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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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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琬听了哽咽无声,热泪浸湿夏阳的半幅衣襟。原来在她思念无极的时候,他也在这么想着自己。并且还有生命的危险,信念的崩塌。

    夏阳将右边脸贴在她左边面颊上,感觉到湿漉漉一片冰凉,心痛地问道:“菀妹,你是怎么从海里回到岸上的?怎么不跟舅舅舅妈联系,好让他们放心?这几年我一有机会就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一提起你就哭,还为你买了一小块墓地,里面葬的是你的衣物和用过的东西。”说着自己也湿了眼眶。这几年他大仗小仗打过无数,早练得坚如钢铁,再没想到还有哭出来的时候。

    之琬不知如何向他解释,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我,我记不起来了。”

    夏阳低头看她痛苦的神情,心下不忍,重又抱紧她,道:“不要紧,忘了就忘了,活着就好。等会儿我就给舅舅打个电话,说你还活着,我找到你了。你想他们会有多高兴?”他只当紫菀是在海上落水后被别的船只所救,送回岸上,身体和精神都受了很大的损伤,才会茫茫然若有所失。这种情形他在战场和战地医院见得多了,是以一点都不奇怪。

    之琬却不放心起来,抬头问道:“你在脑中记得的紫菀,是什么样子的?你最常想起的,是什么事情,什么时候?”她想,如果夏阳想的都是他和紫菀青梅竹马、耳鬓厮磨的情形,那她可说是无趣之极了。话问出口,不免又是后悔,又是担忧。

    夏阳却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一下下地抚摸她的长发,从上摸到下,抬头望天,呓语般地说道:“我总记得你在池塘边用伤心的眼神看着我的样子,你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伤心。我曾经千百遍地回想,也想不明白。我后悔为什么让你那么难过。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七月九号,我看报纸就和舅舅赶回上海,跟着就瞒着你加入了部队。从那以后就是八年的离乱。我还记得我临别时曾经紧紧地抱着你,用力地亲过你,我就后悔我为什么不多亲几下,不抱得再紧一些。我还后悔我没有带一张你的照片在身边,这样在想到你的时候,可以看到你,可以亲到你。”在经过太长的生离死别后,夏阳只拣了最重要的记在心里,并不时地回味再三。没什么比爱人不在身边,想念至死又触摸不到更让人痛苦的了。旧时的欢乐岁月,都比不上临别那一刻的印象镂刻镌凿得深。

    之琬放声大哭,在担了无数的心后,这句话是真的让她释然的。原来自己的深情和苦心都没有浪掷,那么,所有的痛楚和磨难都是值得的了。她张臂回抱,用尽一生的心力。夏阳也紧紧抱紧她,紧得可以听到骨骼的咔咔响声。什么叫相思入骨,什么叫想思磨心。这骨,差一点成了无定河边的骨,这心,早已是痛不欲生。

    过了良久,之琬羞涩地道:“我们再在这里呆下去,他们要说闲话了。我带你去见师父吧,还有师哥。”忽又一笑,道:“还记不记得你拿过他的唱片放给我听?你想不到我会成为他的师妹吧。你看了我唱的戏,唱得可好?”

    夏阳赞道:“好,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唱上戏。”两人拉着手朝屋子走去,之琬忽然想起第一天到上海时,看见大街上的男男女女挽着手在走路,当时觉得太有伤风化了,现在才明白,情到深时,真是一刻也舍不得放手的。转头偷偷一笑。

    回到厅里,琴湘田,琴太太,白荷衣,唤茶,老胡都在,之琬红了脸介绍了,一转身上楼,脱下花帔,又换了一件玫瑰红夹银线交织梅花纹的旗袍,拢了拢头发,又抹了点胭脂,才重新下楼。

    琴湘田见了夏阳,笑呵呵地频频点头,问道:“这么说,你是著名的史迪威将军的部下了?大前天看戏时我还看了他一眼,当时你也在座?咳,要是早认识你,不就用不着耽误这么大工夫了。”

    夏阳谢过这八年来琴湘田对表妹的照顾和疼爱,又感谢白荷衣对之琬的照顾。白荷衣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遂又回复正常,与他握手,庆贺他和师妹终于重逢,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接着四个男人说起滇缅战事,时下大局,越说越是投缘。

    之琬看着他们,心满意足,笑而不言。

    琴太太张罗着家宴,忙进忙出,一会儿叫张妈添茶,一会儿叫赵妈摆水果。

    唤茶在她耳边轻声问道:“阿姊,你喜欢他超过阿哥,是不是他比阿哥好?”

    之琬替她把一缕头发夹在耳后,道:“白师哥的好,我们两个都知道,谁也比不了他。”

    唤茶仍是不解,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阿哥呢?”

    之琬笑道:“白师哥是你的阿哥,就像夏阳是我的阿哥。老天注定了的姻缘,谁能拆得开?他既然是我的阿哥,那别的人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认准我的。”

    唤茶若有所悟,再问道:“你为了他等这么多年,不觉得心苦吗?要是等不回来了,岂不是白等了?”

    之琬不以为然地道:“男人出去打仗,女人在家等待,这不是千百年来所有战乱时女人们的本分吗?除了等,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武家坡》上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不是把薛平贵等回来了吗?那《春闺梦》里的张氏,不也是在等着新婚的丈夫吗?我既做不了师哥《战金山》、《花木兰》里的奇女子上阵杀敌,那等上阵杀敌的男人回来,就是我的责任了。”之琬是旧时女子,所思所想所为,仍是旧时的习惯。要搁新女性那里,肯定有一番高论来批驳她。

    但唤茶是个没读过书的小丫头,大道理她听不懂,之琬的话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当下不好意思地道:“阿姊,前些日子我对你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之琬道:“傻丫头,我们好姐妹,我怎么会在意呢?”

    从来好时光容易过,吃了饭,谈谈说说,又是黄昏了。夏阳听到客厅里的钟打四下,马上起身,站得笔直,说道:“五点钟营房要点名,我要回去了。”

    他话一出口,就见之琬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似哭非哭,忍了又忍,走到他身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红了眼圈,悄声说道:“不要走。”

    夏阳为难地道:“不行啊,逾时不归,要受处罚的。”

    之琬不理,只说:“不要走。”艰难地吐出三个字,眼泪早掉了下来。

    夏阳看她神情,心中不舍,但部队的规定,又岂是能不理的?菀妹的害怕,他当然能体会,她怕的是他一走,又是多少年的等待?她实是等得怕了。他略一沉吟,轻轻握一下之琬的手,放开来,走到琴湘田和琴太太面前,深深鞠一躬道:“多谢义父义母八年来对菀妹的爱护。义父义母深情厚意,无以为报。二老德高望重,福泽晚辈,就请在今天为我和菀妹主婚,以完誓约。”

    琴湘田一愕,拍掌叫好。琴太太高兴得不知做什么才好,忽然说道:“等一下。”进屋去开了保险箱,拿出那枚胸针,别在之琬的旗袍领口上,笑道:“可算等到这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白荷衣又是惊叹又是叫绝,又是佩服。先头有的一点心病,在他这样的举动后,烟消云散。深觉唯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师妹。唤茶也是兴高采烈,撞一下白荷衣道:“瞧着了?人家是怎么做的?”

    之琬先是羞不可抑,接着喜笑颜开,满心欢畅,被玫瑰红的旗袍一衬,脸上红粉菲馥,娇美不可方物。

    老胡也凑趣,拉响胡琴,喜气洋洋地拉了一段《喜迁莺》。

    两人当即在琴湘田和琴太太两个主婚人面前跪下,在老胡的赞礼声中磕了三个头,又相对行了礼。再向白荷衣和唤茶两个证婚人,赞礼生老胡行礼。之琬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就跟戏台上所有的才子佳人的戏文一样,磨难过后,与心上人喜结娘缘。还有比这个更畅满的吗?

    忽然想起紫菀来,听夏阳说她在海上被海浪卷走,那去了哪里呢?当日她曾回到吴霜妈妈的身边,最后却又在海上消失。之琬只知道,她一定会回到吴菊人身边,不然就不会有吴霜,也不会有现在与夏阳成亲的这个紫菀的身子。当日中元节的夜里,漆黑的海上,一定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就像她当日奋力与狐惑对抗,为了自己的命运而做出过抗争和决定。

    那么紫菀,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二十六章 游园

    第二十六章 游园

    我们的故事已经讲过了头,必须回到当初,看看紫菀在做些什么。那个被爸爸妈妈和表哥宠爱着的黛西乖宝小紫菀花儿,那个摩登时代的新女性,又是怎样被留在了过去……

    把时针往回拨,不用跳许多帧,只需停在三七年的五月,由我来挑一个场景,便可以往下讲。就讲秋先生秋白秋太太吴霜带着女儿秋紫菀、外甥夏阳从上海到故乡吴镇,为母亲吴夫人庆祝六十大寿。

    这吴夫人一个人住在故乡的大宅子里,只有几个仆人陪她打发晚年时光,晚景寂寞凄凉,是想也想得到的。吴夫人早年游历过欧洲,生活习惯甚是洋派,最后会在故乡的冷僻小镇终老,这让女儿吴霜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吴霜不是个心思重的人,劝过母亲几次不听后,只得随她去了。

    吴霜和母亲不太亲密,自父亲在她十来岁上过世后,母亲就沉默寡言,把她放在舅舅家寄养,开始一年见几次,后来是几年见一次。要说她不关心这个女儿,却又不是真的,但凡市面上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时髦的衣服,她马上会买了叫人带给吴霜。零用钱多得不好意思称为零用钱,过年时的压岁钱够交她一年的学费。

    也不是一开始母亲就待她不亲,吴霜其实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母亲最常做的就是抱着她坐着,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那是她最快乐最欢喜的时光。但每次坐不了多久,母亲就会慢慢流下泪来,她三五岁时就会用手帕替母亲拭泪。只是母亲为了什么流泪,却是一直不知道。当她越长越大后,这样的好时光就少了。母亲只有和父亲在一起时,才有欢声笑语,父亲死后,母亲越发的孤僻,使得少女时期的她宁可待在舅舅家,和几个亲戚家的孩子玩。她二十岁不到便和舅母的娘家侄儿、表哥秋白结婚,就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有丈夫和孩子围绕着,一家人和和美美,亲亲热热。

    当吴夫人听女儿吴霜说要嫁给秋白,当时就泪流满面,半晌一语不发。吴霜看见母亲这个样子,以为她会反对,没想到她哭过之后,说的却是:“好,好,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史蒂文很好,你嫁给他会很幸福的。”当即把家产拨了一半给吴霜做嫁妆,又买了瑞士“宝玑”牌手表给秋白做订婚礼,吴霜自己那只只得指甲盖大小的“梅花”表是十六岁生日时给的,这时还算新,就不另买了。吴霜为母亲因为舍不得她,和她关系转好正高兴时,却又被秋白打破。当时秋白要改口叫岳母,被吴夫人拦住,说就叫吴夫人吧。

    总之吴夫人待吴霜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吴霜也习惯了,知道母亲并不是不疼她,只是脾气古怪。等吴霜生下孩儿,请母亲来看。吴夫人连夜赶到上海,大清早到了德国大夫开的医院,见了襁褓中的婴儿就哭,把脸贴在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丑脸上,过了好半天才放下,问:“取了名字没有?”

    秋白对这个岳母向来很尊敬,听她发问,便说:“还没有,正想请吴夫人取,我的中文说起来都要惹人发笑,取名字这样的事,不敢乱来。”

    吴夫人看着他笑了笑,转而面对婴儿,温柔地说:“就叫紫菀吧,紫颜色的紫,草字头低下一个宛,宛若珠玉的宛。这孩子,真像珍珠一样的圆润可爱。”

    吴霜把名字念一遍,问:“紫菀?那不是跟妈妈的名字一个音吗?这样可以吗?”吴夫人闺名之琬,她是知道的。

    吴夫人略带神秘地一笑,道:“她是紫菀花的菀,我是玉石琬,不相干。我们一家又都受的西洋教育,西洋人照先祖取名,可以取到十七、八代,有什么要紧。”

    秋白连名带姓念几遍“秋紫菀”,欢喜地说道:“很好听,很上口。秋天的小紫菀花儿,这下连英文名字都有了,就叫daisy,意思是雏菊,紫菀花不就是雏菊小菊花吗?菊花开在秋天,这名字是贴着姓氏取的。我的姓也姓得好,是不是?”拉拉婴儿的小手,低头逗弄,“darlg daisy,黛西乖宝,外婆和爹地取的名字喜不喜欢?”

    吴霜忽然想起来,问道:“妈妈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孩儿?我好象没跟你说过。”

    吴夫人怜爱地看着那一对父女,说:“我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史蒂文准备的小衣服小绒毯不都是粉红色的吗。”洋人的习惯,新生女婴用粉红,男婴用粉蓝,使人一看就知道婴儿的性别。不像国人,富贵人家男孩女孩都用大红织锦的衣物,贫穷人家当然有什么穿什么,更分不出是男是女。

    吴霜仔细一看,堆得小山样的婴儿用品还真的都是粉红的,便神情爱娇地问秋白:“我以前还真没注意,妈妈眼光真好,一眼就发现了。你怎么知道是女儿?万一是个男孩呢?这些东西怎么办?”

    秋白傻傻地回答说:“没想过。我买的时候就觉得粉红的好看,一想到买东西,就想是我女儿用的。”

    吴霜笑着向吴夫人道:“妈妈你看他,有这样的糊涂人吗?”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吴夫人道:“我早说过史蒂文是个好丈夫,你会幸福的。”

    吴霜确实过得幸福,丈夫秋白开朗体贴,还会时不时说点傻话,冒点傻气,更显得可爱,女儿黛西乖巧听话,和妈妈贴心贴r,弥补了吴霜从小的缺憾。有了黛西后,吴霜和秋白都同意不再要孩子,紫菀乖宝一个就够了,一家人快快活活比什么都好。

    一家三人随着秋白在洋行里的职务忽东忽西,在上海和旧金山来回了几次后,秋白升到洋行襄理的职位,总管在华的生意,这几年便在上海渡过。秋白姐姐的儿子夏阳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学土木工程,节假日时常来小住,和紫菀好得形影不离,俨然一对小情人。紫菀随妈妈回老家为外祖母庆寿,他也跟着。算起来他和乔家吴家只是姻亲,没什么亲缘关系。

    四个人坐火车回到吴镇,已是午后,吴霜先去拜见母亲,佣人赵妈说太太刚睡午觉,等醒了再见。两个年轻人巴不得的一声,在几重院子里乱跑,三转两转就跑到了别院,马上被这个小小的花园迷住了。

    粉墙黛瓦,花园的墙上开着一扇扇的漏窗,用灰瓦砌出不同的花样,夏阳看着一一数去:“锦葵式、葵花式,波纹式、梅花式、镜光式、冰片式、海棠式、六方嵌栀子式……”他学的本是土木工程,对中国古代营造法式也很有兴趣,不由得对这里的一亭一轩都关注起来,说:“这院子就是一本活的教科书啊。菀妹,这也是你第一次来吗?”

    紫菀从地上掐下一朵浅蓝紫色的小花,说:“不是,我小时候来过一次,好象是四五岁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太小,不记得什么了。我竟不知道这园子是这么漂亮,要是搬到上海去就好了。”拿着那朵花问夏阳:“这是什么花?”

    夏阳凑近去看一眼,笑说:“紫菀花。”趁机在她脸上亲一下。

    紫菀随手一巴掌打过去,薄怒道:“再瞎闹不理你。”又说:“才不是,是马兰头花。”

    夏阳挨了打,根本不以为意,摸着脸说:“马兰是菊科紫菀属,说它是紫菀花一点没错。”拿过那一朵马兰头花,对着它亲亲热热地叫一声:“我的小紫菀花儿唉。”

    紫菀白他一眼,扭头便走,站在池塘边上,看着里头盛开的白色睡莲,忽然耳边似听到隐约的昆曲调子,有女子清婉曼妙的声音在吟唱旧时曲子,仔细一听,又听不到了。她知道这个园子是外婆的父亲养的家班住的,那么想到昆曲一点都不奇怪,也跟着耳边那若有若无的调子小声哼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唱了半句,就唱不下去了。

    夏阳看着一身淡湖水绿的紫菀,唱着久远前的曲子,眼前仿佛站着的是一个古时仕女。要不是穿着白色绣花的水手领洋装和裙子,他还以为时光流转回去了。而紫菀一转身,乌黑夺亮的童花头,清清朗朗的杏核眼,小小圆脸边是一对眼泪形的珍珠耳环,又是一个顶时髦摩登的女学生。夏阳的心怦怦直跳,心中对她爱极,但刚挨了一巴掌,不好再做表示,只得若无其事地赞道:“唱得不错,早叫你学昆曲的。你外婆家以前有个家班,专门研习《牡丹亭》,在上海昆曲界也很有名气。怎么不唱了,接着往下唱啊。”

    紫菀听夏阳放昆曲唱片,听来听去也就会这么一句,但却不肯承认,说:“我干吗要唱给你听?”左右一看,看见围墙边上有一个老人在侍弄花草,便过去问:“是赵阿爹?还记得我吗?”

    花匠赵老大放下手里的花锄,点头笑答:“是秋小姐吧?记得记得。难为小姐还记得我。早半个多月就听说你们要来,我就忙着收拾花园了。”

    紫菀笑道:“怎么不记得赵阿爹呢?我小时候养的第一只金铃子就是阿爹捉来给我玩的。赵阿爹这些年身体还好?”

    赵老大说“谢谢小姐,我好得很。在这里干活,每天只要扫扫地,修剪一下花,轻松得很。这位先生贵姓?”

    紫菀还没开口,夏阳抢先说道:“赵大爹,我姓夏,叫夏阳。是秋小姐的表哥,第一次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赵摇头说:“没有没有。这大屋子里整年都没有人来,太冷清了,你们来了才好。夏先生,叫我老赵就行了。”

    紫菀和老赵闲聊两句,又在园子里闲逛。方当六月,初夏时节,园子里花开得正好,围墙上爬满了蔷薇,一球球一簇簇的花朵,重重叠叠、颤颤微微地挂在枝头,粉红香艳,从墙头一直到墙脚,宛若堆锦绣被一般。紫菀问道:“阿爹,这是七姊妹吧?我认识的花实在不多。”

    老赵指着花答:“这边几棵是七姊妹,这里两株是十姊妹。”

    夏阳说:“那加在一起就是十七姊妹,好,这个名字香艳别致又有趣。”

    紫菀闻言一笑,又指着旁边一株开白色单瓣的问道:“那这个呢?”那十七姊妹都是粉红色重瓣花,这忽然一片单瓣白花在里头,显得出尘脱俗。

    老赵说:“酴釄。”

    紫菀好奇地问:“这就是酴釄?开到酴醿花事了的酴釄?这么有名的花,原来长这个样子。”

    老赵笑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夏阳说:“还有‘酴釄外、烟丝醉软’,你忘了这一句了。酴釄两个字的写法有很多种,有都加草字头的‘荼蘼’; 有‘荼’加草头,‘靡’字不加的荼靡; 也有‘酉’字边的酴釄,他这里用了个‘醉’字来写酴釄,那就是‘酉’字边的酴釄了,有酒才醉嘛。”

    紫菀伸个懒腰,笑说:“在这个花园里,不喝酒就要醉了,真想睡一觉。”午后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确实让人昏昏欲睡。

    夏阳笑嘻嘻地说:“要睡就睡,这种天气,本来就容易犯困。那边有藤椅,我们睡觉去。”拉了她往一个垒了两尺高地脚的敞轩上去,这敞轩倚墙而建,三面挑空,只有两根柱子,水磨的箩底大青砖,纤尘不染,比洋灰地还平整。里头摆了两把藤椅,一张藤几。

    两人在藤椅里半坐半躺,都有些睡意上涌。紫菀抬头一看,轩顶上的藻井成螺旋形上升,说:“你看这亭子顶造得好奇怪。”

    夏阳听她这么说,便站起来仔细看了看,说:“我知道了,这不是敞轩也不是亭子,这以前是个小戏台,上头的藻井做成这样是为了聚音,地上的砖是用油浸过的,方便走台步翻筋斗。菀妹,这就是你曾外祖父的家班唱戏的戏台呀。”说完了话没听见她回答,转头一看,紫菀已经在藤椅里歪着头睡着了。夏阳微微一笑,也坐下,慵懒地看了看四周,粉蝶儿飞过,蜜蜂嗡嗡,花香暗盈,阳光斜晒,不觉沉醉其间,眼皮越来越重,也睡着了。

    第二十七章 惊梦

    第二十七章 惊梦

    两人在别院小睡一觉,直到吴霜来叫醒他们,说:“你们两个倒会挑地方,叫我好找。”环视四周,说道:“这花园被赵老大侍候得有模有样,可惜没人赏花。唉,这次我可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

    紫菀起身让吴霜坐下,自己挤在她身边坐了,伏在她身上,笑道:“我们在这里过夏好不好?正好学校放假了。”

    吴霜摸着她的肩头说:“好是好,你爸爸一个人在家就太可怜了。”

    紫菀掩口笑,说:“让表哥回去陪爹地,我在这里陪你。”

    夏阳忙说:“不,我在这里陪舅妈,舅舅让他一个人回上海,我们不管他,让他一个人逍遥去。”说得三人嘿嘿嘿的笑,像是合谋了什么大阴谋。

    吴霜说:“可怜的爹地,没人要。”用手指把紫菀的头发理顺,说:“我把你的房间整理好了,是来叫你去看的。走吧。”三人起来往前头走,吴霜说:“你住你外婆原来的闺房,东西还都是你外婆没出阁时的,原样不动。ji,你住菀儿舅公小时候的屋子,我和爸爸住我外公的屋子。家里老佣人照顾得好,换一下床单枕套就可以住得。”

    紫菀问:“那外婆住哪里?”

    吴霜说:“外婆住我外公以前两个姨娘住的小院,那边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夏天遮掉不少光线,又凉快又清静。其实这个老宅子,哪个地方不清静了。”

    夏阳说:“就是这个镇子,都是清静的。真是避暑避世的好地方。”

    三人穿过几重院门,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一个月d门进去,里头是青砖砌沿灰瓦砌香草边式的鹅卵石子地,瓦楞砖缝里长着茸茸的青苔,朝南是三间小屋,窗前种着紫薇,正开得繁盛,淡紫色花球累累地垂着。紫菀一看就喜欢,说:“这个院子好,我喜欢。”

    推门进去一看,满屋的乌木家具,冷幽幽地发出珠宝一样的光泽,就算是夏天,也觉得满屋生凉。家具虽是黑沉沉的颜色,却细巧精致,更兼床上挂着一顶藕合色的薄纱帐子,上头绣着些花儿,让房间里亮了不少。

    夏阳看了赞道:“好精致的闺房,我竟然从来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房间了。舅妈,外婆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才会收拾出这样的卧室。”

    吴霜笑道:“那是。喏,你们看,”引他们看墙上的一张美人画,道:“这就是菀儿的外婆自己照着镜子画的肖像,看看漂亮不漂亮?”

    两人齐声“呀”一声,夏阳说:“漂亮。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大概就是说的这个。神情尤妙,似愁非愁,似倦非倦,若有所思。”

    紫菀撞他一下道:“啐,这是外婆,你说话尊重些,别像个登徒子。”

    夏阳忙道:“当然菀妹也是美人,她是旧式美人,你是摩登美人,舅妈是亦古亦今双料美人。”看一眼紫菀,又仔细看看画中人,道:“舅妈,你觉没觉得菀妹和外婆有几分想像?尤其是眼睛,还有菀妹不说话时候的神态,简直像到八分。”

    紫菀听了高兴,道:“真的?我有这么好看吗?”

    吴霜嗤一声笑出来,说:“我也觉得菀儿和我妈很像,脸是不像,菀儿小圆脸,我妈是美女瓜子脸。像的是神情,有时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简直像到十足十。我可比不上我妈,我像我爸更多些。说起这画,还是我爸我妈结婚的原因。”

    紫菀和夏阳拉着她说:“快说快说,怎么回事?”

    吴霜笑道:“这是我小时候听我爸爸说的,说我外公先是看不起他家是商人,不肯把我妈嫁给他,还说了很多气人的话,我爸一气之下,就偷偷从一棵树上翻进院子,溜到这间屋子里来,打算偷偷看一眼我妈,是个什么样的天仙美女,让外公这样宝贝。结果那天我妈正好在午睡,他偷偷揭开帐子一看,就迷上了,当时就发誓一定要把这样的美人娶到手。正好看见墙上有这幅画,就偷了回去,第二天就拿着画去找外公提亲,被外公痛骂一顿,还赏了了一身茶水,又没办法,只好答应了。我爸当时对我说,别告诉妈妈,她听了要不高兴的,呵呵,我爸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哪。”

    一席话听得两个年轻人入痴入迷,夏阳说:“这不就是一出现成的戏吗?跟《百花赠剑》《柜中缘》一样。”

    紫菀说:“我还以为以前的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前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原来外公还是个这么罗曼蒂克的人,太有趣了,可惜没有留下照片。妈,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吴霜笑道:“我爸和我妈都不喜欢拍照,说要被摄了魂去。他们俩人别的地方都新潮,只有拍照一事,就是不肯让步。但却给我拍了许多,说我小孩子气势足,不怕那些。”又叹口气道:“要说我爸,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对我妈那是爱惜得不知怎么才好,就跟我对菀儿一样,就怕磕着碰着,天冷了天热了,添衣换衣,没有他想不到的。可惜我爸死得早,把我妈一个人撇下,才变得这么怪僻。”说道这里又是一声叹息。

    两人都知道吴霜在她爸死后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心里难过,不再问什么了。紫菀看了帐子上绣着好些花,因挂在帐钩上,看不出是些什么花,走过去把帐门从钩上取下,展开来看,问道:“妈妈,这些花都是绣的吗?”

    夏阳听她这么说,也帮着抻平,细看那些花,是些吉祥花样。摸上去微微凸起,说:“是绣的,绣得真好,舅妈?”

    吴霜也拉起一角,一边摸一边看,说道:“是我外公的一个姨娘亲手绣的,这原是我妈的嫁妆喜帐,挂在新房里用的。我今天翻出来,挂在她做小姐时的床上,好让她看了开心。”

    紫菀看着惊叹不已,又抖开一点,却见那上头有一个指甲盖大的d,心疼得“哎哟”一声,说:“怎么坏了一个d?怪可惜的。”

    吴霜凑上去看,说:“哦,这个d啊,早就有了,所以才收着不用。会绣的人过世了,就再没有人会补上了。”

    紫菀摸着那个d说:“像是被火星溅上去烧的,谁这么不小心呢?一定是丫头们。好在挂着看不出。”伸手撩起挂在帐钩子。又问吴霜,“外婆醒了吗?我们去看她好不好?”

    吴霜说:“醒是醒了,刚才让赵妈来说精神不太好,今天就不见了,明天再说吧。”

    紫菀吐一下舌头,说:“外婆这个样子让人传话,像不像皇宫里的皇后皇太后?”

    吴霜打她一下说:“没大没小。”

    夏阳说:“舅舅呢?怎么没看见?”

    吴霜说:“在屋里打中觉。ji,我领你去你的屋子,然后我也要睡一觉,这半天累得我腰都酸了。daisy,你换件衣服再休息吧,你的衣服我已经让人给放在衣橱里了。ji?”

    夏阳朝紫菀说:“那我一会儿过来找你玩。”跟了吴霜离开。

    紫菀一个人无聊,一只只橱柜打开来,东翻翻西翻翻,除了她自己带来的衣服鞋袜,还有一些旧东西,可能还是外婆年轻时的。她打开来看了,是一些绣棚丝线和绣片,拿着欣赏了一阵,又照原样包好塞回去。摸摸梳妆台的台面,多少年的抚摸已经变得光滑如玉,台上除了有一面蛋形镜子,还有一只银背手镜,她拿起来照一照自己的脸,又再抬头看墙上的画,看得艳羡不已,说:“我要是长成这样就好了,那也有人为了我翻墙越室、偷画窃香。”嘻嘻笑了两下,拿了件米色软麻连身长裙换了,脱下的埃及棉衣裙挂进衣橱里,高跟皮鞋脱去,搁在床底下,换了双在“小花园”买的绣花拖鞋,浑身轻松了,躺在床上,看着帐顶上的一朵百合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

    紫菀在老宅住了两天,也没见着外婆一眼,她也不以为意,和夏阳把乔宅逛了个熟透,镇上也去玩,还到了外公的旧宅去看。指给夏阳说:“这家人家原来也是我们家的,是外公的祖宅,后来卖了给孙先生作北伐的军费,所以他们才住在外婆娘家,而不是外公家。”

    夏阳说:“你外公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把整副家当卖了支持孙先生,那个时候这样的人可不多。一个南浔的张静江先生,一个湖州的陈英士先生,也是你外公的朋友。听舅妈说你外公是在去欧洲的邮轮上结识了孙先生和张先生,被孙先生的热情所感动,然后倾尽一生财力支持孙先生革命。可惜你外公去世得早,不知道他见没见到孙先生出任大总统?你外公哪一年去世的?”

    紫菀想了想,道:“不知道。像是病死的,得什么病也不知道。咳,我妈说得也不多,我也没想着多问点,最好是外婆精神好了,我们问她去。外婆老是躺着,怕是没法做寿了。”

    夏阳道:“我们来看她,心意尽到就好,也不是非要聚在一起吃一顿山珍海味才算做寿。”

    紫菀笑道:“算你说得有理。”

    两人在人家大门口站了不走,叽叽咕咕说半天话,大门里头的人从门缝里看见了,打开门问道:“你们是找人吗?有什么事?找谁?”

    紫菀吐一下舌头,笑着打招呼说:“老伯伯,你好,我是吴家的外孙女,回来给我们老太太祝寿,今天特地来看看我外公的旧宅,没什么事,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那老伯马上改颜相向,满脸堆笑,说:“原来是吴家的小姐,失礼失礼。我家主人到上海去了,这里只有几个家人照看,所以才警觉些。吴小姐要不要进来看看?这原来你家的祖宅,是该常来走走的。”

    紫菀笑道:“老伯伯,我不是吴小姐,我姓秋。既然你家主人不在,我们就不进去了。谢谢老伯。”

    那老伯道:“不要紧不要紧,进来看看好了,秋小姐难得回老家,怎么能路过家门而不入呢?请进来吧,我领着你们走一走。”

    夏阳说:“既然老伯好意邀请,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菀妹,去看看也好,机会难得。”

    紫菀本来就好奇,便不再坚辞,说:“那就麻烦老伯伯了。”

    那老伯领了两人往里头走,一边指指点,这处是家人的住处,那处是主人的帐房,一进一进的院落,丝毫不比乔宅差。

    紫菀悄声对夏阳道:“妈妈说我曾外祖父看不起我外公,依我看来是一点也不差啊。”

    夏阳说:“那是说的家世。你曾外祖父家是官宦书香门第,你外公家是商人,这在以前,差着好多呢。”

    紫菀笑说:“我家现在也是商人了,你家倒是书香门第。”夏阳的父亲在哥伦比亚大学汉学系做教授,是极难谋得的职位。

    她原是随口一说,夏阳听了却是心头一喜,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跟着老人的身后,一处处游览。最后停在一个颇为宽敞的庭院内,四面都是回廊,院中有一棵高大粗壮的绣球荚迷,树枝上垂着最后的几朵豆绿色的花,底下是一片茂密的萱草,零零落落地开了三五朵黄色的忘忧花。这个院子,也是极其幽静雅致的。

    那老伯说:“这是我们家老太太住的院子,听说以前也是你们家老太太和老太爷的住处。这棵绣球花是老早就有了的,上头有个记号,听说是你家老太爷刻的。”指着树干上的一个记号说:“喏,就是这里。我家老爷说怕是吴家三老太爷小时候调皮,刻着玩的。”说道哈哈一笑,让开身让两人近前看。

    紫菀和夏阳凑过去细看,又用手摸摸那疤,年老岁深,图案随着树身长大变了形,也看不出当初刻的是什么。夏阳看了半天,说:“像是个字。”

    紫菀问:“是什么字呢?”伸手指在这个椭圆形的图章样式的疤痕上描摩。

    夏阳随着她的手指运动在心里划一遍,忽然道:“是‘宛玉’,用的是小篆字体。”

    紫菀依他所说,又描一遍,确实是“宛玉”两个字,不解地道:“你说他在这树上刻这两个字做什么?难道是说这花开的时候,就像翠玉一样可爱?”

    夏阳说:“有可能,也许他年少时面对这一树翠玉,做了一首诗,把诗名就题刻在树干上。‘宛玉’?你说我们也用这个题目来如做一首咏绣球花的诗如何?”

    紫菀说:“我可不会做诗。看来外公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潜入闺房偷人家的画,在树上刻诗名,很风雅啊。要不是生在商人世家,说不定也是个读书人,这样就不会受曾外祖父的气了,不过也就不会有偷画这样的事发生了。”

    夏阳说:“翻墙入室,中国式的罗密欧啊。”心中也对这位吴三少爷好奇不已。

    紫菀白他一眼,说:“你可别学他。你要是敢偷偷爬进我的阳台,看我不喊抓贼。”

    夏阳说:“那我晚上就试一试,看你怎么抓。”

    两人说笑一回,谢过了老伯,告辞回家。

    这天已是农历五月十五,再有三天就是吴夫人六十大寿的正日子了,秋白和吴霜两人忙着敲定客人的人数,镇上馆子的菜式,又要请医生来检查吴夫人的身体,没工夫管两人去哪里玩乐,也忘了两人还没去拜见吴夫人。

    晚上紫菀躺在床上,看着绣满精致花样的帐子,想起日间在从前外公院子的绣球花忘忧花,想从前的人还真有闲情逸致,就算是商人,也那么罗曼蒂克,不禁想象着外公外婆当年的风姿。浮想连翩,辗转反侧,忽觉枕头硬硬的,硌着她的脖子。前两天她沾枕就着,一点没发觉有什么不舒服,这时因靠枕久了,里头像是有什么硬物显现了出来。

    她抱起枕头想拍拍松,这一拍之下,更觉得里头有东西,按按捏捏,好奇心起,拿把修指甲的小剪刀拆开枕顶,伸手进去掏,掏了两下果然摸到一个东西,抓住那东西,收回手一看,原来是一枚圆圆的玉璧,上头有些凸起的花纹。

    她拿了玉璧对着灯光看,只觉真是温润可爱,捧着玉璧就朝吴霜的院子跑,进去就喊:“妈妈妈妈,快看这个。”

    秋白正躺在凉榻上休息,一边吸着烟斗,一边听无线电,看见女儿跑来,便笑眯眯问:“妈妈在外婆那里,有什么事?得了什么好宝贝了,献宝似的叫妈妈看?”

    紫菀说:“真是好宝贝,一会儿再给你看,我先去找妈妈。”拿了玉璧又往外婆院子里去。边走边看玉璧,月光下玉璧更是散发出幽幽的珠光宝气,隐隐有云彩飘过似的。紫菀看一看,又抬头看天,天上一片云也没有,只有一轮光亮似灯的圆月,边上有几点疏星。紫菀还以为自己眼花,低头又看玉璧,那玉璧中却出现一张人脸,尖尖的下巴,眉目如画,挽着复古的发鬟,美不可言。紫菀想:这模样真像我房里那画上的人呢,原来这玉璧里头还刻了仕女,会不会是嫦娥呢,真是好玩。

    心里只想着快点让妈妈看到玉里头的仕女画,一头奔进外婆的院子,推开房门就叫:“妈妈来看。”一眼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白发老妇人,才想:遭了,惊扰外婆,这下要挨妈妈说了。正要道歉,忽见椅上的外婆脸色变得像纸一样白,伸手来抢她手里的玉璧,她一松手,任外婆抢去,就见外婆握着玉璧倒在自己脚下,紫菀吓得尖声惊叫,身子一晃,撞在门框上,只觉头上一阵痛楚传来,跟着摔在地上,眼中看到最后的一个影像是天上的那一轮中国人传说了几千年的圆月,里头有广寒宫和嫦娥女,有捣药的兔子和砍树的仙人,接着便晕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绣球

    第二十八章 绣球

    紫菀不知睡了了多久,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那顶藕合色的帐子,想了一想,才想起她在自己床上的枕头里面找到一枚玉璧,里头还画得有一个美人,那美人的模样就跟画上的外婆有九分相似,不像的那一分,是画中人是静止的,璧中人是活动的,好像还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多么奇怪的一枚玉璧。自己拿了去给妈妈看,谁知道在外婆屋子门口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把玉璧摔坏了没有?张口便叫:“妈妈,妈妈?”

    帐子应声被撩开,探进来的不是妈妈温柔宠爱的脸,而是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一个女孩子,梳着丫髻,穿着大襟的烟紫红碎花起蓝底的褂子,衣襟边上用烟紫色绸布镶了一寸宽的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