后,立即就改变了打法。

    和叶十一不一样,越鹰澜很屑于欺负战场上的老弱病残与女性。身为女性的她在这方面具有天然的优势,她完全不必在意被人指责为没追求、没人品,没尚武精神。于是乎,在功利战争的思想指导下——也就是说尽可能规避强敌,专捡窝囊废死劲欺负,越鹰澜做出了彻底包围寿州的布置。

    “没有速战速决走捷的能力没关系,只要我们具备和我们的能力相匹配的耐性就可以了!”

    这是后来广为流传的一句名言,是当时寿州之战越鹰澜决定包围时说的。然后,她就将寿州城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

    越鹰澜是威武的。她有和张襄相匹敌的作战能力,也有足够的耐性围城,于是在己方淮河上游巨大的战略优势配合下,她成功地将寿州城里的守军与紫金山上张襄率领的机动力量隔绝开来。无论是谁,寿州的厢军也好,张襄的河西铁骑也罢,谁都没办法越雷池一步。另外,为了彻底断绝金陵方面的念想,她还做了一个非常“缺德”的安排——在淮河上栓铁链。

    以攻打寿州搭建的浮桥为中点,她命人在上下几十里水面拴上了数千尺长的铁锁。光栓铁链还不算,还有更缺德的升级版。水军统帅罗文忠建议,为了增加浮力,应该给这些铁链都连上木头。这样铁链就不会下沉,可以彻底拦住金陵的战舰了。越鹰澜立即批准了这位经验丰富的老专家的建议,于是,一夜之间,铁链上都系上了巨大的木头,寿州上下的水路彻底被封锁了……

    种种布置都指向一个结论:越鹰澜虽然没有叶十一的天赋,但她比叶十一更加稳扎稳打。“稳”是战场上最可怕的存在,因为无懈可击。

    这一下,赵瑟算是遭了老罪了——当然,寿州还没到缺粮断顿杀战马吃人r的程度,所以这个遭罪不是身体方面的,而是心理上饱受折磨。

    赵瑟简直快要疯了!

    投降不成,突围不成,死守不成,援军还是不成。

    投降就不必说了,不能也不敢。

    突围也是做不到。越鹰澜展显示出名将风采,外抗张襄内击寿州,且战且围,把寿州围得个水泄不通。寿州城里,别说是人了,几乎连只耗子都跑不出去。他们不是没试过,可就是从寿州城到紫金山这么点路,愣是咫尺天涯,说什么都突破不了。

    至于死守待援,先说救援。目前紫金山上的张襄和越鹰澜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想要反败为胜,唯有指望新的力量加入战局。这个新的力量,目前看来只有金陵方面的援军。援军也的确是来了。既然是赵瑟困在寿州,金陵方面自然是义不容辞要派援军。

    于是尽管刚进三月,还不是水军出动的最好时节,金陵方面还是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强大的水军——强大的这个词绝不夸张。虽然说除了淮勇之外,南方的军队大多疲软,但江南的水军可一点儿都不疲软。不仅不疲软,而且一直以来都很强大,实力是全天下都公认的。

    援军的主将是王余。这也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物,甚至用强大来形容都远远不够,或者只有用他的出身经历才能准确的诠释他的水平。简而言之,王余这个人在加入江南水军之前是个海盗,也有传言说他实际是出身于河东王氏,总而言之,他十三岁就下了海。王余下海的时代,正是被称为老船长的海盗之王遭到谋杀,大大小小的武装贸易船队忙于海上大火并的时代。他从最下层的水手做起,在惊涛骇浪中参与抢劫、战斗与贸易,三十四岁那年就成为了控制往东瀛、大秦等处贸易的四大海盗王之一,手下的武装船队跟朝廷的水军相比也毫不逊色。要说这辈子唯一的污点,也就是不知怎么搞的,竟被个曹秋何忽悠上了岸,从此充当起金陵小朝廷的走狗打手。

    强大的水军加上强大的统帅,可以说金陵派出援军的阵容是相当靠谱的,只不过靠谱的阵容未必能带来靠谱的结果罢了。谁能想得到,经受得住海上暴风骤雨考验的强人,竟然能在淮河这么个小水沟里翻了船呢?

    事情是这样的:王余带着水军开到寿州上游,碰到拦江铁索,船开不动了。于是王余陈兵下蔡,派人趁着夜色凫水过去搞破坏。然而,搞破坏也是需要时间的,还没等他们这边破坏搞完,潜伏在不远处的罗文忠水军突然就发动了进攻。王余何许人也啊,人家是经见过发风大浪的,自是微微一笑,凛然无惧,下令还击。就在这一刻,杯具发生了,战舰竟然都开不动了。原来会游泳的人,北方虽然少,但还是有的,罗文忠库里栓河道的铁链也还有剩。于是会游泳的几个人就拎着剩下那点儿铁链,趁着夜色悄默声地潜到王余战舰的底下,然后慷慨地把他们统统送出去了——他们用锁链把战舰牢牢拴在了一起。于是,王余这条大海里的蛟龙就这么窝囊地败给了小河沟里的泥鳅……好在,他本人还是逃脱了,带着残军后撤进涡口水巷,嗯,继续在精神上支援寿州。

    精神支援当不了饭吃,反正援军是没指望了。没了援军,就凭寿州城里那几块料,死守又能守得了几天?

    另外,赵瑟还得为薛玉京c心。薛玉京快要临盆了。虽然说用不着赵瑟去接生,但看着她每天挺着滚圆的肚子在自己眼前晃,赵瑟心里不可能没有压力。

    张襄心里也饱受折磨。他都后悔死了。早知道会是这种无耻的打法,他是绝对不会将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独自留在寿州的。显而易见,他被隔绝在寿州之外,而敌军压着寿州穷追猛打。寿州城里有他最重要的人,他却无能为力。

    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无力回天。他手中虽然还有几乎完备的河西铁骑,说起来并不比越鹰澜差,然而,这并不足以动摇敌人在江北巨大的战略优势。叶十一离开之前,他的军队就已经夺下了舒州、和州、薪州等地,对他形成绝大牵制。张襄知道,他再怎么努力也是不可能解寿州之围了。甚至于他不动还好,一动就极有可能被收紧的包围网勒死。强劲无比的河西铁骑,似乎除了逃跑之外,已经毫无用处了。

    跑当然是跑得了的,可是张襄能跑吗?就算赵瑟可以不管,薛玉京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还被围在寿州呢!

    考虑了几天之后,张襄决定逃跑。

    他也不得不跑了,因为寿州城马上就要被攻破了——当然,是带着老婆一起逃。他决定闯过寿州城外的包围,返回寿州将薛玉京和赵瑟接出来,然后再护着她们突围。虽然解寿州之围是不可能了,但如果只是以一小队精锐趁敌人不备快速杀回寿州,凭张襄的能力与河西铁骑的快马,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这么做极为冒险,有点自入绝境的意思。如果张襄不回去,他就可以轻松逃生。如果他回去了,就有可能送命。毕竟后面的突围很不容易,还要带一个孕妇和一个累赘。不过,男人为了老婆孩子总是要拼命的。

    张襄仔细的策划这次行动。他首先和停泊在涡水巷道的王余取得联系。王余表示,发动进攻虽然不行,但可以前往下蔡附近接应。只要张襄他们一从寿州突围,跨过淮河北岸,登上战舰,就算是安全了。王余那边联络好之后,张襄开始准备行动。先是布置好自己走后大军如何撤退,然后挑选最快的马、最锋利的刀、最矫健的骑士,选择突破路线。

    乙酉年三月初八日拂晓,张襄率百余精骑,悄悄潜入越鹰澜大营附近,然后突然发动,向内闯营。

    这个时候,寿州城里,赵瑟正陪着薛玉京。寿州的战局已经那样了,赵瑟也不是打仗的料,并没有扭转乾坤的神奇力量,于是索性也不上城头去给大家添那个麻烦。眼见着到了最后的时刻,长夜漫漫,反正也睡不着,为了避免胡思乱想,索性整夜都陪着即将临盆的薛玉京。

    他们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屋子里静静的,隐约只有城外的砲声和喊杀声。赵瑟静静地说:“玉京姐姐,孩子叫什么名字你想好了么……”

    薛玉京手扶着肚子,朦朦胧胧地说道:“想好了,如果是女孩子就叫佑,男孩子就叫鄂,易经上说……”她突然停了口,侧耳倾听半响,然后道:“瑟儿,你听,什么声音?”

    赵瑟手支着床榻半坐起身,侧耳倾听,除了一贯攻城的声响,并无什么特别。,于是说道:“没什么声音啊?”

    薛玉京执拗地摇头,一推赵瑟道:“有的,派人去看看。”

    赵瑟只好传唤门口的侍从:“小白,你去城上看看,有什么变故即刻回报!”

    门外白下城答应一声就去了。赵瑟和薛玉京躺在那里,一时都没了话,安静下来。

    大约半盏茶地光景,门咚得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全身甲胄仿佛被血泡过似地将军闯了进来。那将军步伐极快,赵瑟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他就几步跨到窗前。他伸手将薛玉抱起来,又将一床薄毯从头到脚将她裹住,往怀里一抱,转头就往外走。同时丢下一句话给赵瑟:“快起来穿好衣服,马上就要出城突围!”

    薛玉京叫了一声:“阿襄!”

    赵瑟终于反应过来,是张襄回来了。于是她赤脚跳下床,追上去揪住张襄的衣袖道:“不行,玉京姐姐马上就要临盆了!”

    “必须马上走,城要破了!”张襄将张瑟往旁边亲军处一推,道,“快,给她穿盔甲!”

    赵瑟被匆匆忙忙套上一声盔甲,然后被几个士兵架出去推上马,向外走去。城里火光冲天,一路上到处都是匆匆忙忙奔跑的士兵。

    到了西城门,张襄勒住马。赵瑟四面一看,发现周围乱糟糟的,江源等寿州城中几名重要的将领都杂在骑兵之中。张襄偏过头来问赵瑟:“自己能骑马吗?不行可以让骑兵带着你!”

    赵瑟点点头道:“我可以。”

    这时候,张襄怀中薛玉京挣扎了一下,道:“阿襄,你放我下来!你这样抱着我没办法交战,我更危险。我也骑马,我没问题!

    薛玉京怀着身孕,没办法横搭在马上的。张襄迟疑了一下,终于将心一横,点头答应。

    张襄鹰隼一般环视一周,然后将手用力一挥。霎时间,寿州城四门齐开,聚在城门的守军潮水一般地涌了出去,顶着枪林弹雨往外冲,顿时间乱作一团。趁着短暂的一点儿混乱功夫,张襄一马当先杀出城去。河西军最精锐的骑兵紧随其后,将赵瑟和薛玉京围在队伍中间,疾冲而出。

    越鹰澜立即调兵拦截,然而河西铁骑无愧天下第一劲旅之美誉,只一心突围简直无人能挡。等越鹰澜好不容易带了兵马追上来,他们几乎已经突出重围,要杀过淮河北岸了。

    越鹰澜一挥手,立即就是万箭齐飞,她本人也弯弓搭箭。这个时候,宇文翰正好赶过来,于是说了一句:“阿鹰,刀枪无眼,战场上就算是误伤了什么人,也是天意,主上也没有理由怪罪的……”

    越鹰澜心头一震,箭尖不由自主就瞄向了赵瑟。她是万中无一的神s手,她知道,只要这一箭s出去,也许她心底那个卑微的愿望就有希望了。她潜意识的很想s这一箭。然而,手指松开弓弦,箭刚要离弦的一瞬间,一句话突然在她脑中炸响——阿鹰,我是相信你的……

    离弦的箭带着风声呼啸而去。与此同时,河西骑兵也冲过了淮河北岸。

    往生

    张襄带着骑兵一阵疾杀,当前开出一条道来,赵瑟和薛玉京被骑兵护在最里面,紧跟着冲出城门。霎时间,赵瑟只觉得像是两眼一抹黑就被丢进了人声鼎沸的角斗场。四面八方都是人,除了繁星一样的火把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骑兵身上散发着寒意与热气的盔甲什么都感受不到。四面八方都是喊杀的声音,像沸腾的水。钢刀砍上骨头的钝响,骑兵死亡坠马的声音。黑暗中的一切声响都让人窒息,不知道下一刻死的是不是自己。

    赵瑟握着马缰的手几乎都僵住了。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握紧马缰,心中一片空白,只知道随着潮流拼了命地向前跑。一阵埋头疾奔,两耳生风。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奔跑了多远。突然间,一阵齐嘶,马儿突然减慢了速度。赵瑟茫然抬首,只见围一片水雾,凉涔涔地萦绕在腿间。

    原来已经冲出了重围,到了淮水。骑兵们三三两两地跳下水,手牵着马哗啦啦地前行。赵瑟和薛玉京等人则上了浮桥,张襄则带了几十骑坠到后面断后。赵瑟不由心里一阵雀跃,只要过了淮水,就算是安全了。果然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远,间或也只有三五支箭擦身而过,大抵不过是敌军之中的一二神s手凭借非凡的勇力才能s出来的。

    赵瑟偏过头去,通过水面反s来的火光,正好看见薛玉京在自己旁边。她的精神倒是还勉强,黑夜里,大大的眼睛仍是目光如炬,只是脸色非常不好,灰白里透着惨红。赵瑟一伸手就抓住了薛玉京的手,冰凉的,比自己还要更用力拉着缰绳。 赵瑟道:“玉京姐姐你还好吗?再坚持一下。”

    薛玉京轻轻喘息了一声,然后道:“我很好,没事的……”

    “那太好了!”赵瑟道。她继而想问孩子怎么样,然而又疑心先前的一番狂奔,孩子定然是不能保全了,于是便不敢再问,只握着薛玉京的手控着马晃晃悠悠地在浮桥上前行。

    有惊无险地渡过淮河,这个时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骑兵抖动湿漉漉的衣甲爬上岸,慢慢聚到赵瑟和薛玉京前面列队形成一堵人墙。

    不一刻,张襄也飞骑赶来。“烧掉浮桥!”张襄圈着马大声的命令。骑兵边退边用刀划开马身一侧的皮囊口袋,松油便倾倒在浮桥上。火腾地燃起来,浓烟和烈火退了追兵。在雾腾腾的晨曦中,她们望见张襄跨在马上的身影由远而近浴火而来。赵瑟感觉到薛玉京的手动了动,于是,她的心也骤然放松了。

    “玉京!”张襄马到近处才跳下来,分开人群走过来一把就抱住了薛玉京。然后一手托颈,一手托腰,稍一用力,就将她抬了下来。“总算冲出来了。”他连声说道,“谢天谢地,你还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就……”

    “阿襄……”薛玉京笑着望张襄,轻声道,“我中箭了……”

    “在哪里?”张襄地嗓音倏地变了,伸手在薛玉京后背一摸,摸到了满手的粘湿,一只箭杆竖在后心处,箭头深深地钉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