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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雨倾盆

    紫禁城外几里,长安街西边的赵府,原本因为老大人卧病在床,大门已是多日未开,家中众人中也是深居简出,除了偶尔的大夫出入,府前已是门可罗雀,近来安静的很。

    但今日晌午却是不同,刚过卯时(上午七点),赵府便朱门大开,府中下人还齐齐出门洒水净街,引得路过行人纷纷侧目,谁这么大场面?竟让太常寺卿府上如此“大动干戈”?

    及至辰时四刻(上午八点),一众番子净道,好些内侍伴着两架轿子,在赵府门前稳稳停下。

    不待其中的红袍內官走出,早已守候多时的赵家长子,便急忙上前拱手行礼,扬声道:“天使驾临,蓬荜生辉,晚辈这厢有礼了。”神态很是恭敬。

    “赵公子免礼,咱家不过是宫中奴婢,哪当得起赵公子大礼?”刚钻出车轿,年纪大的红袍內官回道,说罢又是向旁边一指:“这是太医院的许御医,陛下听闻赵大人身体不适,特遣他来看看。”

    从另一辆软轿上下来的素服御医,闻言也是拱手致意,赵家子不敢怠慢,赶紧也是拱手回礼,这御医正八品,论品秩可是比自己这白身高。

    “有劳天子挂怀。”

    赵家长子面上带笑,心中却是愈加发苦,寻常年长官员有疾告老,不都是退回辞表即可?如是多次之后,方才或是病好,或是回乡,怎么到了父亲这,只上了三回辞表,不仅太医来了,连御马监提督都来了?

    外人看却只道皇恩浩荡,但他多帮父亲写信,打理些家事,自是知道如今这情形,太医拎着药箱,大张旗鼓而来,父亲即使没病,也得告病了,要不然士林风评和京中悠悠众口必会十分不利。

    心思百转,他口中却丝毫不怠慢:“还请王公公移步入内。”

    “好,”魏忠贤也没有和一“小辈”过多寒暄,略微拱手,便往府内走去。

    后院寝居中,赵南星斜躺在卧床上,嘴唇略淡,比之前却是清瘦了些,眼神也是微微无神,许是涌入人多杂乱,此时的脸上竟浮现起一丝潮红,却是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赵老大人许是年纪大了,外加急火攻心,我看前次的郎中,已经开了降火安神之药,我便再开些静养之药便成。”许御医已是号完脉,起来轻声吩咐,赵家长子凝神听着,不时点头。

    “既如此,咱家也不多打扰,赵大人的奏本,给您放这了。”魏忠贤眯眼目视赵南星,微微点头,将手中的辞表放在床旁的案几上。

    赵南星脸色愈发“红润”,他本就“嫉恶如仇”,平日里最是憎恶阉竖,今日病态却被这太监瞧了去,已是胸闷非常。

    加之他“身经百战”,自是知道皇帝这十有八九是要他致仕之意,但太医都上门了开药了,自己辞表也上了几回,再说自己无事强撑着不走,岂非没脸没皮?!

    魏忠贤眼中闪过一股快意,却面上不显:“那咱家便告辞了,赵大人还请好好将养才是。”说完便起身微微拱手,往外走去脚步甚是轻快,当初天子即位,要自己结交朝臣,却不想“首战”便在这赵府吃了闭门羹报应不爽呐!

    不料那一抹快意却被赵南星察觉,太常寺卿只觉眼前一黑,胸口发闷,又差点昏厥过去,久久方才口中含恨嘟囔:“阉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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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赵府不远,便是督察院张都堂的府邸,街上的人来人往都是“尽收眼底”。

    外间阴云密布,花厅中,张问达和孙慎行相对而坐,面色均是难看不已。

    “德允兄,这皇帝到底是何意?”半晌,礼部部堂终是忍不住,拧眉问道。

    呼,半晌,张问达长出一口气。

    方才目视对方沉声道:“清早,承宗入宫,请赴蓟镇,这会却是已经传来要擢升正三品詹事;那方从哲的第二封辞表,又被皇帝退回了;弹劾首善书院的奏本,想必大理寺明日就要就要交到刑部了;至于那红丸一事,也将很快有定论了,据说是将李可灼发配了事”

    孙慎行面色惊疑,不由打断道:“刑部尚书与我等均有往来,当不至于有事才对”既是交到东林手中,那自是无虞罢,说完又看着对方。

    “或是无事但尔瞻兄便难以回京了。”张问达说完又是长出一口气,微微闭眼摇头,还未赴任便惹出“官司”,还有何理由、脸面上京?以目前的态势,若是赴京只怕也是成为靶子赵南星恐怕也是难免致仕了。

    孙承宗、杨涟等人倒是“声望愈隆”,但他和自己等人却不是完全一条心

    “德允兄是说,那皇帝在支持方从哲”礼部部堂面色微微发白,语气中仍是无法置信;支持方从哲便是在打压东林,天子怎么能行此歪门邪道?

    “不,是方从哲投靠了皇帝。”张问达沉声道,天子的手法愈发纯熟了,不动声色之间便将朝堂的局势改变:“那徐光启、李之藻、毕懋康之流,都曾被皇帝召见过”

    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涩然,孙慎行是久不在京,迟钝了些;自己却是老了罢,这才多大年纪的皇帝,怎么就让自己有种,面对神宗皇帝的感觉了?

    “方从哲、王在晋这两个佞臣!”孙慎行终是反应过来,常年的习惯让他无法开口骂皇帝,只能怒骂“同僚”;他的眼中微微失神,刚来京城时,满心的“匡扶社稷”,要达成“众正盈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德允兄,我等该如何应对?”半晌,孙慎行抬头目视对方,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天子无道,虽是没有彰显,但我辈岂能退缩?

    “让尔瞻兄辞不赴任罢,”张问达目视对方,涩然道:“来日方长”

    “呃”孙慎行呆滞半晌,终于颓然点头,此时风向已然不对,只能暂时隐忍了。

    夏日的雨未约即至,只片刻,便已经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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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赵南星因病辞,上不允,遣医探视,病益重,坚辞,终允;邹元标因书院事,辞不奉召;天下以为憾事。

    ——《酌中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