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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只听夏阳的嘴唇抵着她耳朵说:“看你,在这月亮底下站这么久,是不是又招风了,冷得这么打颤。来,我替你暖暖。”将怀里的之琬转了转,从背后抱住她,用整个胸膛包覆住她的后背,双臂绕在她腰间,紧紧将她拥住,又笑说:“这都六月了,你还抖成这样,说出去谁信呢?”侧头吻住她耳后,用舌尖将珍珠坠子和耳垂一并含入口中,细细舔舐,喃喃道:“妹妹,珍珠也没你的耳朵冷。”

    之琬被他这些举动先是吓得不敢动弹,慢慢地从心底泛起一阵阵欢喜,身子酥软得几乎站不住,靠在他胸前,由得他轻薄。

    夏阳低声道:“妹妹,本来我想请舅舅舅妈答应我们下个月结婚的,现在你外婆过世,只好再等几个月了。农历八月十五好不好?中秋节,人月双圆。今年的中秋应该是在双十节前后,唔,你又要让我再多等四个月。三个月的热孝够不够?不知舅舅舅妈怎么看?要是他们说太快,可让他们笑话了去了,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拿出来取笑一顿,唉,我的面子哟。”他一边说,一边笑,一路往脖子亲去,慢慢又回到脸颊,手上微微用力,将她的身子转了一半,滚烫的嘴唇落在了之琬两片薄薄的唇上。先试探地轻触了两下,看她没有反对,便又加重了些,跟着热血上涌,双唇辗转糅合吮吸,双臂紧收,像是要把她揉碎一样。

    之琬被他吻得晕头晕脑,浑不知身在何处,半仰起面宛转相就。活了二十岁,平生第一次感到有人需要她就像冬夜之火,黑夜之月一样强烈,而她也第一次感到丰润圆盈,自觉以前都是上弦月下弦月,空着虚着,等着,盼着,就为了这满月的一天。

    夏阳从激情中消褪,伸手打一下自己的脸道:“该死。我一时管不住,冒犯妹妹了。妹妹不打,我自己打。”借着月光看看之琬,见她脸上含羞带情,却连一点轻嗔薄怒也没有,又笑说:“看来妹妹是舍不得了,那我更该罪己。”说着又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

    之琬想,真是个君子。又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脸上不觉也显露了出来。

    夏阳看得清楚,一时情动又想去吻,忙放开她,让她在院子里的一张藤椅上坐了,自己蹲在她面前说:“咱们说说闲话吧。明天的葬礼会来很多人,你行吗?”

    之琬答非所问地道:“今天十几了?”

    夏阳一愣,说:“今天二十七。你病糊涂了,我们出门就二十一了,怎么还问十几。”

    之琬也愣住了,说:“二十七的月亮有这么大吗?”

    夏阳哑然失笑,“哦,你说的是农历。我看看,”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我可看不出。嗯,让我推算一下,端午节是十三号,是初五,十四十五……”搬着手指头数,“到今天二十七是十四天,那就是十九。农历五月十九。”

    之琬听了想:天啦,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连历法都不一样了?我说的他们管叫农历,那他们用的是什么?说什么话都要当心,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会出错,让人生疑。然后又是一阵伤心,才十九吗?如果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她今天是真正的吴家新妇了。人说前世不修,后世遭难,她的前世又是哪一世呢?如果是乔之琬的一世,那她可从来没伤害过什么人。平白地遭此劫难,却是为了什么?

    夏阳看她一脸的哀伤,安慰道:“又在替外婆伤心?是啊,我们这次回来,本来是替她办六十大寿的。谁知道寿宴成了葬礼,又恰好逢上同一天。”

    之琬被他一言提醒,猛省起五月二十是自己二十岁的生辰,当初父亲把婚期定在五月十八,一来是黄道吉日,二来也是为了三朝回门,还可以在家庆生。连寿面都吃自家的,不沾吴家一点好处。父亲狷介成性,一生怪癖,嫁女儿也嫁得心不甘情不愿,一门心思要压过吴家一头。

    夏阳看她问了一句又沉思下去,笑着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手,说:“又在想什么?”看她惨然一笑,却不说话,想了想才说:“妹妹,我觉得你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话也不爱说了,也不爱笑了,也不和我玩闹了。是病了没精神,还是因为外婆去世?为什么老是露出很伤心的神情?你和外婆的也没见过几次,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我说这话可不是没感情的人,我是担心你。我以前要是像刚才这样和你亲热,你早一巴掌打上来了。”说着笑一下,“我这可不是贱骨头吗?你不打我,我都觉得不正常了。”

    之琬听了无话可答。她向来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又是深闺寂寞,常伴的不过是两个姨娘,两个丫头,几个做粗活的老妈妈。这和年青男子相处,本来于她就是第一遭,何况又是这样热情如火的人,她能不拔腿就走,那是她腿上根本没有力气。听夏阳生了疑问,便想我还能冒充紫菀多久?我是不是要继续冒充下去?该不该告诉他们,我不是紫菀?而他们又会不会相信?他们信会怎样对我,他们不信又会怎样对我?

    我难道就不回去了吗?我难道该回去吗?

    不回去,身子是紫菀的,和紫菀的未婚丈夫亲热缠绵,这就对吗?回去,我已经和一个男人有过这样的经历,还能再做吴家的新妇吗?天,难煞我乔之琬也。

    夏阳等她回答,注意她眼中百转千回一样闪过无数意念,终是一句不说,眼神迷茫无措,惊疑哀怨,楚楚可怜,看得他怜意大起,便趋前握住手她问:“魂儿又去哪里了?”

    之琬老老实实道:“不知道,找不回来了。”

    她说的本是实话,却听来那么好笑,两人忍不住笑起来。之琬笑的是命运的无奈,夏阳笑的是之琬的可爱。他觉得眼前这个紫菀真是可爱,比生病前的紫菀更让他动心,让他恨不得长在她身上,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在一起才好。

    此念一起,再不可遏。他挤进之琬坐的藤椅中,抱住她热切地说:“找不回来就不找了,用我的。我一个人的魂儿够我们两个用了,你的人是我的,我的魂是你的,好不好?”

    之琬哪里听过这些情昏爱痴的话,眼眶一红,便要落泪。心里道:天也天也,敢是咱梦魂儿厮缠?

    夏阳见她泪珠欲坠,忙问:“妹妹怎么了?可是我说错话了?”

    之琬心道:感君情重,不觉泪垂。却说不出话,摇摇头,又点点头。摇头摇的是他没有说错话,点头点的是愿意两人一个身子一个魂。

    夏阳自是明白,心中欢喜,也不再说话,只管搂着她。

    过了良久,之琬惊起,问:“玉璧呢?”她想有玉璧在,总会有回去的一天,到时可怎么好?这身子是身不由主,这魂儿是莫名来处,这情是不知从何而起,而又教人一往至深。如果这梦境魂境真境情境都是因那枚玉璧而起,那玉璧可就太重要了。

    夏阳呆了一呆,问:“什么玉璧?”

    之琬一惊,怕那夜所见竟是自己看差了,忙道:“外婆死的时候拿着的那枚玉璧呀?”这外婆二字一出口,便是认自己是紫菀了。

    夏阳哪里知道她从两情极浓之时会提起什么玉璧,笑道:“那个呀,我听舅舅说起过,外婆立了遗嘱,说要拿玉璧陪葬。那天你不知从哪里找出这玉璧来,拿着问是什么东西,外婆看见,问你一拿过去,就去了。”

    之琬点头,道:“是了,外婆说了要随葬,那就这样了。”她知道死去的老年之琬是怕后世人不小心遇上,又会出什么怪异之事,才会立下遗嘱,要玉璧陪葬。那么是说自己就要留在这里了吗?又问道:“那枚玉璧,可是有什么神奇之处吗,外婆这样看重?”

    夏阳道:“嗯,你说得没错。这种玉璧又叫玄璧,是古时王公贵族才用的陪葬品,据说有导引灵魂升天的作用。玄璧中间的那个小d,就是灵魂飞升的通道。汉代的人最信这个,所以汉代的玉璧最多,现在世面上的假古董冒得最多的也是汉玉汉璧。不过你外婆的这枚玉璧是真的汉玉,又是最好的青白玉。有它陪葬,你外婆会放心安心的去的。”

    第十一章 魂探

    第十一章 魂探

    第二天一早,宅子里的人都忙碌上了,之琬睡醒后也没人来找她,她想换上合适的衣服,打开橱柜,看一眼又关上了,实在是不知怎么穿上身,怎么穿才不出错。更兼是自己的葬礼,心情一时迷茫一时惊恐,不知到时面对自己的身体,又会出现什么怪事。凄凄惶惶,无所依着。看着镜中陌生的脸,短短的头发,只有耳垂下有一对坠子,忽然想起最没紧的:把头发剪得这样短,那些金钗银簪珠钿,该往那里c?乔家累代女性留下的首饰,岂不都没了用?吴霜的发髻上只有两枚碧玉簪子,一个原因是在孝中,另一个原因也是用不上吧?想起小时候母亲去世,自己也是戴了三年的孝,但白银的,点翠的,珍珠的,只要是蓝白二色的,也都戴得,从没这样素面素发过。头上一点首饰没有,家里的老人看了也不喜欢。不知父亲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两位姨娘呢?他们有没有发现女儿不见了?或是换了个人,啊,不对,是换了个魂?

    等夏阳来看她时,她仍是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支颔,望着镜中发呆,眼神却是散的。夏阳在门口望进镜中,看见那一双失落在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哀怨凄惋的眼睛,没来由心头一痛。他叫一声“菀妹”,镜中人慢慢凝神,像是在把极遥远处的灵魂招回来,一点一点嵌进这个身体里,眨眨眼,活了转来,在镜中对他盈盈一笑,眼波流波,恍若再生。

    夏阳看得毛骨悚然,仿佛自己是《聊斋》里的书生,眼前的美人是还魂的倩女,或是复生的女鬼。心里忽然想,这是紫菀吗?紫菀是这个模样吗?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面对她的笑容,不觉沉沦下去,上前握住她薄薄窄窄的肩头说:“外头已经有人送来花圈了,舅舅舅妈在招呼他们,让我来看你。你要是不想出去,就留在这里好了。”

    之琬抬头望进他的眼中,看到的一脸的关切,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迟疑了半晌,才说:“我不知道穿什么?”

    夏阳失笑,说:“可不,大家都忙得忘了。你怎么会有这种场合穿的衣服呢。我去找舅妈,让她给你找件衣服穿。”弯腰亲了亲她的脸,忙忙的去了。

    之琬看着他穿着黑衣黑裤的背影,怅然默坐。这么温柔贴心的夫君,是她该得的吗?会不会是黄粱一梦,南柯幻境?若他知道了她不是真的紫菀,还会这样待她吗?

    就这样沉思着,直到吴霜来了,手臂上搭着件黑色的袍子,进来就说:“看我糊涂得,派人回去取衣服时,就忘了要替你现买一身。现在没办法了,先穿我的这件黑色乔琪纱的旗袍,大是大了点,将就穿吧。”随手关上门,把衣服放在床上,又去橱柜里拿了几件小衣,三下两下把之琬身上穿的寝衣脱了,一件件替她穿上,一边说:“黛西乖宝,真是瘦了好多,这腰细得,胸脯上的r也掉了。就快瘦成个林妹妹了。”

    之琬被吴霜转来转去,穿上长到膝盖的浅玉色薄丝半裤,裤脚禳着白色的抽纱花边,上衣是一件同色的紧身的亵衣,长只到腰上,把胸脯托起,跟着又是一件黑色的薄纱直身褂子套在外头,还没细看,又是一件罩在了褂子外头。领是元宝领,高高的直抵颔下,钉了三粒平脚钮,大襟上一排平脚钮直到膝下,袍子长到脚面,脚边和开衩处都镶得有黑色的绒头小花。照吴霜说这也叫旗袍,却哪里有一点旗袍的样子在?要不是这叫什么“乔琪纱”的上面有半镂空的花纹,又掐了腰,分明是一件男子的长袍。再看吴霜,也是这么一件黑色的长旗袍,只是质地和花色不一样。

    吴霜抖开两条r色透明的带子,让她坐在床边,抬起她的一只脚,往上套,原来是袜子。之琬以前也穿白色的洋纱袜子,对这袜子的样式倒不奇怪,只是这又变成了薄如蝉翼的,让她心里小惊了一下。两只长到大腿的袜子穿好,又各加了一个粉色绲花边的箍袜带,吴霜拿过一双黑色皮鞋让她穿上,又拿起梳子替她梳了两下头,拍拍她的脸说:“一点血色都没有,算了,今天也别化妆了。”拉了她手往外走,又说:“外头热,你要是觉得熬不住,就自己进来,别硬撑着。”拉拉她袍子腰间的衣褶,说:“腰身肥出这么多,像穿了件帐子。要是昨天想起来,还可以改改。”

    之琬被吴霜这么细心的照顾着,不知说什么才好,看看她c劳的脸,说:“这些天,把你累坏了吧?”

    吴霜说:“哟,我女儿知道心疼人了,可是长大了。累是累点,好在有你爸和夏阳帮忙。我又打电话把家里的人叫来了几个。好在棺材寿衣都是现成的,你外婆早就准备下了,不用我再预备那些。今天就是来的人多,好些元老也要来,蒋先生也派了人来,还有他亲笔写的挽联。我就怕你爸这个半吊子中文假洋鬼子说错话,让人笑了去。好在主持吊唁的人是张静老,别人看他的面子,不会出笑话他。”

    之琬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得很,想了一下,问:“是南浔四象之一的‘张恒和’?经营辑里丝的?”她记得父亲乔伯崦六十大寿,南浔张家曾有人来过,好象就叫这个名字。听说是小一辈里颇出色的一位少年,这才一转眼,还是在别人口中听来,已经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吴霜说:“是啊,你还知道他家的商号名称啊,我倒忘了。他和你外公在巴黎就是好朋友了,和外婆也相熟。听我舅舅说,张老先生资助孙先生革命银子时,你外公也拿出不少。后来你外公去世,张老也是到场的人。现今时局不稳,张老能来,真是莫大的面子。”

    两人说话间到了中堂,堂上已是黑鸦鸦一片的人。之琬一看,吓得就要躲回去,堂上一大半倒都是男客。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男人。

    夏阳看见她来,丢下和他说话的一个人,过来扶着她。吴霜向一个老人走去,那老人面容清癯,戴一幅眼镜,穿一件黑色长袍。吴霜临近了朝他深鞠一躬,说了几句话,向后招招手,示意两人过去。夏阳挽了之琬也向老人鞠躬,听吴霜说道:“静老,这是小女紫菀,这是外甥夏阳,夏至远的小儿子,刚从圣约翰大学毕业。”

    张静老点点头,看了看之琬说:“好,好,神情和吴夫人少时很像。当年我和菊翁在去法国的邮轮上相识,吴夫人还是位新嫁娘,有时独自默坐,神情也是这般。”

    吴霜听了,眼眶一红,忙抽出一方手帕捂在脸上,印了印眼角,要张口又说不出话来,只是感激地点点头。夏阳和之琬上前一边一个扶住。紫菀父亲过来,看看满堂的来宾,对张静老说:“静老,天气热,人又多,这就开始吧。完了好早点回去,你老身体也不好,别把你老累着。”

    张静老点点头,紫菀父亲咳嗽一声,示意大家安静,说:“请静老致悼词。”躬身请张静老作祭。先默哀三分钟。

    之琬作为亲属,站在左首下方。看着这个祭奠场所的设置,可说简陋之致。这里原是乔家的大客堂间,只是把桌几椅凳都撤走了,好站下更多的客人。厅上没有扎纸幡,没有搭灵棚,没有纸马纸轿等冥器,只在四壁上挂了许多的挽联,白纸上的字体真草隶楷都有,一时也看不过来。沿墙一溜是许许多多的花圈,挤着挨着,不知有多少。中间都是一个斗方,写着一个“奠”字。没有和尚放焰口,没有道士做道场。而来祭奠的客人,一人一身黑衣服,臂上一圈手掌宽的黑布,胸前一朵小白纸花。有一些女宾也站在男人们中间,落落大方,丝毫不见羞怯。穿的和吴霜差不多,都是黑色的长至脚面的旗袍,有的在颈上戴一条珍珠项链,有的则是领口的一朵宝石珠花。

    以前戴孝都穿白色,现在好似都改成了黑色。怪不得夏阳和吴霜都说紫菀没有这个场合穿的衣服,哪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家穿黑衣呢?

    看来什么都精简了,繁文缛节都没了,仪式规矩也没了,男人腰间的扇袋香包都不见了,女人们的头面也少到不能再少。之琬想,倒是不错,男人不用给女人花钱置首饰,女人也不用给男人花心思做女红。看来女人不用熬更费蜡点灯做针线做到半夜,想想以前自己除了大正月里停一下针黹,哪一天不是从早起绣到掌灯?而至从到了这里,没有一个人叫她做过一点活计。除了病里,怕也是真的不做了,才会没人一提。自己那天补一下帐子,吴霜还惊奇了一阵。

    在她胡思乱想间,张静老的悼词已诵完,由紫菀父亲在致答谢词,完了是向遗体告别。之琬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还停放着棺材,棺盖未曾合上,一个老妇人躺在棺椁里,面容安详。身上盖着一床绣着万字纹的薄被,双手叠在胸前。脸上细细描过,眉淡脸瘦。之琬看着她,并不十分认得这人就是自己。到底隔着四十年的岁月,花一样面容的少女成了白发老妇,之琬与自身睹面不识,只余莫名恐慌。再仔细一看,棺内之人双手下放着一枚圆形玉璧,之琬顿觉眼前一黑。

    夏阳一直守在她身边,觉察出她有异,忙紧紧揽住,才没让她倒下,半拖半抱将她移后两步。幸好完来宾都低头绕着棺灵而行,或与吴霜夫妻两人道恼。

    之琬闭着眼睛,面前却好似出现了自己的脸,云鬓秀鬟,珠翠c髻,尖尖的下巴,杏眼桃腮,穿一身樱桃红的裙褂,那不正是自己吗?那身樱桃红的裙褂是她亲手做的,在新婚里穿,上面用月色丝线绣着缠枝葡萄叶,虽是新娘红衣,却不富丽,只显精致。那之琬俯身看向棺里的妇人,又抬头与之琬相视。之琬心里一喜,道:“你来了?带我回去吧。”

    但那个之琬却看着自己发呆,摇摇头,张张嘴,像是在说话,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之琬急了,叫道:“你回来!那是我的衫子,我的身子……你是我……你怎么能抛下我,我在这里怎么办?”那个之琬脸色同样不快,露出陌生倔强的眼神,看向之琬再看看她身后,又在说些什么,仍是听不见。之琬急得哭道:“紫菀你回来!那是我的衫子,我的身子!”

    那之琬愀然不乐,咬着下唇,飘然远去。之琬大惊,想跟上去拉住她,口里仍然在说:“之琬回来。”却不知叫是的之琬还是紫菀。之琬回来,还她的身;紫菀回来,还她的魂。一个都不回来,该怎么办?这时听见夏阳也在叫:“紫菀醒来!”

    之琬悠悠醒转,张开眼睛看见的是夏阳焦急的脸,见紫菀醒了,展眉一笑,跌坐在一边,说:“菀妹你吓死我了。这么叫你都醒不过来,我真怕你就这样……你觉得怎样?好些了吗?灵堂上人多气浊,你本来就不该去的。我看你晕过去了,忙把你抱回来。菀妹?菀妹?”

    之琬从失神中醒转,知道是再也回不去了,紫菀借着自己的身子来道过别了,一时悲从中来,只想放声大哭。但从小的教养拘着她不能放纵形骸,只得闭上眼睛,使命咬住下唇,呜呜咽咽地低泣,那脸上早眼泪飞溅,阑干一片。

    夏阳看她哭得这么伤心,手足无措,拧了一条热手巾来替她擦脸,低声哄劝道:“菀妹,有什么话对我说,不妨事的。”

    之琬心烦意乱,用手巾捂着脸,道:“你出去吧,让我睡会儿。”她这是极委宛的说法,只是想一个呆着,却又不肯让人脸上下不来。

    夏阳默默站在她床前,过了一会儿才道:“菀妹,你还是我的紫菀表妹吗?”

    之琬无言以答。

    夏阳叹口气,替她放下帐子,在帐外说:“舅舅舅妈他们去送葬了,留我在家里陪着你。我就在这外头,你要什么,说一声。”

    之琬倒不好意思了。自己使性子,人家这么低声下气的哄着,论起来,自己算他什么呢?想了想才开口道:“是我自己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夏阳说:“你再对我怎么样,我也都不会生你气的。只是菀妹,你不觉得你变了好多吗?你还是你吗?”

    之琬无可奈何,只得避重就轻地道:“你不喜欢?”

    夏阳道:“你以前娇憨活泼,专爱欺负我,打我拧我咬我,三天两头跟我生气闹别扭。现在的你却是温柔端庄,和气可亲。要说喜欢,我更喜欢现在的你,但你变化这么大,能让我不担心?”

    之琬忙问:“担心什么?”

    夏阳道:“担心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来试探我?”

    之琬再怎么愁肠百结,也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天神一般、无所不敢的人,却是个老实头。嘴角噙笑,说道:“我没什么,就是累了,你也歇一下吧。”

    夏阳倒了杯热茶,道:“真的?你把毛巾给我吧,还要什么吗?要不要喝茶?”

    之琬把帐子撩开一条缝,把手巾递出去,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忽然心情大好,说:“我想听牡丹亭。”

    夏阳说:“听唱片?好,我放给你听。”放下毛巾和茶杯,打开唱机,拣出唱片,搁上唱针,那白荷衣燕语呢喃般的道白在屋内响起:不到花园,怎知春色几许?

    夏阳搬了张躺椅在床边,和之琬并头躺下,握住帐底之琬伸出的一只手,两人隔着一帐,朦胧相视,渐渐睡去。

    第十二章 乱离

    第十二章 乱离

    葬礼之后,一家人又在吴镇住了些日子,一来是要为吴夫人做头七、二七,二来吴霜说上海夏天热,不如就在吴镇过夏。紫菀父亲看着女儿日渐消瘦,却不同意,说要带回上海,去广慈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染了什么病。问之琬,之琬对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感到恐惧,当然是呆在她熟悉的地方比较安心,便说:“我很好,就是最近家里有事,天又热,夏天过了就好了。”

    紫菀父亲点头说:“是啊,因为岳母过世,我也瘦了几斤,腰身苗条了不少,又可以去吃牛尾汤、红酒j了。”说着搓了搓手,咂了两下嘴。

    吴霜取笑他说:“就你少的这两斤,一顿大餐就又长回来了。好在正是学校放暑假,在乡下住着,也耽误不了daisy的功课。”

    紫菀父亲说:“我不能陪再在这里陪你们两位dy消磨时光,洋行里有多少事等我去处理,明天我一定得回去了。”转头对夏阳说,“ji,你呢?要不要跟我到行里去做个见习生,熟悉一下业务。”

    夏阳看一眼之琬,说:“nuncle,我本来打算带菀妹去美国,到哈佛念书,我念博士,她转入welleslee llege继续读完后两年的课,两所学校又近,方便照顾。这两个月我想办理一下转学升学的派司,怕是不能跟你去见习了。”

    紫菀父亲说:“哦,你们商量过了?”

    夏阳摇头,“没有。这只是我的想法,想先征得你们的同意。”

    吴霜说:“不如你们先结婚,再出国,一个女孩子单身住在学校里,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到底不舒服。你来来去去的,也麻烦。你们结了婚,在校外租套房子,再雇一个人,就好过多了。”

    夏阳说:“菀妹还在热孝里……”

    紫菀父亲摆摆手,说:“不相干,你们管你们,年轻人前途要紧。我看如今时局也不太好,你们能避开,也是好事。挑个日子把喜事办了,你父母呢?要不要让他们回来?”

    夏阳说:“不用了,等他们赶回来,我们又该动身了。过圣诞节时我们去那边看他们好了,估计我妈会照西式婚礼再给我们办一次,让她去张罗,高兴高兴。”

    吴霜兴奋起来,说:“那就等做完了七七,我们在国际大饭店十四楼办婚礼。让我算一下,到时已经是八月下旬了,婚礼完了你们就该上船了。daisy,daisy,妈妈就要见不到你了。”转头去找之琬,却见之琬早离开了,在院子里对着一缸荷花,背朝着大家。便回头笑道:“也有她不好意思的时候。”

    紫菀父亲点燃烟斗,说:“那我回去就要订饭店订船票了,早做打算,到时不慌手。”

    吴霜说:“那我明天也跟你一起回去,到先施公司去订婚纱。”扬声问道:“daisy,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

    之琬没听见,蹲下身去,望着荷花出神。

    夏阳过去,看着她窄窄的背影,总觉得她身上像是笼着一层薄纱,看也看不清,不知她在想起什么。在她身边蹲下,问:“怎么,不高兴吗?是怪我没有先问过你?”

    之琬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说过一个身子一个魂,你去哪里,我当然去哪里,你不用问我的。”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着实不安。他们说的东西,她一大半都不懂,什么念书、功课、留学,到时她该怎么办?

    夏阳一笑,回转身大声说:“舅妈,菀妹说好。”

    吴霜笑答:“听见了。那我们一家明天回上海,唔,我先让人去买四张车票。”

    紫菀父亲磕磕烟斗道:“我去吧,顺路去电报局打个电话,有些事情让他们准备一下。”

    吴霜说:“那我和你一起去,顺便买点东西,带回去送人。darlg daisy,要不要一起去?”

    之琬摇摇头,夏阳说:“外头太阳毒,我们就不去了。”

    等两人走后,夏阳看看手腕上的洋表说:“琬妹,你吃药的时间到了,我去拿。”原来那个黑木匣子边的那些小瓶子小盒子里,都是西洋的药片药水。夏阳每天看着时间喂她吃药。

    之琬随他去了,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慢慢走着,一处处看去:自己住的小院,父亲住过的小院,两位姨娘的屋子,慢慢地走到了别院。

    别院里曾经住着家班。那里有一个颇大的水池,池里养着睡莲,边上花木扶疏,几有园林之胜。池边上有一棵榔榆、一棵乌桕、还有一棵柳树,都有入云之姿,比她上次见时,又大了数围。早春时榆钱会落进池里,父亲曾经讥笑过这是聚宝盆;晚秋时乌桕转红,是“乌桕红经十度霜”;柳絮飞时,沾衣牵带;池边还有一丛木芙蓉,“芙蓉花开秋水寒”,因为喜欢《牡丹亭》,又种了一株老梅和几十盆牡丹,这个小小的园子,一年四季景色也赏之不尽了。如今老梅尚在,牡丹却连盆都不见了。

    这小园子她并不常来,除了沈九娘住在这里,戏班里的冒聘芳先生、柳鹑衣先生,后来又来了琴十九先生也在这里,她是不方便过来的。只有在演戏时,她可以坐在东北角的小戏台下,听九娘唱生死离魂,看自己的精心绣衣。

    不知是几时散了家班?这些人都哪里去了?家里的下人老妈子也少得看不见,老去的之琬在这里独自生活,该是多么的冷清。自己离开后那长长的四十年光阴,她是怎么度过的?为什么她住在乔家,而不是在吴家?吴家的那些人呢?

    “哎,是这等荒凉地面,没多半亭台靠边,好是咱眯睎色眼寻难见。明放着白日青天,猛教人抓不到魂梦前。霎时间有如活现,打方旋再得俄延,呀,是这答儿压黄金钏匾。”

    之琬看得伤情,不觉低声吟唱起来。“那一答可是湖山石边,这一答似牡丹亭畔。嵌雕栏芍药芽儿浅,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线儿春甚金钱吊转。”

    走到一块太湖石边,又唱道:“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缓缓坐倒在石头上,低头看见池水中有一人倒影,一抬头,看见夏阳拿着一个杯子站在水池对面,呆呆地看着自己。

    之琬越过池中睡莲与他对望,心知他已起疑,却不知如何开口。这《牡丹亭》曲文幽沉艰深,父亲穷一生心血才和沈九娘磨出来唱得全本,有时一曲要磨上几个月。自己从小就听着,也不过会唱那么几出要紧的回目,紫菀从小上的是洋学堂,要唱成这样,是不可能的。何况夏阳和她又是耳鬃厮磨一块儿长大的,她会些什么,他不会不知道。猛然间唱出这样的曲子,不是见了鬼,就是丢了魂。

    见鬼也好,丢魂也罢,不都是说的自己吗?

    两人隔着池子一站一坐,一时无话,不知过了多久,紫菀父亲惊惶失措地跑进来,见了两人就嚷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叫我好找。夏阳,快来看今天的报纸,日本人在宛平县开炮了!”展开报纸读道:“《宛平城内日军先发炮,以抗战答覆侵略,用热血卫国家》。还有这篇《我军愿与卢沟桥共存亡》,《我已向日提出严重抗议》。再看这一张,”又抖开一张,念道:“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

    夏阳一惊,放下杯子冲过去抢过报纸来看,嘴里说道:“这是七号的事情,可今天已经是九号了!全民抗战,全民抗战。我们却还在这里窝着!咱们马上回上海,我要到学校去,看看同学们有什么打算。”抬头对之琬道:“菀妹,我们不去美国了,我们去抗战。”

    之琬哪里知道“抗战”是什么,她只听见“我们不去美国”,那是不是也有“我们不结婚”的意思?他是不是已经猜出来我不是紫菀,而阴生悔意?

    紫菀父亲摆摆手说:“我已经买了下一班的车票,收拾一下就走。菀儿和霜霜慢一步,看看上海的局势再说,我想乡下会比城里太平些。你要回上海也好,先听听政府的动向,这一下兵慌马乱的,派司怕不是不太好搞。你快着点,火车还有四十分钟就要开了。”又对之琬说:“daisy乖宝,在家里陪妈妈,听爸爸的消息。我会打电话回来的。”说完赶紧走了。

    夏阳端起那杯茶跑到之琬面前,说:“菀妹听话把药吃了,我去两天就回来,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连同报纸和茶杯、药片,一起放在石头上,张臂抱紧她站着,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亲,直视着她的眼睛说:“等我回来。”放开手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来,再次紧紧抱住之琬,紧得她快喘不过气,跟着吻上她的唇,一字一顿地道:“妹妹,记住我说过的话,记住你答应过我的。”再下死劲地亲了亲,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琬失魂落魄站在那里,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下去几天吴霜几乎是不离开电报局,不停地打电话,把镇上能买到的报纸一样买一份,从头看到尾,越看越是不安。上海一天几个的电话打过来,都说是情况危急,南京政府已经说这是最后关头,要不惜拚死一战,抗战到底。之琬把所有的报纸看了又看,才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紫菀父亲打电话来,说要随洋行撤走,他打算带一家人去美国,而夏阳和同学们联络上后,却想着要上前线抗战。战争好似离上海越来越近,城里已经都是逃难来的人,部队也在向上海集结,所有情况表明,上海将有一场大仗。目前还是在乡下安全一些。

    吴霜定下心来,花了几天时间打点家产,把多余的人都遣散了,只留了两个老家人看守宅子。又对之琬说:“亏得你外婆去得及时,不然临到老了,还要遭受这样的战乱……”

    之琬看着满屋的硬木家具,雕花的窗棂,雍正官窑的荷花缸,青砖上的青苔,一样样无不雅致可爱,问道:“这些都不要了吗?”

    吴霜忽然哭道:“傻孩子,半个中国都被人抢占了去,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之琬颤声道:“那他说要去前线抗战,会不会……”

    吴霜抱住之琬大哭,“菀儿,你可叫妈妈怎么办才好?你跟爸爸妈妈避一下可好?夏阳的决定,原是不该说要拦住他的,但打战的事,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之琬“哦”一声,沉默半晌,说:“他叫我等他回来。”

    吴霜扔下之琬,一人坐在角落里大哭。

    母女两人在乡下坐等消息,等了一个月,等来的是八一三淞沪会战的战事。这其间夏阳和紫菀父亲都回来过两次,每次都只住了一夜又赶回去。紫菀父亲已订好撤离的时间,买了三张船票,到时再来接她们走。上海市面太乱,还是乡下安静。夏阳已经加入军队,只是不敢告诉之琬,见了之琬,只说:“跟舅舅舅妈走,我稍后会过去找你。”第二天一大早便又坐火车走了。

    还没等到开船的日子,乡下也有日军飞机来袭,吴霜当即决定赶回上海。乱世人危,一家人还是在一起才安心。之琬第一次出远门,便是挤在一车厢的难民中,针c不入地挨了一天。火车停停走走,慢得让人心焦。本来应该黄昏时到上海,这时都月亮出来了,还没到杭州。

    之琬看看天上一轮满月,算算日子,恰是中元节。

    往年的中元节,是个大日子,又叫盂兰盆节,要大做法事、燃烟火、放河灯、点羊角灯笼,闺中也可玩笑不禁,出门戏耍。她也出门,只不过是去庙里替母亲烧香,多是一去即回。今日倒是出了远门,却是国难当头。

    正热得汗出如浆,猛听见一声炸雷响在耳边,跟着哭喊声四起,火光烛天,浓烟滚滚,满车厢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又是什么大难临头。吴霜把之琬搂在怀里,说:“千万不要分开,千万不要分开。”

    之琬拼命点头,抱住吴霜的腰,母女两人搂做一团。耳边一个炸雷接着一个炸雷响个不停,然后火车摇了摇,慢慢停了。整个车厢的人哭喊哀号,人仰马翻,消息像浪头一样向后传递,震得人无所适从:“车头被炸翻了。”

    车头被炸,火车再也没法往前走。靠着车窗的人便翻窗而出,后面的人踩着座椅也跟着出去。车门也被强行打开,不多时车厢里走了个干净。吴霜和之琬搀扶着跟着人群跳下车门踏板,前后一看,全是乱糟糟的人群。车头横倒在铁道上,前面几节车厢也是横七竖八。要不是她们乘坐的车厢靠后,已然没命了。

    周围是一片的哭喊震天,血r模糊,惨不忍睹。之惋喃喃地道:“剩得一半江山,又被胡茄吹断。听得猿啼鹤怨,泪湿征袍如汗。”

    吴霜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看看四周人群,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左右离杭州不远,我们就往杭州去。看这些人,也都是到杭州的。到了杭州,有火车坐火车,没有火车坐汽车。你走得动吧?”

    之琬说:“我能行。”扶了吴霜,跟着人流往杭州而去。两人出门时,都换成了农妇衣衫,头发上也用旧布包了,脚上是单布鞋,所有首饰都摘了,缠在布里,围在腰间,外衣本就宽大,在一群逃难的人流中,并不显眼。

    第十三章 狐惑

    第十三章 狐惑

    之琬扶着吴霜,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人流向前走。好在天上有一轮明月照亮,脚下有笔直的铁轨引路,不至于会迷失方向,但走得却很是疲累。沿铁轨走,只能踩在枕木上,而每根枕木之间的距离,都比步幅长,一步一跨,身高腿长的男子尚可,个子矮小的女人就会觉得吃力。又不能不走在铁轨上,那旁边是路基斜坡,斜坡上又全是碎石子,更不好走。

    走出一程后,两人渐渐落后,除了一些受伤的人一步一挪地拖散在她们身后,其他大多数人都走得快没影了。这两人中,吴霜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之琬是深宅重院的闺阁千金,都是不善行路的人。但处境艰难,只得一步一步向前走,勉强行了一阵,杭州还是遥遥无望,吴霜擦擦汗说:“歇一下吧,实在走不动了。”

    之琬早就喘不上气,只是咬牙坚持着,听吴霜这么说,便下到路基边,找了块大石头,和吴霜两人挨着坐下。身后是黑沉沉的树丛,里面有一闪一闪的绿色光点在飞。之琬指给吴霜看,“瞧,萤火虫。”

    逃难途中,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看萤火虫,吴霜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搂着之琬,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手臂,望着天上的月亮,说:“月亮真圆啊,怕是十五了吧。”

    之琬“嗯”一声道:“七月十五,今天正好是中元节。”

    吴霜说:“嘿,鬼节。可不是撞见鬼了吗?该死的小鬼子,害得我们这么惨。”拍拍之琬的脸道:“菀儿,妈妈的一生已经过了一大半了,今天死了也没什么,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