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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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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大奶一口气没憋住,随口还了一句:“雪家与雪有缘,再大的雪也不怕。”雪大爹的眼睛瞪大了一圈:“你以为雪家人饿不死就是好日子?真要闹灾荒,就会大事不好。”雪大奶不太在乎雪大爹的话:“当年长毛闹得那样凶,结果哩,连杭家十几岁的武童都打不过。”

    雪大爹叹了一口长气:“你没有看见外面的情形,马镇长死了,马鹞子跑了,杭天甲、杭九枫,还有常守义和董先生,都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傅朗西搞到一起了!”雪大奶也有些情不自禁:“这倒也是。董先生说书时讲过,历朝历代造乱子的人,光是学文的不足忧,光是习武的也不足忧,世道上的痞子堆成了堆还是不足忧。忧的是,学文习武的人搞到一起,取长补短,再加上不怕事的痞子,这太平日子就没有了。”二人正在不快,伙计从外面回来说,失去房屋的人全挤在小教堂里。伙计小心翼翼地将很多人本来就没有棉衣过冬的意思夹在自己的话里。雪大爹指指火盆,示意伙计过来烤一烤。伙计伸手做做样子,嘴里继续说,受了雪灾的穷人哭,开饭店的麦香也跟着哭,常天亮架上鼓说书,大家都无心听。刚刚吐完血的傅朗西喝了一碗煎药后,硬撑着将一些年轻人叫到里屋,坐在一起挖古。他开口就给大家讲秦始皇的儿子当皇帝后,一个叫陈涉、另一个叫吴广的农民,为了追求幸福,如何勇敢起来造反,差一点就成了大业。接着又解释那个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难逃的典故,曾经是农民的黄巢也是差一点成了大业。雪大爹围着火盆不停地转圈,不等伙计说完,便加了一层御寒的衣服,出门去了小教堂。雪大爹赶过去时,傅朗西已说到辛亥年间的那场大革命。雪大爹从未听说过自己那未见过面的亲家,最早与革命党结过盟。傅朗西说到梅外公与那个拿着枪威黎元洪出来管事的黄冈人李西屏志同道合时,雪大爹差点惊出了声。常守义在一旁热血沸腾,不等傅朗西说完,便直叫可惜,那个叫李西屏的起义者,为何非要从蚊帐后面将军阀头子黎元洪请出来当军政府总督?应该由李西屏自己来当这个总督,那样穷人的日子也一定好过多了。“我是不会做书呆子李西屏,我也不会幻想占着那么多好房子的雪家会发善心,请我们去他家避难。雪家越富,能进他们屋的人越少,只有起来和他们斗争,我们才有机会住那样好的房子。”常守义气愤不已地说,“我和大家一样,哪年过年都没有过年的样子。可雪家哩,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在过年。我心里不服呀,若是大家也不服,我就替大家去雪家谈判,先进那好房子里避避难。”

    圣天门口 一七(3)

    雪大爹难过得听不下去了,闪身走进里屋:“董先生承担不起这么多人,愿意的,都去我家吧!”

    一直没有做声的董重里说:“有没有想去雪家住一阵的?”

    雪大爹不让人逐个回答:“熟人熟事的,都去吧!”

    麦香已经站起来了,见别人没动,便装着跺了跺脚。

    雪大爹不敢相信,他说了十遍后,终于有人开口了:“你没看到我们都快冻死了吗,若是真有善心,就送些栗炭来!”雪大爹一点也没迟疑,拿着照路的灯笼就往家里走。雪大爹后脚还没进门,便大声招呼家里伙计、丫鬟,一刻也没耽误,男的抬筐,女的提篮,一趟趟地往小教堂送栗炭。栗炭搬完了,木梓壳搬完了,仅有的白炭也被搬走一半,雪大奶都没做声。董重里亲自过来说,烤火的东西足够了,不用再送了。雪大爹一点也不笑,y着脸对雪大奶说:“就当那年没有收阿彩的嫁妆。”雪大奶不明白:“这事与阿彩有何关系?”雪大爹说:“你呀,记性好,忘性也好,狗头前后两次来,只说明一个道理,救人要救到底,若不救到底,回过头来别人还会找借口倒着算账。”雪大爹像某种劫数临头那样,闭上眼睛,用手指了指存放布匹的屋子,凄惨地吩咐下去:

    “每人发一丈布裹裹身子,免得他们闹暴动,行蛮硬抢。”

    屋外的雪越落越大,大朵大朵的雪花打在窗纸上扑扑地响。

    五更还没到,雪大爹就爬起来对着窗外独自流着老泪。从挤满乡邻的小教堂里传来的剪刀裁布声,充满他正在失聪的耳朵。雪大爹想起六十年前的那些春天。那时家境尚未中兴,家里的女人个个都要养蚕。蚕匾中厚得像雪的蚕儿咀嚼桑叶的动静,太像耳边的裁布声了。天又亮时,早起看雪的阿彩惊叫起来。雪大爹没看就明白外面发生什么了。他从心里佩服这些逃雪灾的女人,在只有雪光的夜里,摸着黑能将那么多的布统统做成了衣服。阿彩在小教堂门口怒气冲天地叫喊,说这些被救济的人都是不知好歹的无赖。那些人都不做声,乖巧地按照吩咐,在一份份借据上画押签字。“有这些借据和没这些借据全都一样,这些从没在店里买过布的人,能有借布还钱的日子吗?”雪大爹将这个常识告诉阿彩,他要阿彩干脆明说了,不管是布,还是用布做成的衣服,都是雪家白送给他们的,不用还,也不用回报。阿彩按照雪大爹的话吩咐下去。穿着粗针大线摸黑赶急缝成衣服的人成群结队地走在小街上。那些女人手工的确巧,花布绿布蓝布黑布,全都合适地穿在自家人的身上。但急促之中她们无法将白布染色,无论是谁穿着它,都像是出殡送葬。大部分得了衣服的人都没有欢天喜地,反而增加不少嫉恨。私下里纷纷议论,没想到雪家的存布竟然能够让全天门口人穿衣。

    圣天门口 一八(1)

    大雪下了一天两夜后终于停了下来。

    雪下得越大,雪后的太阳就越灿烂。

    几个走了又回来的女人在小教堂里细心地捡着夜里丢下的碎布屑,说是还有用,还可以用糨糊糊成布壳做鞋穿。雪大爹已经不去想那一夜之间几乎搬空了的绸布店。他说人心就 是账本,人心是可以生大财的。雪大爹讲出来的道理让心疼不已的雪大奶哭得更厉害。捡碎布屑的女人不服气地说,雪大奶心里肯定很贪,换了她们,住着这样好的屋子,靠着这样富的男人,就是亲娘亲老子死了也不会哭。

    雪大爹将雪大奶安慰了半天,还不见阿彩露面。他暗暗叫声不好,非常不情愿地往后门走时,差点被阿彩房里的丫鬟撞了个满怀。雪大爹一声不吭地只管盯着丫鬟。丫鬟想看又不敢抬头,低眉落眼地说,是阿彩让她到后门外倒马桶,阿彩不想让马桶里的脏东西脏了家门口的雪。雪大爹忍着满肚气问:“少乃乃还在睡觉?”“这几天落雪,家里只做两餐饭,少乃乃回房后又睡了。”落雪天只做两餐饭是雪家多年的规矩。若在平时,丫鬟这样说一点事也没有,今日的情形不同了,雪大爹嘴上没有做声,心里的火旺得都能煮熟牛头:“滚一边去!谁要你多嘴!”吓成老鼠样的丫鬟绕着走开了,雪大爹吃力地拉开后门。雪地上,一排男人的足迹像箭一样s在他的眼睛里。雪大爹捂着心窝:“让别人看到这些脚印,雪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呀!”不像骂人,也不像叹息,雪大爹对自己说了几句话后,便出了后门,踩着雪地上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直到那行脚印与更多的脚印混在一起。

    刚刚从远山上升起来的太阳,惨艳如一摊鲜血。

    雪大爹在雪地站了很久,正想回去时,杭大爹带着杭九枫,像是有事一样冲着他走了过来。

    杭大爹没有留意雪地上奇怪的脚印:“是九枫对我说的,你在这儿雅致。”

    雪大爹讪笑了一下:“您还记得咸丰十一年的那场大雪吗?从腊月下到正月,一共十四天十五夜。窗户都被雪埋了半截,全镇的水缸都被冻裂了,只有你我两家的水缸保了全身,别人还觉得奇怪。”

    杭大爹说:“只怪他们太蠢,想不起来要将水缸里的水倒掉。听我家老大说,你家孙女长得特别漂亮,不知能不能赏我个老脸,让她同九枫结个亲?”

    雪大爹看了看杭九枫,极力露出几丝笑意。

    “行还是不行,说句话就是,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一个人心性不能太低!”

    杭大爹指着遥远的山峰:“杭家男人没有心气矮的。”

    雪大爹还是不看杭九枫:“自古以来总说英雄用武,只要多读一点书,就会发现很多时候是无赖在用武。”

    “我也明白,时势造英雄,败下阵的就成了无赖。”

    杭九枫抢着替杭大爹回答。雪大爹没有理睬,扭头走开时,将一股在杭大爹看来十分怪异的目光闪烁着s向杭九枫。

    “你若是还不明白结亲对雪家的好处,这辈子的书就是读到狗p眼去了。”杭大爹大声说了一句还不够,又用一样的嗓门故意说给杭九枫听,“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这辈子你要娶四个妻子,个个都要长得羞花闭月沉鱼落雁。”

    雪大爹拼命想将自己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好像是马镇长说的,杭家有个秘不示人的家规,是带人打败长毛军的老老太爹定下的,不许杭家女子嫁到雪家,也不许杭家男人娶雪家女子为妻。”

    杭大爹大笑起来:“雪大爹真会编故事,用一个死无对证的人当例子。好了,我说了笑话,你也说了笑话,风一吹,就散了。说正经事吧,天门口这样闹下去,谁也不清楚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子。说到底傅朗西和董重里都是外人,前无根,后无系,稍不如意就会拍p股走人。

    这些时,我前思后想,才有一个办法。”

    雪大爹说:“说出来我听听。”

    “冤家宜解不宜结,人死不能复生,只要县里答应让九枫他父出任天门口镇长,老二的事就算到此为止了。”见雪大爹在那里迟疑,杭大爹继续说,“这样安排对雪家也是大吉大利。

    不是吹牛,只要天甲当镇长,常守义就成了你家门前小溪里的花翅鱼儿,傅朗西再会宣传鼓动,也顶不上杭家的铁沙炮。铁沙炮的炮口对着谁,不对着谁,可是由杭家说了算。”

    雪大爹没想会有这种事。他不是不支持,而是一时想不明白。雪大爹一犹豫,杭九枫就说:“我说过,你还不信,雪家绝对不会上你的钩!”杭大爹还在做最后努力:“雪大爹呀,到今日为止,你还能替两边说话。这种事可是过时不候的哟!”

    圣天门口 一八(2)

    雪大爹还在犹豫,杭九枫已拉着杭大爹往回走了。

    “我是真的想帮你们雪家一把!”杭大爹还在叫。

    雪大爹没有理会。这一喊反而让他下定了决心。一路看去,本来就存不住雪的小教堂顶上,此时此刻雪更少了,从积雪中蒸发出来的水汽和瓦缝里钻出的烟雾,混合着飘荡在屋 顶上,就像失了火一样。雪大爹免不了要想,又没说书,董重里彻夜烧着火塘,除了与人挖古,再不会有别的可能。由此他又想到,若是马鹞子这时候后带了士兵来,一定会进去抓人的。垮屋的人家等不到雪化,就开始清理那些埋在废墟中的东西。小街上全然没有雪后的清静,到处乱七八糟的。雪大爹在马镇长家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没有看自己替马镇长写的挽联,也没有听从门缝里冒出来的念经声,犹犹豫豫地举手在那门上敲了几下。马镇长的妻子从门后闪了出来,说了几句客气话后,雪大爹就托她找个买家,将家里的丫鬟卖掉一个,多少价钱,全由马镇长妻子做主。马镇长的妻子怪笑着问雪大爹,要卖的丫鬟是不是让雪大奶容不得了。雪大爹一向经不起别人说这样的笑话,转身快步走出老远,还觉得害臊。几天后,马镇长的妻子带着一个六安男人来到雪家。雪大爹没有细问,就将阿彩房里的丫鬟叫了出来,让她收拾东西跟着六安男人走。不知所措的丫鬟吓得嚎啕大哭。阿彩闻声跑过,因为心虚,当着面也不敢多说话。六安男人将阿彩屋里的丫鬟领走后,雪大奶让杨桃临时到阿彩屋里做事。阿彩还是没有说二话。杨桃到阿彩屋里的第三天,便悄悄向雪大奶报信,夜里有人敲阿彩的窗户。

    当天夜里,家里的人还没睡熟,雪大爹站到房门口大声喊:“有贼!贼进屋了!快捉贼呀!

    ”雪大爹在前面喊有贼,雪大奶在身后叫捉贼。从床上爬起来的伙计、丫鬟、佣人,按照雪大爹的支唤,分头将两处院子和几十间房屋细细搜了一遍。第二天夜里,雪大爹和雪大奶再次照本宣科,虚张声势地说是又有贼进屋了。闹到第三天,镇上的人都晓得了,一到夜里,不问穷富,家家户户都会关紧窗户,将前门后门顶得死死的。第四天早上,铁匠铺刚刚开门,雪大爹就派了伙计来,请铁匠们专门打一根铁闩,上面钻几只眼子,再打几根铁钉。他用这根铁门闩将紫阳阁和白雀园的后门钉得死死的砸都砸不开。很少有人会想到这样做是为了将雪家内部的痛楚与羞辱深藏起来,一般人只是理解为雪家屋多,守不过来,这也是所有富裕人家无法解脱的难处。傅朗西、董重里等人,纵然明白也不便将这事说破。

    最明白的当数阿彩,铁闩和铁钉像是钉在自己身上:

    “后门也是门,这样往死里钉,就像钉棺材。”

    雪大奶正愁找不到茬儿,当着雪大爹的面,着阿彩用鞋底掌自己的嘴。阿彩哪肯就范,硬说自己嫁到雪家这么多年,连丈夫的气味都没闻到,换了雪大奶本人也会说几句气话。“癞痢婆,莫以为自己是长在洛阳的牡丹花!”

    雪大奶被激怒了,说了骂了还不解恨,随手抄起椅子旁边的拐g对着阿彩的嘴捅过去。阿彩向后一闪身子,迎面而来的拐g还是将下嘴唇捅出一只血泡。雪大奶不肯罢休,还想下手。

    雪大爹一语双关地说:“住手!再,狗就要跳墙了。”

    阿彩眨眨眼睛看上去是不再做声了,回屋后一口气睡了三天,既不吃饭也不理人。

    圣天门口 一九(1)

    化雪的日子更冷。因为不想看到阿彩,雪大爹硬说自己不舒服,三天没有出房门,闭着眼睛坐在火盆前,谁也不理,饿了就让雪大奶给他烤上两块糍粑。见外面的雪化了一半,雪大奶想将一日两餐改为三餐。雪大爹一听,眼睛瞪大许多,恨不得让阿彩学那庙里的和尚尼姑,一年四季只吃两餐,养只饿鬼吊在腰上,看她还有没有力气养野男人。说到饱暖思y欲,雪大爹又想起另一件事,他要雪大奶将放炭的柴屋锁起来,每人屋里每天只给一斤炭。雪大奶明白这话的目的,每回分炭,都在阿彩的那份里放上一半在窑里就没烧透只会冒烟的 炭头子。

    没有火烤,阿彩手上很快就起了冻疮。雪大奶嘴里让她将萝卜烧得滚烫,放在受了冻的地方慢慢擦拭,却不多给一两炭。自从将杨桃派到阿彩屋里后,阿彩来月经时用了几张草纸雪大奶都一清二楚。这天早上,阿彩还在睡觉,杨桃又溜到雪大奶屋里。一向嘴巴乖巧的杨桃,结结巴巴告诉雪大奶,阿彩夜里说梦话,含含糊糊地不断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雪大奶心里有数,不由分说地说,除了雪茄,阿彩还有什么可想的。杨桃一走,雪大奶便和雪大爹议论,杨桃肯定听清了,因为顾忌主人的面子才装糊涂。

    一想到连丫鬟都看出端倪,雪大爹开始火冒三丈。

    杨桃去去又回,小心翼翼地说:“少乃乃今日有些反常,要我先来报信,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和老爷和老夫人商量。少乃乃这一阵好像知错了,不再像先前那样恶,每天都要向我这做丫鬟的说几句软话。放在平时,少乃乃要见二老,自己过来就是。她要我来搭这个桥,当然是想二老给她一个面子。”

    雪大爹将眼睛紧闭一阵,终于点头答应了。

    杨桃出去不一会儿,就和阿彩一起回来了。

    阿彩的脸色果然和善了许多,进门就跪下来请安。还没站起来,眼泪就在阿彩脸上淌成汪汪洋:“天快亮时我做了个噩梦。雪茄在武汉被几个拿枪的人追杀,那些人先杀了雪茄在武汉那边重找的岳父。雪茄当时逃脱了,那些人就在街上贴布告,继续悬赏捉拿。”

    阿彩的话将大家说苕了。

    雪大奶说:“梦是反的,雪茄一定没事。”

    阿彩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我做梦一向灵验。”

    “听你的口气,这话不像是梦,倒像是真的。”雪大爹忍不住说,“你是听到传闻了吧?”

    阿彩讨好地说:“这些时杨桃一直在我身边,我明白的她都明白。除了家里的事,外面就是有传闻也到不了我耳朵里!”

    “女人出了嫁,就应该处处想着丈夫。能替雪茄担忧,这是好事。你放心,雪茄不会有事。

    ”雪大爹再次将眼睛闭上。阿彩知趣地施礼告退。

    “阿彩这梦不见得是假的,一定是杭家的杂种在搞鬼。太嚣张了,不能再让他爬到我们头上屙屎。”剩下两个人时,雪大爹对雪大奶说,“你去厨房准备一只吊锅,用腌菜煮上白豆腐。我要找段三国来。我想了好久,要彻底了结这事,就得利用一下段三国。”

    “一个打更的,帮不了我家的大忙。”

    “我要保荐他当镇长,让杭家一点想念都没有。”

    雪大奶去了不一会儿,滚烫的吊锅就做好了,她还自作主张地往吊锅里放了一些腊r。

    段三国来得很快,身后还跟着他那双胞胎女儿丝丝和线线。段三国也不装假,他说,带她们来是想让雪大爹过个目,万一日后有合适的男人,一定要帮忙做个媒。段三国一手拉着丝丝,一手拉着线线,非要雪大爹亲手摸摸。雪大爹将丝丝和线线多看了几眼,那模样真的有些可爱。雪大爹客气地说:“如果吃得好点,穿得好点,这样的姑娘何愁嫁不到好人家。

    ”雪大爹让人将丝丝和线线引到厨房里另外做些吃的,然后招呼段三国在火盆边坐下。

    段三国的筷子在吊锅里来来回回动得很快。

    雪大爹咳了一声:“镇上又有我家雪茄的传闻吗?”

    段三国明白这话的真意:“这时候,大雪封山,跑生意的人都不敢进来。镇里还是那些老话在传来传去。”热乎乎的几块腊r吃进肚子里,段三国心里踏实了许多,“你家的腊r真香。”“这是前年的,腊r起码要熏上两年才香。”

    “我家的r,就是放在肚子里也腊不了这么久。你家的东西就是好,腌菜也好。”“听说你妻子的手臭,手臭的女人不能碰腌菜缸。明年再腌菜时,让雪大奶去帮帮你们。”

    “您老快莫这样说,回头一出门,我就要摔跟头。”

    “三国呀,你像是长着一副牛眼,看东西都是放大,以为别人是庞然大物,所以那样听话。”

    圣天门口 一九(2)

    雪大爹拿起火盆边的酒壶,倒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谷酒,递到段三国手上。

    段三国受宠若惊地接过酒杯,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雪大爹继续说:“杭九枫与你相反,长的是狗眼睛,看东西总在缩小,将别人看做了蚂蚁,所以才那么大胆。看你的样子也还有些福贵相,不该这样落泊。你得有点想法才行。 ”

    一连喝了三杯酒,段三国真的有想法了:“我不是没有想过。马镇长死后,最应该由我来当镇长。”

    雪大爹说:“别人都说最好让杭天甲当哩!”

    段三国说:“这话也不假。可他家老二一死,这镇长由他来当就不合适了。一旦查证谁是杀人凶手,办起事来就不公平。”

    雪大爹说:“这样想也对,只怕还有人不答应。”“我晓得,雪家人是不会在意这个小官的。只有常守义,这一阵走家串户比天上的燕子还勤快。”雪大爹将吊锅里的一块腊r翻起来,示意让段三国夹了去。段三国还记得客气,虽然心里馋,仍然将筷子暂时放了放。嘴里越说越带劲:“有句话我一直放在心里没有说。马镇长死时,我还以为是杭家人干的。杭家老二一死,再这样想就没道理了。于是我就想到常守义。这些年,马镇长经常带我出门收课收税。每次收到常守义的头上,他都要说,等马镇长死了,这个镇长就该他来当了。前些时来镇上断案的黄县长就说过,他是见过大世面的,用柯刀杀人,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离奇的事,不是常守义,换了别人就是将头劈成八瓣也想不出来。”

    “你这样想对别人是一种启发。天门口这地方,只能容下你。说实话,我还不相信马镇长和杭家老二是常守义杀的。最可信的还是杭九枫杀了马镇长,有人为马镇长报仇,杭家老二才会送命。人心难测呀,说到底祸根是杭九枫。若是他像杀狗那样对付人,天门口还有好日子过吗?如果你能将他除掉,我就支持你当天门口的镇长。”

    “你要我杀人?我不会杀人!也不敢杀人!”

    “你若是只懂得杀人,我就不支持你当镇长。你还记得马鹞子和黄县长许的愿吗?你的话对于他们简直是求之不得。”

    段三国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去:“杭九枫这一阵总在小教堂进出,不管董重里有没有在背后为他撑腰。万一牵联上董先生,就算你老不说我,天门口还有那么多的人,他们一人一泡痰就能像西河里涨大水,将我活活淹死。”

    雪大爹不由得提高了嗓门:“谁叫你扯上董先生,再说你也没有怀疑董先生,你不说,别人还能从你嘴里抠出话来!你应当去一趟县城,否则,错过这条路,就没有这座凉亭了。”

    段三国说:“雪杭两家有仇,与我没有关系——”

    雪大爹说:“从现在起,你就该想着如何在天门口保境安民。”

    段三国高兴起来,回家将锣槌交给妻子,让她替自己打更。

    圣天门口 二零(1)

    想着杭九枫要遭报应,雪大爹也难得一见地高兴起来。他让雪大奶将吊锅里添些豆腐,正要好好吃一顿,伙计在外面叫:“小教堂的贵客来了!”雪大爹一听,连忙让伙计将客人引到书房里,自己随后就来。雪大爹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才起身往书房走,还没进门,就一连串地叫着:“怠慢了!怠慢了!”正在书房里四处张望的杭九枫赶紧往旁边一闪身,让傅朗西上去同雪大爹说话。“董先生哩?”雪大爹下意识地问。傅朗西笑一笑说:“他在屋里准备晚上要说的新书。”雪大爹招呼傅朗西在一只青花瓷鼓上坐下来,顺手也朝 杭九枫指一指,那意思是请坐下还是请滚蛋,他也说不清楚。杭九枫丝毫不顾这些,结结实实地往那青花瓷鼓上一坐,p股还没放稳,突然像走路不小心踩着牛屎那样跳起老高:“雪家的凳子也不一样,热天冷,冷天热,就像赤脚踩在刚屙出来的牛屎里。”杭九枫摸摸青花瓷鼓,发了一通感慨。雪大爹鄙夷的目光从杭九枫身上一掠而过。给傅朗西坐的也是青花瓷鼓,里面同样放了一只烘篮,没有坐过的人大都会被里面冒出来的热气吓着。董重里刚来的那年冬天就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如果傅朗西受到惊吓,雪大爹一定会像问候董重里那样:“惊驾了?”雪大爹不经意地盯着看。傅朗西右手将深蓝色长袍轻轻一撩,右脚同时小跨半步,上身微倾,整个人端坐下去,拖在后面的左脚顺势并到先行放稳的右脚旁。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坐好后,傅朗西还会意地冲着雪大爹点点头。雪大爹暗暗断定,傅朗西是在青花瓷鼓上久坐过的。傅朗西坐在青花瓷鼓上背不弯,脖不勾,脚不开叉,一看就知道他家境很好,家教也很好。雪大爹多次与傅朗西在小街上、小教堂门口或者镇外某条小路上打过照面,如此面对面地坐着还是头一回。也只有这样坐到一起才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真正读书之人。这个道理是雪大爹当年考中县里的文童后,教书先生告诉他的。傅朗西今日的样子就像那个教书先生。更让雪大爹想不到的是,傅朗西也会说:“惊驾了?”由于是说给杭九枫听的,雪大爹更觉得惊讶。

    杭九枫不管这些,开口就说:“傅先生来,是要请你帮忙。”

    望着雪大爹投来的目光,傅朗西淡淡一笑:“不着急!”

    雪大爹心里有股毫无理由的高兴:“这就对了!我要让下人做几样小菜,小酌几杯,有话再说也不迟!”

    在吩咐备酒的同时,雪大爹动手摊开笔墨:“傅先生是贵客,来天门口快大半年了,也不上家里坐坐。既然来了,一定要留下你的墨宝!”“雪老先生这样自信,不怕看走眼!”傅朗西也不客气,稍稍挽一挽袖子,提笔在纸上重重一抹。接下来借着那一抹的力量,使出笔上偏锋,或正走或逆行,最后轻轻描出一道细长的弧线,这才续上第二笔墨。纸笔翻飞墨彩腾挪,雪大爹看出傅朗西的笔法与自己熟悉的大不相同。既无泼墨又不同于写意,半天下来仍看不出纸上那团团线线的墨迹,是花鸟鱼龙,还是山水林木。每画上三五笔,傅朗西就要退后几步,眯着眼睛看一阵。有时候还会像给墙壁粉石灰,总在一处着笔,一会儿是墨,一会儿是彩,一会儿又是墨,一会儿又是彩。雪大爹只顾看,一句话也不多说。画到后来,终于有形了:纸上那些看上去毫不相关的东西,都是人的某种形状。随着一笔朱砂点出一双嘴唇,大半个男人的形象跃然纸上。一直不知所措的杭九枫也找着说话机会了:“雪大爹,这个人好像你家雪茄哩!”雪大爹嘴上没有做声,心里却有了想法。傅朗西在纸上着墨越多,雪茄的样子就越突出。杨桃走进来,给大家添过茶水后正要出门,杭九枫叫住她,要她看看傅朗西画的男人是谁。杨桃飞快地扫了一眼,一点也没犹豫地回答:“这不是少爷吗?”杨桃的话惊动了雪大奶他们。正在议论,傅朗西一定见过雪茄,才能画得如此活灵活现,阿彩闻讯跑了过来。阿彩不管别人,只顾扒开人群往里钻。“这哪是雪茄,分明是老爷嘛!”

    阿彩指着桌上的画像说。杨桃说:“这是画了胡须,没画胡须时,那样子除了少爷不会像第二个人。”雪大爹不想听这些话,他将众人往书房外面撵,连雪大奶也不让留下来。“傅先生真的见过我那孽子?”

    雪大爹客气地问。

    傅朗西不卑不亢地回答:

    “雪老先生这样说话,就是对自己的外行。几十年后,少爷一定是你今日的福相。而你在几十年前,也一定像今日的少爷这样英俊。”

    雪大爹略微一想,便忍不住笑起来:“这个问题太俗,不说了,说傅先生的画吧!我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傅先生的师承。难道是自为己师,自成一家?”

    圣天门口 二零(2)

    傅朗西用若有所思的样子回答:“小时候我学过一阵西洋画,虽然后来画起水墨,习惯了的东西却改不掉,不知不觉就将西洋画里的东西挪过来用了。”

    雪大爹将傅朗西的画仔细揣摩一阵:“我没学过西洋画,看不出其中的奥秘。也许雪茄会这一套,他一去武汉多少年还没回头。”说着话,雪大爹不由得长叹一声。

    傅朗西眼睛忽然一鼓,脖子往前一送一缩,嘴里咔咔地咳嗽起来。雪大爹赶紧上去用巴掌对着傅朗西的背拍了几下。傅朗西歇了歇,一口热茶还没喝完,便又咳上了。雪大爹大声叫着雪大奶,要她将家里藏的罗汉果拿上一颗,给傅朗西泡上止咳。傅朗西伸手一摆:“罗汉果对我没用,我喝过很多,还不如——”话没说完,他的脸色突变,一口鲜血喷s而出,正好溅在画上。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傅朗西喘过气来,凄惨地笑了一下。

    也是心里有事,雪大爹不如以往那样沉得住气,想到什么马上就说了出来:“傅先生刚才所说常喝罗汉果一句话,让我不由得猜想傅先生绝对不是平常人家出身!傅先生心里一定有非常了不起的想法,所以才硬撑有病的身子,背井离乡自找苦吃。”

    傅朗西稍一沉吟:“既然如此,我就实说了,今日来是要你帮忙买十五匹红布。”

    傅朗西刚说完,杭九枫便掏出五块银元放在雪大爹面前。

    “这是定钱。这一阵红布不太好买,你的名望高,只好拜托你了!”

    “最迟二十天,就得见到货。”杭九枫补充了一句。

    雪大爹不软不硬地说:“做生意不能这样,一个愿打,还得一个愿挨。”

    “镇上只有雪家卖布,要打要挨都是你!”

    “雪老先生看事情一向入木三分,明白因势利导。如果真的做不了,也不好勉强。”傅朗西没让杭九枫说得太多,他用很文雅的措辞说出更具威胁的意思后,随即换成真正平和的语气,“雪老先生有没有听说亲家的事?”

    雪大爹心里一怔:“傅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我的话你也莫当真。我也是听人说,你那亲家梅老先生被当做共产党枪杀了,你儿子雪茄正在被通缉。好在悬赏不高,只有五块银元,所以没人去下那份死力气。”见雪大爹急了,傅朗西又说,“雪老先生也莫太心焦。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相互照应,你帮助了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在你有事时袖手旁观。如果不是将你当朋友,我们也不会找上门来做这笔生意。你那亲家在武汉声望有多高呀,到头来被枪毙了不说,还在大街上暴尸三天。按道理来讲,有人想发动民众推翻这个坏事干尽的政府,你至少会同情的,是不是?”雪大爹努力让自己在纷乱中保持镇静,答应替傅朗西买红布,不过期限得放宽到一个月。傅朗西想了想,也同意了。他要雪大爹守口如瓶,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提及此事。由于说得太狠,傅朗西又咳嗽了,直到走时也没停下来。杭九枫出了门又退回来,指着傅朗西咳在那幅画上的血说,被柯刀杀死的人,脖子上的伤口都是这种样子。傅朗西的血正好咳在画中人的脖子上。

    杭九枫走远了,雪大爹才敢骂:“我一卵子日死你家八代女人!”边骂边将傅朗西的画扔进烘篮里烧得大火扬天。雪大爹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双手交叉抱着烘篮,一个人想了好久。中间,雪大爹叫了一声。在门外等急了的人们以为有吩咐,赶忙蜂拥而入,结果被雪大爹狠狠瞪了几眼。雪大爹只需要有人将烘篮里的火拨旺一些。雪大奶将别人撵开,亲自动手将烘篮里c着的一双铜火柱拔出来,将烘篮上面的火灰小心翼翼地顺着周边一点点地挤压下去。埋在烘篮底下的木梓壳被挤出来,见到风就烧得通红。燃烧着的木梓壳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雪大爹习惯地将鼻子伸过去,深深地嗅了几下。苦思良久的雪大爹后来还是将梅老先生可能真的遇难,雪茄可能真的跟着惹上麻烦的事告诉了家里人。雪大爹没有说红布的事,他借口要去武汉,想办法打通关节,替雪茄消去这场灾祸。雪大奶没有哭,瞪着大眼睛,要大家笑,要大家快乐,不许有任何不吉利的表示。雪大爹上路时,有意去小教堂门口转了一圈。常天亮依然终年不变地坐在门口练习说书,杭九枫带着傅朗西去附近的垸里还没回来。

    雪大爹大声说:“董先生,我去武汉了,听不成说书了!”董重里没有出来搭话,他在很深的里屋里,吊起嗓子,隔山隔水一般回答:“雪老先生!这一路——你要好自为之呀——”

    雪大爹还想多说几句,常天亮在一边少有地不耐烦起来。常天亮怪雪大爹打乱了他的记忆,昨晚董重里说的那些鼓词自己明明记得清清楚楚,被雪大爹一喊,他便忘得干干净净。而在通往县城的大路上,雪大爹老在回味董重里那一声千回百转的“呀——”

    圣天门口 二零(3)

    出天门口顺着西河走了不到五里,忽然听到傅朗西的声音:

    “轿子里坐的是雪老先生吗?”

    雪大爹撩起轿帘,只见傅朗西穿着一条短裤,同杭九枫一道,拎着鞋袜裤子站在西河流水中。“傅先生快起岸,你刚吐过血,沾不得冷水!”叫了几声,雪大爹壮起胆来,“杭 九枫,你是长着猪头狗脑吗,快将傅先生背起来!”

    “不是我不背,”杭九枫大声说,“傅先生自己说,若是连冷水河都不能过,穷人就不会与他亲近。”

    不知是他们不再说话,还是北风将他们的话吹没了,看着傅朗西一步一步地锳到西河那边,雪大爹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念头:傅朗西可能真的很了不起,可能真的要做成大事。

    天黑之前,雪大爹到了军师岭脚下。他拿不定主意是在小镇上找家客店歇下,还是赶几步夜路翻过军师岭到县城再歇。轿夫倒不犹豫,只要雪大爹肯多出几个脚钱,什么样的夜路都难不住他们。多说了几句话后,轿夫就露出马脚:他们想去县城里找个婊子玩玩。

    一路上尽想那沉重的事,雪大爹不禁将这事当成有趣,便松口说,婊子再好玩,也要将抬轿的力气留下来,不能耗光了。两个轿夫高兴得吆喝着抄近路往军师岭上爬。

    天色越黑轿夫们的脚步越快。过了半山腰,再往上去,一步比一步陡。听见轿夫们在喘粗气,雪大爹撩开轿帘让他们歇口气。走在前头的轿夫用一种古怪的声音轻轻地回应,他要雪大爹在轿子里闭着眼睛睡觉,不用吩咐什么,也不要管外面的任何事情。雪大爹还是问了一句,后面的轿夫开口求他,要他莫做声,荒山野岭之地,话说多了会招来总在找替身的无头鬼。雪大爹一不说话,很快就睡着了。直到轿夫们扯着喉咙叫门,他才醒过来。

    已是下半夜了。轿子已过了军师岭,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两个轿夫轮番哀求,要屋里的人快点开门,救救他们。门缝里现出半张男人的脸:“坐轿子的都是富人,富人身上的r腥味太重,就像钓鱼的鱼食,会将驴子狼(注:驴子狼,即狼,因其叫声像驴子而得的俗名)引过来。”

    提起驴子狼,莫说夜深人静,就是大白天,也会让人心慌。

    雪大爹着问,轿夫们才慌慌张张地说了实话:在山那边,雪大爹第一次叫他们歇息时,就碰到十几只驴子狼了。黑夜里,它们的眼睛比绿灯笼还亮,那些驴子狼大概是探路的,顺着山沟一个劲地往前跑,没有理睬他们。探路的驴子狼都有十几只,紧随其后的驴子狼岂不是有成百上千。轿夫说,正是因为驴子狼太多,他们三个的r太少,所以大队的驴子狼虽然只与他们隔着一条山沟,却也懒得绕那几步路。轿夫还没说完,冷汗已悄然浸湿雪大爹的后背。雪大爹急于与驴子狼背道而驰,拉开更大的距离,他让轿夫抬上轿子,离开这户人家。沿途尽是驴子狼拉的屎n,只要风一停下来,浓浓的臊味就会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口气跑到县城边,高墙之下的城门闭得紧紧的,三个人放声叫了好久,才有士兵从城墙上探出头来。士兵的回答更加重了雪大爹的恐惧:昨日下午,太阳落山时一切还是好好的,等到太阳刚一落山,上千只老大的驴子狼,像是暴动一样,从附近山沟里钻出来,直往城里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