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都市言情小说 > 圣天门口(上) > 第 3 部分

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杭九枫嘴里的粗鲁一点也不影响手上的精细,后脑上的活儿做完了,阿彩翻过身来同杭九枫脸对着脸,让他在额头一带找活干。

    这时候听说书的人回来了,雪大爹带着伙计来白雀园查火种。

    “哪来的枪药气味?”雪大爹说的是硫磺。

    “是少乃乃用那过年时没炸响的鞭炮点哧火玩。”丫鬟说的话都是阿彩事先教的。

    “少乃乃睡了吗,为什么灯还亮着?”

    阿彩在屋里接上话:“天冷,我在被窝里做点手工。”

    “瞌睡来了一定要先吹灯。”雪大爹放心地走开了。

    杭九枫小声感慨:“女人一开口,就能将男人往死里骗。”

    阿彩忽然来了气:“是他们先骗我的。他们有事瞒着我。”

    同篾青细细割来的滋味相比,丝瓜瓤在头上擦来擦去又让阿彩进入一番新境界。杭九枫一手拿着丝瓜瓤,一手拿着白花细瓷茶杯。从那应该是头发长旋的地方开始,让丝瓜瓤一圈圈地打着转。白花细瓷茶杯装着的芒硝硫磺水,也细水长流地跟着打转。丝瓜瓤有时转得急,有时转得慢。丝瓜瓤转得急时,白花细瓷茶杯里的芒硝硫磺水柱就流得粗。丝瓜瓤转得慢时,白花细瓷茶杯里的芒硝硫磺水柱就流得细。反复多时,变化却不多。见阿彩舒服得比先前还厉害,杭九枫便得意地告诉她,这就是狗皮能否硝得像绸缎的最大奥妙。别人硝狗皮到了这一关都是习惯来回用力,他家上两辈人都是这样。他不,从拿起锉刀,到最后放下,都是顺着脑子里想像的那个圆往前绕。就像玩水,别人喜欢站在水里双手使劲推出那种高低不平笔直往前冲的大浪,他喜欢站在岸上捡一块石头扔进水中间,看那一圈圈不断涌出来的波纹。

    “今日该我摸它了!看样子雪茄还没有摸过它。一会儿我就用这两种方法摸给你看看,到时候你就明白,到底是哪种方法更让你快活。”

    杭九枫将阿彩的茹房好好看了一阵。

    阿彩心里跳得咚咚响,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半夜过后,杭九枫将细丝瓜瓤一扔:“好了,就剩下最后一关了。”

    有些迷糊的阿彩也跟着兴奋起来,杭九枫双手捧着她的头,不到一百把,就将她揉得全身发起热来。又揉了一百把,阿彩突然伸出双手将杭九枫的手往下一拉,结结实实地按在自己的茹房上。

    “你不要管我的头了,先管管我的心吧,我都憋死了!”

    杭九枫揉了揉阿彩的茹房,又回转来继续揉着她的头。阿彩想忍住却没做到,一双手又伸了出来。这一次她将杭九枫的腰搂住了,并且不停地往自己怀里死劲拉。杭九枫说了几次,这样挨得太近,他没办法把握诊治癞痢病的最后一关。阿彩的手松了一阵,再用力时反而变得更紧。

    圣天门口 四(3)

    杭九枫的手法被阿彩弄得失去节奏。

    “你也不要太急,我都想好了,等下一次吧。下一次来时,你头上的癞痢肯定已经好了。那时你不拉我,我也要拉你。杭家人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去。若是今日我就扒了你的衣服,你不说什么,我自己却要说自己,因为这叫趁人之危。下次吧,下一次不摸那地方就没有别的可摸了!”

    阿彩不肯放手:“我的鸦片瘾又犯了。”

    杭九枫只顾将手蘸了芒硝硫磺水往阿彩头上揉。

    阿彩急了:“杭九枫你听见没有,我的鸦片瘾又犯了!”

    杭九枫将双手搁在阿彩的头顶上,停了停才说:“也是的,非要等到癞痢好了再快活,你会觉得我也嫌你有癞痢。也罢,我也不等了!”说着,他就将阿彩身上好看的缎面旗袍解开了。

    一看到阿彩的身子,杭九枫更没办法佯装了,慌慌张张地将扎在腰上当裤带的布条儿抽成了死结。到这时杭九枫也不顾别的,转身拿起那片篾青往腰里一c,使劲将布条儿挑断了,宽大的棉裤不用手去扯,顺着两腿自动落下来,露出一段赤条条的下身。阿彩吓了一跳。她用两眼瞪着杭九枫,不相信除了棉裤,他那下身上再没有一寸纱。杭九枫扑上来,正要找准地方,阿彩将两腿一缩,再蹬出去。一点防备也没有的杭九枫应声跌倒在床下。

    阿彩翻身坐起来:“你竟然只穿棉裤不穿别的,真可怕!”

    杭九枫躺在地上不动:“有什么好怕的!除了我,别的男人裤子里面有没有东西,都不会给你看。我晓得,那个不要你的男人还在你心里作怪。我今日吐泡痰放在你的马桶边,除了我,若是还有第二个男人想你,我就将这泡痰舔起来!”

    杭九枫爬起来走到架子床后面的马桶边,重重地吐完一泡痰。

    阿彩将身上该扣的地方全扣好了:“你不能怪我,我是雪家的少乃乃。若是没有丈夫,我早就将眼睛一闭任由你了。你还是将第三件事做完吧。”

    杭九枫提着棉裤从架子床后面走出来,那根断了的布条儿已经无法再当裤带儿用了。

    阿彩从枕头下面翻出一根绣了花的布带子:“这是我自己用的,你拿去做个念想。”

    系好裤子,杭九枫在阿彩头上忙到j叫第三遍才离开。

    这一去,有几个月不见杭九枫的踪影。有一阵阿彩头上特别痒,便总想杭九枫为何不来了。只要后门一响,不管白天黑夜,她都要开开门看个清楚。熬过那些难受的痒痒后,阿彩发现自己头上长出一块鲜红的嫩r。尽管很高兴,她还是忍着没有告诉雪家任何人。直到头顶上的情形越来越让她惊喜,才将雪大奶叫到屋里。雪大奶看着取下头巾的阿彩好生惊讶,忍不住伸手在阿彩头上摸了一下,又用巴掌托起阿彩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阿彩头上的癞痢全不见了,那种r红色的样子就像初夏时节,从那长满松树和荒草的山坡上突然冒出来的肥硕蘑菇。

    新发极为稀疏,还不如男人的腿毛。

    雪大奶疼爱地用手指梳理着它们:“恭喜你呀孩子!”

    阿彩的眼角湿润了:“我能去武汉吗?”

    雪大奶将目光移向窗外:“既然你问到了,我就实话说给你。那个不听话的小杂种,在武汉娶了别的女人,还生了一个女儿。”

    阿彩突然明白,当初送别常娘娘时,雪大奶所说的女孩,就是雪茄娶了另一个女人的结果。她像苕了一样明知故问:“那一年请奶妈,就是为了这事?”

    雪大奶不再犹豫:“是的,女儿叫雪柠,都能满地乱跑看书认字了。”

    阿彩没有再说话,她在花园里伤心地来回走动,偶尔停下来必定站在水井边。“我不想活了!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呀?”她坐下来,准备脱下脚上的鞋放在水井边。“我那苕过心的父哟,你明白女儿有一身坏毛病,她在广西受的罪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继续受罪?”

    突然间,阿彩发现白雀园里没有一个人,专门侍候她的丫鬟也不见了。自己折腾的时间已不短了,雪家人竟然像没有听到一样。阿彩意识到这是有人存心想让自己去死!想到这里,阿彩不由得发了一声冷笑,在心里说了一句连自己也没听清楚的话后,故意搬起一块砖头扔进水井里,同时尖叫了一声。

    紫阳阁那边终于有人被惊动了。

    经过一番足以淹死人的等待,神情异常的丫鬟才进来。

    见到阿彩,丫鬟吓得面色嘎白。

    阿彩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松松地告诉丫鬟,要她多多注意杭九枫的踪影,有消息了及时告诉她,然后就去见雪家人。雪大爹同说书的陈瞎子谈古论今去了,紫阳阁那边只有雪大奶在。见到阿彩时,虽然不像丫鬟那样明显,眼神里还是掠过一丝诧异。阿彩更平静了,她对雪大奶说,自己想通了,往后会实实在在地过日子。

    圣天门口 四(4)

    第三天中午,丫鬟从外面回来,乖巧地说,杭九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往河堤上去了。阿彩想也不想就从箱子里翻出那张狗皮,笼进袖子,打开后门一直走进分隔天门口与西河的田畈里。

    油菜花正灿烂地开着,蜜蜂在嗡嗡乱响,蝴蝶在上下翻飞,阿彩心里有股火在烧。她没有心思看油菜花,走进河堤上的柳林,杭九枫果然等在那里。阿彩什么话也不说,从袖笼里 扯出狗皮顺势铺在柳林中的青草上,接下来又将自己脱得寸纱不剩,鱼儿一样躺在狗皮上。这一次杭九枫很从容,他先找了一个水坑将自己的手洗了洗,然后双腿叉开将阿彩完全置于自己身子下面,一边脱衣服,一边问话,是不是雪家有事得罪她了。

    阿彩说:“我恨雪家人。”

    杭九枫笑了:“我就爱听这样的话。”

    杭九枫虽然将棉裤换了单裤,里面还是没穿短裤。迎着从柳梢上斜s过来的阳光,白花花的阿彩有些晃眼。杭九枫伸手扒开并在一起的双腿,探着头看了看。

    阿彩一点也不骄傲:“你是第一个来采花的蜜蜂。”

    杭九枫也没有得意:“我说的话没错吧,只有我是真喜欢你。你我是天生的一对。”

    趴在阿彩身上的杭九枫突然不说话了。就像往日篾青在头上割了一下,在杭九枫粗壮的压迫下,阿彩痛苦地声声叫着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活。野地里的交欢有如潮起潮落,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停。停下来的部分原因是垫在身下的狗皮揉破了。杭九枫已经坐起来了,又忍不住低下头将阿彩的两只茹头轮番含在嘴里轻轻重重地唆了一通。

    圣天门口 五(1)

    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六日,武汉三镇早早落雪了。

    隔着一条长江,左岸的汉口积雪更多。绕过每根落光叶子的树枝和每片不肯从枝上落下的树叶,白的雪温柔而坚决地重新堆砌了本来就很幽静的咸安坊。紧随着一年当中最有新意的日子,居住在这片被雪铺得格外完整的街区上的梅外婆,亲手接生了雪柠。梅外婆在花楼街德国人开的医院里当过护士和护士长,雪柠穿越产道从母亲温软的体内来到炎凉百变喜怒 无常的世界,其过程本应该也在这家医院里完成。

    变故缘于雪茄。作为湖北省教育厅汉口分部的负责人,每个星期三都要去长江右岸的武昌本部述职。这一天是星期六,为庆祝协约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获胜,武汉三镇各所学校一律放假三天。一直以来拒不在公众场合上露面的梅外公,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因为所谓正义战胜邪恶而欢呼雀跃。他精心写出一篇反其道而行之的《过渡时代社会之道德》,准备在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一在长江左岸的汉口辅德中学礼堂演讲。为了安全起见,雪茄去了一趟武昌,与在省国民政府担当要职的两个同学见面,通过他们与各强力部门进行沟通,确保梅外公发表演说的那一阵,不会发生有官方背景的s乱。几年前,雪茄初来武昌求学,正赶上出生于武昌江夏的京剧名角谭鑫培衣锦还乡,说是还情于家乡父老,可是想要获得一张春满园的票,比在六渡桥一带的马路上捡到金条还难。正是这两个同学的激将,雪茄才冒昧过江找到梅外公的门下,请他赐赠几张戏票。那一次,雪茄不仅得到了戏票,还认识了后来相亲相爱的妻子爱栀。

    雪落无声,雪茄往来奔波了一整天,最终得到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回复:梅外公早就应该这样做,讲学道德,教授规范,这些都是当局的倡导。在长江左右两岸间来回穿梭的渡船有事没事都是悠悠荡荡的,惟有船舱内滋生的各种好与不好、有趣和没趣的消息,同江风一样奇快无比。

    去的时候,雪茄在跳板上碰到马镇长。

    回来时,马镇长似乎仍等在跳板上同他说话。

    “那个阿彩,你可要防着点,小心她来找你的麻烦哟!”爱听说书的马镇长说起话来字正腔圆,“女人若是破罐子破摔,发起狠来可是真狠!”

    在雪花纷纷的长江边碰上故人,马镇长有些高兴,一口气不歇地说下去。夜里醒来能在枕边看到丈夫雪茄是阿彩惟一的梦想。只要能当一个有名有分的女人,哪怕这一生被雪茄压得扁成一张皮,她也无怨无悔。假如过年时雪茄还不回去采她的花,唆她的蜜,仍旧让她不y不阳地守活寡,急了,她就先养野男人,再将雪家闹得家破人亡。马镇长在天门口任职多年,六安、合肥都曾去过,随后又悄悄地攒下一笔税款,就是为了来武汉三镇,见识一下总听别人说的花花世界。马镇长再三说,自己这次来是雪大爹同意的,雪大爹不同意他也不会来,也不会写了信交由他带来。雪茄不是有意不请马镇长到家里去,也不是因为明白梅外公不喜欢马镇长这一类有鱼r乡里之嫌的人,说到底还是马镇长所说阿彩的一席话,让他太难受了,以致把已到分娩关头的爱栀都忘在了脑后。

    雪茄被马镇长的话弄得恍恍惚惚,他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发现路灯已亮了,才记起怀胎十月的爱栀仍在家里,立刻风风火火地拔腿就跑。这天是星期六,梅外婆必须去教堂祈祷。按照早上的约定,雪茄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梅外婆出门之前回来。雪茄没有按时回家,梅外婆还是出门去了教堂。梅外婆出门不一会儿,雪柠就在爱栀肚子里大闹起来。留在家里的梅外公毫无办法,只能站在门口,一次次地请人送信,盼着梅外婆早点回来。梅外婆回家时,雪柠的半只小脑袋已经伸到产道外面。梅外婆倒不惊慌,比起在医院的那几年,时常见到一条小腿或一只小手伸出产道的惊险,那蓬过早显露的湿漉漉的秀发,几乎就是一朵供人观赏的灿烂墨菊。虽然在家里,该做的事梅外婆都没落下。雪茄进门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却不是发生意外,小生命雪柠已经平安地哭了好几场。

    雪柠出生不到三天,两眼就齐齐睁开。贺喜的人都说,婴儿一般都要到二十天左右才能睁开眼睛,最早的也得十天,并且两只眼睛还有先后之分。早早睁开眼睛的雪柠,还没有让人觉得异乎寻常。有人连连称奇,是因为需要有合理的夸张和客套。

    异乎寻常的雪柠出现在常娘娘到来后。那一天,正午的太阳温暖宜人,两个打鱼人抬着一尾比人身短不了多少的红鲤鱼从江边直接来到家门口。红鲤鱼还是活的,大尾巴像蒲扇一样在空中甩得叭叭响。看见门口晒满花花绿绿的n片,打鱼人便站在门外不停地叫:“活鲤鱼发奶,活鲤鱼发奶哟!”叫了几声,梅外婆和爱栀心动了,就让常娘娘上前去招呼。大约就在常娘娘从打鱼人手里买下红鲤鱼时,睡得好好的雪柠哇地哭起来。这一哭就没有止境,整整三天三夜,说歇下来也只是哭声稍小一些,马路上的人听不见。夜深人静时放开嗓门,一阵风就能将哭声吹到远处的水塔尖上。爱栀的茹头细细的,挺挺的,常娘娘的茹头粗粗的,绵绵的,在平时,一个优雅高贵,一个本分实在,总能够十分恰当地塞在雪柠嘴里,及时止住那些有理和无理的哭闹。读书知史的梅外公,什么哭泣没见过?国破家亡的,丢官去爵的,丧父丧母的,缘尽情断的,哀毁骨立的,缠绵悱恻的,大恸无言的,长哭当歌的,悲愤莫名的——凡此种种竟然无法解释雪柠不到一百天的人生。熬到第四天,雪柠总算不哭了。刚过几天放心的日子,那种神秘深奥的哭泣又响起来。如此反复多次,人缘与名望极好的梅外公,陆续送出十几封帖子,先是汉口,随后扩展到汉阳和武昌,三镇内外,专治疑难杂症的医生郎中挨个请到了,号脉听诊,熬药打针,能想到的病症都想过,能使用的办法都用过,浑浑噩噩的雪柠仍旧想哭就哭,要闹便闹。一年下来,就连与梅外公交情最深的医生郎中也开始推三挡四借故不肯登门。家里大部分人急得口舌生疮,脸上长火嘴子,只有梅外婆处事不惊百事不烦:

    圣天门口 五(2)

    “想哭就哭吧,哭是笑的福音哩!”

    谁也想不到,雪柠每次哭闹都是因为鱼。

    如果是简简单单的鱼,别人也会及早发现。妨碍破解雪柠心性的因素是,打鱼人用各种方法捞起来的鱼,离水之后还能或长或短地苟延残喘一阵,也只有买了这类活鱼回家,让人 心烦意乱的哭闹才会爆发。常娘娘若是每次上街买菜都能碰上还在篓子里蹦蹦跳跳的活鱼,也许就不会让雪柠的哭泣在咸安坊的大街小巷里弥漫那么久。有长江和汉水穿城而过,从江里捞起来的鱼一年到头总能摆满菜市场,哪怕落大雪,鱼价涨幅也难超过两成。常娘娘的菜篮天天都会装回一条鱼,这已经形成习惯。第一天用胖头鱼(注:胖头鱼,鳙鱼的俗称)熬一锅鱼头汤。第二天则是买鳊鱼回来,放入蒸笼用大火清蒸。第三天往往是一条三斤左右的草鱼,打鳞抠鳃,斩头去尾,一剖两半后剔除脊刺,用刀刃横着将剩下两块好r一点点地刮成r泥,捏成一只只的鱼丸子。第四天是鲤鱼,第五天是喜头鱼(注:喜头鱼,即鲫鱼,此叫法流行于武汉三镇),这两样或者红烧,或者干煸。从一到五,只是排个顺序。市面上还有许多种鲜鱼,因为季节变化有些鱼会时有时无,这几样是一年到头断不了的。做清蒸鳊鱼必须要活鱼,做喜头鱼汤也得要活鱼。不管什么样的活鱼,从江里湖里捞取起来总有先后之分,后捞起来的有可能上了街还活着,但毕竟是少数,碰得上碰不上,很难料定。实际上,一月当中,常娘娘用菜篮拎回家的活鱼,平均起来也就三条。就像别人所说,常娘娘天生就是当奶妈的料,从不轻易掺和主人家的事。也是让雪柠急了,她才忍不住将自己家的规矩拿出来说,天门口人一有来历不明的毛病,就要吃一段时间的素,长了眼睛的东西,会出血的东西,一概不沾筷子。常娘娘进一步说,不是长眼睛的东西妨碍了雪柠,就是雪柠妨碍了长眼睛的东西,如果雪柠妨碍了长眼睛的东西,到头来长眼睛的东西就要伺机报复,仍然会妨碍雪柠。依她的观察,最令人怀疑的是鱼。

    话说到此,常娘娘又开始往回收。她一直在留心这事,然而家里一天一个花样做鱼吃,雪柠的哭闹却不是天天发生。因此,常娘娘最后又将自己说过的话全部否定了。

    发现其根由的人不只是梅外婆,还有梅外公。又是冬天,家里人在桌子上摆了许多东西,让刚满一岁的雪柠自己去抓。雪柠坐在琴棋书画、金银首饰、五谷杂粮和五光十色的绸缎当中。抓到琴棋书画将来必定爱读书,抓到金银首饰将来不用担心没钱花,抓到五谷杂粮和各种绸缎自然会不缺吃的穿的。雪柠不碰那些现成的东西,眼睛一扫望着窗外,嘴里迸出一个字:“要!”一向淡看世事的梅外婆也为之惊讶,窗外只有一朵白云,那是上天之物,平常人如何能拥有?即便拥有腾飞之术,还得修炼出天高地阔的胸怀才行!

    这一天,梅外公有个无法推辞的应酬,踏黑归来,接着雪柠上午的奇想,说起晚餐时也是亲眼所见的一宗怪事:跑堂的伙计将一条糖醋鲤鱼端到桌子上,身上的r都熟了,鳃和嘴巴还在有节奏地一张一。一桌子好奇的人,吃完上半边,再将下半边翻起来,也吃光了,只和一根刺连着的鱼头还能抖动两根须将嘴巴一下接一下地撑圆。梅外婆想像着那条鱼死活不分的情形,一晚上没睡着。梅外公明白自己失言了,天还没亮,就爬起来钻进书房埋头写文章。远处传来别人家孩子的哭声。隔着两道门,梅外公突然问梅外婆,雪柠最近一次的哭闹,好像是家里正好买了活鱼回来。梅外婆心里像点上了灯,当即起床叫上常娘娘,跑到鱼市上守了好久,活鳊鱼和活喜头鱼都没见到,只等到一条五斤二两的红鲤鱼。梅外公的预感真的灵验了!红鲤鱼一进家门,雪柠就将自己往死里哭,最初像小猫小狗,四脚乱蹬乱划,p股和脑袋配合着不停地扭来扭去,慢慢地,嘴唇紫了,指甲紫了,脸色也紫了,两只鼻孔撑得同四只鼻孔一样大,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心智聪慧的梅外婆试着将红鲤鱼放进装有五担水的水缸里。红鲤鱼在水里游了几圈,雪柠就不哭了。梅外婆继续试探,趁着爱栀逗得雪柠笑个不停,又用菜篮将红鲤鱼捞起来。玩得好好的雪柠就像装有开关一拉就亮的电灯,明明笑得正开心,嘴角一撇便像街口的北风一样大声嚎啕起来。反复几次,差不多可以相信了,梅外婆让家里的黄包车夫拉上养在水缸里的红鲤鱼,送到长江边上放生。半个月后,梅外婆有机会又用活鱼试了一次,两次的效果如出一辙。

    “命中注定了,小家伙,这辈子够你辛苦够你忙哟!”

    梅外婆庄重地说。从此一家人不敢再吃活鱼。

    一家人当中只有梅外婆在这件事上想得最多。随后几年,梅外婆每时每刻都在细心观察这个长相越来越出众的小女孩。雪柠如此幼小就懂得心疼一条有生命的鱼,这种珍贵,已经是无价宝物中的极品。龙行天外,鱼游水底,所以才有鱼龙混杂一说。像雪柠这般尽力呵护凡尘俗物,正是梅外婆盼望的。与梅外婆不同,爱栀和雪茄迫切地想弄清楚,猪牛羊j鸭鹅,世上常见的有眼睛的生物中,雪柠为何独独惦记那些鱼儿。在上辈人焦急的等待中,按部就班的雪柠用每一天的细枝末节悄无声息地改变着自己。除了不许活鱼进门,家里还有一条禁令:在雪柠主动说起鱼之前,任何人不得用任何借口向她追问。雪柠说话很早,提起鱼的时候却很晚。

    圣天门口 五(3)

    一夜北风吹开了屋前屋后的菊花,梅外公的一位朋友从上海远道而来。梅外公的朋友是吃继母的奶长大的,刚刚功成名就,继母就去世了。趁着酒兴,朋友提起笔来,就着梅外公的水墨,在七尺白绫上画了一幅卧冰求鲤图。梅外公一声叫好,惊动了雪柠。她像蝼蚁一样站在七尺画稿前,两行清泪宛如断线之珠。

    “世上最可怜的东西是鱼儿,它有嘴出不了声,有眼睛流不了泪,有痛苦不会说,想伤 心脸上起不了愁云,别的东西有嘴巴能喊救命求饶,有眼睛能哭得让人心疼,还有那一长就是一双的手和脚,遇到打杀,再软弱也能抵挡几下,只有鱼儿,生没有手,死没有脚,想将它怎么样,它就只能怎么样!”

    雪柠的原话少不了有幼稚的地方,不可能如此老练。这一番话是梅外公复述的,大致意思是雪柠的。梅外公的朋友因此将自己关在客房里一整天没露面。离开之际,朋友要梅外公直接送自己去江汉关下的大船码头,而不理会其他人的一致挽留。回到上海,朋友随即去了法国。他从巴黎寄信给梅外公,感慨万千地提起,是雪柠的话让他恍然大悟:越是功成名就的人,越是浅薄无知。梅外公将来信解释成,朋友一直想去欧洲了解西学,以图有朝一日用来修正或者充实国学,雪柠的话只是帮他下定决心,而不可能有更大的作用。在家里人听来,那番将梅外公的朋友激走的话,是从雪柠襁褓时期的哭闹里延续下来的。年年都在期待答案的梅外婆,没有因为秘密的公开而激动。话是从雪柠嘴里说出来的,听上去却是发自梅外婆的内心。不止是梅外婆,还有梅外公、爱栀和雪茄,细想也好,不去细想也好,结论都是显而易见。

    关于鱼的可怜,很快从天门口传来回响。雪大爹深深关心着雪柠过早显露出来的天性,在以雪柠为主要内容的书信最后,自然会说到阿彩:“已经到了必须为此女子做出安排的时候了!”此话足以表达雪大爹内心的焦急。梅外婆理解雪大爹的意思,出现在城里的婚姻自由,改变不了深山小镇的生活人。她对雪柠说,这里和那里本来就是一个世界,不定哪一天,两脚一抬就转回天门口去了。雪茄捧着信不知所措,突然想起天门口街上百无禁忌的杭家。真要回天门口,碰到杭家人从溪水里抓起鱼儿,用刀尖挑着放进铁匠铺的炉火中,烤熟后当众狼吞虎咽,雪柠如何受得了!

    都是风,吹起来,一处一个样。

    圣天门口 六(1)

    八岁的雪柠就像翡翠一样动人,不用说咸安坊一带的邻里,在整个租界区也很有名气。常娘娘带她出门闲走,常有似是前朝遗老遗少的人上前来说,如果还有皇帝,雪柠一定会被选进后宫做妃子,碰上运气好,还有可能当皇后。最喜欢她的是那个逃亡到此,在街口开一家名为旗袍店的俄罗斯贵妇娜塔丽娅。每次见到雪柠,不管忙不忙,娜塔丽娅总要手把手地教她走路时手如何摆,站住不动时手又如何放。

    八月底,从广东出发讨伐北洋政府的国民革命军与横行中原多年的北洋政府直系军在贺胜桥一带展开了血战。大败而归的直系军首领吴大帅,仓促地将城防要务做了调整,准备死守武汉三镇。因有高人术士相劝,为了化解这场致命的失败,一向不近女色的吴大帅,破例收了一个人称七小姐的干女儿。那种排场,能让自己的对手顺风闻到汉口街上的女人香。

    受七小姐之托,年轻英俊的副官傅朗西专程来咸安坊,给一个八岁女孩送来大红喜帖。傅朗西绕了几个弯才将目的说出来:雪柠以鱼为痛,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龙女,因此,七小姐想与雪柠结拜为姐妹,借雪柠的瑞气,衬托吴大帅的鸿运。七小姐扳着手指计算,八年后雪柠正好满十六岁,那时候吴大帅肯定不会还是今日这样被人封侯拜相,以雪柠的天姿聪慧,恐怕将来许多人得跪在地上见她。梅外公极有涵养地请傅朗西代为转告,吴大帅带人打仗,胜也败也,都可以用他能想到的办法犒赏自己和部下,却不可以将黎民百姓当成战利品。梅外公将雪柠叫来,让雪柠自己做出回答。雪柠当众背了一句诗:质本洁来还洁去。如果仅是这一句诗,还不算什么,雪柠紧接着又念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汉口一带读书人家的孩子,像雪柠这样大小时背诵几首古诗并不少见,令傅朗西叹为观止的是雪柠所说质本洁来还洁去,曾经沧海难为水时的样子。傅朗西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表情:有雪柠做比较,春满园里最好的戏子,花楼街上最s的婊子,就成了夏季长江上暴涨的浑水。而雪柠,就是用清碧如蓝的汉水来做比较,也有脏了她的意思。

    傅朗西走时一点没有因为被拒绝而勃然大怒,反而客客气气地说,前几天,他听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柳子墨说,天上有二十四种白云。雪柠的脸上的样子,大概只有柳子墨所说的二十四种天上白云才能相配。

    雪柠问天上有哪二十四种白云,梅外公答不出来。

    雪柠问柳子墨是谁,梅外公也答不出来。

    雪柠反过来劝梅外公莫失望,她会找到柳子墨,也会弄清楚天上有哪二十四种白云。此后的日子,只要天上出现白云,雪柠不是站在门口就是站在窗前,非要将每一朵白云看透彻了才肯转身。

    吴大帅和七小姐在一起呆了七天,便继续往北败退。北伐军从汉阳渡过汉水攻占了汉口。一个月后,死守武昌的三万军队被北伐军尽数围歼,挂在武汉三镇上空的尽是血色旗帜。那一天,傅朗西不请自来,像个搬弄是非的女人,兴奋地告诉梅外婆和梅外公,那个叫七小姐的女人又攀上革命军前敌指挥部的一位要员,依然是给人家当干女儿。傅朗西也不在吴大帅手下干了,转而在革命军前敌指挥部下属的一个部门找到一个也是副官的差事。虽然同七小姐的经历差不多,傅朗西一点也不尴尬,还自豪地说,有了他做内应,屡战屡败的革命军才能毕其功于一役。

    傅朗西刚走,咸安坊的街道上就黑了下来,雪柠用手捂着手电筒,好奇地看着自己通体红透宛若波斯宝玉的手,忽然想到要将电光照在天上,看那夜空中的云。常娘娘将手电筒夺下来,好言劝她,不可以将如此金贵的东西拿在手里随便玩。常娘娘用天门口的俗话说,若要穷,玩电筒。小小一对电池,价钱竟相当于一担米或者一担半上好的稻谷。被夺走手电筒的雪柠很纳闷,从旗袍店里取回新衣服的爱栀刚一进门,她便冲上去大叫一声:“若要穷,玩电筒。”

    爱栀身后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俄国人。俄国人的样子,让雪柠以为他就是那个懂得二十四种白云的柳子墨。雪柠记不住俄国人那一长串的真名,她和大家一道将其简单地称为乌拉。乌拉奉第三国际的派遣来武汉控制共产党,不让其势力过快发展,以维持与国民党的长期合作。乌拉来武汉不久就成了那个开旗袍店的俄罗斯贵妇的情人。梅外婆十分喜欢俄罗斯贵妇的气质,旗袍店开张之后,家里各种穿戴全由他们缝制。爱栀第一次在旗袍店里碰上乌拉时,梅外婆和那个叫娜塔丽娅的俄罗斯贵妇都在场,乌拉不管这些,当着大家的面对爱栀说:“你太漂亮了,如果在莫斯科,我一定会同你的丈夫决斗。”梅外公对乌拉的印象不错,却不喜欢他老将“决斗”二字挂在嘴上。梅外公认为不管用什么理由,也不管是什么方式,一个人都不可以随心所欲地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

    圣天门口 六(2)

    相互间越来越熟悉后,雪柠也会跟着雪茄和爱栀到乌拉的住处去坐。雪柠不喜欢大人们总在争吵,之所以要跟着去,是因为乌拉屋里有一只全身没有半根杂毛的雪白的波斯猫。雪柠喜欢在地毯上和波斯猫相互逗着玩,很少听大人们说话。偶尔也有例外。傅朗西同乌拉争吵的那一次雪柠听得格外专心。事情缘于俄罗斯贵妇娜塔丽娅。娜塔丽娅在这条街上呆得好好的,突然间要走。梅外婆从娜塔丽娅手里买下旗袍店,将其托付给一直在店里做事的邓裁缝。娜塔丽娅领着全家踏上前往东京的旅程。傅朗西来乌拉的住处,这是他头一次来,敲门 时,还特意问住在这里的是不是一位俄国人。傅朗西一点也不客气,见面就质问,乌拉为何不按协助他们的苏维埃政府,将娜塔丽娅遣送回国,反而私下周旋安排她去日本避难。乌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醒他,刚进校门的学生没有资格批评老师。

    傅朗西出现得越频繁,乌拉屋的争吵越多。他们一吵,波斯猫就吓得到处躲,不肯与雪柠玩。雪柠只好站在旁边听。慢慢地,雪柠明白了,乌拉最不爱听别人说他不像布尔什维克,傅朗西偏偏又好这样说,惹得他像豹子一样吼叫:武汉三镇注定产生不了真正的布尔什维克,而在离武汉很远的乡下更不可能产生布尔什维克,硬撑着去拼凑,只会招来一些痞子,到头来反而将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弄成人模狗样。乌拉惟一看好的地方是上海。他认为,只有在上海这种相对文明的城市里,才能真正体现出布尔什维克的意义。在乌拉的眼里,梅外公倒像布尔什维克。

    梅外公是一个对任何暴力行为都深恶痛绝的人。他有一句名言:任何暴力的胜利最终仍要回到暴力上来。乌拉每次听到这话,都要使劲地拍他那长满金色汗毛的巴掌。

    梅外公还有一句积前半生经验教训才有的醒悟:“革政不如革心。”

    冬天一来,过年的日子也就来了。腊月底,梅外婆让雪柠代表全家早早向乌拉发出邀请,要他大年三十到家里来吃团圆饭,一起放鞭炮。乌拉非常高兴,当着大家的面明明白白地说,那一天,他要送一件很珍贵的礼物给爱栀。乌拉晃着熊一样的身子说,如果没有去过他们的西伯利亚,就是将武汉三镇的人都请来,也猜不出结果。雪柠不服气,她认为如果再加上天门口人,肯定就能猜出来了。乌拉没听清楚。雪茄便将天门口解释成天堂门口的小镇。乌拉认真地回答,离天堂那么近,那里的人一定聪明无比。几天后,乌拉坐着一辆黄包车,抱着一只包裹又来了。进门后,他将包裹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扔,紧紧搂着爱栀,伤心地大哭:刚刚召开的共产国际执委会第七次扩大会议上,被托洛茨基形容为在苏维埃事业中像一名粗工劣匠、在政治斗争中却是天才的斯大林,不仅公开咒骂托洛茨基,还在私下里鼓动他人,要将真正的革命大师托洛茨基清除出布尔什维克。乌拉坚持认为,没有托洛茨基的苏维埃事业是没有前途的。梅外婆、梅外公还有爱栀劝了好久也没劝住,喝了几杯酒后,乌拉哭得更厉害。与乌拉交往后一直低调说话的雪茄突然开口:有知识和有教养的人是无法当上革命领袖的,一切革命领袖都是才疏学浅。因为才疏学浅,才会天不怕地不怕。雪茄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别人说了许多话都没解决的问题。这种深沉稳重的姿态正是爱栀爱上他,梅外婆、梅外公选择他做女婿的重要原因。乌拉不哭了,直至行将醉倒,才将包裹里面的雪狐皮大衣取出来扔到爱栀怀里。

    正月十五晚上,爱栀穿着雪狐皮大衣去春满园,惹得不少男人和女人都无心看戏了。戏还没演完,身着革命军军服的傅朗西径直走过来,低声说,七小姐请爱栀看完戏后坐他们的小汽车回家。傅朗西用更低的声音告诫爱栀,千万莫坐小汽车,那是有去无回的鸿门宴。爱栀听懂了傅朗西的话,不等散场就提前回家了。隔了一段日子,傅朗西同乌拉一道来到家里。说起来那天看戏的情形,才明白七小姐看上了爱栀的雪狐皮大衣。

    傅朗西很崇拜梅外公,曾经给他写过求教信。梅外公坦然回答,自己早就收到傅朗西的信;虽然他曾参与发起推翻满清王朝的武昌起义,但十五年来军阀们的血腥杀戮,让他再也无法认同傅朗西所推崇的暴力变革观点,所以才没有回信。梅外公说得很不客气,傅朗西还是很尊敬他。

    梅外公力劝傅朗西,读一读梁启超于一九○四年二月十四日写下的《中国历史上革命之研究》。对于中国式革命的危害,梅外公也是感同身受。他同意梁启超的广义革命和狭义革命之分,

    “其最广义,则社会上一切无形有形之事物所生之大变动皆是也;其次广义,则政治上之异动与前此划然成一新时代者,无论以平和得之以铁血得之皆是也。”其狭义就是暴力革命,以武力推翻时下的政权。而中国数千年历史中大家一致崇尚的全是以暴力为惟一手段的狭义的革命。

    圣天门口 六(3)

    欧洲大陆上的革命,多是团体革命,革命是由革命团体完成的。中国则不然,数千年来多是为私人利益的革命。

    所以,中国历史上只有私人革命,革命尚未成功的时候,各派尚且可以联合对付官府朝廷,一旦官府朝廷快要完蛋时或革命成功后,为着各自的私利,各派党徒就开始相互倾轧,造成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社会动乱。所以,这种革命目标,不过是陈涉所说,苟富贵,毋相 忘;项羽所说,彼可取而代之。无论有没有好的名目,都不过是少数野心家的一种手段。欧洲革命,主要力量在中等社会,起事者为善良的市民,社会秩序很快得到恢复。而中国的暴力革命者,多以盗贼或杀人犯为主力,譬如,唐朝的瓦岗寨十八条英雄好汉,宋朝的水浒梁山一百零八名天罡地煞。这些人革命起来,往往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