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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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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人此言差矣!”

    话落人到,万世域骑着快马到了,他翻身下马,走到张俊面前,脸色铁青地道:“应令卫所官兵,立即弹压暴乱,拒不听命者,杀无赦!参与暴乱者,尽数都抓了,待事情审明,再与处置!”

    张俊一把拉起万世域,走到一边小声道:“万大人,部堂极力促进诸族融合,对诸部多行以怀柔手段,眼下开原城中一团混战,孰是孰非尚不了然,如果贸然加以兵威,杀戮过重,不免坏了部堂的大计,你我承担不起呀!”

    万世域昂然道:“张大人,此番他们已经在开原城里公开打杀哄抢起来了,若你我再行忍让,他们的气焰必然愈加嚣张,到那时候,部堂的一腔心血岂非尽付东流?楚兵图已弹压了一道,他们放肆如故。如今你我二人俱在,军令政令,颁行下去,还有不肯从命者岂非暴徒?岂可以民待之!”

    张俊犹豫道:“这个……”

    万世域嗔目大喝:“城中暴乱,我等纵容,官家威严荡然无存,从此谁还听你号令?大人若再优柔寡断,不但开原城中形势一时控制不得,接着闻讯赶来的诸族部众,还不把开原城掀个底朝天?若如此处置有何不当,部堂怪罪下来,万某一肩承担!还请佥事大人当机立断,再有迟疑,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了!”

    张俊咬了咬牙,转身喝道:“都听清楚了?各卫所将士立即出动,晓谕全城,所有人等一概放下兵器,聚拢听候处置,不听命令者,格杀勿论!”

    拥兵入城的各卫将士听了张俊吩咐,轰喏一声,悍然杀将开去,高声宣布着张佥事和万长史的命令,有不从令者,立即一拥而上,断然处置,以铁血手段,迅速平息着街头暴乱。

    等那些有的确实还不知情、有的故意装聋作哑的诸部落头领在张俊的促请下赶到开原城时,只看到断臂残肢,鲜血处处,比较空旷的街道和广场上,参与暴乱的人群已被刀枪锃亮的官兵团团围住,控制起来……

    万世域比张俊更加强硬,书生意气激起来时,那股子执拗劲儿,比老兵油子还要暴烈。他本来就不是个怕事的人,新来辽东不久,骨子里又有些鄙视北方野蛮,同时,此番部堂到京城去,很有可能就促请皇上把辽东幕府专署升格为朝廷认可的官衙了,突然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万一皇上震怒,这事没准就泡汤了。

    公义私情,都让他对此怒不可遏,因此一直态度强硬,主张严厉处断。

    张俊在沈永手下待得时间太久了,与诸族打交道的时间也长,锐气有点缺失,本来还想和和稀泥的,可这次被攻击的一方不是普通的辽东百姓,那些汉商不是辽东将官子弟,就是出自辽东氏族豪门,眼下他们家里也得到了消息,纷纷派人赶到开原,向张俊施压,张俊也有些吃不住劲了。

    反正万世域说过他会一力担待的,张俊干脆放手,只管掌着兵符,全力配合万世域的行动,诸般大事,俱由万世域做主,一时间,万世域倒是扬眉吐气,大大地威风了一把,尽管不少人暗暗诽议,不晓得这位铁血长史,还能干上多久。

    不过,万世域这么做却也不是全无好处,他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强硬手段,让那些习惯了朝廷大员一有事就出来和稀泥的部落首领们感到陌生之余,也不由生起敬畏之意,尽管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软硬兼施地向官府施压,争取官府放人,把犯案的族人交由他们自行发落,却已经不那么确定官府会顺从他们的“民意”了。

    同时,万世域此举,也让辽东官府这个存在,真正地深入了汉胡各族百姓的心里,这个权威意识一旦竖立起来,大明在辽东的施政基础,才算是真正建立了起来。

    有关这场暴乱始末,张俊和万世域从官方角度,匆匆了解了一些详情之后,立即行文呈报正在北京见驾的夏浔,与此同时,左丹的秘谍组织也从他们的角度,从民间了解了尽可能多的事情始末,同时,他们已经隐约觉察到,这场冲突,很可能同那些“桦古纳”族人有些关系,这方面的线索和分析资料,也由秘使携着,一并带往京城。

    而镇守太监亦失哈也紧急修书,把这桩事件呈报于皇上,唐杰的夫人可云知道丈夫正在揪杨旭的小辫子,这件事怎可放过,也使家人立即赶赴京师,把消息告诉了她的丈夫,开原一场暴乱刚刚弹压下去,风雨又往北京移去!

    夏浔几乎同时收到了张俊和万世域的行文呈报和潜龙秘谍的汇报,刚一听到这个噩耗,他的菊花便是一紧,乃乃个熊!怎么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闹出这么一桩子事来?

    官方和民间两方面的消息来源相辅相承,两下对照之下,事情的来龙去脉马上就掌握了七八分。夏浔脸色y晴不定地沉吟了半晌,来人y恻恻地道:“国公,要不要把那个小樱和她的族人都秘密抓起来审问一番?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严刑之下,不怕她不招!”

    夏浔狠狠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们现在才想到?发觉他们异动频频时,就该果断出手,现在动手?晚了!”

    夏浔道:“这个时候你还敢秘密抓人?只要凭空消失两个人,就会在归附诸部间引起莫大恐慌,说不定马上就要有不甘坐以待毙的部落揭竿而起或者投奔鞑靼去了!”

    夏浔冷笑一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倒不急于抓他们了,这件事就交给万世域去做吧!那些参与暴乱者若是顺民、若是心中有官府,什么事不可让官家出面解决?又岂会因此如此低劣的挑唆之计,便闹成这般模样?就让万世域堂堂正正地以官府名义,以刑律之刀,狠狠煞一煞他们的嚣张气焰!”

    “辅国公,皇上宣召!”

    门外忽地传来一个小内侍的声音,夏浔长吸一口气,挥手摒退那个亲信秘谍,昂然走了出去,走到廊下,万世域派来人的还站在那儿等着回信呢,夏浔站住脚步,对他说道:“你马上,告诉万世域:‘做得好,好好做!’”

    第614章 蛋疼的歪理

    朱棣召集群臣署理公务的地方是正殿,也就是以前他做藩王时的银安殿。

    夏浔到了殿前,稍稍敛了敛心神,突然伸手一撩袍裾,脚下便加快了速度。

    朱棣坐在御座上,脸色有些y沉,文武官员早已毕集左右,邱福的神色十分沉稳,雒佥的眉心却微微地蹙着,似乎想着难以解决的心事,看在别人眼里,就像是正为辽东局势之棘手而烦忧。唐杰的眼中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神情。

    虽然辽东这桩突发事件不致于把夏浔搞死,但是现在只要逮着一点能够打击夏浔的事情,他都会不遗余力的。曾经,在面对鞑虏的时候,唐杰也是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的一员大将,否则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但是丧子之痛,已让他满心都是仇恨,除了报仇,别无他想了。

    “皇上!辽东出事了,辽东出了大事!”

    夏浔指着袍裾,一溜小跑地冲上大殿,急匆匆地叫道。

    他这一叫,刻把朱棣给叫愣了。本来嘛,他此番北巡,辽东两场大捷让他很有面子,刚刚举办过献俘礼、又大肆封赏群臣,接来归附部落觐见,一副皆大欢喜的局面,却突然出了这么一桩丑闻,实在是很丢脸。而夏浔身为辽东总督,对此是有责任的,可是……怎么还生怕事不够大似的?居然比谁都大声心……

    朱棣眉头一皱,原本准备的诘难之语便抛到了一边,他睨了夏浔一眼,问道:“辽东出了什么大事?”

    夏浔义愤填膺地道:“皇上,我辽东汉商与哈达城的胡商发生口角,继而发生殴斗,因为双方久有积怨,最后竟然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了一场祸延全城的大s乱,打、砸、抢,杀人放火,如同造反啊,皇上!”

    夏浔激动得脸都红了,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开原城外不足一里处,就是三万卫的营地,相去不足三十里,就是铁岭卫的营地,可惜,三万卫的兵卒十之八九,都是女真人,而铁岭卫的兵卒则多为蒙古人,都督佥事张俊怕调他们来弹压,反会激起更大事端,不得已将更远处成营的辽海中卫紧急调来,方才平息了暴乱。因为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已对开原城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破坏。”

    文武百官而面相觑:“辅国公疯了吧?”

    邱福也懵了,看着夏浔兴致勃勃,拼命在那儿落并下石的模样,他甚至有种错觉:莫非……我才是辽东总督?杨旭终于逮着机会向皇上进谗言了,这才拼命整我?”

    夏浔忧心忡忡地道:“开原城受到毁坏,不算什么大事,损坏了东西,可以修复。而人心产生了裂痕,想要化解怨恨,那就难了。

    臣担必这只是一个开端,随着诸族之间的矛盾冲突,造成更大的动荡,则戍守辽东、扎根边陲,便将成为一句空话……”

    朱棣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现在情形如何?”

    夏浔道:“臣刚刚收到消息,正要禀报皇上,幸亏幕府长史万世域和都督佥事张俊处置果断,现在已以强硬手段,将s乱震压下去,相关人等,皆收押入牢,查明事实真相之后,依法处治,如今开原城已恢复平静,经此一举,幕府专署的威信也树立了起来,为升格府衙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夏浔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又道:“然则,仅仅如此是不够的。皇上,我大明要经略辽东,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哪儿出了问题,才想到去解决。这一次的s乱,仅在开原一地,没有蔓延至整个辽东,我们还可以迅速弹压下去。

    如果辽东处处火起,按下葫芦起来瓢,那时朝廷顾此失彼,区区一个辽东都无法平靖,又如何以辽扼胡,靖我边疆呢?这次的事件,暴露了许多问题,一个就是,不同部族抱团而居,彼此融合不够,故而就易生矛盾,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势必要出问题。

    另一个就是为了方便管理,胡汉隔离,女真、元蒙诸族以其部落为根本,自主屯牧军民,以致辽东内部出了问题的时候,白白放着那些朝廷供养多年的将士,却无法如臂使指。据此,臣以为,臣前日所献经略辽东的胡汉杂居、军屯分割、军户改募三大政策已是刻不容缓了,应该尽快予以施行才是!”

    邱福听得眼都直了:“他乃乃的,世上竟有这样的道理?怪不得人家说,这些读过书本本的人,还真他娘的能说,黑的能说成白的,方的能吹成圆的,辽东出了事,他不自请处分,居然还振振有辞地把这说成变革辽东的必须之策了。

    邱福刚要说话,一直站在那儿故作沉稳的雒佥终于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开口道:“辅国公,开原胡蛮暴乱一事,难道不正说明辅国所施行的辽东方略存在着谙多弊端么?祖宗成法、太祖遗策略用以治理辽东,足矣。以雒佥看来,在辽东少些折腾,也就少了这些是非!”

    夏浔瞟了他一眼,吃惊地道:“雒大人怎会有如此想法?”

    他转向朱棣道:“皇上,在关内,两位商贾若是起了冲突,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么?绝对不会!他们会立即想到的头一件事,就是打官司,由官府公判,而不是诉诸武力。这说明甚么?说明就因为我大明朝廷在辽东不设官府,由着他们逍遥自在,这才目无王法,目无王法之由,在于辽东没有王法!

    建府开衙,错了么?

    皇上,在关内,两伙商贾发生龊龉chuo yu,至于呼朋唤友,大打出手,直至打砸抢烧,如同暴匪,巡检捕快全不管用,非得出动大军,以强大武力来镇压么?绝对不会!原因何在?岂不正是因为他们聚族而居,与其他部族壁垒分明,根本没有同为国人之念么?

    以此观之,尽力促其融合,轻族群之念,而重国人之念,错了么?

    皇上,在关内,城中发生暴乱,动用官兵弹压,会出现眼跟前儿就摆着两支吃朝廷俸禄、受朝廷供养的军队而不敢动用,反得舍近求远,另调一路官兵来么?绝对不会!原因何在?岂不正是对归附诸部放任自流,即便成为朝廷兵马,真正掌控他们的也是部族首领而非朝廷么?

    以此观之,改变辽东屯牧之法,征募诸部青壮勇士人我卫所,融之含之,浑然一体,错了么?”

    夏浔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质问,把皇帝问得哑口无言。陈寿忍不住跳出来,又与夏浔理论起来。

    唐杰在一旁听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是该趁着这个机会,向夏浔兴师问罪的么?怎么话题转移到在辽东施行变革是当务之急,还是一个错误的问题上去了?”

    辽东发生的这桩事情,不但没有被他当成自己施政失败的一个案例,反而被他当成了辽东急需变革的重要依据,这种思路实在有些出乎众人的想象,以至于更多的人渐渐回过味儿来,觉得今天的朝议似乎跑了题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把这个话题拉回来了,只能被夏浔牵着,就辽东要不要变革,面红耳赤地争论起来。

    两下里理论来去,夏浔舌战群儒。要说起对辽东的了解,在场诸人少有人比他了解的详细、全面,而且他的“歪理”似乎还真能成为他的理论依据的佐证,再加上夏浔的好口才,以至于一番理论,众人纷纷败下阵来。

    夏浔睥睨四顾,好象一只斗胜了的公j,转向朱棣,作总结述性发言:“皇上,不管一个政略是多么的周密、智慧是多么的高超,总会有些事先意想不到的特殊情况,这时怎么办?完善就是了。可有些人不是这样,对新的方略,他们只会挑剔、只会审视,只会以刚刚出炉就得尽善尽美,出不得半点岔子来要求它。

    太祖雄才大略,对辽东的政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太祖甫立天下时,尚无力北顾辽东,那时节就迁民关内,屯兵辽东,以定北疆。及至经国二十余载,国力有所恢复,便开始着手再迁关内之民,以充边疆,可惜太祖驾崩之后,此略便中断了。

    一些小问题,能解决的以前都解决了,现在剩下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可这些弊端,我们不能回避,也无法回避,它再硬,也得把它啃掉,若是没有大刀阔斧的魄力,只有缝缝补补的机巧,皇上派一个裁缝去,就足以保证辽东暂时无忧了,又何必托负大臣?

    然则,这些问题久拖成疾,将来必成我大明腹心之患,到那时候,皇上,您的子孙纵然如您一般天纵神武,也须付出百倍努力,付出更多心血,才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如今的大明,已非鼎定之初的大明,国力昌盛,武力雄浑,足以支撑辽东变革,何不就在皇上您的手里,为子孙后代、为我大明,打造一个铜墙铁壁的一统江山呢?”

    朱棣听到这里,浓黑如剑的双眉不由攸然一挑!

    此时,朝鲜户曹判书刘宋耕,怀揣辽金时代流传下来的《地理志》,寻摸了一肚子叫人蛋痛的歪理,已然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地赶到了蓟州,距北京城只一步之遥了……

    第615章 巧辩索土

    北京城头,茗儿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眺望着远方郎君的身影已经远去,地平线上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可茗儿依旧伫立在那儿。

    站在这儿,哪怕看不到人,只看到他行去的方向,自已的情感也有个寄托,思绪也能绵延得更长、更远……

    这几日卿卿我我,他在身边时,只恨他太也折腾人,简直叫人有些吃不消,可是郎君一旦远去,那颗心儿却空荡荡的好没着落。

    夏浔离开北京,赶回辽东去了。

    辽东事态虽然已经得到了控制,可是具体的进展等着人快马送到北京来,总有几天的延迟,不亲自去善后,夏浔放心不下,皇帝也放心不下。

    夏浔的辽东三大策,出人意料地获得了皇帝的允许,他是带着新政回来的,此番回去,正好以此为契机,大施拳脚,进行改革。

    要说得获通过是个意外,其实也不然。

    首先,夏浔所倡议的一切,其原有政策的弊端,朱棣并不是不知道,朱棣实际上也一直在思考如何施行新政,革除弊端,夏浔的建议,可以说是与他不谋而合的。

    再者,这场暴乱所凸显出来的问题,与夏浔质问满朝文武的三句话相印证,让朱棣的改革之心更加炽热起来。朱棣本就是一个强势的天子,他不怕出问题,怕的是没有办法去解决问题,夏浔所言目前看来与辽东出现的问题并不冲突,而且理由充份,很可能是解决辽东困局的良策。只在辽东一地施行新政,真要出了乱子,也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他也需要一个试点。

    第三就是,雒佥、邱福等人此前对夏浔的明捧暗杀,以及其后在政见上表现出来的异口同声的反对,提高了朱棣心中的警觉,一旦让他察觉某些人在结党,在公报私仇,这些人说的话在他心中的份量自然大打折扣,他会本能地认为你在故意打击对方,而忽视了你所说的道理是否正确。

    因此,当那些人喋喋不休地提出反对,却又拿不出一份比夏浔内容更详尽、理由更充足的解决辽东问题的方案时,朱棣力排众议,站到了夏浔一边。朱棣虽然不像朱元璋那样强势,但是在明朝历史上,也是仅次于朱元璋的强势皇帝了。

    一个强势的天子,受到的约束和监督太少,如果施政错误,难免酿成大患;可是决策正确的时候,又可以减少很多的扯皮、推诿的过程,确保政策的推行。凡事皆利弊共存,至少这一次,他没有错。

    “小姐,我们回去吧!”

    巧云见自家小姐还痴痴地站在城头,不禁扁了扁小嘴儿。

    小姐前两天头一回向她透露,想要她做老爷的通房丫头时,巧云又惊又喜,一颗小心肝儿卟嗵卟嗵的。那是国公爷啊,做他的通房丫头,也比嫁个管事家人强得太多了。再说老爷对自家女人的呵护体贴,她可是一清二楚,若做了他的女人,还能亏待了她?

    若把老爷服侍高兴了,说不定还能升作妾室。就算成不了妾室,有自家小姐维护着,这日子也错不了,那几天一瞧见老爷,她都是心惊r跳加面红耳赤的,虽然身份卑微,她也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不是?

    那几天呀,哪天她不是把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就盼着老爷闯进房来,或者唤她过去呢,可惜,河东涝得一塌糊涂,汪洋一片,河西只听雷声震震,暴雨倾盆,那赤地千里啊……”都干得冒烟了,也没见一滴甘露降下,小妮子现在心里头酸溜溜的,挺不是滋味呢。

    茗儿幽幽一叹,点了点头,依言转身,向城下走去。

    此时,一行朝鲜特使的车马,在官兵护卫下,也堪堪走进城……

    朝鲜户曹判书刘宋耕,祖上本是汉人。多自承是汉献帝后裔朝鲜是大明属国,对大明一向恭敬,不似日本、安南等国,总做反复小人,所以大明对朝鲜最有好感,臣服于大明的那些藩国,其国王都只相当于大明的郡王,唯独朝鲜国王,被大明赐以九章冕服,级别相当于亲王,高出其他藩国一等。每当各国使节赶来朝觐大明天子时,朝鲜使节就得以立在诸国之首做带头大哥,拥有首先向大明皇帝磕头的资格,很威风。这一次刘宋耕来到北京,朱棣听说这位朝鲜户曹判书是汉朝皇帝后裔,对他倒挺礼遇,立即接见了他。

    刘宋耕五十出头了,在朝鲜也是极博学的一个人,他身穿大明冠服、依大明礼制,毕恭毕敬地向大明皇帝行了见驾礼,先向朱棣恭喜大明在辽东两战两捷,大挫鞑靼威风,哄得朱棣眉开眼笑,这才谈起正题。

    刘宋耕先讲了一番朝鲜自古对中原帝国就是如何如何的敬畏训服,对大明如何如何的忠贞如一,接着才绕到辽东问题上。他说,明廷不该接受这东女真诸族的归附,因为这些部族,已经融入朝鲜,而且朝鲜大王李芳远的祖坟,如今还在辽东,言下之意,不但女真诸部应该属于朝鲜,就连辽东都是朝鲜的。

    这胃口就大了些,朱棣拂然变色,大为不忧,陈寿一见,立即出班驳斥道:“辽东,乃我大明取自元人之手,而非取自于朝鲜,怎么这辽东好端端的,就成了朝鲜国土了?”

    他双手向天高拱,朗声说道:“我太祖离皇帝即位诏书上说:‘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其天下士地、人民,豪杰分争惟臣帝赐英贤为臣之辅……”

    ………于钟山之阳,设坛备仪,昭告上帝皇祗,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

    朱棣颌首称是,不忧地道:“刘宋耕,你可听清楚了么?”

    孰不知这正是刘宋耕以进为退的一桩j谋,朱棣话音刚落,刘宋耕就诚惶诚恐地跪到地上,免冠请罪,连连叩头。朱棣颜色稍霁,摆手道:“罢了,不知者不罪,你起来吧!”

    刘宋耕却不起身,只是跪在地上,高声说道:“皇上所言,小臣铭记在心。大明受命于天,江山取代于元,小臣自然是不敢妄争的,不过……图们江、鸭绿江往西部分土地及其部落子民,并非蒙元所有,实为朝鲜固有领土及子民呐!”

    朱棣一怔,愕然道:“此话怎讲?”

    刘宋耕道:“蒙元野蛮,巧取豪夺,以强大武力,西吞西域诸国,南侵宋室江山,东……也强占了我朝鲜许多地方,惟朝鲜国小力微,不能反抗。大明太祖高皇帝顺天应命,举义帜、率义军,逐元蒙野蛮复归沙漠,鼎定中原,以王道教化恩抚四方弱小,实为宇内贤明共主。幸赖大明,驱逐鞑虏,这鞑虏所侵占之朝鲜领土、子民,还请大明皇帝陛下慨然归还啊!”

    朱棣纵然研究些历史,也只是研究施政者的利弊得失,纵然研究些地理,也只是了解哪有山川、哪有河流,冬夏天气如何、是否宜于排兵布阵,哪有可能去注意这些地头儿几百年前归谁管辖、那儿的某个部落,前身叫做甚么,是以竟被刘宋耕说得有些发懵,迟疑片刻,才问道:“当真如此?”

    刘宋耕道:“的确如此!辽东这地方,明代于元,元代于金,金代于辽,辽、金两朝的《地理志》上,绝对没有这些地方及其部落的记载,皇上可使大臣遍查辽金两朝典籍,便知端倪。”

    朱棣移目唤道:“礼部郎中、员外郎、主事何在?”

    殿上立即转出三位官员,乃是北京行在的礼部郎中曾亮、员外郎杨峰、主事张士登,三人齐刷刷地向朱棣施礼道:“臣在!”

    朱棣道:“三位爱卿,着即查阅府藏之辽金《地理志》,与刘宋耕所提供的领地、部众名称逐一核对,以验真伪。”

    三人又是齐刷刷地行礼:“臣,遵旨!”

    刘宋耕赶紧爬前两步,伏在朱棣膝下,很委曲地抬起头道:“皇上,若果证明小臣所提地域、部落,非辽金所有,那么……”

    朱棣夷然一笑,说道:“大明天朝上国,岂会与藩属朝鲜争夺弹丸之地、万千属民?若果证明那非我之地、非我之民,自然还你!”

    刘宋耕大喜过望,一个头便响亮地磕在金砖上:“小臣刘宋耕,叩谢圣天子!”

    第616章 杀他个回马枪

    夏浔离开北京之后,脚程就慢下来。

    他不急着赶回辽东,此番辽东出了事故,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他所需要的政策顺利到手了。

    本来,夏浔还有些不放心由张俊和万世域独自处理这桩涉及面极广、牵涉到诸多部族的事件,可是随着万世域接二连三送来的公函,夏浔渐渐放下心来。万世域的权柄不及他重,对于天下大势看得不及他清楚,但是具体而微的事情,其实比他处理得还要妥贴。

    万世域毕竟是一个从小吏一级级打拼上来的官员,处理事情滴水不漏,所思所想比他还要缜密,这是为官多年锻炼出来的本事,他这坐火箭升上去的国公,在这方面是没办法跟人家竞争的。

    夏浔见了万世域的处置方案后,急切的心情平缓下来,脑筋也就更加活络了:暂不露面,岂不正是让万世域大放光采的一个好机会?如果自己太早出面,万世域又得躲到自己的y影之下。

    辽东早晚都要交出去,而且时间还很快,现在得着手培养接班人了,如果等到自己离开的时候才匆匆交接,不利于继任者威望的树立。

    再者,现在万世域所做的,正是他想做的,但是这一次不可避免的,对辽东诸族触动较深,如果自己直接出面,那就出尽了最后的底牌,没有回旋的余地,一旦处置失误,激起更大矛盾,那就只有请皇帝出面了,而一旦到了由皇帝出面的时候,他就该卷铺盖滚蛋了,他对辽东的设想和所付的心血,就得尽付东流。

    现在由万世域去做,一旦有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他还可以出面接手,当然,这么做有让万世域背黑锅的嫌疑,但是要树立万世域在辽东的威望,必须得让他展现自己的能力和铁腕手段,在习惯于弱r强食的生活方式的辽东诸族面前,没有不劳而获的威望和权力。

    他想得到,必须得承担相应的风险!

    在这次事件的处置上,万世域不但展现了极其强硬的一面,而且对汉商集团是有所偏袒的,当然,事情的起因不在于汉商一方,最先动手的也不是汉商,在开原城中打砸抢烧的更不是汉商,但是由于军队的介入,并且明显的偏袒汉商,所以最后倒了大霉的,实际上是那些性情一向骄悍的胡人。

    同时仅就持械私斗这些行为来说,汉商方面也要承担很大责任,至少,他们一开始可以说是自卫,但是当军队介入之时,他们就该放手交由军队处理,可是恰恰相反,利用军队的帮助,这时有许多不必要的伤亡,都是他们为了泄愤而造成的。

    但是万世域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显然没有做到绝对地依据律法公判。而夏浔对此是持支持意见的,甜枣,他已经给的够多了,是到了立威的时候了。有德而无威的老好人,降不住那些尚不知王法为何物的胡人。

    同时,大明在辽东的执政基础,主要依靠的,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是大明的军队和多数民族的汉人。这次事件,胡人死伤较重,汉人财物受损较重,而事情起因,过错在胡人。这碗水要是端得不偏不倚,胡人不会服气,汉人也不会服气,如果一味追求绝对的公平,搞得两方面都疏远了他们,失去支持基础,便大势去矣。

    夏浔是个追求政治利益的政治家,而不是为了一个为了公平而去追求公平的理想主义者。汉商集团的背景是辽东大族和军队的将官集团,这一次,一定要给他们一个交待。同是自己亲人,也有远近之分,同是自己子女,也有亲疏之别,在胡人没有完全融入,变成自己人之前,对他们就得恩威并施,不能一味优容。

    所以夏浔的立场与万世域相似,这种情况下,当然事情还是由万世域去处理比较好。处理成功,万世域就能震慑辽东诸族,同时获得辽东军方和辽东大族的坚决支持;如果处置失败,激起的反弹力度太大,那时他夏浔再出面收拾残局也不迟。

    有鉴于此,夏浔便放缓了行程,只对万世域呈报的处置方案做了些细致的批复,着人快马送回辽东,自己则优哉游哉,缓缓而行,胜似闲庭散步……

    亏得如此,夏浔还没到辽东,便收到了消息:朝鲜使节急赴京师,催讨辽东部分领土和部众。而大明官方在遍查辽金两朝遗留下来的《地理志》后,确实没有找到有关朝鲜使节提供的地方和部落的记载,已经决定要正式确认这些靠贴鸭绿江、图们江地区的领土及其部落,统归朝鲜所有了。

    夏浔一听,魂儿都快吓飞了,一旦在官方文书上正式确认下来,那就是黄河倒流也无法挽回了!不但终大明一朝都无法挽回,这笔烂帐以后都无法说清了:你们中国人的老祖宗都承认那地方是我们的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在,这时一向和他唱反调的北京参政陈寿起了大作用。割让国土和子民,哪怕还有一点基本的民族意识的人,都绝不会同意,陈寿哪肯甘心把已经属于大明的领土和百姓,拱手送与朝鲜,可皇上金口玉言,话已经说出去了,如果出尔反尔,大明的体面都要丢光了。

    无奈之下,阿寿便使了一招缓兵之计,谎称他曾看过一份金朝孤本,在那份《地理志》上是有相关记载的,而目前府藏的《地理志》缺失不全,不足为凭。至于他所说的那份《地理志》,乃是他的一位好友家里的藏书。

    朱棣信以为真,大喜之下连忙追问,陈寿无奈只好继续扯谎,说他那位好友祖上本是女真人,是金国的一位贵族,所以家中才有这样一份遗存的《地理志》。那位好友上五代的时候,就已改了汉姓为李,现在在淮上贩盐,也不知家里是否还留存着这份孤本的藏书,需要去问问方知。

    陈寿使这招缓兵计,其实只是希望把事情拖久一点再解决,而他则已寻好友求借孤本的机会离开北京,去寻访各处的宿老名朽,讨一个对策,天下间这么多读书人,积思广益之下,还怕想不出办法?

    可惜,朱棣当真了,朱棣比他还急,看他一把老骨头,这要折腾到淮上,那得什么时候?朱棣立即叫他修书一封,着郑和快马去取,总要取来真凭实据,叫朝鲜心服口服才好。

    陈寿无奈,又不敢招认欺君,幸好他说的那位姓李的朋友倒是真的存在,便写了一封书信交予郑和,故意先说一个旧址,拖延他的行程,回头又遣心腹家人,再携一封书信,去见那老友,说明前因后果,叫他只说几番搬家,早已遗失孤本,切莫露了马脚。紧接着又修书数封,去找他所结识的几位各方好友,这些人都是博学之士,大家一起想个良策出来。

    夏浔离开北京时,已然留下了探子耳目,他留下探子,是因为他担心邱福心有不甘,继续扯他后腿。常言道三人成虎,自己在前方做事,邱福在后方纠集一班人整天的说他坏话,谁知道哪天皇上气儿不顺了,就听信了他们的谣言?故此不得不留一手。

    而驻守北京的探子听闻朝鲜使节到北京向皇上讨要辽东土地和人口的事情后,马上就派人快马追上来向夏浔禀报了。部堂大人正镇守着辽东,举凡辽东之事,俱与部堂大人有着莫大关系,这事儿胆敢贻误不报,那是要杀头的。

    探子追上夏浔的时候,夏浔刚到山海关。

    关门总兵叫呼延博,是北京行在的一位都督。总兵当时不是常职,其统辖兵士、编制定员、位阶皆无一定,通常由公侯或地方都督临事兼任,事毕缴印,仍复原职。因为明朝兵制的管辖秩序为五军都督府、都司、卫所体系。

    每遇战争,朝廷再往下派遣总兵官,以统辖诸卫。山海关是一处重要的关隘,皇帝到了北京,沿边加强防务,他才被临时派到山海关来。夏浔赴京的时候,因为急着去见皇帝,并未在此停留,此番回程,呼延总兵便盛大迎接,摆宴款待。

    呼延博这般作为,其实只是装装样子,他是邱福旧部,当然知道邱福与夏浔之间的恩怨,因为他知道辽东出事了,这位总督大人不会有心思在他这儿停留,才故作殷勤,没想到夏浔竟欣然允诺,这一下呼延搏弄巧成拙,只得捏着鼻子吩咐人认真准备酒宴。

    席间,呼延博敬了酒,故作关切地问道:“末将听闻,辽东有些部族趁着部堂不在,生出许多是非来,可还严重么?”

    夏浔抿一口酒,笑吟吟地颔首道:“是啊,非常严重,本部堂听闻之后,心急如焚呐,这番急急赶回辽东,就是着急处理此事的。”

    呼延博瞄了他一眼,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只烤r鸽,好像生怕油沾了手似的,还翘着兰花指,不禁心道:“这叫心急如焚?怎么觉着没心没肺呢……”

    就在这时,北京城的秘探追上来了,秘信送到夏浔面前时,他还很轻松,拿过毛巾,拭净了手指,温文尔雅地撕开书信,轻轻展开信纸……

    等他看到一半,脸色就变了,匆匆览毕全文,夏浔把桌子一拍,勃然道:“走!”

    呼延博抻着脖子,用眼角拼命捎着信的内容,眼珠都快扭伤了,也看不清写的什么,正着急呢,夏浔一拍桌子把他吓得一哆嗦,赶紧跳起来问道:“部堂去哪儿?”

    夏浔道:“回北京,马上!”

    第617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夏浔紧赶慢赶地回了北京,那守城门的官兵忽见辅国公仪帐去而复返,不禁目瞪口呆,守城的百户慌忙迎自迎上来,鞠躬道:“国公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夏浔自车中探出头来,问道:“朝鲜使节可曾离开?”

    守城百户忙摇头道:“还没呢!”

    夏浔摆手道:“进城!”

    百户官一见,赶紧喝令守城官兵把等候进城的百姓赶到一边,大开城门,先放夏浔进去。

    夏浔回程比去时更快,随行参加的官员如丁宇,归附的部落守领如阿哈出、蒙哥贴木儿等都继续北行了,因此轻车简从,十分迅速。

    夏浔进城之前,已使快马赶回,约了礼部员外郎杨峰出来相见,一见夏浔的车驾过来,早已迎候在路上的杨峰马上迎上来,被夏浔的人带上了夏浔的车驾,夏浔细问经过,知道他们确实没有在辽金两朝的《地理志》上查到可资为据的史料,只好如实禀报皇上,幸好那个喜欢与人唱反调的陈寿使了一招拖刀计,要不然此时皇帝已经依照前诺,正式行文,把朝鲜主张主权的那片地方划归他们了。杨峰说完蹙眉道:“国公,朝鲜使节所言,在辽金《地理志》上确无记载,朝鲜对我大明一向礼敬,臣属之国,并非敌寇,既然人家言之有理、言之有据,似也不该为了弹丸之地,辱我大明国体。”

    夏浔冷哼道:“糊涂!你们这些读书人呐,就只读些微言大义么?疆域地理,也该认真研读才是。我汉人江山,那是祖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岂能轻轻巧巧,便白送了人家?人家要你查辽金《地理志》,不用问,也是辽金《地理志》上确实不曾有所记载,他们才敢如此哄弄皇上的,你们就不会动动脑子,查查汉唐史料么?”

    杨峰眨眨眼,咿啊半晌,无言以对。

    眼看行宫将近,夏浔吁了口气道:“好在那陈寿精明,要不然皇帝金口玉言,圣旨一下,便再无挽回余地了。你先回去吧,依我所言,详查汉唐史料,汉唐若无记载,便查先秦、战国、春秋……”

    那时候一些史科不但存放混乱,而且检索手段非常原始,哪像现在,一个关键词输入电脑,片刻间你所需要的一切便呈现眼前,夏浔只这一句话,就不知要动用多少人手,日夜穷究,才有所得。

    恐怕等到郑和从淮西回来,他们都查不到什么有用的资料,更何况这是夏浔的吩咐,不是皇帝的命令,杨峰所能差派的也仅仅是他属下几个小吏,指使不动旁人。再一个,北平府的藏书是否那么齐全,也是一个大问题。

    因此一听夏浔这番吩咐,杨峰自知其中辛苦,不禁咧了咧嘴,不过若真能有所发现,无异大一件,所以杨峰的劲头倒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