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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高焕章脸色有些难看,喘息着不语。

    赵振涛接着说:“高书记,您说北龙港马上停工,我的确想不通,可是出了今天的事,我现在想通啦。北龙港需要大量资金,也同样需要治理整顿!那就先停下来吧!”

    高焕章低下红而粗糙的脸,自责地说:“我是北龙一把手,出现这样的局面,我应负主要责任!”

    雷娟还有话想说,被严检察长拦住了。

    高焕章额头冒汗,胃病又犯了。

    赵振涛和韩炳良副书记扶着高焕章到房间里休息,在高焕章的身边站了一会儿,赵振涛有些替他难过。走出来的时候韩副书记向他介绍说,高书记把北龙港看得很重,当时规划立项的时候,市里好多干部提出反对意见,要求把有限的资金用于城市建设和高新技术开发。高书记坚持上马北龙港,硬是把火车站迁移工程给停下来了。他过去是北龙煤矿上的干部,不懂港口建设,就买好多专业书来读,还向省委要来了懂技术的胡市长。胡市长并没有使高焕章感到得心应手,反而陷入了僵局。胡市长以高焕章不懂技术为由,几乎不让他c手北龙港的所有事物,几乎把他给架空了。胡市长有一张会说的巧嘴,他高明就高明在糊弄了老高两三年。高焕章的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一些不堪一击的工程。这场风暴潮几乎将他吹醒了,他向潘书记要下了赵振涛。

    赵振涛有许多思绪在脑海里混乱地闪现,特别是齐少武的话总是在他耳边回响。齐少武的话并不是望风捕影。他发誓不能再听齐少武的了,否则自己会与高焕章产生心理抵触。他想,老高是个有责任心的干部,他想在退位之前有一个辉煌的谢幕,谢幕的舞台就在北龙港。赵振涛告诫自己,不要像胡市长那样,要给足他这个还愿的舞台。他希望自己要喜欢老高,老高不容易哩。将心比心,自己和高焕章的舞台是同一个。北龙港是老高的一个政绩,自己是半截c进来的,这个工程干出花来与他赵振涛有多大的关系呢?可这是他出生的地方,还有生父的夙愿。这几天,也确实发现老高的脾气特别暴躁,容不得他赵振涛稍有怠慢,老高敢当面弄得他下不来台。这几天已不只发生过一次了,在省城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一点呢?后来他又一想,当一把手的脾气大温顺了拿不起来,自己在省政府对外开放办的时候就是太温和了,娇惯得个别人敢把匿名信告到省委潘书记那里。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高书记吃了药,派人悄悄把柴德发书记叫到休息的房间。他的这个举动引起了包括赵振涛在内的所有人的猜疑。赵振涛听说省委潘书记一走,柴德发就向高焕章提交了辞职报告,结果被高焕章骂了一通。而在雷娟的印象里,高焕章是个两袖清风式的干部,他到底与柴德发是怎样的关系呢?在这样的时刻,高焕章在跟柴德发谈些什么呢?

    雷娟不时抬头看看表,已是夜里九点半了,房间里的时钟哒哒地响着,就像他们的心跳声。她也不时地以女人的敏锐观察着这个陌生的新市长。赵振涛对于她的工作很重要。刚才赵振涛说了一句耍滑头的话,却让她看出了他力求伪装时的尴尬和无奈。雷娟觉得赵振涛其实满可以在高焕章面前说句痛快话,因为他有着老岳父的后台。这年头从政,有后台与没后台就是不一样。如果这个人想做个好官,后台能给他撑腰打气。北龙这几年就缺少一个在上边有后台的铁腕人物。做反贪工作的人如果能与这样的人物合拍,将是所向披靡的。赵振涛能够成为铁腕人物吗?

    在雷娟打量赵振涛的时候,赵振涛也在观察着这个铁女人,他在省城经常听说雷娟的大名。几年前,雷娟还是检察院的普通干部,就因查获北龙第一兽药厂制售假药案而声名大震。紧接着,她又查获发生在北龙的何宝良、何宝军二兄弟行贿大案,物资局骗税大案和尚安县县长受贿案,等等等等。这个铁女人不简单,曾一度听说她被调往省委督察室任副主任,但传着传着就没音了。有人说因为督察室是直接对省委书记负责,省委潘书记怕女同志来了误事;也有人传说是雷娟自己不愿意离开北龙。赵振诗曾听过雷娟在省城会堂做过的一场报告。他在她的报告里知道,雷娟在办“二何兄弟”大案中,十三岁的独生女儿杜晓曼被歹徒绑架了十四天,受尽折磨。雷娟忍着做母亲的巨大痛苦,面对歹徒的威胁毫不动摇。记得当时雷娟曾说了一个细节,赵振涛被感动得落泪了。赵振涛觉得雷娟很可敬,有时又觉得她是一个怪女人,怪得让人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他和听报告的同志还讨论过雷娟的精神动力来自哪里?他对人说,人民需要雷娟,面对那些猥琐和污浊,人民需要一个清新高贵的灵魂!当时他甚至想与雷娟谈谈,可没想到眼下他却成了雷娟的上司。他想,他如果再提出那时想说的问题,雷娟一定会认为他这个市长脑子出了毛病。

    赵振涛见高焕章还不出来,就说道:“雷局长,咱们说点别的一好吗?”

    雷娟笑笑说:“你大市长不发话,我们哪敢开口啊?”

    赵振涛也笑着说:“你可是大名人啊,我在省城还听过你的报告呢!你说的一个细节至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赚去我的一滴眼泪呢!哈哈哈——”

    话虽说不多,赵振涛与雷娟对视的眼神还是很坦然的。他看见雷娟还是那个样子,白而红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脸上的肌r松弛了,细长的脖子出了三条稻子,头发也有些发黄。惟一不变的是她的眼神,依然带着一股锐气。这是一般女人没有的锐气。她饱满的胸脯起伏着,勾勒出了她此时的情绪。

    雷娟摆摆手说:“快别提眼泪啦!我那次做报告,纯属是赶鸭子上架!我这人说话天生不具备煽动性,喜欢实打实地干,可省里硬让我练习好几天,非要打动人不可!还说要是打动别人必须先打动自己,然后就让我学流泪——”

    赵振涛笑了,吓唬她说:“你再说,我可往省里告你的状啦。”

    雷娟一甩头大声说:“告吧,我可不怕他们!嘻嘻,我们晓曼她爹活着的时候就说,他找了我做老婆十几年,总有一种错觉,他好像是个老婆,而我像是个男人!有时候我心里挺悲哀的,我敢说,晓曼她爹没看见过我流泪——”

    赵振涛一怔:“怎么,你丈夫没啦?”

    雷娟说:“车祸。也好,省得他跟着我担惊受怕的!”

    赵振涛觉得她说得也太轻松了。他想,如果我死了,别人问起我老婆的时候,她也只是轻松地说一句,也是够悲哀的。

    在赵振涛走神的时候,坐在一旁微笑的严检察长说:“赵市长,你知道吗,小雷对于眼泪有个挺独特的解释,她说人不是冷血动物,是有感情的,眼泪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她说,流在脸上的是泪,流在心里的是血!”

    赵振涛笑着说:“说得好,有学问啊。”

    雷娟逗他:“你瞧,赵市长又笑话人呢!面对腐败和丑恶,光流泪是没用的。如果流泪就管用,我雷娟就省心啦,那就天天坐着流泪。咯咯——”

    赵振涛不笑了:“雷局长,你看你看,三句话不离本行啊!严检察长也在,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也许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幼稚,可是我真想听的。北龙不是发达地区,为什么一再发生腐败案件?”

    雷娟看了看赵振涛,耸了一下眉毛说:“赵市长,咱们暂时避开北龙来谈这个问题好吗?实话实说,很简单,尽管我们的干部素质参差不齐,可是都知道贪污受贿是犯法的!可躲在暗处点钱时,没有一个人是想到会掉脑袋的。傻子都知道脑袋没了,钱是没有意义的!但既然敢挺而走险,就是觉得不会暴露!助长腐败和邪恶的,是腐败者自身的安全感!”

    赵振涛很服气地点点头:“有道理,既然这样,你们反贪队伍的担子就更重了!谈到这儿,我继续问一个问题,你们看反腐败与改革开放的关系该怎么摆?”

    雷娟笑了:“这应该是我们问你们的!你别把什么球都往我们的门里踢呀!”

    “好你个雷娟!”赵振涛打了一个叹声,他很佩服雷娟对话时的机敏。雷娟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这个问题应该是他和高书记必须面对的。他感觉到雷娟和严检察长在回避北龙,泛泛的说,实际上是个弦外之音。他猛地生出一种预感,盐化的案子很复杂,复杂就复杂在它的上面笼罩着一团y云,不,是核裂变时的蘑菇云。难道李广汉和施英民案件的背后有一个很大的保护伞?是柴德发还是高焕章?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将被挤到很危险的悬崖上。他想到这些时心里一阵疼痛。

    柴德发搀扶着高焕章走过来的时候,他弄不清还要有什么事发生,只感到头有些胀大。高焕章脸色好看些了,说话也有了气力:“让你们久等啦,真是对不住啦!”

    赵振涛劝说道:“高书记,你这两天胃病犯了几次啦!真得上医院好好看看。”

    高焕章摆摆手说:“我这是老胃病的底子,去了几趟医院啦,又有啥用?就是弄一兜子药来。没事没事,我老高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韩副书记把脸扭向赵振涛说:“高书记真是累的!这么大的一摊子事儿,哪不得他c心啊!”

    高焕章脸上有了笑容:“韩书记别给我戴高帽儿啦!这年头,哪儿还有为工作累坏的人呢?就是真有,说出去老百姓也不信的!”

    赵振涛说:“高书记,从我跟您相识以来,您见面就谈工作,就谈北龙的改革开放,没看见您有一点玩的兴致。”

    韩副书记说:“赵市长还就说对啦。刚才我说的是心里话,高书记,我可没有跟你打溜须的意思啊。”

    高焕章哈哈笑了一阵儿说:“咱们自己的梦自己圆,不说这身板儿的事啦。”然后就与大家一起商议如何处理这起腐败案。

    最后,大家达成这样的共识:对于盐化这起腐败案,要坚决打击,一查到底!盐化检察院要配合雷局长的行动!考虑到北龙港的具体情况,对于畏罪自杀的施英民要做低调处理,对于在逃要案的李广汉要继续追捕,对于在押的卢国营要继续审查。

    高书记与柴德发谈话之后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使赵振涛和雷娟感到很吃惊。最后高焕章拍着胸脯说:“如果查到我高焕章的头上,也要查下去,谁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他的话说得赵振涛心脏一热。高焕章接着把脸转向柴书记和雷娟:“刚才我批评了你们,又犯了老脾气,你们别介意啊。你们既然做了我高焕章的部下,就得认倒霉,少不了要挨上几顿骂!我这该退休的人啦,脾气改不了啦!”他说着就笑了。

    赵振涛也跟着笑了。他对高书记的瞬间转变有两种推测,一是高焕章从柴德发那里讨到了底,他要柴德发说真话,到底与这个案件有没有瓜葛?柴德发咬定没有!二是高焕章与柴德发有瓜葛,他从柴德发嘴里得知案件到这里就完结了,任雷娟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他在心里祈愿高焕章是个好官,如果高焕章有了问题,他从情感上是无法接受的。赵振涛心里决定找机会与高焕章喝一回酒,他要弄明白,他为什么对柴德发这么器重?柴德发给他意的乱子还少吗?

    当天夜里,高焕章与雷娟的车回北龙市了,高焕章让赵振涛留下看看老爹再回城里,还说等着给他接风洗尘。都走了,赵振涛心里空空荡荡的,是一种风暴过后的空落。

    一只小鸟飞过,大雨倾盆而下。3赵振涛在回北龙之前,与远在省城的妻子和女儿通了电话。孟瑶还在紧张地复习外语,她对他这里的热情远远不如女儿。女儿问他见到爷爷了没有?当知道他到老蟹湾已经五天了,竟然还没见到义父赵老巩时,女儿狠狠地批评了他几句:赵振涛啊赵振涛,你这个人怎么官当大了,人做小了?你这样下去,我长大了也会这么待你的!赵振涛眼皮嘣嘣地跳了几下,他不相信这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的话,孩子真是早熟。他急急忙忙向女儿做了必要的解释,女儿不相信他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赵振涛放下电话,马上起程去看义父赵老巩。他想,在他的一生中,他可以丢掉所有的情感,惟独不能忘记义父赵老巩的思情。

    赵振涛儿时的记忆是从走路开始的,走路之前的事情,是长大之后赵老巩告诉他的。

    他生在老蟹湾,亲生父亲却是个知识分子。父亲姓什么他没有问过,即使询问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只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为北龙港而来的。

    解放后的第一任北龙地委就开始启动北龙港工程了。父亲是海洋专家,专门为研究老蟹湾的风暴潮而来。在老蟹湾典型的粉沙质海岸上,泥沙运动与风暴潮是父亲研究的重要课题。父亲经常带人到海上去,母亲怀孕了他也顾不上照料。1954年秋天的一个黄昏,母亲将赵振涛生在海滩上。

    风暴潮袭来之前,母亲是迎接父亲从海上归来而独自走到海滩上来的。当时y风凉飕飕的,母亲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好,肚子痛得厉害。她呼唤着父亲的名字,凄厉的呼喊声在各种声音里疾疾穿行,深切的恐惧直戳母亲的心。母亲的预感不好,她怕父亲在海上出事,这一怕就将肚子里的小家伙吓出来了。

    母亲身子一软就跌坐在沙滩上,感到一阵钻心的坠疼。她痛苦地呻吟着,恰好造船的赵老巩路过这里,看见了母亲。赵老巩是来看船的,他感到风暴潮要袭来,不放心海滩上的新船。

    他眼瞅着海水一涌一涌地吞没了母亲,母亲呼救着,爬着,爬着。她被赵老巩背起来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来不及走得太远,赵老巩把她背到了新船上。母亲就在带着木香的白茬儿船里进行了艰难的分娩,通体麻木,身上连一点热气也没有了。赵老巩抱来了一捆干燥的海草垫在母亲的身下,然后就瓮一样蹲在母亲身边,惶惶地急出了一身的冷汗,眼前洇出红红的血影。母亲终于在无助无援的痛苦的呻吟中迎来了那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她大汗淋漓地笑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赵振涛这一声啼哭,哭走了母亲,也哭走了父亲。

    “这个命硬的小杂种!”年轻的赵老巩痛惜地骂道。

    父亲是为救护其他同志而被风暴潮卷走的,母亲是因产后大出血而死的,赵老巩就成了他的爹。婚后七年没有孩子的赵家,因为赵振涛的到来而有了一些喜气。赵老巩的老娘说,赵老巩婆娘患的是不孕症,要是抱养一个孩子就把病给治了。老蟹湾多少年都有这个说法。还就被老太太说着了,从此赵振涛给赵家带来了两子四女。

    当时,养母没有奶水,赵振涛是吃百家奶长大的。记得他就吃过朱全德老婆辣花的奶水。辣花刚生下一个娃崽儿,喂着喂着就喜欢上了小振涛。朱全德上门索要这个孩子,被赵老巩给骂了回去,赵老巩从此就不让辣花喂孩子了。

    当时葛玉琴也刚生下她的宝贝闺女孙艳萍,奶水很足,赵老巩瞧不上她这个黑五类,可为了孩子就不能跟葛玉琴较劲,只好矮矮身子。但赵老巩不直接去求她,而是让蟹湾村的大队支书给葛玉琴下命令。那时的葛玉琴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服服帖帖地接受改造,老老实实地给小振涛喂奶。自己闺女饿哭了,还是把乃头塞进小振涛的嘴里。

    就在赵振涛学走路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险些要了他的命。他发烧,被送进蟹湾公社的医院。当时医疗条件不好,医生见他没有一点声息了,就让赵老巩把孩子埋了。赵老巩抱着没有一点脉搏的小振涛,流着眼泪走向老坟地。走到半截路上,他掉转头回家了,想让孩子先回家挺一宿,哪有死去的人不回家打个站呢?赵老巩把小振涛放在自家厢房里,他半夜里听见这小家伙竟然有了动静,爬起来去厢房里看他,果然看见小振涛轻轻地哭了。小振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了。

    赵老巩每天到海边造船都带着小振涛,歇息的时候,就教他学走路。开始是教他学木匠的走路,木匠走路像拉大锯一样,要走出节奏来,小振涛走几步就跌倒了。赵老巩耐心地把他扶起来,他摇摇摆摆地走了一阵儿,还是跌倒了,就在老河堤上爬着,活活一个土孩子。赵老巩肩上搭着一件灰色的汗褂,光着脊梁瞅着他喊:“小子自己站起来!”小振涛就自己爬起来了。

    他实在走不动了,赵老巩就将他抱进新打的木船里玩。小振涛对木船的感觉很独特,他是被母亲生在木船里的,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木船的味道。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呢?一句话是说不上来的。他在船里玩得不耐烦了,吵闹着要去下海,赵老巩就冲着他的天灵盖狠狠一拍,骂道:“小狗日的,跟你爹一个样,海里是你玩的地方吗?”小振涛被拍得一咧嘴,哭了,赵老巩就拿一块盐来哄他。他见到那块盐,真就不哭了。他见到了像魔方一样大的盐块儿,竟然还放进嘴里啃,成得他连连吐唾沫。

    老蟹湾独独不少的就是盐哩。赵振涛现在依然还记得那盐粒儿的形状。那是一粒水晶般洁亮的盐,微微泛着一点白和一点点灰,碎块上还有一些麻麻淡淡的小亮点儿,让人看了心明眼亮。赵振涛眼睛亮而有神,是不是与这块盐有关系呢?在新船里玩这盐粒是他小时候记忆最深的事情。

    有一天,振涛把这粒盐给摔碎了,大人们没在意,可小振涛却哭了。碎盐散落在地上,就像阳光的碎片,盐粒破碎时的哗啦啦的声响,晶莹剔透。后来,赵老巩又弄来好几块盐粒儿,但都没有这块大。

    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家里孩子多,生活十分困难,他吃不饱饭的时候,就到海滩上捡来盐粒,偷偷放进书包里,饿急了就悄悄在嘴里含两粒。这个秘密他跟谁也没说过。上大学的时候,孟瑶发现他的行李包里有一粒很大很大的盐,可不知他要干什么用。他一个字也没提。跟她说这个,她能理解吗?说不定还以为他在搞收藏呢。

    起初,赵老巩是想把赵振涛培养成为一个好木匠,一个造船的好手。村里村外想跟赵老巩学徒的人很多,木匠是个手艺,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赵振涛有着这样的条件是很多人羡慕的事情。赵老巩曾叮嘱他,学了手艺是一辈子的饭碗!穷怕了的他很想学个手艺。赵老巩还将造船的故事讲得神乎其神,使他对船师有了神圣的敬畏。老人说到兴头上,就有造船的古语从他那烈酒腌粗的嗓门里慢慢流出。

    赵老巩并不想让他上学,做个好木匠是不用上学的。振涛是家里的老大,眼瞅着兄弟姐妹们就要失学,他先退学了。老师几次到家里找他,还好生埋怨赵老巩存有偏心眼。老师说,你们这家子男男女女都算着,谁读书都没有振涛读书有用,振涛是那块好料子!老师污蔑了其他孩子,赵老巩心里很不痛快,老师越说他越不顺从。真正改变赵老巩想法的是文化大革命。当时轰动全国的“渤海造反兵团”在老蟹湾诞生了,赵老巩不能造船了,被赶到填海造田的队伍里。尽管赵振涛年龄小,与红卫兵挂不上边儿,他还是被热血鼓动着加入队伍,砸海神庙贴标语。赵老巩气得浑身颤抖,从游行队伍里拽出赵振涛,像提小j子一样将他揪回家。小振涛不服,赵老巩就用造船的扁尺狠狠抽他的p股,打出一条一条的血楞子。赵老巩想让他上学了,他突然觉得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上学,读书才能做官,做了官才能说了算,做了官才能保证他造船。就是这个极为朴素的道理,支撑着赵老巩把赵振涛送回到学校。当时学校已经乱了,赵老巩就求一个靠边站的老师给他补习功课。老师家里老爹死了没钱买棺材,赵老巩就将为自家老爹准备的棺材送给了老师。赵振涛闭上眼睛都记得那口红红的棺材。

    坐在家里的热炕上,赵振涛感到很舒服。他没有让汽车开到家门口,而让司机在村头的老树下等着。他怕赵老巩骂他,老人常给他讲村里清朝时有个做官的,官至三品,回家必到村头下轿。

    是四菊将赵老巩从老河口叫回来的。总算见到老爹了,赵振涛连连道歉说:“爸呀,孩儿今天得跟您请罪哩!我到了老蟹湾整整五天啦,才来见您!实在是不孝啊!”

    赵老巩眯眼打量着儿子,点头说:“爹知道,官身不由己啊!你到北龙来当父母官,爹高兴得几宿没合眼哪!爹是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四菊说:“大哥,真是现官不如现管啊!你过去在省城也是个官,咱家里就没显啥影,可这回回北龙,就大不一样啦!格格——”

    赵振涛很感兴趣地问:“啊?你说说,都有什么变化呀?”

    四菊眼睛亮得像灯笼:“先说俺吧,俺的孵化场过去老被断电,这回,管电的上赶着巴结俺;还有小乐,前几天刚退了亲,这两天老朱家的辣花就后悔了,其他提亲的媒人也来了好几拨儿!还有海英姐,齐少武过去把她欺负得啥样啊,如今把她接过去啦——”

    赵老巩赌气地说:“接过去有啥好?就齐少武那个属样儿,官迷得要命,神一阵鬼一阵,不定哪一天跟她翻脸!”

    赵振涛说:“爸,这几天我见了齐少武啦!他不像您说得那样坏呀?他对海英还是有感情的。海英出一家人一家不容易,我们都要促成他们。再说孩子也都那么大啦。”

    四菊噘着嘴说:“大哥,你有架子啦!还没等俺说完就——”

    赵振涛笑着说:“对,我错了,你说你说!”

    赵老巩瞪了四菊一眼,四菊压根儿就没瞅老爹的脸,很有兴致地接着说:“还有咱爹,过去给葛老太太打工,为了几个徒弟跟葛老太太翻了脸!昨天晚上葛老太太亲自到家里看望咱爹,还要聘请咱爹当她们的顾问呢!”

    赵老巩气愤地说:“这个s娘们儿,看见她俺就来气!那个势利鬼,眼睛生在额头上,她哪是看俺,是奔你哥来的!让俺给骂走啦!”

    赵振涛笑笑说:“爸,您都活了这把年纪啦!还跟这些人致气呀?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赵老巩说:“你爹造了一辈子的船,这肚里就是海,能撑各式各样的船,就是不能撑她葛寡妇的船!振涛,你不知道哇,这个娘们儿老蟹湾盛不下她啦!有钱,有钱又能咋着?俺赵老巩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为富不仁的人啦!这不遭报应了吗,听说她的大姑爷李广汉犯事儿啦,携款逃啦!”

    赵振涛问:“爹,您这么快就知道啦?”

    赵老巩大声说:“盐化县就这么大的地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蟹湾都嚷嚷动啦!振涛,葛老太太去找你,你不能见她,更不能见孙艳萍!这不光是她家与咱家有世仇,俺是怕你跟她们吃挂落儿,毁了你的前程!记住啦?”

    赵振涛点点头:“我记住啦!”

    四菊捂着嘴巴笑着:“爹,大哥都是市长啦,您还像小孩子似的训人家!”

    赵老巩倔倔地说:“他当多大的官,俺都是他爹!这叫少不舍力,老不舍心哪!只要俺还有一口气,你们都得听爹的话!”

    赵振涛朝四菊眨眨眼说:“四菊,你听见啦?”

    四菊也学着赵振涛的样子说:“俺记住啦!”

    赵老巩拿出枣木烟斗来吸着:“振涛,听海英说,孟瑶要去外国上学?都这把年岁啦,还上啥学呀?她走了,男男咋办?你咋办?”

    赵振涛摇了摇头说:“没事儿,她真考上了,我就把男男接到北龙来上学!听说咱北龙一中是长江以北最好的高中!”

    赵老巩枯树根似的坐着说:“你现在就把男男接来吧!俺挺想她的——”

    赵振涛猛地想起了什么,说:“您这爷爷没白想这个大孙女,昨天晚上通电话,男男听说我还没来看您,就把我给教训了一顿呢!”

    赵老巩和四菊都笑了,四菊笑出了一个浅浅的妩媚诱人的红酒窝儿。赵振涛把目光从四菊的脸上移到赵老巩的脸上,赵老巩老了,造的船也老了。赵振涛说:“爸,您就别造船啦!这把年纪可经不住折腾啦!就在家享福吧!愿意出去走走,我就把您接到北龙市里转转,怎么样?”

    赵老巩说:“你那么忙,就别给俺c心啦!你爹天生就是造船的命。算命先生说了,俺最后是暴死,不会拖累你们的!”

    四菊说:“大哥,爹是放心不下那几个窝囊徒弟!”

    赵振涛说:“爸,要是那样,我就把那几个徒弟安排在北龙港做些木匠活儿,行吗?”

    赵老巩瞪了四菊一眼:“你别听她瞎嘞嘞!”4墙上挂着一把很大的板斧,赵振涛从小就看着这把板斧一点点锈蚀,如今它已经锈得看不清本色了。这是赵家老祖留下来的,赵老巩用它讲古,用它来教育这些赵家的后代。吃过午饭,赵振涛走到板斧跟前点点滴滴地细瞧着它。

    这把板斧的形状与一般的斧头不同,老人们都叫它“太极斧”,赵老巩视它为神斧。每年的龙帆节,赵老巩都要举着这把神斧威风凛凛地开绳。记得小时候,赵老巩为龙帆节开绳的样子格外神气。在开春的太阳滩上,春日的破冰潮卷来,束问了一冬的海水挺了脊,摇身抖落了大块小块的亮甲,龇牙咧嘴地砸向漫漫长滩,声音极响,仿佛是远海在断断续续地将洪荒年代一古脑推回来,又把今天的一切砸碎了再重塑。滩上挤满了渔人,远远近近都是渔船和纸糊的彩龙。那些纸龙是蛇躯、鹿角、马鬓、狗爪、鲤须和鱼鳞状的游蛇,那是海龙神,福佑百姓的海龙神。

    赵振涛记得有一根根粗很粗的绳子,悬挂在主船的桅杆下,旁边是一面大鼓。那是杀了三头键牛,用剥下带有腥气的牛皮做成的一面大鼓。绳子的另一头悬着一个用石头做成的鼓捶儿,赵老巩用神斧砍断这条绳子,石棰就带着风声落下来,砸在鼓皮上,发出沉重的烈响;然后就有一艘一艘的船,咿咿呀呀涉海,去追载有彩龙的船;最后谁抱回了彩龙,便成为比赛的胜利者。队里还准备有散白酒、猪头r、煮螃蟹和白菜炖粉条,犒劳这些从海里捞食儿的渔民。赵振涛最感骄傲的是老爹的这把板斧,他久不见了,几乎忘记了,今天再见到它,却仍然感觉到一种火爆爆的力量。他默默地自问:你赵振涛能像老爹那样挥舞板斧吗?在这关键时刻,能在北龙的地埝儿上劈出一条海路来吗?

    门口有汽车的响声,赵老巩急急走进来,告诉赵振涛说,葛老太太带着女儿孙艳萍来了,让他暂时避一避。

    赵振涛从窗子里看见了孙艳萍的身影,一个很妖艳的身影。阳光里她的脸很白,白得看不清模样,脖子像透明的细颈玻璃瓶,摇动成五颜六色。她正搀扶着葛老太太,行动迟缓一些。赵振涛心里有一些恐惧,他见到孙艳萍仅仅是恐惧吗?这个女人曾是他过去的恋人,与他有着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感。当然那都是历史了,历史的欠债要由今天来偿还吗?孙艳萍啊,过去是个多好的女人?不是我赵振涛无情,你身上珍贵的东西,是你自己在生命的路上走丢了的。

    赵振涛又回头看了孙艳萍一眼,就转身跟着老爹从后门溜了。走到后院,赵老巩还在气愤地咕哝:女人一旦不要脸啦,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赵振涛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又回头望了望。没有看见人,只影影绰绰好像有一个粉红色的陷阱。他到底怕女人什么呢?

    第五章

    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缓缓驶进北龙市宾馆。在通往后院贵宾楼的甬道上,赵振涛隔着汽车玻璃看着小路两旁精美的园艺:绿树、花丛和假山石,旁边是露天游泳池和网球场,网球场周围的铁丝网上垂着爬山虎和狗尾巴花,绿叶子仿佛要胀破那高高的铁丝。这里的傍晚总是宁静的,还能听见一阵阵清脆的鸟鸣,与老蟹湾嘈杂而肮脏的码头形成鲜明的对照。

    赵振涛在两个小时前从家里躲避孙艳萍母女,到了盐化宾馆,发现市政府接他的汽车到了。这是胡市长留下的专车,也是他赵振涛的专车了。他上车的时候,柴书记和白县长等盐化的领导送他,但他并没有直接回北龙,而是让司机将车开到北龙港的工地上,找熊大进等人了解有关北龙港的第一手材料。

    熊大进等人对赵振涛的到来感到惊讶。赵振涛觉出熊大进的情绪低落,他看见胡市长坐过的奥迪轿车时表情很复杂,把赵振涛叫到一旁,向这位走马上任的总指挥递交了辞呈,他要求调走。赵振涛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他们想,即使他们不辞职,将来也会撤掉他们的。赵振涛没好气地说:“离了胡市长你们就不干工作啦?我不会让你们走的。”

    熊大进无奈地说:“看来赵市长是我们也像施英民那样跳海啦!”

    赵振涛并没有示弱,大声吼道:“你们跳哇,谁觉得自己有罪谁就跳吧!一直往前走,不要朝两边看!”

    他吼到这里,有人轻轻地笑了,新市长还是很幽默的,这是日本电影(追捕)里的一句台词。赵振涛这么一闹,他们反倒安静了,茫然地打量着这位新市长。

    赵振涛又到冲垮的跨海大桥遗址看了看,心情格外沉重。他离开港口的时候,熊大进一再请求他批准他的调动申请,赵振涛没有搭理他,他就将一张调离申请塞进汽车里。赵振涛打开这张纸,发现竟然是一张北龙港的地图,他料想是熊大进一时慌张掏错了东西。他定定地看着地图,这是从孙中山先生亲笔绘制的北方大港方位图改造而来的。从地图上看不出老蟹湾像一只巨蟹,这只有走到那里才能感受到那巨蟹的模样。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有谁知道他对巨蟹湾的感情呢?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都不乏这样的情形,一些名不见经传甚至在地图上都难以寻觅的小地方,由于历史上一些重要任务和重要事件曾在那里发生过,那个地方就会以庄严的文字走进干古流传的史册,凝固在我们的记忆中。老蟹湾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走进贵宾楼大厅,赵振涛就想到了酒。今天北龙市委常委们要给他接风洗尘,这场酒是躲也躲不过去的。市政府的曹秘书长告诉他,这几天他就暂时住在宾馆里,军分区大院里的小楼正在让人清扫。

    到了酒桌上,高焕章书记把北龙的常委们介绍完,赵振涛就等着每人的夸官酒了。他难说酒量的大小,每每只是喝个情绪酒,比如跟老爹赵老巩喝酒,喝上半斤八两也不醉的,喝官场上的酒,则全凭临场发挥了。

    高焕章第一个举起酒杯,高兴地说:“赵市长是我的小老弟,在我高焕章临退位之前,我还能与我的小老弟合膀子干一回,是我高焕章三生有幸!振涛是咱北龙的才子,今天回北龙,是天经地义的事。在座的除了徐书记,都是北龙人,胡市长一走,有人骂我高焕章喜欢搞北龙帮,我不怕谁说谁骂,只要把北龙的工作干上去,搞北龙帮怎么啦?咱北龙的人就是抱团儿嘛!振涛,当老哥的敬你一杯!”

    赵振涛看着高焕章的脸,感动地说:“高书记,今天您用咱北龙的口音喊我老弟,我听着特别亲切!咱这个班子,您老大哥就是老班长,我赵振涛没经验,您可不能看热闹,您得扶上马送一程啊!”他笑着就喝了这杯酒。

    高焕章是红脖汉子,一连又喝了三杯。

    赵振涛抬手摁住高焕章的胳膊:“高书记,您胃不好,就少喝一点吧,老大哥的这份情意,振涛领啦!”

    韩副书记也阻拦说:“高书记过去下煤窑,那酒喝得瘮人哪!生把胃给喝坏啦!高书记,下面的酒我替你喝吧!”

    赵振涛听说韩副书记也是从煤矿提拔上来的,是高书记的得力助手,眼下他还不知道他与高焕章铁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高焕章心里是否真正得意他。眼瞅着韩副书记敬酒,赵振涛只有沉着应战:“这里的常委们,除了高书记,我惟一见面最早的就是韩书记啦!高书记别喝啦,咱们喝!”说着一饮而尽。

    高焕章绷着脸:“啊,你们年轻人不要我这个老头儿啦?”

    赵振涛说:“我们先喝,您先歇歇!看见了咱北龙的变化,看见高书记为我预备的好酒好菜,我干脆别光等啦,也敬敬大伙儿吧!”说着就起身敬酒。

    高焕章抬手说:“别,你别坏了规矩,大家先敬你一圈儿,然后你爱咋喝就咋喝!嗳,刚才赵市长的话我爱听,以往到北龙上任的干部,在酒桌上先说,是来改变北龙一穷二白面貌的。谁说我们一穷二白啦?这山珍海味八碟八碗地招待他,还说我们一穷二白,气人不气人?”他哈哈地笑了。

    赵振涛说:“高书记爱北龙,我们大伙也都爱北龙!那就喝了这杯酒!”他脸上泛出红红的酒晕。

    高焕章也随着喝了酒:“大伙儿可能不知道,振涛是这场风暴潮吹来的市长!本来他已经接到通知,差一天就要到中央党校学习去啦。省委让赵市长来,是对我们北龙的支持!当然啦,胡市长干得也不错嘛!组织上的事,咱就管不了啦!目前北龙的工作,省委是肯定的。也确实是这样,形势大好,也是形势严峻!特别是这场风暴潮的袭击,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明天是礼拜一,上午我们开个常委扩大会,重点研究治理整顿形势下,再度打开局面的问题!”

    赵振涛笑着说:“潘书记说您是拼命三郎,真是没说错!喝着喝着酒,就谈起工作来啦?”

    高焕章一拍脑袋:“我错啦,我错啦!我自罚一杯酒!”说着自己喝了一杯,逗得众人大笑。

    赵振涛的情绪还真被高焕章调动起来了,他喝着酒,观察着这些北龙的要员们。这一桌里,除了高焕章都是生人,往后要在一起共事了,不能让人说他赵振涛年纪不大“谱”不小。临来时,岳父大人叮嘱他:回家乡做官万万不能摆谱。你年轻,你要是大老高的岁数怎么痛快怎么来。遇事要学会忍。

    这场风暴潮对于北龙,是个不小的灾难,可对于他赵振涛或许是一生中的喜事。过去在团委是常务副书记,他是个副厅级,省对外开放办也是副厅级,现在他由副厅升任正厅了,这是他这个木匠出身的苦孩子想都不敢想的。赵振涛很和善地敬酒喝酒,因为心情好,今天没有一点醉态,一直保持着那种必要的微笑,必要的沉默。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在场每个人的言谈举止,也包括别人打量他的第一瞬间所用的眼神和神情。

    与这些人分手的时候,他们都分别与赵振涛预订自己给他接风的时间,都被赵振涛谢绝了:“高书记今晚就全代表了。”

    高焕章有些醉态地说:“你们都有好烟好酒,我知道!就先省着吧。赵市长刚来,还要到各县各机关各大厂矿熟悉熟悉,搞搞调研,你说那酒能少喝得了吗?有我一个老胃病就行啦,把振涛也灌垮了,谁给我们北龙卖命呢?哈哈哈——”

    高焕章说笑着陪赵振涛回到客房。他往客房的床上一躺,稀里糊涂就睡着了,还打着很响的呼噜。韩副书记拿起毯子给高焕章盖上了。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赵振涛把高焕章叫起来。高焕章醒了酒,喝了一口水,吸上一支烟,说:“振涛老弟,这伙人还行吧?没有什么特别各色的,以后谁跟你调歪,找我说就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