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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肉汤之争

    此刻,谷中,

    “天要亡我大匈奴。”

    “单于,非俺不尽忠,乃要留的有用之身以报匈奴。”

    一前一后,一多一少,两波汉军成功汇合,全靠着一口气顽强抵抗的左侧匈奴骑仰天悲嚎一声,手中的武器却扔得十分果断。

    “哐当哐当。”

    “啪,少废话,当俘虏就有个俘虏的样子。”

    “闭嘴,都主动点的,把自己给我栓好了。”

    面对汉军的拳打脚踢,言语恐吓,一众匈奴骑很听话地把自己双手绑好,并和身旁的同伴系在一起,增加逃跑的难度。

    “哈哈,少卿,你果然没让我看错,临危不乱,以少胜多,有李老将军当年四千破四万的风采了。”

    连躺在盾牌上哼唧都儿子都不看,上官桀直接找上李陵,腆着肚子哈哈大笑几声,赞美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显得有些心虚。

    “一样的“大捷”,也一样的死伤已过当,能没有祖父的风采吗?”

    “还不知道回京城后,那大少卿要如何发怒呢。”

    余光扫过那些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死伤士卒,以及高声欢呼依旧难掩人数稀少的存货士卒,李陵全然没有上官桀的好心情。

    “唉,少叔,你可是坑苦我和士卒了。”

    纵使心中诸多不满,叹了口气,李陵还是主动迎上前。

    “少卿,这都是为了大局啊。”

    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哎呦哎呦的上官安,心头重担一去,上官桀的笑容顿时愈发灿烂了。

    “少叔,大局不是让你来弄险,你我现如今经不起一次失败。”

    主动伸手握住上官桀,李陵用力晃了晃手臂,低声道:

    “最危险的时候全靠归义胡拿命去撑,再有下一次,你准备让谁去死?”

    “你知不知道,士卒们对你很不满,还是快些将前线士卒与我,你自去大营好生歇息吧。”

    用大义压人去做牺牲的时候用“大局”,被人拿“大局”来压的时候强调“弄险”,并顺手收回兵权。

    从这方面来看,李陵还真的有那么几分“名将”风采了。

    “少卿何出此言,我亲子都在一线奋战,某家难道想要他去死吗?”

    面色一冷,上官桀甩开李陵的手,指着直哎呦的上官安,怒喝道:

    “少卿,战事未停,千余人生死尽在我手,你这是为何意?!”

    当初亲儿子主动站出来替死的时候,上官桀自然是百般不舍,父子亲情压过了封侯拜相。

    但等到战事结束,发现儿子也没出什么大事后,父慈子孝·上官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官迷·上官桀。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上官桀看来,上官安都受了断臂之痛,如果不借此搞些什么,给自己父子争取争取,那反而是对不起他的牺牲。

    “依我看,让李少卿把自己手下这一千人从暂且听令变成正式划分,这就很合适嘛。”

    “biu~”

    李陵和上官桀对视一眼,空中仿佛啪啦一声出现电火花,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为你着想的表情,笑着说道:

    “少叔,你亲子受伤,定然无心指挥,还是快些去后营歇息吧。”

    “哎,少卿,正因我亲子受伤,我才更应该化悲愤为力量,留在这里向匈奴狗报仇。反倒是你,力战半晌,又受伤不轻,急需休息才对。”

    第一回合,平

    “少叔,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可是军中大忌,短时统帅尚可,可长期……你连名字都叫不全,如何去统帅啊。”

    “少卿,你身中数箭,血流半斗,如今已是气力大减,莫说拉动大黄弩,即便是下令也颇为有气无力,如何能统帅大众。”

    第二回合,平

    “……”

    事关战后功勋的划分,谁拿大头,谁拿小头;谁封侯吃肉,谁大庶长喝汤,这让这原本还有些默契的二人,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互怼起来。

    “少叔,你是霍子孟请来的,霍子孟也是我好友,真的要与我争吗?”

    摸了摸肩膀上刚刚包好的伤口,感受到体力在飞快流失的李陵,咬牙搬出了上官桀一开始拿出来的霍光名头。

    天子派来的监军这点,不是不能说,但你一个暗处的监军被人弄到了明处,就算你勒石浚稽,马踏右贤,事后也会在天子那里减分的。

    君不见,昔韩昭杀典冠而罪典衣邪?非功不大,越其职也。

    “少卿,军无亲近,唯能者上,无能者下耳。”

    “我虽是霍子孟好友,但我更是大汉都尉,一军主将受伤后接过指挥权,舍我其谁。”

    脸一板,上官桀抬手一巴掌扇走霍光名头,表示自己大公无私,夺权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而是为了这一干军士的生死考虑。

    “……”

    别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上官桀本人是信了的!

    “这,这都尉好生不要脸面。想当初,这厮派咱们回来送死也摆的是这幅面孔。”

    看到上官桀那张大义凛然的脸,体验过被大义压着回来送死的新兵一号看了看身旁伤痕累累,人数将将一半的袍泽,有些气不过地说了句:

    “现在竟然还想把司马挤下去,也不撒泡……”

    “啪,这事是你能说道的?”

    一巴掌拍在脑勺上,将新兵一号打得一个趔趄,咽下了嘴里的话,什长黑着脸不知是第多少次呵斥道:

    “还不快去给都尉道歉。”

    “我不,我没说错,他就是……对不起。”

    顶着什长吃人的目光说了半句就不得不低下头,新兵一号麻利地弯下腰,语速极快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掩身钻入汇聚起来为李陵站台的那两屯士卒中。

    “呜呜,什长欺负人,说实话挨揍,他不让人说实话。”

    “你!”

    “哎哎,一个刚刚及冠的小家伙,你犯得着跟他生气吗?”

    同行的队率拦下撸起袖子,想要揍人的什长,半是劝慰半是暗指:

    “不过,少年之言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硬仗都是咱们李司马带着伤在打,要摘桃子的事后却蹦出来了上官都尉,这,着实做的过分了些。”

    说话间,队率的目光扫过同样汇聚起来,隐隐站在上官桀那方的兵士,眼中的不满一闪而过。

    别说是兄弟部队,就是亲兄弟,一方玩命打出胜利果实,另一方直接跳出来摘桃,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

    碍于上官桀的无耻嘴脸和自己等人也确如人言,并没有和匈奴人正面搏杀的事实,那群聚起来给上官桀站台的士卒没有也无法反驳。

    甚至,当中某些身在上官营心在李的家伙还一改方才听话的顺从面孔,转脸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唉,这上官都尉今日能牺牲两屯,保不齐明天就能牺牲三屯,后日就是四屯,司马部不过千人,十几屯罢了,现在不站出来往后缩了,你又能躲到几时呢?”

    “……唉。”

    此言一出,那本就沉默的氛围愈发消极起来,还有人发出几声无奈的叹息,平添几分悲哀。

    没错,那个嘀嘀咕咕的家伙正是口服心不服的龙套三号。

    “呼,少……嘶。”

    深呼吸一口想要压下情绪开口,结果动作太大被扯到了肩膀处的伤口,李陵的脸色顿时一白,眼前立刻一黑,身体摇晃着就要向后倒去。

    终究是有箭伤在身,血也流了小半天,调动情绪进行短时间的对峙还无妨,时间一长就容易出事。

    “司马,司马。”

    “都尉。”

    先是李陵麾下担心安危主动上前搀扶,然后是上官桀麾下担心对方动不好心思被迫上前。

    不过,有些耐人寻味的是,李陵麾下无一例外地面露焦急之色,都冲了上来,而上官桀麾下却是犹犹豫豫,磨磨蹭蹭,拖拖拉拉,最后还只冲上来了不到一半的人。

    “……”

    在众一众胸大肌的簇拥下稳住身形,缓了口气,李陵再抬头看向站如松的上官桀,还是叹了口气,无奈道:

    “罢了,我这身伤势确实耽误指挥,士卒与你便是。”

    “啪,少卿,你知我心。”

    上前一步,无视周围那些恶狠狠的目光,上官桀主动握住李陵的手,略显肉麻地开口:

    “我心中只有天子,和少卿争抢实乃不得已。”

    “啪,或许吧,反正我这个样子确实领不了兵,士卒就暂时交给你了。”

    避开上官桀那火热的目光,李陵不动声色地抽开手,让自己躺在胸大肌的包围中,示意胸大肌们把自己抬走。

    “走吧,去后营。”

    “是,司马。”

    大声应答,一众胸大肌不屑地瞥了一眼上官桀一方的士卒,那眼神仿佛在说:

    “我呸,走狗!”

    “临别再赠言,

    少叔,你这人什么都不差,只是功名心太过了,这不是好事啊。”

    随着一群胸大肌的远去,李陵遥遥留下这么一句话。

    “功名心。”

    重复了一遍,上官桀抬起自己那只握住李陵的手仔细看了看。

    手心因用力攥旗而出现一道红印,指节因长时间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抬起头,背着手,摆足了姿势,才幽幽一叹:

    “唉,这世俗红尘如缸,功名利禄为料,红尘中过,何人不染?”

    “我问你们,你们有谁会拒绝到手的功名利禄吗?”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证明,叹完后,上官桀扭头看向一旁的士卒,问道:

    “想明白,是唾手可得,不是费力不讨好。”

    “都,都尉,俺不知道啥叫世俗红尘,俺只是知道……”

    一位最快赶到的士卒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大黄牙,嘿嘿道:

    “若是眼前有块金子,哪怕这金子掉进了如厕,沾满了腥臭肮脏的屎尿,也没人会嫌它脏,都会撅着屁股小心地使手捞起来,擦干屎尿藏进怀里。”

    “啪啪,在理。”

    拍了拍手,上官桀并没有因为士卒的比喻粗俗而皱眉,反而点头赞赏,并开口附和:

    “人之爱功名,譬如狼食羊,羊事草,狗彘食*,实乃天理,驳之者逆天理也。”

    “嘿嘿,都尉觉得俺说的有理,不嫌俺粗俗就好。”

    ……

    [昔者韩昭侯醉而寝,典冠者见君之寒也,故加衣于君之上。

    觉寝而说,问左右曰:“谁加衣者?”左右对曰:“典冠。”君因兼罪典衣杀典冠。

    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为越其职也。非不恶寒也,以为侵官之害甚于寒。

    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守业其官,所言者贞也,则群臣不得朋党相为矣。——《韩非子·二柄》]

    帝王心术,he,t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