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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陆子周颓然坐下,叹息着说:“别闹了,阿瑟,你真不是个乖女人……”

    赵瑟站起来,走到陆子周面前,第一次不是用和仰视与请教没关系的姿态开始说话。说话的时候,她心中一阵苦笑:想不到第一次和陆子周以对等的方式交换意见竟然是为了打掉他的孩子。

    “子周,我真的不能取傅铁衣。你说的都对,孩子没有了,要我取我也得取。可是,如果没有孩子,我就可以想办法拖延,就可以有时间斡旋,让傅铁衣自己不肯傢我。孩子在我肚子里,那就是站在悬崖边上,再无退路。孩子的事情,现在还可以想办法遮掩,却无论如何也耗不到傅铁衣走。孩子它是要长大的啊!祖母大人正巴不得呢,她立即就会把我捆上和傅铁衣成婚。为了不取傅铁衣,我只能打掉这个孩子!”

    赵瑟说到这里,陆子周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他面无表情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就算是只为了这么一点儿微乎其微地希望,你就要先打掉孩子?”

    赵瑟急忙道:“不是的,我有个很好的主意……”

    陆子周一挥手打断赵瑟的话,冷哼道:“你的主意我猜也猜得了大概。我明白告诉你,最多只有三成希望!即便这样,你也不改变主意?”

    事已至此,本来也再无回头的余地。赵瑟当即答道:“是。就算只有一成希望,我也要试试!”

    陆子周轻轻地点头,将一个“好”字说得云淡风清。然而在赵瑟听起来,却宛如咬牙切齿一般令她心头发凉。果不其然,下一刻陆子周就将桌上的茶碗砚台之物狠狠扫到地上,怒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告诉我,你只要自己去做就行了!”

    赵瑟在心里叹息一声,怀着对陆子周无以言表的歉意,哀求道:“求你……”

    陆子周真是被赵瑟气乐了,以衣袖擦拭着桌案上的水渍言道:“只要你夜夜春宵,孩子想保住也难。求我做什么?总不成这样的事情你还非要我来吧!”

    赵瑟为难地,心虚地,小声地,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可是,这样的话,恐怕我身边所有的侍从都留不下命来,连你,连你恐怕都要受连累……”

    “如此可真要多谢你惦念我了。”陆子周真像有那么回事似的起立施礼,“我陆子周领情之至。”

    这样一番谦恭无比的话让陆子周以平淡如水的声调吟出来,奏出格外嘲讽的乐曲。各中的滋味当真是陆子周有陆子周的体味,赵瑟有赵瑟的体味。

    就像鞭子抽打在心头上一样,一揪一揪的生疼。赵瑟被陆子周打击地眼前发黑,几乎要落荒而逃。可她现在那又什么落荒而逃的资格,更没有立场去指责,她本来就活该。与此同时,陆子周也表现出明显的摇摇欲坠。直起身体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赵瑟惊呼着伸手去扶。撑住书案,陆子周慢慢稳住身形,摆手低声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静静地看着陆子周坐下,拿起书案上的墨条在手指间无声地翻动着,赵瑟很自然地把自己打上“恶女人”的标签归类到和赵箫一样的混账堆里。在很长时间里,她一直试图狠下心重新把自己溃不成军的心理防线构建起来。然而,她尝试了好几次都不能成功之后,她不由自主地陷入发呆与愣神之间的状态——这应该算是一种自我保护,直到陆子周认命地承认自己耗不过她,沙哑着声音问她:“你到底要求我做什么?”

    赵瑟猛然惊醒,像一阵风一样,她紧紧地抓住陆子周的手,哭泣着请求道:“子周,子周,求你,求你……我找不到打掉孩子的药方,所有的办法我都想过了。没有大夫敢开这种药方,连二哥都没有。我不敢乱试啊,我怕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了……子周,求你,帮我……帮我写个药方……”

    陆子周叹息着笑了,带着一种果不其然地无可奈可,这是他第二次被赵瑟气乐了。她将墨条拍在桌案上,仰头叹道:“赵瑟啊赵瑟,你可真行!我陆子周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佩服什么人,我可是真的服了你了!你还真是有根竿就能顺着往上爬啊?你走吧,真是被你气得胃疼。”

    这话赵瑟听得是有点糊涂,再也哭不下去,睁着一双眼睛微微歪着头冲陆子周发怔,眼睛里转着晶莹的泪花。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子周,再帮我一次吧。等我气走了傅铁衣,我立即就帮你生孩子。只和你一个人生,你想生多少都可以!”

    可怜陆子周还以为赵瑟幡然悔悟了呢,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然等到这么一句承诺。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不禁要有一种哭笑不得的冲动。她这是跟我做买卖呢吗?陆子周心里这么想。他甩掉赵瑟的手,不耐地说:“方子我是不会给你写的。”

    “子周,求你了……”赵瑟继续没有创意地重复自己地话。不能怪她,这一块儿她确实准备不足。在她的印象里,陆子周从来没有这么难说话过。

    “你求我我也不会写的!让我陆子周亲手写药方杀死我自己的血脉骨r?真亏你想得出来!”

    这句正好撞上赵瑟准备好的词,于是乎,赵瑟这缺心眼地立即爬上陆子周的肩头,大有把握地说道:“子周,其实这孩子不一定是你的,真的!那些日子我心情不好,召过侍奴来侍寝。日子这样近,哪里还能分辨地出是谁的孩子。与其惹这么大麻烦要它,不如以后我们再生肯定是的,你说好不好?”

    “是这样……”陆子周以手覆上赵瑟的额头,动作就像他们最亲密无间时一样轻柔。赵瑟心中大喜,还没等她冒出“总算把子周蒙过去了”这等蠢念头,陆子周就开始说话了。

    “阿瑟啊,你是不是也太小瞧我了。诚如你说所,孩子是谁的,你这个做母亲的最清楚。你若是说不清楚,那天下就没人可以说清楚了。可是你真的不清楚吗?阿瑟啊阿瑟,只看你今日这番模样,我若还不能确定你腹中胎儿的亲生父亲,我陆子周还有何面目再枉称天下才子第一?你呀,就是个傻丫头……”

    陆子周的话像朦胧的春雨一样浇在赵瑟的身上,让她的反应更加迟钝。这娃本来反应就不怎么快,这会儿更加不知所措。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竟然还好意思接着嘴硬,小声嘀咕道:“我真的不清楚……”

    陆子周冷哼一声,厉声道:“你再敢说你不清楚?”

    赵瑟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再胡说下去了。她一愣之后顺势蹲在地上,抱住陆子周的腰,说,“子周,对不起。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对不起你。”

    陆子周覆上赵瑟的头,手指c进她的发丝里摩挲了片刻,幽幽说道:“刚才我就想,如果你再骗我的话,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和你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很小气的男人,很笨,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可能真是这样吧,就算我可以轻易地猜到你要做什么,可我终究也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我也挺苦恼呢。既然傢给了你,要一生都和你在一起,总是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有什么不好。我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喜欢自己的男人因为她们而筋疲力尽……我认识的女人太少了,真正说起来,除了欧阳怜光那种怪物,就只有你。我都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长大了……反正我们男人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能高兴的……”

    “不是的……”赵瑟把头埋进陆子周的衣服里。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是吧?”

    “……是……”赵瑟觉得自己这么回答简直该遭天打雷劈,可她还是这么说了。

    “你帮我把地上的东西捡捡吧,我不想动。”

    赵瑟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陆子周,蹲在地上去捡被扫到地上的书简、砚台还有已经摔碎了的瓷器。她心里知道,需要捡的只是砚台而已,可她不敢,她怕陆子周生气。她心里知道下面她应该主动磨墨,可是她不敢,她怕陆子周生气。陆子周往砚台上倒了点水,把墨递到赵瑟手里,见她半天还愣着不动,没好气地催道:“磨啊!”赵瑟这才手忙脚乱地接过墨条,人偶一般地磨了起来。

    陆子周慢慢铺开纸,选了一支最珍贵笔,沾饱了墨,一路写了下去。先前他写安胎方子的时候,写一行涂三行,艰难无比。现在写堕胎的方子,竟如行云流水一般,就是想慢也慢不下来。

    赵瑟偷眼望着面无表情的陆子周,心里直哆嗦。她估摸着陆子周这是被她气得心灰意冷,索性早写完了早打发了她算了。她也挺想偷偷去瞧陆子周写的都是些什么,可她真的没这胆量。她实在是怕陆子周误会她着急,再生她的气。于是,她故意躲的远了一些。

    说起来真是好笑,明明最最对不起这个男人的事已经义无反顾的做了,怎么还好意思再细究这些细枝末节呢?明明都已经把刀c到这个男人的胸口了,怎么还好意思捧着他手上的淤青说“我给你吹吹”呢?连赵瑟自己都要忍不住去鄙视自己这种厚颜无耻。

    “你拿走吧!”陆子周淡淡的说。语气轻飘飘地一点儿重量都没有,然而,他把笔拍在桌子上的时候,玉质的笔管立即断成两截。他终究还是无法不生气。

    “对不起,子周。”

    赵瑟没有办法就这样拿了就走,她赖在这里,竟然还奢望能哄好了陆子周再离去。这是怎样的一种不可救药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她早就懂了,可事到临头,明明已经做出了抉择,明明都已经这么干了,却又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舍鱼而取熊掌的后果。

    “阿瑟,让我安静一下好吗?”陆子周竟然用了哀求的口吻。

    赵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慌忙跳开,她想自己的确不该继续站在这里让陆子周讨厌了。快跨出门槛的时候,陆子周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j公山我们分开之后,究竟发生过什么事,阿瑟?”

    夫德

    赵瑟心中倏地一紧,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直穿过她的五脏六腑撞击到她的天灵盖。

    这个问题,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赵瑟最最悔恨无比的事情,就是未曾早一些将自己与十一的事情向陆子周言明。

    当时,她只是一旦面对陆子周就没有勇气把实情说出来。当时,她只是觉得十一必然不愿意让此事为其他的男人所知晓;当时,她只是简单不希望自己和陆子周之间有什么其他的事。然而,她又如何能料想得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样一番无可奈何的境地?

    如果赵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相信她立即就会更正这个错误,毫不犹豫地,从一开始。至少绝不会还如此愚蠢以为自己心里一点儿忐忑不安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问题就在于,世间最无聊的事情,就是“如果我早知道如何如何”这句开场白。

    赵瑟发现自己有孕的时候,她惊恐的认识到,她不得不在最差的时机向陆子周坦白了。世间的事情终究不可能真的按照某一个人脑中一厢情愿的臆想去发展,这个道理在不可妥协的事实面前终于鲜血淋漓地撕开了在放在赵瑟手里。

    究竟是什么时候决定了拿掉这个孩子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赵瑟也不能确定。或许是在来自某个暖洋洋的早上,她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或许是米饼在没人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十一哥为什么会不见了呢?”的那一刻。或许是他的二哥赵箫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有避孕药的那一刻,或许是皇帝的圣旨传来,彻底粉碎了傅铁衣傢于公主的最后一点儿微弱的可能性,赵瑟像溺水的人被无情地抽走后一根救命的木头,挣扎着终于沉没下水面的那一刻。

    推究根源是一件异常繁琐而复杂的工作,合并同类项之后好像是这样的:秀侯李六尘的意外出现,苑国夫人与赵瑟的第一次长谈透漏出来的危险信息,谋略在赵瑟脑中偶然成形并茁壮成长起来成为不可抗拒的强烈冲动,发现怀孕的事实和傅铁衣即将归来搅在一起带来的迫在眉睫的危机。这些东西以非常短的间隔,甚至几乎完全连在一起分不出先后顺序的方式,强行拍进赵瑟的身体,而不管赵瑟是不是能够接受。就像涨潮的海水只管自己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沙滩,却丝毫不必顾及沙子的容纳能力。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还是可以推测——如果不是谋略本身已经存在,赵瑟这种缺乏勇气的女人或许就真的认命了。取傅铁衣,把孩子生下来,抱持着一生对十一的愧疚。麻烦偏偏就在于,谋略明明已经先存在了,想忽视都不行。所以,赵瑟本人在那一阵格外绝望和无所适从的心态完全应该得到谅解。

    于是,在坚持谋略还是放弃谋略的之间,选择变得无比沉重。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用感情来解决的问题,赵瑟没有办法把她的感情放在称上去称一称谁重谁轻。这太可笑了!既然不管如何抉择都必然会伤害到某一个人,那么,就只好用纯粹的理智来解决问题了。

    一旦赵瑟试图冷静下来解决这个问题,问题就变得简单起来。十一、陆子周、赵瑟自己、傅铁衣,需要考虑的就是这四者而已。留下这个孩子,放弃谋略,那么失去十一,损坏自己,保持陆子周、接受傅铁衣;放弃孩子,继续谋略,那么损坏陆子周、损坏自己、保持十一,摆脱傅铁衣。

    经过一番加加减减之后,式子左边放弃谋略就变成了傅铁衣,式子右边放弃孩子就变成了十一和需要修复的陆子周,对陆子周的修复一项可以用以后的孩子来弥补。很明显,式子右边的分量要比式子左边略重。

    这是一个四舍五入的结果。赵瑟并没有过多的计算孩子。对于孩子,赵瑟陌生而难以捕捉。作为一个事实,她知道孩子在她的肚子里。然而,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能让她体味到这种存在,母亲有什么特殊意义更加无从谈起……总之,赵瑟决定放弃这个孩子,并且,她必须寻求陆子周的帮助。

    是否将所有的事实告诉陆子周?赵瑟踌躇了很长时间。

    道理上说,必须告诉陆子周。要放弃的是她自己和陆子周的孩子,没有理由不告诉他真正的原因。从情感上讲,赵瑟又不愿意告诉陆子周。为了不爱另一个男人放弃他和自己的孩子是一回事儿,为了爱另一个男人而放弃他和自己的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相比起来,赵瑟宁愿陆子周相信前者……

    赵瑟很清楚,“如果我早知道会怀孕,如果我早知道答应了十一会这样,我一定……”这种论调万万要不得,所以,这个问题,她最终选择了逃避。

    赵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身。既然陆子周已经明确表示了不愿意再继续装糊涂的意思,那么她接着拖延下去也就毫无意义。她去看陆子周,陆子周却已经微微低下头自顾自的开始说话。

    “傅铁衣这个人,虽然我没见过,但料想以他的身份经历,大约不会做什么让你不能忍受以至于讨厌至极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在洛口的,你亲口对我说过你已经决定了要取傅铁衣。当时你还没有见过傅铁衣,后来,傅铁衣把你从刺客的手里救出来之后你们才见的面。我想,应该不是傅铁衣的原因都你才改变主意的吧……他那样的人物,只有见面之后不情愿的变成情愿,情愿的变成千肯万肯,又岂有反而让你生厌的道理?如此想来,恐怕你在见傅铁衣之前,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取他啊……”

    “在洛口弃船登岸之后是傅铁云缠着你,再以后,我们就一起被流寇劫上了j公山。当天晚上,流寇内讧,点灯子身边的聋哑小喽啰暴起伤人劫走了你。当时我……”陆子周摇摇头,换了别的话说,“从那时起到汝州克复期间的一个月发生过很多事情吧?“

    “是,”赵瑟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答,“是有很多事,我一直都没有勇气告诉你。子周,如果你愿意知道,我这就讲给你听。我是怕……你现在再也懒得听我的这些事儿了……”

    陆子周摆摆手,语气出奇地恳切,竟是完全找不到方才愤怒或是伤心的影子。他说:“不是的,阿瑟。本来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该问。你不是一样也没有对我那一段时间都是如何过得追根究底吗?”

    “只是阿瑟,如果你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不一定每一次都可以找到办法给你。阿瑟啊,你太习惯依靠我也太相信我了。可是,你要明白,这世界上总有我做不到的事情,而且我比任何人都要容易失败。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不管是过去还是以后,直到你不会突然把一个难题放在我面前的那一天为止。我不能让你这样害死你自己,因为相信我……”

    “相信你……”赵瑟苦笑着低下头,“听起来真是汗颜……子周你开始就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其他的……”

    陆子周叹了口起,以同样低沉的声音说,“以前我也没想到……不过没关系……”陆子周猛然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现在开始也是一样的。开始说吧,阿瑟。坐到这边来。只要告诉我事情就可以了,没有什么是非对错,也别去想你对得起谁对不起谁。”

    猛然之间,赵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甚至可以用有些玩笑的口吻说:“真希望你把我抓起来痛打一顿,就像……你突然这么说话,我总觉得你要随时大骂我一顿。我宁可你打我……”说到这里,赵瑟又突然难受起来。

    只因为陆子周轻松起来,她便也可以跟着轻松起来吗?

    赵瑟垂头的丧气地返回来,按照陆子周手指的方向,坐在他的对面。之后,在陆子周完全没有来的,赵瑟想破脑袋都理解不了的宽容态度的鼓励下,开始试着认真去讲她和十一的故事。

    “他叫十一……他叫公孙玉,我喜欢叫他十一。他就是劫持着我去刺杀傅铁衣的那个刺客——我那时候是这么给大家解释的。他不是劫持我,本来也没打算刺杀傅铁衣。就是因为我,他才会被傅铁衣当成曹文昭派来的刺客,其实他不是……不,他本来就是刺客,只是现在不是了……”

    赵瑟颇为苦恼的抓了抓头发,不知如何才能说得清楚。步摇上垂下的的翡翠环儿套在一起,随着赵瑟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引得她出神。

    虽然准备好了要说,一开口,赵瑟才发现,要说得清楚真的很不容易。话明明是从自己嘴里出去的,弹到舌头上好像就不受自己控制似的,变得杂七杂八。

    赵瑟的心飞快地跳着,仿佛马上要从胸膛里跃出来。她偷眼去看陆子周,在心里担忧:子周不会以为我在蒙他吧?我冤枉啊!

    仿佛是感受到了赵瑟的担忧,陆子周斟了一碗水推到赵瑟面前。“就从你被送到点灯子的房间开始说起。”陆子周提醒赵瑟。

    “那天我被带到那土匪的屋子里,独自一个人坐了好长时间……”

    赵瑟盯着眼前茶碗了荡漾来荡漾去的水纹,真觉得嗓子干的像是要冒出火来。她咽了咽喉咙,顺着陆子周给开的头说下去。

    果然,一旦开了头,事情就好办了。赵瑟一路说下去,从自己如何和十一在j公山藏身,如何冲出山去,如何星夜逃命,如何被困在汝州城,如何又回去刺杀傅铁衣,又如何定下诺言各自分别,一直到十一派了米饼来做内应,专司为他们传递情书。

    在说这些的时候,赵瑟的的确确做到了坦白、真实,连她和十一怎么会在山上想起来欢爱的事情以及在渌水堂的密室里亲眼看到小三刺杀曹文昭的公子,也就是曹秋何弟弟的大秘密都一起说了出来。这些东西,很自然地就从赵瑟的心里流淌出来,就像别人的事情一样。甚至在说到她与十一的欢爱之事时侯,赵瑟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羞涩和难为情。

    期间,她一共喝了九杯水。

    在此之前,赵瑟从来没有和另外一个人如此这般开诚布公过;在此之后,赵瑟再也没有如此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心事透漏给第三个人。不管这是不是出于对陆子周的愧疚之情,这一次都将是她有生之年唯一的一次。

    最后,赵瑟从腰间取出十一写个她的两份书信,展开了,铺平了放在陆子周面前。陆子周脸色凝重地看着书信上的言词,沉默无语,手指屈起来扣在桌案上发出节奏清晰的响声。

    赵瑟眼巴巴地盯着陆子周,就像一个囚徒。事实上,它本身就把自己看作是了囚徒。

    “原来是这样,难怪……”陆子周轻叹这合上书信还给赵瑟。

    赵瑟摸不清清楚陆子周这一声叹息究竟是出于愤怒,出于无可奈可,还是出于……赞叹。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依平时的经验看,赵瑟揣摩赞叹的成分应该更多一些。但是,此时此刻,当然不会是赞叹。赵瑟迟疑地看着陆子周,陆子周却笑了。

    这一笑,笑得赵瑟花容失色,摇摇欲坠。她现在就像惊弓的鸟儿一样,经不得陆子周任何逆于常理的反应。陆子周不管如何愤怒,把她揪起来打一顿也好,随便砸东西也好,放火点了房子也好,她都能接受,甚至甘之如饴。可陆子周对她笑,而且就和平时那样高兴了有趣了的时候笑得一模一样,一点冷笑、哀伤、嘲讽的意思都找不到,赵瑟真的不知所措。她手有些发抖地拉上陆子周的衣袖,哀求道:“子周,别,你一笑,我心都直哆嗦……”

    陆子周做了个手势示意赵瑟别担心,继而接着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世上竟真有男人为了争正夫这个位置去抛头颅,洒热血。更想不到争也就争了,会有男人实……可爱到用这种方法去争,而且还敢告诉女人。遇见你,他还真是走运……”

    这一番话彻底让赵瑟怔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陆子周。这是从何说起呀!赵瑟的一脑袋的糨糊。

    “男人的宿命……他是这么说的吗?公孙玉……我是说十一。”陆子周望着改做呆头鹅的赵瑟这么问,声音很是悠远。

    “是……”赵瑟晕头转向的回答。

    陆子周点点头,起身说:“我唤人进来服侍你换衣吧!”

    赵瑟立即惊觉,警觉地像豹子嘴边的羚羊,死拉住陆子周的衣袖不让他走。

    陆子周苦笑道:“你放心,我是说你卸了妆去沐浴。暂且什么都别想,晚上你不是这么……紧张了,我们好好谈一谈。我想有些事情,我要先给你解释清楚才行。”

    谈什么呢?赵瑟忐忑不安的猜测。很想说不如现在就谈,但是陆子周已经出门去了。

    侍儿们很快进来,小心地服侍赵瑟卸妆换衣,紧张地仿佛连呼吸都不敢了。赵瑟现在的脸色当真不怎么好看,苍白的,眼睛明显是哭肿了,桌上、地上又是这样一番狼藉。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有大大的不愉快,谁也不至于缺心眼到这时候去触霉头。

    “公子呢,元子?”

    忍耐了一会儿,赵瑟到底沉不住气,出声询问。她虽然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温柔和蔼,被问到的元子还是忍不住一哆嗦。稍后,元子禀告道:“公子说去挑坛好酒……”

    喝酒吗?赵瑟略微放下心,之后又紧张起来,继而又想:子周既是说了晚上要和我详谈,便该不会独自一人去喝闷酒。现在只听他的沐浴去吧。

    从汤池里出来,元子等人欲服侍赵瑟回房。赵瑟却说:“去公子的书房,”没走几步,正巧碰见受了陆子周差遣而来的青玉。青玉施礼请赵瑟去陆子周的卧房,赵瑟当然是如奉纶音,转个方向就过去了。

    陆子周的房里暖和的很,地龙里腾起的热气让人根本就穿不住衣裳。赵瑟一进门,鼻翼额头就渗出一层薄汗。屋中间,陆子周只穿了宽松的内袍,摆好了小火炉,炉子上温着酒。赵瑟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搭腔。

    “阿瑟,快过来坐。”陆子周冲她招手。

    青玉忙服侍赵瑟解了外面的披风。赵瑟的心里一下子安了许多,索性叫青玉帮自己宽衣换了寝袍,赤足踩到地毯上。斥退了侍奴。赵瑟坐到陆子周对面。陆子周倒了一杯酒递给赵瑟,赵瑟双手握着酒杯,不急喝,心中就是一阵感伤。

    “记得去年我刚傢给你,大约也是这个时节,我们好像总会在晚上这样坐着闲聊。那时候,不管和你说什么,你都要瞪大眼睛怀疑,问我‘真的吗?’。现在想想,好像已经很远的事情了……”陆子周以这样一番略带怅惘的回忆作为开场白。

    赵瑟的眼泪立即不争气的流下来。“对不起……”她毫无新意地说。

    “别哭了。”陆子周擦了赵瑟的眼泪,说,“以前你是总傻笑,现在是总傻哭,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赵瑟想要说话,却被陆子周用手势阻止了。

    “阿瑟,问你个问题。你说是我更厉害一些还是你更厉害一些?若是打起架来是男人更厉害一些还是女人更厉害一些。”

    “自然是你更厉害一些。打架,当然是男人更厉害。不过,匹夫之勇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陆子周微微而笑,说:“匹夫之勇虽没什么好炫耀的,却是比什么都重要。譬如,强盗要用匹夫之勇抢走了你做夫人,你可有办法吗?”

    “有啊!有官兵,还有亲卫……”

    “那么倘若官兵,亲卫都也都一起改行做了强盗呢?”

    “怎么可能!”赵瑟理直气壮地答曰,“这世界不就乱了套了吗!”

    陆子周点点头,算作认了赵瑟说的有理。转而说起了故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混沌初开之时,天空残留着各种神迹,大地四分五裂。世上有只有人,人圈养的家畜和铁一样坚硬的怪物。那时候,天地间的男人和女人一般多。一个女人,如果婚姻,只能拥有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如果婚姻,只能拥有一个女人。如果女人想再拥有第二个男人,她就必须抛弃掉以前的男人重新缔结新的婚姻;反之,男人也是一样。如果他们在婚姻之外和其他的人媾合,或者失去自由,或者失去财产。一对儿夫妻,一般只生一到二个孩子,最多也不过四五个。有男孩,也有女孩……”

    赵瑟浑身打了个寒颤,压低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故事,分明就是歪理邪说,是异端!洪水猛兽!你从哪儿看来的?不会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

    “《夜谈录》”陆子周以最简洁的方式回答。

    “《夜谈录》!”赵瑟惊叫一声跳起来,继而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捂住陆子周的嘴巴。半天,她才调匀了呼吸,将声音压的低不可闻,问:“怎么可能?那是大禁,看一眼就是死罪,要诛九族的,和谋逆一般无二。你怎么可能看到?那些书都烧了几百年了。”

    陆子周拿开赵瑟的手,笑道:“在岭南一个小镇的旧书摊上。当时,我游学到此,逛书摊的时候,偶然发现一本论语中间夹着些奇怪的内容。仔细一推敲,大约就是《夜谈录》的一部分。这本书古老相传,历代均遭最严厉的焚禁,虚无缥缈的很。大约我所看到的,也是近几十年后人抄录,实在无以推本溯源。可见杀人烧书这种事实在不怎么有意思,只要有一个读过的人没杀尽,总能流传下来。”

    “那你买下了?”赵瑟担心的问。

    “没有。”陆子周说,“我就在旧书摊旁边靠着读了一会儿……你先听我讲,讲完你再问。”

    这等深夜之中悄悄去听要掉脑袋的故事的经历,在赵瑟还是第一次。她只觉浑身的血y都倒流起来,格外让她兴奋,连最开始的初衷都几乎忘记了。

    “过了成千上万的年头,天空中的神迹和地面上的神迹连成一片,发出七种颜色的强烈光芒,数月不消。祥云从地面升起,五块大地聚在一起,天地间弥漫着尘埃。人和牲畜一起消失,只有很少的一些智者躲藏在岩石之下活了下来。他们把这个时代称为‘崩溃’。”

    “过了很多年,天空恢复了澄清,大地郁郁葱葱,生命繁衍不息。可是,生下来的孩子只有男孩,没有女孩。只有在偶然意外的情况下,才会有女孩子降临世间。人们使用了崩溃之前残留的神迹,女孩慢慢多了起来。几十代之后,神迹消耗殆尽。又过了几十代,再也没有人能解读崩溃之前的典籍。从那时起,每出生十几个男孩,才会有一个女孩子出生。这个时代,就是我们传说中女娲造人的上古时代。”

    “上古时代持续了数万年之后是我们传说中的蛮荒时代,土地被分成几百个小块,土地的主人在其上建立起高大的城池成为国家。每一天,国家之间,国家之中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杀戮和抢夺。彼此杀戮的是男人,被抢夺的是女人。男人们组成数以十万计规模的军队,彼此攻杀。获胜者得到女人。失败者成为奴隶。蛮荒时代持续了几千年,直到有一个天,一个女人拔剑而起,彻底将其覆灭。”

    “这以后,就是我们的时代。那个拔剑而起的女人就是两千三百多年前开创华朝的皇帝。从那时起,男人争夺女人被定为世间的首恶,被铭刻在石头上永远警示后世。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世上有了婚姻。男人傢给女人,女人取很多的男人,男人服从于女人。”

    “为了彻底杜绝男人之间的争夺,丈夫被分成许多等级,并严格遵守各自的礼仪。这就是《仪礼》的滥觞。仪礼经过历代修改完善,到了今天,成为一整套完整的“夫德”以为教化。天下男子,无论贫贱闲愚,自还没开始认字就开始背诵。”

    “夫德”凡四万一千七百五十三言,引经据典,核心就只有两条:不可有独占女子之心,不可为正夫之位相斗。原因很简单,防微杜渐。以争夺正夫之位为开端,男子就会有独占女子之心。一旦独占女子,势必引起其他男子的争夺。争夺一起,势必以武力乱天下。则礼崩乐坏,血流成河,纷争不休,天地重归蛮荒之期不远矣。是以‘夫德’开篇第一句就是不争。”

    “男人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出将入相,可以富甲一方,可以名噪一时,也可以不傢人,也可以继承父母的财产。不如此,没有人生产,没有人打仗。然而,他们必须遵守那两条——不可有独占女子之心,不可为正夫之位相斗。这是铁律,毫无妥协之处。相应的,一旦某个男子公然露出争夺正夫乃至独占女子的苗头,必遭屠戮……”

    作者有话要说:馒头越来越像一个神g,原谅我吧,馒头好歹还是拿了本圣经作参考的。

    最后那一部分,实际是关于本文的世界设定。在开始准备这个文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时间脉络:

    现在的世界——大毁灭与人类社会崩溃——上古时代——蛮荒时代a——女尊时代a(本文的世界)

    现在的世界——大毁灭与人类社会崩溃——宇宙时代——女尊时代b

    现在的世界——大毁灭与人类社会崩溃——上古时代——女尊时代c

    现在的世界——大毁灭与人类社会崩溃——上古时代——男权时代b

    世界在大毁灭期间有两个分叉:走向太空和留在地球。

    在上古时代存在两个分叉:女多男少和女少男多。我们假设是外界条件剧烈变化(包括核辐s等)导致生育变异。

    变故

    赵瑟刚才听到的,也就是陆子周今晚所说的全部。它赋予赵瑟的是一个豁然开朗的世界。尽管这个世界令她陌生而且迷茫,赵瑟却没有兴起任何的怀疑。在陆子周所讲述的故事里,带着一种天然的魔力,像咒语一样令人信服。赵瑟相信了,相信陆子周所说的一切。

    于是,在赵瑟的生命刚刚跨过十六个春秋,进入第十七个年头的时候,天地在她眼前翻然倒转。

    在包含着过多神秘信息的故事里,在陆子周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浓重的危险气息。大多数危险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她的十一。这让赵瑟心惊胆战,冷汗直流。所以,她以前所未有的大无畏精神对付炉子上温着的酒,不停地把它们灌下去。

    酒水顺着咽喉落下去,烫着赵瑟的肠胃。之后,它们又都变成汗水顺着赵瑟的毛孔慢慢地渗出来。于是,不大一会儿功夫,赵瑟的单薄的衣衫变得潮湿起来,衬托得她风华正茂的体态愈加凹凸有致。衣衫上弥散着浓郁的酒香,而与此完全的相反的,却是赵瑟的神智愈加清醒。

    陆子周将最后一些酒一股脑地倒进自己的嘴里,目不转睛地问盯着赵瑟问:“如今,你可知道了你最大的错处在什么地方吗?”

    赵瑟呆呆地答道:“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十一”

    这个时候,与其说赵瑟是故意做出看起来有些迟钝的表情,毋宁说她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这就像突然被指出自己错处的人们不管如何心思万转,颜面上最开始一时的惊慌失措总要延迟很久才能褪去一样。

    陆子周当然并不认为赵瑟是迟钝的,相反,对于此次赵瑟格外的明敏通透,他相当赞赏。不管怎么说,赵瑟能从一大堆事实中一下子找到正确的方向,这在陆子周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着实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如此可见,酒和情人除了能让天下最聪明的男人变成傻瓜之外,还能让傻乎乎的女人聪明起来。原来它们都能最大限度地开发女人的智商。

    于是,陆子周以宽慰的姿态与语气说道:“没关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赵瑟侧着头去看陆子周,因为酒的原因,她的面容格外憨态可掬。陆子周却已经转了语气,一口气交代了赵瑟好长一大段的话。

    “所以,如果你还想让公孙玉好好活着的话,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不单包括你们在汝州城上的约定,还包括你们在一起的全部事情,你都千万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特别是家中的长辈……”

    陆子周说一句,赵瑟就点一下头。之后,她很自然地问起来:“那么,现在呢?现在该怎么办?”

    陆子周顿了一下,仿佛有些不忍心的样子,之后才说:“至于现在,有两种做法,一种是聪明的女人会选的,另一种则是蠢女人的做法。所谓蠢女人的做法也就是你一开始就打算用的办法——尽可能的拖延下去。虽然你没有权利拒绝傅铁衣,但是你可以想办法让傅铁衣拒绝你,最低限度,你可以找各种理由拖延下去,一直到你和十一约定好的五年之期期满为止。届时,如果公孙玉做到了,那么傅铁衣的问题不需要你再发愁,你只要交给公孙玉来做就好了;如果公孙玉做不到,那么按照你们的约定,你信守了承诺,他也只好按照当初的约定傢给你。那时你再完成和傅铁衣的婚约,对家族也好,对傅铁衣也好,对公孙玉本人也好,都交代得过去。”

    赵瑟慌乱着拿起酒杯喝酒,却发现已经一滴酒都倒不出来。她苦笑着低头道:“你看,我心里怎么想的从来都瞒不过你,你比我还要清楚一些。看吧,我就是这样……”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赵瑟不由自住地停口,皱起眉头。

    陆子周突然很有一种冷笑的冲动。如果赵瑟的所有想法他都清楚的话,那么他仿佛就不用在这么苦恼了吧?赵瑟的这种说法,完全是混淆了某种东西的界限。最终,陆子周还是摇了摇头,暂时将赵瑟的自怨自艾放到一边,继续说了下去。

    “这当然是个蠢办法。能不能排除万难信守承诺,拖延五年这么长的时间不和傅铁衣完婚先放到一边。仅从最后的结果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