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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好酒,他也是有很多腹诽的。

    他是好酒之人,无酒不欢,再差的酒也只好将就,差劲的食物,他却无论如何不愿忍受的。

    所以,他便常常打些猎物来烧烤,让小村姑知道自己并不缺吃的。

    伊芙可不知道他烧的都是些多么厉害的猛兽,反正她看到的,从来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烤得熟熟,且非常香的r,只以为是老爷爷运气好,总能捡到小到野兔或小麻雀罢了。

    她本来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纯朴小村姑,就这么毫无怀疑地,天天为东方偷酒送来。然后,坐下来,陪他一起吃r,笑着同他说话。

    虽然,总是伊芙一个人在说。东方从来不开口,伊芙一直以为他是哑巴,他也并不纠正这个错误的认知,倒不是他故意想要装哑巴,只是,一来,这里的语言,他勉强也就是能听懂个四五成,要自己说,困难度比较大,二来,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与人交谈,同人沟通的,更何况,真开了口,光应付这个笨村姑那堆无聊的话,就是让人头疼的事。他向少与普通人相处,与其要费心沟通,倒不如安静地单方面听人说话算了。

    这些天,伊芙几乎把有关她的一切,全都告诉东方了。

    她是村中的孤儿,从小就是靠村人们偶尔施舍的一点食物,如杂草般长大。

    她在村里没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地,但她乐天知命,从不怨天尤人,反而很感激村人对她曾经的帮助,村里有什么事,她都愿意出力。现在也几乎是在各家需要帮忙时,上门打零工,赚些少得可怜的衣食,但她因为从来不离开村子,需要什么,都只是用劳力换,竟然从来也没有用钱的机会。

    而他们这个小村子,隐在群山之间,而且不欢迎外来人,都是因为要躲避乱世。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极广阔的大陆,大陆上有很多国家,他们的村子原本属于一个比较弱小的国家,国王非常残暴,时常横征暴敛,而且一有战争,就要全民征兵,青壮的男人都被赶上战场,而老弱妇孺也要缴尽所有的一切财富来供应军队。

    在这样的苛责下,村里的人丁急剧的减少,仅存的人也朝不保夕,于是,在一个夜晚,全村仅有的人,带着所有可以带走的财物,悄悄地举村迁移,他们翻过大山,穿过小径,小心地避开世人的注意。在经过几个月的跋涉,一路饿死,倒下很多同伴之后,才找到这片被群山环绕,很少会有外人出现的土地。,伊芙的父母也是在这场大迁移中,倒在了旅途之上。

    村里剩下的人,就在这片外人不知道的土地上,开拓耕地,繁愆生息,渡过了十多年的安宁岁月,一直没有被外面的国家发现。他们与外界的关系,仅仅只是当需要一些外界的必需品时,他们会派几个有经验的村人,带上他们的粮食制品,和山林间的猎物毛皮,翻山越岭,到最近的城里去贩卖,然后买回一些必需品,剩下的钱,则被分到各家手里,等到下次需要去外界时,哪家要买东西,就把钱交给出村的人,让他代买。

    他们对外界知道的很少,只是前些年,出去买卖东西的村人,曾带回来消息,他们以前的小国已经亡了,现在国土被并入另一个大国的疆域中。但即使如此,大家也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山林村庄,回到世人的眼中去。谁知道那个大国的国王是怎么样的人,谁知道,万一发生战乱,他们的亲人是不是又要在战场上送命,他们是不是又要把所有的财福送给军队,过多了自由的生活,他们已经不愿再受任何国家的管束,更不想自己辛苦劳动所得,被征税官象全部夺走。

    在这漫长的安宁平淡岁月中,使村中的老人,想起年幼时的颠沛流离生活,都感后怕,经过他们口耳相传,外面世界的暴政,可怕的兵役,沉重的粮税,全都让村人不寒而栗,非常害怕被外面世界的人发现他们的存在,因此对于陌生人,村人们都非常排斥。

    村子处于极偏僻的群山之间,很少有人出现,偶尔遇上翻山越岭的长途旅人,他们也都绝不欢迎,从不提供食物饮水,更不留宿,往往都会聚集村中的青壮年,呼喝着把人赶走。

    东方费了不少劲,才完全听懂伊芙的叙述,心中不由也有些喟叹,茫茫天地,何处才是避秦之桃花源,在这个新世界中的桃源人,却不象魏武陵人所遇到的那么纯朴好客。

    相比东方的苍凉心境,伊芙的心情非常愉快。从小父母双亡,在村子里孤零零生活,没有亲人的她,从来没有这样,和一个人经常见面,经常一起他享食物。对亲情的渴望,使他自然而然对这个总是淡然凝望她,却又万事由着她的老人,产生了孺慕之情。一直以来,都渴望能够与人亲近,都希望能够有人成为她不可缺少的亲人。所以,对于东方的依恋,在不知不觉中成形。

    她开始每天盼望相聚的时分,一向老实的她,开始每天想方设法,尽量多地在公用的酒里偷酒,她喜欢用孺慕的眼神望着东方,她喜欢在带着青葱气息的林木间,倚坐在那个老人脚下,看他淡然饮酒的样子。如同一个稚龄的孙女,依靠在年长的爷爷身边一般。开始把自己的一切对他倾诉,每一点心情,每一分变化,自己知道的一切,自己经历的一切,哪怕是再小的事,都会忍不住对东方说个不停。男女之间的顾忌,陌生人之间会有的猜忌,在对亲情的期盼之下,在她眼中东方是个老人的事实下,很自然地全部被她忽略,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表露一种孩子般的依恋与亲近时,是不需要,也没必要去考虑男女区别,从小在封闭的小山村中长大的伊芙,对于礼节规矩这方面,更加全无顾忌。

    而对这一切,东方都是带着一种略有无奈的,淡淡忍耐的心情,接受下来。好吧好吧,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要想有个人在你身边不断说话,让你更多地熟悉学习这个地方的语言,多少也该付出一点代价吧。

    所以,忍耐着一个少女的唠叨,忍耐着一个少女带着纯真的笑脸,用那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用那欢快的声音不断对他诉说生命中的一切微不足道,简直没理由会欢乐的欢乐

    “爷爷,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和母亲,我一直想要有一个亲人。”

    “爷爷,你让我觉得很亲切。”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要关心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爷爷,你就做我的爷爷吧,你一个人,孤单寂寞,我来孝顺你。如果你以后没有地方去,我找机会和村长说,让大家也把你留到村里好吗?我能干活的,我可以让你过得很好的。”

    相比东方因为不屑与人接近而不擅长相处之道,干脆以沉默来应对外界的一切,小小的伊芙,因为从小少人关心,没有经验,也同样不擅相处之道,所以总是用不停得说话,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两个人,一个从来不说话,一个总是说个不停,倒是非常有趣的一种相处方式。

    所以,伊芙虽然在东方心中是个麻烦而愚蠢的笨蛋村姑,虽然当伊芙一厢情愿一声声喊爷爷时,东方总会想,如果我有这样的孙女,肯定一出生就掐死,然而,伊芙的存在,毕竟还是有好处的。

    一来,有了她每天送来的酒,日子也好打发一些。虽说去偷酒对东方来说,完全不存在困难性,但是,即有人代劳,又何必自己辛苦呢。虽说,这酒谈不上有多好喝,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二来,有她在身边不停得说话,学语言的确方便了些。伊芙喜欢说话,每次都是一说一大通,有时候说的速度还很快,东方刚开始,听得还有些吃力,但他天生聪明,闻一而知十,只听懂一半,就能猜对另一半的意思,然后把不太明白意思的词记在心中,下次伊芙再在什么场合,什么情况下,说什么话时,用到这个词,他就能够立刻加以联想整理对比并理解。

    有时候听得实在吃力,就会推推伊芙,做点示意出来,伊芙渐渐也发现他对语言不是特别熟悉,每当他有这种表示时,就会刻意放慢速度,并比手划脚,用动作来说明意思。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东方的听读能力已经非常强,基本上,所有的常用语他都能完全了解,而较复杂,较生僻,较少使用的语句和意思,他也多少能听懂八九成了。

    但即使如此,东方依然没有对伊芙说过话。

    语言是多么虚伪的东西,人们永远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人们永远不会知道,所有的温柔言语亲切词句背后藏着的,是否恶毒的杀意。从来人心难测,世人即然尽皆负心,又何必再去用语言来靠近人心。

    他并不是刻意装哑巴,刻意不想说什么,只是,一直不知道,有什么是必须用语言来说的,又有什么话,重要得非说不可。

    第三章 小村惊变

    那一天一大早,还没有睡觉睡到自然醒,从村子里传来的嘈杂声就繁乱而刺耳,把人从香甜的梦境中吵醒。东方虽然很想装听不见,奈何他的耳力实在太好,他的小木屋虽然离着村子仍然有足够远的距离,可是,该听见的混乱,竟是一声也不漏得传到耳朵里。

    而忍耐一向不是东方的美德,对于打扰他睡觉的人,他是没有什么好气的,是人都有点起床气,何况这位大魔头。

    他振衣而起,转瞬就已经到了村子外围。却见整个村子一片混乱,到处都有人跑来跑去,每个人脸上都满布着慌张之色,有人在大声争吵,有人在抱着包袱来回奔跑,有人拼命地把牛羊猪j往外又赶又拖又牵又拉,有人拿着斧头,锄头,榔头等工具,正在折房子。

    伊芙也混在人群中,满脸茫然无措,额上也满是大汗。

    东方略略皱眉,慢慢走近过来,而忙乱中的人们,竟是一个也没注意到他。

    他屈指微微一弹,一道柔和的指风轻轻打在伊芙背后,伊芙回过头,看到东方,微微一惊,连忙跑过来,用力把他向某处房子后面推:“你怎么出来了,现在村子里大家心情都不好,要是看到你这个外来人,也许会把气出在你身上的。”

    东方顺从地让她推到房子后面,眼神略带询问地望着她。

    伊芙脸上也满是焦急之色:“怎么办啊?我们这次出去卖货的村民被城里的士兵抓住询问他们到底是哪个村子的。大家虽然编了谎,可是,好象那些士兵不太相信,有一个村民逃了回来,还有两个人,可能已经被关起来了,怎么办?万一他们说出我们这里怎么办?万一那些士兵,官员,城主,知道我们这个小村子,然后派兵过来怎么办?听年纪大的人说,他们会带走我们所有的财产,押走我们所有的年青男人,就连美丽一些的女人都有可能遭殃。怎么办啊?还有我们的村民,被士兵们关起来,要是一直不说出我们的位置,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听老人们说,有很多非常非常可怕的事,会发生在不愿招供的人身上。”

    她一声声地问着怎么办,但问的对象根本不是东方,她可不认为,这个年迈的,无家可归的老人,能够为她解决问题,只是慌乱而迷茫的心,需要发泄情绪,需要不断得述说,不断得提问来略略放松。

    这点小事就慌成这样,我好端端从黑木崖莫名其妙到了你们这古怪的地方,也没觉有什么大不了的,东方对于伊芙的没见识实在有些鄙夷,他注目看看村中,无数慌乱而无措的人,心中淡淡一叹,天地虽大,又哪里真有什么避秦的桃花源。

    伊芙见他目光望向众人,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说:“我们村里也全乱了,有人主张立刻迁走,所以忙着收拾东西,驱赶j鸭牛,有人甚至已经开始拆除一些家里比较重要,但又不易带走的固定东西,可是,也有人主张,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有现在的安宁,没有必要一遇上事就这么惊慌,也许士兵们不会来呢,也许就算那个大城的城主知道我们,也懒得派人翻山越岭来找我们。现在就争得很厉害,村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伊芙说着说着。脸色越来越焦急了:“怎么办呢?如果大家都要走。可怎么办。他们现在这么惊慌。这么害怕。这个时候。一定非常恨外面地人。我不能告诉他们你地事。可是。如果他们带着我一起走了。你就被一个人留下来了。你会孤零零地。我再不能为你偷酒了。”

    东方轻轻吁了口气。啊。这个烦人地笨村姑终于要走了。这可真是件好事情啊。

    伊芙拉着他地衣袖。眼神惊慌而混乱。神色不舍又悲凉:“爷爷。除了你。我从来没有和人那么亲近过。没有人会愿意听我说心里话。没有人会愿意陪着我。不让我寂寞。爷爷。我舍不得你。我想要留下来陪着你。以后村子里人都走了。这里要是不能生活。我就陪你走。离开山林。离开村子。到人群中去。爷爷。你喜欢到哪里。我陪你到哪里。我会做活。我力气很大。我可以养你地。但是。我舍不得村里人。我在村子里长大。村里人虽然和我不亲近。但也没有对我不好过。爷爷。我也不想和大家分开啊。”

    她是那样地悲伤而恐慌。眼泪开始在她地大眼睛里打转。东方不耐烦得看天。舍不得就不要舍啊。

    就在这拉拉扯扯之间。村子里不知是谁扯高了嗓门。大声吼叫:“是谁。是谁偷了村里地酒。”

    伊芙一惊:“糟了。”从屋后探出头看。果然。村里地公用地大厨房门口。正有人抱着酒缸在大声呼喝。村民们迅速聚拢过来。向酒缸里看看之后。都发出了愤怒地喊叫。

    村里公用的酒是在庆典或是有大喜庆事时拿出来,大家一起喝的。平时是没有人会去里面拿酒的。这次大家慌乱得想要迁离,人们不知道该收拾什么,个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有人正好走过大厨房,就进去想搬酒,没有想到一搬之下才发现,足足一大缸酒,竟只剩下缸底一点点了。

    这个时候,大家本就满心慌乱,被这事一激,所有的慌张,惶恐立刻变成了愤怒,人们大声呼喝着,四下张望着,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恶意,仿佛除自己外,其他人都是小偷一样。

    转眼间,到处就吵成一片,人们因为一个无意的眼神,一声比较高的呼喊,而有动则争吵。

    “你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偷的。”

    “我没说是你偷的,不过,你这么紧张,我看真是做贼心虚了。”

    “我说,是你偷的吧?”

    “你不要胡说八道。”

    “全村谁不知道你最爱喝酒。”

    “妈的,你欠揍。”

    诸如此类的对话数不胜数,转眼间火气就上升至要动手的界限。年迈的村长徒劳地叫唤着,可是没有人理会他。

    青壮年的男人们开始寻找趁手的武器,而女人们也开始彼此叫骂。老人的呼喊,小孩的哭声,响在一起,混乱到极点。

    伊芙脸色越来越白,忽然用力一推东方:“老爷爷,你先到木屋去,等我有空再来找你。”

    东方微微挑眉。不是吧。

    伊芙转头向外走,东方开始叹气,不会吧。

    伊芙走到人群中,大声说:“大家不要吵了。”

    东方很郁闷得摇头,不是真的这么笨吧。

    伊芙有些紧张得十指抓紧破旧的衣角,脸色有些发青,然而却用足够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酒是我偷的。”

    东方伸手,开始揉自己的额头,唉。

    “是你。”

    人们迅速地围拢过来,个个虎视眈眈:“你偷酒干什么?你又不是很喜欢喝酒。”

    伊芙惊慌地说:“我,我,我想喝,平时庆典的时候,我总是要帮忙做事,都喝不到什么酒的,我一个人吃东西,有时候很没趣,想要喝点酒,我,我……”

    她死咬着牙关不肯出卖她那个白头发的可怜老爷爷,只好自己惊慌得胡编乱造了。

    然而,没有人去仔细思考这个漏d百出的谎言,愤怒的咆哮声猛烈地响了起来。

    “原来是你,你这个没有人管教的家伙。“

    “我就说,一个野丫头,迟早要做出小偷小摸的事。”

    “什么叫庆典没酒喝,你就自己偷,你这是在怪我们对你不好是吗?”

    “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们,你活得到现在吗?”

    “我们辛苦种地,白养你这么个东西,你还偷东西。”

    连女人们也在旁边大声叫嚷:“我早看这个野丫头不对劲了。”

    “眼睛总是到处乱转,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我上次丢的那块花布,说不定也是她偷去的。”

    人们大声呼喝着,大声咒骂着,历数着大家对伊芙的所有恩义,而仿佛忘记了,伊芙的父母曾是他们的同伴。

    大家怒视着伊芙,大声责骂她,仿佛伊芙多年来一直白吃白喝吸大家的血,而忘记哪家哪户有事需要人手时,伊芙总是尽力帮忙,她一个少女,在村子里却总是做最健壮的男人才会做的重体力活。

    女人们叽叽喳喳数落起伊芙所有的不是,好象在很久以前,伊芙身上就已经有了无数缺点,无数可疑,而她们因为心存厚道,太过善良,所以从来没有指出,看吧,现在这个家伙开始偷东西了。

    四周都是咒骂声,四周都是呼喝声,每一个声音都尖刻而愤怒,每一双眼睛都冷漠而仇视,每一张脸都因为激动生气,而涨得通红,显得极之狰狞。

    伊芙不知所措得望向四周,不知道这些熟悉的人,为什么变得这么可怕。

    一直以来,虽然大家和她不是很亲近,但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虽说偷酒是不应该,但那也只是一点酒而已,而且也是公用的酒,算起来,伊芙自己也有一份,而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喝过什么酒,就算她是一次性把这么多年来没喝的全喝了,不行吗?为什么,所有的一切,变得如此可怕。

    东方冷冷站在人群没有看到的位置,冷眼望着这一切。

    世情从来如此,有什么好惊讶呢,一切要是不发展到这一步,才叫奇怪呢。

    人类总是这样,软弱,愚昧,自私,而又善于推卸责任。面对灾难时,人们慌张,愤恨,怨老天爷,怨世界,怨天下人,独独不怨他们自己。在这个慌乱的时候,所有人都急切得想找一个情绪发泄的对象,在这个面临噩运,却又无力对抗把噩运施加给他们的强者时,他们就会很自然地,把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慌张,全部发泄在弱者身上。

    人性千古如一,无论是以前的中原苗疆,还是现在这个奇异的世界,根本没有一丝改变。

    天真的伊芙,以为大家真是为了那酒而争吵吗,以为只要自己站出来承认就可以平息混乱吗?

    就算没有酒又怎么样,大难临头时,为了一点点利益,人们都会争斗得你死我活。

    你收拾东西时,抢占了我的财产,你赶j时偷偷捉了我一只j,你赶路时,抢了我的位置,任何理由,都足以让人们争斗了。而她此刻站出来自认偷酒,等于让所有人的情绪有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发泄对象,真是愚蠢啊。

    东方冷冷地笑笑,世人由来多负心,笨村姑简直是在找死。

    伊芙被这疾风暴雨般的变化,吓呆了,她想要分辩,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我……”

    直到此时,她仍然记得,不能说出老爷爷来,以至于想要分辩,却更加张口结舌。

    “不是什么,当了小偷,还想要抵赖吗?”

    是谁在耳边一声怒吼,不记得了,从小听到大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现在如此陌生。

    是谁用力一堆,不记得了,这样的狰狞和可怕,仿佛身周的,全是从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她身不由己地跌倒在地,是谁抬起一脚恶狠狠地踢来,伊芙惨叫一声,本能得缩紧身体,闭上眼睛。

    第四章 绝然来去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预料中的疼痛,而是一声极可怕极恐怖的惨叫。

    她愕然睁开眼,眼前只见一袭黑袍及地,脱口道:“爷爷。”

    这一刻,正围着伊芙辱骂打的人,只感到了一阵突出其来的剧痛,在不可思议的巨力下,身不由己地四下倒飞出去,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发出凄厉的惨叫,听来倒象是一声,也因此更觉恐怖和惊惧。

    而在四周旁观围骂的人,都只觉一阵狂风袭来,人人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待得再次睁开眼时,他们的亲人,朋友,那些正围着伊芙的人,已经分跌到四面八方,有人挂在树头,有人趴在房顶,有人吊在竹篱上,当然,有更多的人倒在地上,每个人都没有力量再动弹,每个人都在不断吐血,然而,就连呻吟的声音都听不到,不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坚强忍耐,而是因为在那可怕无比的剧痛中,所有人的意志在瞬间被催毁,就连呻吟的力量都没有了。

    而在伊芙身边已站了一个一身黑袍的白发老人,他的长发直垂至腰,他那黑色的衣袍式样极奇诡异,长可及地,袍袖拂云,他的面容苍老而没有表情,他的眼神冷漠得象千年不化的冰雪,明明太阳就挂在天空,可是,当他站在阳光下时,天地就变成了一片寂然的冰雪。

    而伊芙惊讶地叫着:“爷爷。”挣扎着起来,脸上一片茫然,仿佛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村人们至此才醒悟过来,老人和女人们尖叫着扑向自己受伤的亲人,孩子们无助地大声哭泣,而没有受伤的年青壮汉们,飞快奔向他们那坚强的武器。锄头,铁铲,木g,一切可以用来攻击人的东西都被他们抄在手上,他们大声怒喝着扑了过来。

    东方冷冷一哂,除了当年黑木崖一役,他因令狐冲而处处留情,这世上,还从没有什么人在攻击他之后,还可以有命活着。

    他可不象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那样,有这种那种的束缚,或是认为,用武功去杀不会武功的人,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然而,这时仍然什么也不知道的伊芙大叫了一声:“不要。”她张开了双臂,拦在东方面前,大声地喊:“你们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个老人。”

    东方略略扬眉,把手上的力量收走一大半,左手一把将伊芙拉后,右手才闲闲一袖挥出去。

    这一次。伊芙看得很清楚。她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把自己拉得后退到一边。她亲眼看到。那黑色地袍袖。鼓着风。飘拂不定如疾风浮云。在她面前。并不快。也不象很用力地挥了出去。然后。天地之间。劲风大作。接着是惨叫声震彻心魂。

    这一次地惨呼声是次第响起。一连串响个不停。几乎让人错以为。这惨叫声永远不会停止。

    伊芙亲眼看着。那些年青地。强壮地身体。象枯枝败叶一样飞了出去。那些熟悉地面容因为痛苦扭曲到极至。那些熟悉地身体。象虾子一般因痛楚蜷缩在一起。

    有地人跌落在地。马上传来清脆地骨头断裂声。有人还在半空中。鲜血已经象泉水一样喷了出来。有地人倒挂在树上。身体地每一分每一寸都裂开大大小小地口子。无数地鲜血迅速染红衣服。

    天地一片寂静。世界一片寂静。刚才地喧闹。刚才地纷乱。刚才地怒骂喝斥。全都变成了这一刻地静寂。

    几乎是转瞬之间。全村地青壮年。都已经倒了下去。他们或许还没有死。但给人地感觉全都只剩下一口气。正拼命地挣扎在生死线上。

    刚刚还在哭泣的女人们,连痛哭都忘了,刚刚还在惨叫的老人,张开嘴,僵硬地站在地上,发不出声音。

    有人全身颤抖,有人站不稳,或跪或趴或跌在地上。

    有人喃喃地在念着:“魔鬼,魔鬼……”

    有人双手向天,做出向神灵上天乞求的姿式。

    有人全身抖个不停,五体投地伏在地上,额头牢牢抵着地,再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没有人再敢正眼望东方,没有人再敢冲向他,甚至没有人敢对他发出半点声音,人们大多僵硬,崩溃,而仅有几个还仅存理智的人,或是颤抖地想尽量把自己往树后屋里藏起来,或是走向自己受伤的亲人,流着眼泪,却不敢作声地看他的伤势,或是有人强忍着,发出几声低微的啜泣,脸色苍白得象一个鬼。

    东方很满意,看,这世上谁需要讲什么道理,又有什么必要解释,拳头就是道理,力量就是解释,世人从来多负心,即然如此,又何必同他们讲情义。

    他笑笑,转过身来,眼神忽然一凝,顿在了伊芙身上。

    伊芙正愣愣望着他,眼中全是惊恐与畏惧。

    东方微笑,啊,这个笨蛋女人似乎终于开始正常了,终于开始用正常人的眼神来看东方这个魔头了。

    他微笑,伸手,仿佛漫不经心地想为伊芙拂一拂纷乱的头发。

    伊芙很自然地往后一缩,无意识地想要回避与他的接触。

    东方低声轻笑,居然并不生气,眼神竟是从未有过地温柔,他看了看伊芙,然后朗声长笑。

    这一声笑,竟是穿云裂石,声振长宇,自有金石之音。

    伊芙因为惊奇而瞪大了眼,他能发出声音,他……他应该是会说话的。

    然而,下一刻,便是风声大作,飞沙走石。

    伊芙身不由己后退数步,闭上眼,以避免被风沙伤到眼睛,再睁开时,天地寂寂,再不见那个很多很多日子以来,她日日必见的身影了。

    回到那并不让人留恋的一方空地,东方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一袖拂出,整座小木屋轰然倒塌。那小小的简陋的木屋,是一个纯朴的少女,在阳光下,带着满头汗水,辛苦地拖动一块块木头,唠叨着催促着那个总爱懒洋洋倚在旁边不做事的爷爷帮手,慢慢得建起来。

    每一块木头是她绑紧,每一个接口是她钉牢,屋子上,每一丛茅草,每一枝树叶,都是她亲手覆盖上去。

    然而,东方没有任何迟疑地一袖挥出,于是,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汗水,所有劳累中的笑容,所有辛苦里的快乐,在这一刻,化为尘埃。

    远处传来伊芙惊惶而焦急的叫声:“爷爷,爷爷。”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慌乱越来越急切。

    东方神色却没有一点变化,即然畏惧,即然恐慌,为什么又要来寻找。

    然而,来寻找是为什么,他已不介意,并不想去探寻。他知道,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可以如此轻松,如此畅快,如此不需要有任何留恋,不必有丝毫回头的机会,一个可以让他永远和这个气人的笨村姑不再相见的机会。

    该学的语言他已经学会了,在偏僻山村长大,不曾出外的笨村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会比他更多,那个小村姑,已经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了

    伊芙飞快地奔向山林,奔向她与他日日常相对的小小空地,奔向只属于他和她的小小木屋,奔向那个旁人眼中的恶魔。她飞快地奔跑,狠狠地责备自己。

    怎么能那样对待他呢?

    自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人这样站出来保护过她,从来没有人,因为她被责骂而这样生气过,从来没有人,因为别人伤害她而去攻击别人,从来没有人,会为她抱这样的不平。

    然则,她却伤害了他。她居然也象别人一样,因为吃惊,因为害怕,而躲避他,而用厌恶的眼光看着他。

    他一定非常非常伤心的吧。

    伊芙狠狠地责备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知道后悔,为什么,当时仅仅是因为没想到,因为太过吃惊,所以,竟然那样冷漠地对待他。

    那个爷爷,明明是个极温柔的人,所以,他的眼神里,有的只是寂寞,所以才会在她欢乐时,仿佛流露出微笑。这样温柔的人却出手伤人,一定也是很不情愿的吧,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却反而害怕他。

    受伤的村民们看起来虽然很严重,可是听村长说,应该不会死,爷爷,其实是个极心软的人吧。他那么厉害,那么本事,可是穿得那样简单陈旧,眼神那样忧伤憔悴,他一定有过很多很多的伤心事,现在的处境这么不好,也从来不用他那么厉害的本事去欺压别人,情愿一个人孤零零生活在林子里,我却这样这样地伤了他。

    她飞快地奔跑着,她想要来到他的爷爷身边,眼看着那片空地就在眼前,她大喊着爷爷冲过去。她要去到他身边,她要对他说,她没有害怕他,没有厌恶他,她只是太吃惊了,一下子没有回过神,她是个笨姑娘,她不够聪明,她没看出爷爷这么本事,但是,她还是想要做他的孙女,还是想要永远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然而,她所有的热情,在这一刻,全然冷寂。

    整片空地,到处狼籍,昨天还在的木屋已经不见了,只有满地断裂的木头滚来滚去,只有满眼飘零的茅草和树叶,随风轻动。

    伊芙手脚僵木地望着这一切,他们的空地没有了,他们的木屋没有了,她的爷爷不见了。她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慢慢地,慢慢地蜷作一团,然后慢慢地痛哭失声。

    再不会有人安静地烤着r,在熊熊的火光下抬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再不会有人随兴地席地而坐,侧过头,眼中带笑,看她大口吃r。

    再不会有人一语不发,却从来没有一丝不耐烦地,听她说一切琐碎之事。

    。

    再不会有人总是把空空的酒壶递过来,明净的眼睛随意一扫,就让她忘了所有的后果,一个人悄悄去偷酒。

    再不会有人在她被人欺负时挺身而出,如亲人般保护她,毫不客气地把欺凌她的人全部打飞。

    从有记忆以来,她就没有亲人,在这小小的村庄中,她笑着闹着开开心心长大,只有一个人睡觉时,才会整夜整夜呼唤亲人的名字,泪流满面。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命中有了一个人,让她总是惦念,时时牵挂他可曾饿着,有无冷着。让她每天每天,不见一面,就不能安心,让她倚偎在他的身旁,一颗心就前所未有地安宁。

    她想,她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亲人。然而,转瞬之间,又被她亲手毁掉这份情谊。

    她蜷缩成一团,痛哭不止。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亲人了。她到底哭了多久,她不记得了,只是到最后泪已哭尽,嗓子也已经彻底干哑了,然而她站起来,向前走。穿过树林,穿过小村,离开她最最熟悉的家园,在前方,在那无数的树森,无树的山林之后,是一个有无数人的陌生世界,

    这村里长辈们的传说中,那里的国王暴残无情,那里的军队凶狠可怕,他们让可怜的百姓无法生存,只能拼命逃离。但是,那里,应该就是爷爷离去的方向,那里,应该就是爷爷离开后,所投向的世界。在那里,应该可以有机会,找得到那个爷爷……

    她不记得自己没有带食物,她不记得,自己这么多年替村人做工,得到的少少的一些钱,都还放在她的小屋子里没有拿,她不记得,自己两手空空,除了一双因为做粗活而长满粗茧的手,除了一个稚弱,但却扛过无数重担的肩膀,她什么也没有。然而,她一直一直走下去,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前路,就此,身影渐渐湮没在小路的尽头。

    第五章 苍茫人间

    东方终于离开了山林。下了山之后,是很长很长,荒无人烟的道路,村子里负责隔段时间出去做买卖的人,都要用马代步,才能负着货物,走过这么漫长的道路。当然以东方的轻功,这段常人看来极为头疼的远路,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在这片荒凉的,长满杂草,间或有些大树,因为长年少有人走动而显得极之冷清的道路上,他或追风逐电,或信步漫行,或是偶有意趣,提气奔腾,追逐树梢的飞鸟,不知不觉,已走过了几许远道,几许弯路,眼前渐渐开扩,可以看得到比较象样的路了,路上的行人,也在渐渐增多。

    东方放慢脚步,在路边闲闲行走,淡淡看着路上人来人往。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山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村外的人。

    果然大多身材高大,深目高鼻,皮肤多属白色,而眼睛头发的色泽也一样多有不同,他们说的话,有的语音和村里多少有些区别,但只要仔细听,还是能找到很多相似之处,凭经验推断,很快就能弄明白话里的意思。

    东方颇有兴至地观察着一切。人们的衣饰多有不同,虽然看起来,他们有衣物打扮,生活方式,常用工具,都和以前所处的世界大不相同,但如果仔细看,仔细分辩的话,还是可以轻易地找出很多相似之处。

    而且,就算风俗语言习惯文化都完全不同,但人类最根本的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看人的衣服打扮,就可以分辩地出,谁是贫穷农户,谁是微薄小工,谁是富有商人,谁是官员仕绅。

    穿着华丽衣服的人家境肯定富有,拥有马车的人,生活想来不错,而如果带着不少从人,前呼后拥,那不是巨富,便该是高官了。还有那偶尔会经过的,骑快马,着重甲的人,该是武者吧。只是不知道,这里可也有江湖,又或者,强大的武者只属于国家。

    在一个闭塞村庄中长大的村姑根本不能把这个世界的详情全告诉东方,好在东方久历江湖,早就练出处变不惊的本事,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凭自己的能力,理出头绪来。所以,他对新环境适应得极快,对新世界的一切知识,吸收得也极快。

    仔细听路人的对话,越来越熟悉他们的语言,即使略有口音差异,也不能再影响他的理解。

    仔细观察路人地行动。看行路人在路边买卖东西。很自然地分析出一般物品地物价。以及不同钱币地价值。

    而所有地一切观察。都隐藏在看似漫不经心行走休息之间。

    在路人眼中。他不过是个穿着怪异黑袍地老人。因为长长地白发。和苍然地眉眼。都代表着他地生命所余无多。所以人们一般不会对他多加注意。也很自然地忽略了他地长相和普通人略有不同地这一特点。

    就这样。东方漫无目地地前行。也经过一些小村庄。也经过一些小镇。式样奇特地房屋也曾让他颇有兴至地注意了一番。然而。很快有发现。这些屋子。如同其他地一些生活用具一样。虽然和以前世界地有很大地不同。但基本地功能和特点。都没有什么区别。

    在普通地小镇走上一个来回。哪里是普通民宅。哪里是有钱人家。哪里是官员府弟。哪里是一般店铺。哪里是供人住宿休息地酒店。根本就一目了然。

    在他地印象中。酒店从来是各种消息地汇聚地。想要休息打尖。想要打听消息。酒店永远是第一选择。

    而这个新世界的酒店也很好找,看到哪个地方,灯光明亮,门户大开,里头坐满了人,喧天的热闹声不绝于耳,那就是必是酒店了。对了,这里的人,好象是叫酒馆,而不是酒店的。

    东方施施然走进小镇唯一一家酒馆,目光一扫,已经确定了柜台的位置,然后很随便地抛下十几块黑晶币。

    至于东方身上为什么会有钱?这个嘛。本来他在森林深处,随便摘点外头找不到的奇珍异果,或是弄点怪兽的毛皮骨头,拿到外头,那是轻而易举就能卖到大价钱。但是,做事一向肆意而随兴的东方教主当然不愿这么麻烦。他一路行来,看路人购买东西,要是见到谁衣服过于华丽,钱包过份鼓鼓囊囊,他就也随便伸伸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