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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帐子应声被撩开,探进来的不是妈妈温柔宠爱的脸,而是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一个女孩子,梳着丫髻,穿着大襟的烟紫红碎花起蓝底的褂子,衣襟边上用烟紫色绸布镶了一寸宽的边,里头又压了一道粉蓝色的韭菜边,削肩细腰,看着和气可亲又漂亮。只见她又喜又忧地说道:“菀小姐醒了?觉得身上还好吗?”又说:“怎么叫起妈妈来了?”

    紫菀想,这个人是谁啊?怎么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她?又一想,也许是外婆的丫头吧,所以才穿这样的衣服梳这样的头。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帐子外头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话,问道:“可是你家小姐醒了?”

    那个丫头放下帐子,回转身去,面对那人答道:“是,小姐醒了。”

    男人又问:“好像是说话了,她说什么了?”像是有些担心的样子。

    丫头道:“没说什么,只是在叫妈妈。”

    那男人“唔”了一声,不言语了。

    丫头小心问道:“姑爷,我服侍小姐穿衣起身可好?”

    那男人道:“好。”顿了一顿,又说:“问一下你家小姐吧,是要起身还是要再躺一下。”

    那丫头弯腰褰帐,又伸脸进来问道:“小姐,你是要起来还是再休息一下?”脸上的关切表露无疑,却又带着点担扰的神色。

    紫菀透过帐子早把外头看得一清二楚,那男子是个身穿天青色长衫、留着辫子的前清人物,隔帐看影,听音辩形,应该是个年轻人。只是现在哪里还有年轻人剃头留辫子的?莫非是这个小镇太闭塞太封建,还有这样的遗老遗少在世?听说早十年前北大就有个著名的辜鸿铭教授,死留着辫子不肯剪,成为燕京一景,难道这里也有?就算是辜老先生,去世也有七八年了,这人怎么还这样顽固不化?

    她心里在想着这人的辫子,就忘了回答丫头的问话,那丫头却以为她不好意思,放下帐子对辫子青年说道:“姑爷,小姐面薄,请姑爷先出去一下,等穿戴好了再请姑爷进来。婢子说话冒犯,请姑爷莫怪。”

    辫子青年忙道:“不怪不怪,唤茶姐姐说得有理。小姐,那我先出去了。”说完朝帐子里的紫菀打了个千,才走了,回手还虚掩上了门。

    紫菀见他古板多礼,心里想笑得要死,咬着嘴唇才忍住,笑意却在脸上显露了出来。

    那丫头揭开帐子,见到她的笑脸,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说道:“小姐,你可把我们吓得不轻。整整躺了三天,不说不动,神智不清,连拜堂都是我和鹦哥两个搀着拜的。拜完了堂直接送进了新房,姑爷说小姐身体不适,把那些想闹房的人都赶走了。本来我和鹦哥还担心会闹得不成样子,怕小姐禁受不住。这下倒好了,少了这一场闹,省了多少事。小姐,你要起来吗?”

    紫菀被她这一遍话说得莫名其妙,好像是她结婚了,结婚的时候却昏迷不醒。昏迷不醒还能拜堂结婚,可真够神的。哎呀不好,怎么自己结婚了却一点不知道?还拜什么堂,这么老式的婚礼谁要,妈妈都是在教堂结的婚,自己却要拜堂?夏阳呢?没经过自己同意就敢决定婚礼是西式还是中式?怎么妈妈也不管?便说:“妈妈呢?”

    丫头一听她这么问,又皱起眉头说:“小姐,夫人过世十年了,可怜你还这么记着她。要是夫人在,能看到你出嫁……”

    紫菀道:“胡说八道。”心想我妈好好的,哪里就死了,还死了十年?定是这丫头记错了,不知说的是什么人,想起她口口声声说“姑爷姑爷”的,不禁起了疑心,问道:“你姑爷是谁?”

    那丫头惊诧莫名,道:“吴家三少爷啊,小姐。”叹口气又说:“也难怪你记不起,拜堂的时候你还根本就没醒过来。说起来还得怪老爷,大前天晚上屋里闯进一只狐狸,把小姐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了。云姨娘就说把婚期延后,但老爷就是不同意,说乔家这么大的名声,怎么能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事。醒不转来?醒不转来也要嫁,叫两个丫头架着她上轿拜堂。他吴菊人吴三少爷不是要结这门亲吗?给他把新娘送去,我看他白欢喜。”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贴在紫菀耳朵边说完。

    紫菀睁大眼睛看着那丫头,心想天下还有这样的父亲?又一想,天啦,吴三少爷吴菊人,那不就是我外公吗?忙问:“刚才出去那人,就是吴三少爷?”

    那丫头掩嘴笑道:“可不就是。说起这吴姑爷还真是个好人,见你神智不清地嫁过来,一句话没有,连夜请大夫,又问又怎么回事。我和鹦哥说了狐狸受惊的事,他一点没怪老爷和小姐,只叫我们小心服侍。这两天夜里都是睡在外屋,我和鹦哥睡在脚榻上。”轻轻一笑,又说:“一天亲自要看小姐十几次,哪里都不去,只管守着。这样的姑爷,阿弥陀佛,可算让小姐得着了,一定是夫人在天上保佑小姐呢。”

    紫菀想,早听我妈说外公对外婆好得不得了,原来都是真的。只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她们都把我当成外婆了?外公又是这么年轻?要不我是在做梦?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顺手拨一拨头发,这一拨便抓了满满一手。摸着长发往下捋,竟是直深入被中,又压在身下。这头发难道长得没有个梢?

    那丫头看她在理头发,便说道:“我怕小姐睡得不舒服,把头发都散开了。要不小姐你还是起来,我帮你梳头穿衣服,你躺了这么多天,身子也软了,起来吃点东西,散散腿脚,只怕还爽快些。大夫说你不要紧,就是受了惊,醒过来就没事了。再说,咱们是新嫁娘,老躺着也不成话,姑爷虽然人好脾气好、好说话,那咱们也该回敬些。”

    紫菀想不得了,这丫头说话一套套的,快赶上我学校里的先生了。是得起来了,躺了这些时候,浑身骨头都酸了。便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心想我还是起床,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

    那丫头忙打起藕色薄纱帐,揭开水红苎麻被,扶紫菀坐起,拿过一双玫瑰红绣花软缎拖鞋替她套在脚上,又扶她下床,走了三步才走下床榻,把她的一头长发拨到身上。紫菀向后看,那长发竟直到大腿,心骇道:天哪,这样一头长发,要养多少时候?要花多少心思?目光从发梢回到身上,自己身穿的一件海棠红的薄绸无领大襟衫,一条同色同料的宽松睡裤,领口袖口裤脚都绣得有花,花色是用银色线绣的,真是又轻俏又好看。目光再往上一扫,看见那走了三步才下到地上的眠床,吓了一跳。

    好大一张架子床,有一间小屋子那么大,上面雕满了花,发出琥珀般的光泽,竟像是有光华从里头散发出来。心想在里头睡觉,外面就算是地震也压不塌吧。

    走了两步,脚有些软,那丫头扶着净了手,洗了脸,让她在一张绣墩上坐了,取一块丝帛披在她肩头,拿了梳子给她梳头。她坐在绣墩上,头发几乎要触到地面。

    紫菀把脸往镜前一前凑,惊愕地看着镜中人的脸。这是她第二次从镜中看到这张脸了,上次是在月光下的玉璧里头,而从画上,又不知看了多少遍。正惊疑不已,忽然看见镜中有一张画,画上一个旧装女人坐在椅上,以手拄颔,似倦非倦,似愁非愁。她猛然回头看向那张画,可不就是正是外婆手绘的写真吗。这下正好好地挂在这里的墙上。看看画,再看看镜中的自己,慢慢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这个人正是外婆,而自己,秋紫菀,就在外婆的身体里面。

    紫菀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呆了,一直等到丫头帮她梳好了头,c上头饰,薄薄的施了点脂粉,又换上银红色镶湖绿边的衣裙,腕上套进两个点翠烧蓝菱花银镯子,脚上套上一双银红色绣凤羽花鞋子,打扮得云鬟雾绕、花团锦簇的,又把床收拾整洁了,换下衣服衣袜都收了,才出去请了吴三少爷进来,斟了热茶上来,搁在两人面前,行了礼才退了。

    吴菊人把乔小姐一看,见她端端正正坐在椅上,粉面桃腮,柳眉樱唇,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看得他心花怒放,先上前行了一礼,才说:“小姐日前受惊,现下可安好了?卑人吴菊人,冒犯小姐之处,还请见谅。”

    紫菀看他言语之间竟然这般有礼,心想干嘛呢,就算你当我是乔小姐,也用不着这样客气呀?有丈夫对妻子叫小姐的吗?你当是演戏呢?我爸叫我妈不是叫“霜霜”就是叫“达令”;要是夏阳这样叫我,我早掐他了。不过我现在是外婆,可得按旧时大家闺秀的做派说话行事,不要让他们看出破绽,等我想办法回去了,外婆也回来了,到时她才不会让人起疑心。我得赶紧想办法回去,我妈不见了我,还不得急死?这样想着,便学着那丫头刚才的动作,起身把两只手握拳放在腰间,微微屈了屈膝,却不说话。但心里的笑意却漾上了脸。

    吴菊人看她微笑不语,确是温柔大方,娴静端庄,与他想象中的一个模样,开心之极,一时不知说什么,没话找话道:“小姐两天没进食,可觉肚饿,要不要先用点点心?”

    紫菀也没觉得饿,便摇了摇头。

    吴菊人将她面前的茶推过去一点,说:“那就喝点茶。”

    紫菀被他一说,还真有点渴了,就拿起茶碗揭开盖喝了半碗。那茶碗里却不只单单是茶,还放有桂圆、莲子、百合、橄榄等果子干,甜甜的很好喝。她刚把茶碗放下,吴菊人就拿过她喝过的茶碗,把里头的半盏茶喝了。紫菀想原来你也渴了,就把另外一碗茶递给他,吴菊人大喜,双手接过喝了半盏,仍旧放在桌子,推到紫菀面前,说:“多谢小姐。”

    紫菀想这人还真有礼貌,不就是让你喝口茶吗?不好意思当面取笑,转身低头用袖子掩在脸上,咧开嘴狠狠笑了几下,心想我回去把这个讲给妈妈听,让她也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当年结婚的时候是个什么情景。她自己五岁时曾缠着爸爸妈妈问他们结婚时的故事,还说过“好啊,你们结婚都不带上我一起玩”的笑话,又曾做过把自己的照片贴在他们的结婚照片中间的傻事,在亲戚间很被取笑过几年。这时得以窥见外公外婆结婚的情景,兴奋得不知怎么才好,巴不得把妈妈也拉来看热闹。笑过了之后才放下衣袖,故作正经地拿起茶来喝了。这茶虽是别人喝过的,但这个别人是外公,就不算是别人了。从爸爸妈妈嘴里抢东西吃,或是把吃了一半的东西又塞进他们嘴里的事,她前几年还干过,至于喝爸爸杯子里的咖啡,妈妈勺子里的汤,那是现在也做的。

    哪知吴菊人却站起身来,满面春色,又向她行一礼,说:“多谢小姐。”

    紫菀不知他谢来谢去为什么,正要发问,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吴菊人便问道:“外面是谁?”

    先头出去的那个丫头和另一个她穿了一样衣服的丫头进来,面生的那个行了一礼,才道:“姑爷,刚才两位姨娘打发人来问小姐的情形,我去家里回了话刚回来,就听唤茶说小姐已经醒了。”回答完了才朝紫菀说:“小姐,你没事了?刚才云姨娘还问明天是回门的日子,不知道小姐身子好了没有?明天能不能回去。我回说小姐还没醒,怕不能回去了。翠姨娘很是担心小姐,嘱我好生侍候,才放我回来了。现下小姐既然好了,要不要再回去说一声,让明天家里仍派轿子来接小姐?”

    紫菀大半没听明白,什么这个姨娘那个姨娘的,便看一眼吴菊人。

    吴菊人以为要听他发话,才说去是不去,那是尊敬他这个丈夫,心里更是欢喜,便道:“小姐要是身子没大碍,就回去吧。鹦哥,你刚回来,怕是走累了,就让唤茶去。刚才是她服侍小姐梳头的,小姐的情形她清楚,让她去回话,也好让岳父和两位姨娘放心。”

    两个丫头应了,返身出去。

    一时屋子又剩下两个人,吴菊人便道:“小姐怕是在屋里躺烦了,要不要到院子里透透气?我在外头种了些绣球花,开得正好,粉色浅绿白色淡紫都有,小姐一定会喜欢。”

    在紫菀来说,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本就是个难事,当下点头起身,等吴菊人带路。

    在吴菊人眼中,觉得乔小姐真是温婉可人,真是从相貌到性情,无一不好。虽然受了岳父一些气,但能得到这样的美女为贤妻,受点岳父的气就算不了什么了。领了她穿过外间的起居室,来到庭院里,指着一地的绣球花说:“这些是两个月前我就从本地和杭州搜来的各色绣球,种了两个月,正好开花,真是天遂人愿。”

    紫菀看着这个庭院,正是前日她和夏阳看过的那个院子,中间是一株木绣球,只是略小一些。那日地下种的是萱草,今日地下是一片绣球花,怕有百十来盆之多,真真是姹紫嫣红都有,引得几只白粉蝶在花叶起落,微风吹过,一时分不清是粉蝶的翅膀在飞,还是绣球花的花瓣在飘。紫菀见此美景,不觉露齿一笑,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是绣球花呢?”

    这是吴菊人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只觉声音清脆悦耳,笑容婉娈妩媚,不自觉执起她的手道:“自从那天偷入闺房,得赌仙容,夙夕难忘。幸而附为婚姻,屈身下嫁,感激莫名。记得那日小姐闺中有一水盂,养有三朵绿色绣球,清雅绝俗。私以为绣球与我二人有缘,便购得木本绣球一株,植于庭中,已经生根发芽,惜乎无花,便再购草绣球花百二十盆,花开之时,正是于归之期,以待小姐垂青。”

    紫菀听得呆了。这样的有心人,真是闻所未闻,指着中间的木绣球问道:“这棵树是新近移植的?”

    吴菊人道:“是。从前这里种的是玉兰和金桂,我想如此俗花,怎能配得上小姐。遍寻附近名园深山,得到这一本已有二十年树龄的木绣球,带雨移来,已然成活。小姐可喜欢?”

    紫菀无言。早忘了吴菊人是外公,自己是秋紫菀,只是怔怔与他对视。

    吴菊人将本就握着她的手举到胸前,在两人的两只手上又覆上自己的另一只手,问道:“宛玉小姐,我吴三虽然是商贾出身,却略识之无,不至辱没小姐。宛玉小姐可愿与我共结百年之好,琴瑟和谐,鸾凤合鸣?”脸上眼中,无不流露出热切的情意。

    紫菀听他唤出“宛玉”两字,微觉耳熟,却问:“你叫我什么?”

    吴菊人笑道:“岳父告诉我你闺名叫之琬,小字宛玉。小姐可愿让吴三有这个荣幸,以小字相呼?我别字陶然,小姐如能直呼名字,吴三必当生死以之。”

    紫菀心中五味杂陈,心想这下祸闯大了,玩什么不好,偏拿外婆的玉璧来玩,一玩玩到外婆的世界里,还不赶紧脱身,这祸就要大得没法收拾了。哎呀对呀,就是那枚玉璧,玉璧里不是出现了外婆吗?定是出了什么差错,让我闯到外婆身体里来了。我得快点把玉璧找到,回去找妈妈去。

    她这一沉思,把吴菊人急坏了,以为她有什么不满意的,问道:“宛玉小姐?”

    紫菀脱口道:“我那块玉璧呢?”

    吴菊人情浓意切之际,哪里会知道她问起什么玉璧来,不觉一呆,问:“什么玉璧?”

    紫菀心想,我可真傻,他怎么会知道外婆的玉璧在哪里呢?这刚嫁过来,嫁妆刚抬进屋,一定还在嫁妆里头,说不定问那两个丫头,她们倒会知道,说:“没什么,我一会儿问丫头好了。”

    吴菊人还没得到她的回答,不死心又问道:“宛玉?”这下连“小姐”二字都省了。

    紫菀早忘了他问的是什么,应道:“嗯。”

    吴菊人心喜如狂,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个丫头进来禀道:“三老爷,大老爷和二老爷在前头花厅里商议事情,有请三老爷过去。”

    吴菊人心想大哥二哥怎么这么不识相,偏这会儿要商量什么事,却又不好不去,只得放下紫菀的手,说:“我去去就来。”

    紫菀巴不得他快点去,她好找玉璧,便说:“好。”

    吴菊人怏怏地看她一眼,只得走了。吴家那丫头掩着嘴笑着出去,马上把三老爷抓住新娘子的手不舍得放下的事传得合府皆知。

    第二十九章 分茶

    第二十九章 分茶

    等吴菊人一走得看不见,紫菀马上回到屋里,翻箱倒柜起来。她知道这样的玉璧是个值钱的东西,值钱的东西应该都是收在小箱子里,诸如首饰盒珠宝箱等。梳妆台上的首饰盒翻了,拔步床上有一只小抽斗,她也找到拉开来看了,然后把梳妆台二连橱都找过了,还是没有,只好叫丫头。想了想,去的一个叫“唤茶”,回来的一个叫“鹦哥”,便叫道:“鹦哥,鹦哥。”

    鹦哥闻声进屋来,问道:“小姐要什么?可是饿了要吃东西?我去准备。”

    紫菀道:“不是,你看见我那块玉璧吗?”满怀希望地看着鹦哥,盼着她说句是。

    鹦哥却道:“小姐问那个做什么?”看看琬小姐急得满脸发红,又说:“不知道。可是小姐大前天夜里拿在手里的东西?我好像看见是云姨娘把它从你手上拿开,用什么东西包了,然后就不知放在哪一个箱子里了。小姐,你病刚好,这又不是什么急着用的东西,慢慢再找不迟。”

    紫菀垂头丧气,朝她挥挥手,自己又打开一个顶柜橱。里头都是衣服被褥等,堆得满满当当,要是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翻一遍,还要再塞回去,紫菀看着有点心里发毛,要是不找,又不甘心。

    鹦哥劝道:“小姐,箱柜太多,一时哪里找得到?要不等唤茶回来,问问她?要是她也不知道,明天回家去问云姨娘,一问就知道了。岂不是比我们瞎找要快上许多?”

    紫菀一想有理,便住了手,这一停下,猛觉肚子饿了,对鹦哥道:“有什么吃的没有?我刚才就喝了两个半盏甜茶,这会儿觉得有点饿。”

    鹦哥似笑非笑地道:“桌上那两碗甜茶小姐都喝了半碗?是怎么喝的?”

    紫菀不解,道:“用嘴喝的,还能是怎么喝?”

    鹦哥忍住笑道:“我是问谁先喝的,你说两个半盏,是从两个茶碗里都喝了?”

    紫菀道:“嗯。吴三少爷请我喝茶,我喝了半碗,他就拿去喝了,然后又把另一碗喝了一半,后来我想喝,就把剩下半碗喝了。”

    鹦哥掩口一阵笑,又问:“吴姑爷说什么没有?”

    紫菀道:“他说多谢小姐,说了两遍。”

    鹦哥飞红了脸,朝紫菀福了一福,说道:“恭喜小姐,合卺就在今朝,我要去准备了。”

    紫菀不明白这丫头一脸羞红,又向她恭喜,问道:“什么意思?”

    鹦哥含笑道:“小姐难道忘了云姨娘说过的?这橄榄百合核桃桂圆莲子茶是合卺茶,两盏都喝,就表示同意……嘻嘻。”不好意思再往下说,笑着住口。

    紫菀喃喃地道:“一杯茶有这么长的名儿?里面还有核桃?我怎么没尝出来。”心想好个唤茶丫头,好个吴三少爷,暗地里下这样的圈套让人钻。她也明白这怪不着这两个人,只怪她乱走乱闯,跑到别人的生活中,又不懂旧时的婚俗,糊里糊涂喝了半碗。当时就奇怪吴三少爷放着自己的茶不喝,喝自己这半碗干什么?还以为他是舍远就近,懒得去够那远的一杯。不得了,不能等到明天了,今天就要把那玉璧找到,只有自己回去了,外婆才能回来。

    鹦哥急道:“什么还有核桃尝没尝出来?小姐你到底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橄榄是回味无穷,百合是百年好合,核桃是合合美美,桂圆是圆圆满满,莲子是连连得子。都有意思的。”

    紫菀啐道:“你记得这么熟,敢是你想急着嫁?”她本是开玩笑,谁知还真的说中了。

    鹦哥脸一红,说:“云姨娘叫我先过来服侍你一阵子,等你熟悉了,再让我回去出嫁。”笑一笑,又道:“小姐,我去给你拿点百子糕来,你将就吃着垫垫饥,马上就要摆晚饭了。到底这里不比家里,吃不吃由得自己性子。”

    紫菀一听什么“百子糕”,又是什么吉利话的,顿时没了胃口,勉强吃了一个,喝了口清茶嗽嗽口,又开始找了起来。鹦哥没法,只好帮着找。

    正乱着,门口有人咳嗽,鹦哥应道:“是谁?”

    门口那丫头道:“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还有三老爷都在花厅里等着见新三太太,大老爷叫我来请三太太。”

    鹦哥应道:“知道了,姐姐稍等。”拉了紫菀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只缠金玫瑰络瓷缸,里头浸的是刨花水,用一把象牙抿子把头发重新抿一抿,几支钗簪好,又补了点粉,才送紫菀出去,见了那个丫头,笑道:“累姐姐久等。小姐,这位是小梅姐姐。”

    紫菀朝她点点头,笑一笑,算是打招呼。她才懒得和这些丫头们搞好关系,反正今天晚上她找到玉璧,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小梅丫头就是先前来传话的那一个,这时走近了细细看一遍紫菀,笑道:“早听说乔老爷家的小姐是位大美人,果然说得不差。三太太,我带你去,鹦哥姐姐,唤茶姐姐呢?”

    鹦哥道:“她回家去告诉家里让明天来接小姐回门去了。”

    两个丫头引了紫菀到了中宅的花厅,紫菀一路行来,觉得和前天夏阳来游玩时没多大区别。这样的深宅大院,能做修改的地方甚少,不过是多摆少摆几盆花,换个窗纱而已,几十年不变一点不稀奇。

    紫菀穿过两进院落,到了花厅,长窗门都开着,门边站着好些小孩子,从三五岁到十来岁的都有,见了她都嘻嘻的笑,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跑到她面前仰起脸来看,说了一句“新娘子好漂亮!”引得小孩子都笑。花厅里面也坐满了人,吴菊人坐在西首一张椅子里,对面坐的是两个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中年男女,中堂前的八仙桌边一边一个坐着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女。

    吴菊人见她进来,起身来迎,未语先笑,然后正一正脸色,先把她带到中间端坐着的两个人面前,说:“这是大哥大嫂。父母去时,我还年轻,多亏大哥大嫂照顾,像父母一样尽心。这次成亲,也大嫂一手c办,费了不少心力。”

    那吴大老爷一脸正经,紫菀看了不喜,大嫂看着还脸善些。既然现在她是乔家的小姐,吴三少爷的新妇,那也只好与他的亲人见礼了,便依样学着先头向吴三少行的礼,也向吴大老爷行了礼。吴萸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大太太笑着起身拉着紫菀的手,说:“妹妹不用多礼,你来了就病着,可好些了?”

    紫菀说:“好些了,谢谢大嫂。”

    吴菊人又带着她去见东首的那一对夫妻,说:“这是二哥二嫂。大哥管我管得严,二哥却常常帮我,捣蛋闯祸都由二哥顶着,我少挨了不少打。长嫂如母,二嫂却像我姐姐,我们的新房就是由二嫂布置的。”

    紫菀又与吴苌人夫妇见礼。吴苌人虚了半席,含笑谢礼,二太太扶起紫菀,向吴菊人道:“三弟的眼光真是高,这些年我给他说了多少门亲,他一概谢绝,原来是自己相中了一个天仙美人。妹妹来了就好了,从此有人管着三弟,看他还敢不敢整天胡闹?你别看他现在这么人模人样的,我刚进门那阵子,他还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呢,一出去就是几天不回家,回来就黑得跟个泥鳅似的,也不知上哪儿野去了。妹妹的嫁妆又多又气派,我也是随便放放,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如你的意,尽管叫人重新摆过,不用顾忌我。”拉着紫菀的手翻来翻去的看,赞道:“啧啧啧,一样是女人,怎么妹妹就生得这么一双巧手?那些帐子被子枕头幔子上的花,像活的一样,是怎么绣出来的?得空妹妹教教我,也让我巧一回。”这二嫂能说会道,紫菀觉得她是个王熙凤似的人物,没准是个笑面虎。

    大太太笑道:“行了,谁还能巧得过你那张嘴。叫孩子们都进来,见一见三婶。”

    门外的孩子听了一拥而进,朝紫菀鞠躬的鞠躬、磕头的磕头,紫菀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些手足无措。吴菊人从长衫口袋里拿出一叠红包,一个孩子手里放一个,说:“行了行了,都出去玩吧。”孩子们拿了红包,忙不叠地拆开来看,里面是一枚“光绪通宝”的银元,顿时笑嘻嘻地一哄而散,去镇上花钱去了。

    吴菊人哄走了孩子们,把紫菀送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自己坐了另一张椅子,中间隔着一张茶几。丫头奉上紫菀的茶,搁在几上。紫菀想起茶里的含意,不免心有不满,瞥一眼吴菊人。正好吴菊人也拿眼看她,两人眼光相触,肚肠里各有意思,忙荡了开去。

    吴萸人等孩子们都走了,挥挥手让下人也离开,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三弟妹,你是我吴镇上的大家首户乔家的小姐,礼仪规矩知道得比我们多。这两天你病着,也就算了,既然已经好了,就应该先来拜见长辈。我吴家虽然没有双亲高堂在世,但长兄在上,长嫂代母,是不是也该先来问个安?要不是我派丫头去请,只怕三弟妹还不肯赏面吧。”

    紫菀一愣,没想到吴萸人这么快就发难了。她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听到过这样的重话。如果这时坐的是之菀,只怕当场就要垂泪。要是二太太那样的利害人,必是有一番委宛动听的说辞,会哄得人开心。但紫菀却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游玩的,她一直想的是见识一下就走,那这些闲言碎语对她来说,不过是戏台上小丑的c科打诨。她想的是:不是说外公对外婆好得不得了吗?我倒要看看外公是怎么爱护外婆的,这样的气是不是就让她受了,还是怎的?当下微笑不语,只是斜斜地瞄一眼吴菊人,眼睛里溅出笑意来,那是在看他的笑话。

    哪知就是这么似笑非笑、似嗔似娇的一眼,吴菊人从此万劫不复。

    他对乔小姐之琬,先是仰慕她的才情,后来是惊艳她的容貌,知慕少艾,人之本性,要说有多少刻骨铭心、生死不逾的爱恋,却也谈不上,何况其中还有一份赌气的意思在里头。他之前的种种示好,一来是真心希望有个和美的婚姻,夫妻一生是要相伴到老的,如不能相敬相爱,闹到冷面相对,恶言相向的地步,将来苦的是自己;二来也是要显示显示他也是个懂得风雅的人,不是寻常的商人钱串子。而向心仪的对象展示自己,那是孔雀也会的本能。

    就眼下来说,吴萸人的话确实不好听,但也没什么错处。要是别的人遇上这样的情况,就算心痛新婚的娇妻,也顶多是回到房间里去哄两句,说别放在心上云云。但紫菀这么含笑带俏的看他一眼,在他看来却是在问他,你刚才说的那些生死以之的话呢?我把我的心我的情我的荣辱我的悲喜都交给了你,你会怎样对待?我本将心托明月,未知明月照何边?

    在大庭广众之下,宛玉把她的情意捧在自己面前,随自己处置,那我吴菊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的喜就是我的喜,她的悲就是我的悲,她受了委曲,我会比自己受了委曲还要难过一百倍,当即说道:“大哥,小弟今天新婚大喜,你说这样的话,让我怎么才好?不帮着说句好话吧,回去只怕要被罚跪洗衣服的搓板,帮着说句好话吧,大哥肯定又要说我不尊敬他了。你这不是存心要为难我吗?”他这么无赖似的蛮缠胡说,说得大家都笑了。

    二嫂第一个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指着他笑道:“三弟真是越来越坏了,这样的话,我也想不出。大哥,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人家新婚燕尔,你当的什么法海?”

    大嫂也埋怨道:“看你,三妹妹第一次见面,怎么不说点好听的,只拣没意思的话瞎说。好啦,时候不早了,摆饭吧。三妹妹这两天都没吃饭,一定饿了。”高声道:“小桃,叫厨房摆饭。”

    旧式人家的房子里,也没有餐厅一说,主人说一句摆饭,在那里就摆到哪里。如果家里有老人在,多半就在老人住的屋子里。吴家两位老人都已经去世,大老爷二老爷也不住在家里,吴宅常年只有吴菊人在,他平时吃饭不是在账房,就是在自己的起居室里。这下是因为他成亲,大房二房的人都回来了,才在平时见内客的花厅摆饭。

    吴萸人被夫人打断,本来就不高兴,这时更有点怒上心头,觉得这个三弟真是不给我这个大哥面子,便虎着脸道:“我是吴家的家长,家门家规,当然要由我来讲给新进门的人听。三弟妹,你在娘家是小姐,过了门是我吴家的新妇,就该守我吴家的规矩。”他这话说得比先前又重了一些,听得二位嫂嫂都不再嬉笑,紫菀仍是低眉垂眼,不发一言。

    吴菊人冷笑道:“规矩?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大哥为了顾自己的面子,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你在我的新娘子面前立什么规矩,让我的脸往哪里放?再说了,你平时又不住在这里,一年不过是新年里回来一趟,祭个祖就走。这个家的家长现在是我,要立规矩也是由我来立。”

    吴萸人拍案而起,怒道:“三弟,你为了一个女人敢这么跟大哥说话?”

    吴菊人也怒颜相向,道:“她不是‘一个女人’,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妻子。将来是我孩子的妈,就跟大嫂和我们三兄弟的母亲一样,是家里的当家人。以后是她和我过日子,不是大哥。”

    吴萸人大怒,说道:“好啊,刚娶了新妇,就不认大哥了。常言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一句话说得大嫂二嫂怒目而视。

    他这句话没完,就被吴菊人打断道:“大哥,你三国演义看多了,什么锦囊妙计没记住,就记住了这一句。就算兄弟是手足,妻子是衣服,手足断了长不出,衣服破了换一件,那我也没看见街上有人不穿衣服就跑出来的,断手断脚在街上要饭的倒多的是。这是不是说衣服比手足要紧?”说完嬉皮笑脸地一笑,嘿嘿地端起茶碗喝茶,偷偷看一眼紫菀。紫菀要拼命咬住嘴唇才绷着没笑出来,心里早笑得要死。

    大嫂二嫂二哥都笑得弯了腰,大哥掌不住,也笑了出来。大嫂笑得嗳哟连天,说:“三弟赖皮起来,真是要人的命。三妹妹,将来你就知道了,你嫁的是一个泼皮无赖,无法跟他生气的,只好随他胡闹。”

    紫菀再也忍不住,起身朝大家福了一福,跑到花厅外头去,躲在一边闷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溅了出来,抽出手帕来捂在脸上,等笑够了,偶一回头,却见吴菊人靠在门上看着她笑。紫菀的心像是漏跳了一拍,半晌才荡悠悠地回到原处。

    二嫂笑着跟出来拉了两人进去,按在饭桌边上坐下,说:“好了好了,将来有的是你们的好日子,这下我算是看出来了,三弟只嫌我们在这里讨厌,巴不得我们快走。赶紧吃饭,吃了饭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回上海的回上海,回杭州的回杭州,让他们小夫妻过他们的小日子。明年添个宝宝,我和大嫂就能在公公婆婆灵前烧香还愿了。”

    当下丫头仆妇们摆好了饭,吴菊人拉了紫菀向兄嫂敬酒,吴萸人一口喝了,说道:“刚才说的话三弟妹要是不计较,我就放心了。我原是一番好意,看来三弟是嫌我多事,果然是长大了。”吴萸人看三弟这么向着新妇,便改了口风。商人圆滑,见风使舵,再没有错的。

    紫菀微微一笑,再不多言。略吃几口,放下筷子,说:“各位慢用,我吃好了,先回去了。”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转身回房,鹦哥忙跟上。

    第三十章 花烛

    第三十章 花烛

    回到房里,唤茶已经回来,紫菀忙问她玉璧在哪里。唤茶也不知道,看小姐这么着急,也说明天回家问云姨娘去。紫菀无法,坐在那里呆呆出神。稍时天色渐黑,鹦哥点上八支粗大的描金龙凤红烛,照得新房一片华彩。又替紫菀换了衣服,放下头发,关窗掩门。

    紫菀心里焦急,让丫头都出去,自己又在箱子柜子里一阵乱翻,吴菊人进来也不知道,猛听见他向自己问话,心里一惊,右手食指在一把银柄小裁纸刀上碰出了一条口子,马上有血珠渗了出来。这裁纸刀是文房用具里头的,紫菀不知怎么就找到那里。忙收回手看,用拇指压住伤口,四处寻找止血的东西。心想这里没有纱布没有药水棉花没有碘酒,别弄成破伤风了,可没法治。一眼看到屋子中间的圆桌上有一只托盘,盘里整整齐齐叠着一条白色的丝巾,便拿来包在手指上,回头道:“你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吴菊人看她拿了这条丝绢缠在手上当纱布,错愕不已,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手怎么了?”

    紫菀指着文具匣子道:“我没想到里头有把刀,划破了一点,不要紧。”开了另一个箱子再翻。

    吴菊人看着穿着一身海棠花色贴身衣裤的新娘子,散着发髻,肩若削成,腰若纨束,真个犹如海棠春睡、芍药笼烟一般,心中欢喜无限,那点小事也不放在心上,问道:“你要找什么,叫丫头们找就是了,哪里要你自己动手?看划破了手,今后怎么绣花。”

    紫菀随口问道:“绣花?”想起刚才二嫂也说她绣的花好,看来之琬是个刺绣好手,怎么从来没听妈妈说过?要是真的会绣,那帐子上的d怎么不补上?想起帐子上那d,丢下手里的东西过去看。两个丫头早把床铺好了,帐子也放下了,原来帐子前帘上有个d的地方现在是完好无恙。

    吴菊人跟过来,也捞起帐子来看,一边含情脉脉地说道:“是啊,我开始对你倾心,就是看见沈九娘穿的戏服上的花,听韦老爷说是你绣的,我就想要怎样聪慧的人,才能绣出这样的花。你绣的喜帐这么精细好看,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可知你对我俩的婚姻也是看重的……哎呀,不好!”扑过去三下两下拍熄了溅到帐帘上的火星。

    却是紫菀展开帐子在烛前细看,哪知烛芯正好爆个烛花,落在了帐帘上,亏得吴菊人扑救及时,才没有蔓延开去,但帐帘上已有了指甲盖大的一个d。

    紫菀用手摸着这个d,边缘的形状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心里的惊恐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原先她还以为是丫头们不当心,把火星溅到了上头,原来却是自己弄的。那么,如果新娘是那个会绣会缝的乔小姐之琬,那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有的是时间把这个d补上,但这个d却一直保留了几十年,直到她再次见到她的时候还在。是不是说,这其间那个绣帐的之琬始终没有再看到这顶帐子?那和吴菊人生下妈妈吴霜的是谁?想到这里,吓得浑身直打冷颤。

    吴菊人看她吓呆了,忙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在破了的地方再补绣上一朵花就看不出来了。你有那么好的针线工夫,一定会补得天衣无缝。”

    紫菀喃喃地道:“不,我不会补它,直到我死也不会补它。”她说这话本是随口一说,却又惊得她一跤坐倒在床榻上。隐隐觉得有件事大大的不好,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前天夜里倒在她脚边的是谁?这个念头一起,按都按不下,心慌意乱地爬起来,满屋乱走,嘴里咕哝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吴菊人被她的举动也吓着了,上前来拉住她道:“宛玉,怎么了?”

    紫菀恼道:“不要叫我宛玉,我不是宛玉。”挣扎开他的掌握,手上缠着的丝巾也松了,她扯下来扔在桌上,雪白的丝巾上一抹鲜血,煞是惊人。

    吴菊人看见这条作为合卺证明的白色丝绢成了这样,哭笑不得,一把抱住她,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大哥说话惹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我替你出气。只要我们两人相亲相爱,我才不管他是大哥还是天王老子。”说着就想去亲她。

    紫菀回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道:“谁和你相亲相爱?”以前每当夏阳要来亲她,她都是一巴掌打去,这下也是随势而动。这原是和夏阳闹着玩,带点玩笑的意味,出手如风,落掌却轻;夏阳也是随她打来,伸脸相迎,从不落空。而吴菊人一直当她是温柔腼腆的淑女,哪里会想到她会打自己一耳光,这一巴掌挨得清脆之极,登时呆住了。

    紫菀趁这工夫脱身,奔过去拿起文具匣子里的小裁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