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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攻营(二)

    “那俺,俺要陪葬,不要发放,俺信不过贵人。”

    “住口,贵人何等人物,怎会欺你!”

    “哼,贵人又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日常采用吃的也是俺们的牛羊,你怎知其人不会欺我等?”

    “呸,莫要与这般走狗多言,直选陪葬便可,有着同袍看护,财物总不至于被人吞没殆尽。”

    擦干口水,兵丁们纷纷开口,响应激烈,就是说的话不太中听,张嘴贵人欺压,闭嘴同袍可信,各自百长、什长试图反驳,又被好一通抢白,弄得脸色涨红。

    “哗啦。”

    眼见如此,守营大将一言不发,弯腰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各色宝石,对着那些吵嚷最凶的兵卒撒去。

    “叮当叮当。”

    宝石砸在兵刃甲胄上,发出动人心弦的叮当声。

    听闻此声,还在吵嚷兵卒们顿时闭上嘴,挺起胸膛,目光炯炯,努力展露出自己这只锐卒的风采。

    还别说,若不是每一次“叮当”,兵卒的身子就明显地一抖,漏了情绪,单看这副财货浇身而面不改色的军容,锐卒名副其实。

    “着二十人下墙去营门后列阵,再二十人分散南面诸段营墙,一人统五名兵卒,五人为一部,一部二十五兵,四部一百人准备御敌。

    “其余十人携剩余二百许兵卒于营墙梯处做预备,承担援助营墙,搬运器械、伤员之责。”

    懒得和这群小卒计较,守营大将甩掉手指缝里夹着几颗碎宝石,抬手指着距离营垒越来越近的汉军,肃声道:

    “诸君,拼力奋战吧,这次可没有能被抛弃来断后的贵人了。”

    “必不负大将厚托。”

    “正该让汉儿知晓我等的厉害。”

    自家大将如此言语,一众兵卒连忙拍着胸脯做保证,表示汉人来几个死多少个,营垒绝不失陷云云。

    “莫要多言,去吧。”

    守营大将并不把这些言语当真,摆摆手,催促众人速速就位。

    “蹬蹬,蹬蹬。”

    兵卒顿时化作三股。一股二十分散五份,将南边营墙划作五段,整合各段的寻常兵卒,每段以二十五人守卫,多余兵卒具是打发下墙;

    “嘭,嘭嘭~”

    剩余两股都下了营墙,其中一股二十人径直奔赴营门,寻来装满沙石的口袋,一袋又一袋,不断堆砌在门后,大有于营门后再早一口袋门的趋势;

    兵卒(憨厚一笑):大将让我等于门后列阵,门破后阻拦汉军片刻,可这也不妨碍我加固营门,直接不让营门被破啊。

    另一股十人预备则是在安排了数百兵丁上了营墙后,就开始做临战前最后一次清点:

    “三百兵卒可足量?”

    “足数。”

    “所备弓失可充足?”

    “骨矢足矣,铁矢稍有不足,只有一人三十余的量。”

    “三十……一名匈奴勇士一战中开弓几何?超三十耳?”

    “未及。”

    “那就不要上骨矢了,全都将箭矢换做铁矢,反正骨矢射不穿汉人甲胄,徒自浪费气力。”

    “好,就依你,我这就去安排。”

    应完,其人从营墙跟下跑出,挑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兵丁,直奔储存武器的大帐,将原本骨七铁三的箭矢中骨矢全部扔下,抱走铁矢千余。

    “蹬蹬,铁矢已取,速速运上。”

    如此往返数次,足够墙上一百四十五人连射三十次的铁矢被凑齐,一众跑得浑身冒汗,热头冒热气的兵卒才停下来歇上几口气。

    “呼哧呼哧。”

    咳咳,可能有人看出来了,这个铁矢人均三十算的是营墙作战人员的人均,并不是全军四百多人的人均。

    没办法,大匈奴没掌握大规模冶铁的技术,铁矢只能靠小作坊生产,这三四千铁矢已是难得的“豪奢”了。

    当然,如果能攻破城,将武库抱怨,或是成规模地歼灭汉军,箭矢自然会多到用不完,可这,这不是做不到嘛……

    在匈奴一方紧急调整的时候,汉军也终于逼近到了营前五十步。

    “仰射准备!”

    “蹬蹬,嘎吱嘎吱。”

    步伐放缓,前部大楯举起,后方弓手取下长弓,抽出箭矢,随着一阵嘎吱声,弓弦被缓缓拉开。

    “放!”

    “刷,嗡嗡~”

    长弓举起,弓上箭矢遥对着营门,上官安一声令下,三片箭雨腾起,在空中汇合成一波,向着营门附近落去。

    说来心酸,明明匈奴方占据高度优势,射程要超过汉军,不追求精准,六七十步,乃至百步便可浪射。

    但碍于铁矢短缺和气力分配,不得不让汉军从容抵达五十步展开射击,压制匈奴守军。

    “整军前进,步射不断。”

    “蹬蹬,嗡嗡;蹬蹬,嗡嗡。”

    看也不看第一波箭雨的效果,上官安充分发挥了什么叫财大气粗,军阵五步一射,短短二十步竟射出四波,空中的箭矢几近成连绵不绝之势。

    “咚咚咚。”

    箭矢钉在营垒上的响声一直没停,百余匈奴兵卒头顶盾牌,靠在墙垛上,双目呆滞,士气遭到了严重打击。

    这数百箭中,大部分都钉在营门这个目标最大的物件上,即便有少量箭矢落在营墙上,也都被盾牌阻挡,士卒伤亡寥寥。

    可肉体杀伤不大,精神上的伤害就大得多了。

    别忘了,这些墙上的匈奴守军战前可是摩拳擦掌,叫嚣要汉人一个好看,尤其是自持勇力,先前却不战而逃的锐卒们。

    可如今……

    他们被汉人用箭矢压得不敢抬头(上墙的箭矢再少,那也是箭矢,谁也不敢撤开盾牌,赌一赌是自己头铁,还是箭镞更硬,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噼里啪啦,咚~”

    连绵箭雨中,一只重箭突然砸在盾牌上,力透盾面,砸的兵卒脑勺一痛,一咧嘴,抱怨道:

    “伍长,我们难道就这么受着汉人箭矢,什么都不做吗?”

    “不然呢,这箭雨连绵不绝,站起来就是个死,也只能等汉人气力殆尽,再做反击。”

    双眼无神,几乎被这一通箭雨打得自闭的锐卒头顶盾牌,手抱膝盖,脑袋埋进腿里,闷声说道:

    “安心躲好,等汉人停了箭矢,方是你我发威的场合。”

    “嘶,咚咚。”

    呲牙咧嘴一阵,兵卒稍稍抬起盾牌,伸手揉着越来越疼的脑袋,手背时不时就传来震感,一只只箭矢砸中盾牌,竟毫不停歇,不无羡慕地说道:

    “汉狗真是富足,铁镞箭矢也敢挥霍,这一会功夫射出的箭矢都快破千了吧?”

    “没,到不了一千,有五六百了。”

    默数的箭矢数量脱口而出,锐卒伍长和兵卒具是沉默片刻,方才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汉狗真是豪富。”x2

    就在这沉默躲箭间,时光飞快流逝。

    “叮叮当,叮~”

    射上城头的箭矢密度陡然一降,头顶盾牌不再敲击连绵不绝,只有零星的箭矢敲击声从旁侧营墙传来。

    “哗啦。”

    兵卒还在犹豫要不要撤走遮挡,锐卒就一把掀开盾牌站起,墙垛遮不住雄壮身姿,在一众顶盾兵卒中格外醒目。

    “汉人气力尽了,快快起身挽弓,反击的时刻到了!”

    喊叫一声后,锐卒反手向背后弓失摸去,轻松摘的角弓、铁矢。

    “嘎吱~”

    双臂一撑,弓弦便如满月。

    这时,锐卒才有功夫将目光投向墙外汉军,借着火光照亮,以及天边已经可以照明的微光寻找合适目标。

    “刷。”

    目光扫视,入目具是反射辉光的铁甲大楯,戈矛刀剑闪烁其后,弓弩手却集中在营前三四十步的距离,零零散散地抛射。

    这种和进军阵容不太一样的兵种配比让锐卒看得皱眉不已,手中待发弓失迟迟不射。

    “全是披甲劲卒,无一远射,难道汉狗打算一鼓而下?”

    可能性很大,营墙说是墙,其实高不过丈许,长不过百步,宽不能行马,一面墙能容纳的作战部队就一百多。

    这种防御,如果先数点开花,让守军集中兵力防守,再将剩余兵卒对准事先选好的薄弱之处一股脑全部砸上,很有可能一鼓破城。

    “只是,此计策需考虑到双方短时间内向营墙输送兵力的多寡,攻方多,那便是攻方得逞的几率大些;攻方寡,那便是攻方失败的几率大些。”

    想到这,侧头扫了眼身后的那几条载满兵丁,只待一声令下就上前的狭窄通道,锐卒不喜反忧,那捻住弓弦的右手不慎一松,箭矢不知射到了哪里。

    “现成通道肯定要比爬营墙要上的快些,但这个前提是双方的兵卒战力相差不大,你上一个,我上两个,自然是我赢。

    “若是你上一个,我上两个,你一个兵却能打我五个兵,那自然是你赢……”

    抱着一丝侥幸念头,锐卒放下弓失,就在营墙头上扭头看向身后,看着那些畏畏缩缩,被各自什伍长呵斥着站起,慢悠悠地捻弓搭箭的兵卒,又看了眼墙外已经开始冲锋呐喊的汉军,心中顿时一片悲凉。

    “嘿,一汉当五胡,一汉当五胡,好一个当五啊。”

    嘿的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涩,锐卒拔着墙垛,发泄似地大吼:

    “大好头颅,谁当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