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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帝师承宗

    六月十二,寅时五刻(凌晨四点十五分)刚过,天际只是微微泛白,晨钟还在空中飘荡。

    詹事府少詹事孙承宗大人,便已经来到了宫门处,请求陛见。

    今日既非“经筵”,也不是“日讲”的时候,帝师这不寻常的举动,加上昨日廷推的“剧变”,引得宫中来往的内侍纷纷侧目不已。

    接到通报的司礼监掌印,也不敢怠慢,孙大人在天子心中地位可是非同凡响,急忙一路小跑,亲自到午门,将孙大人引领到南书房。

    “先生,”朱由校一身常服,在南书房门口候着。

    “臣孙承宗参见陛下,圣躬金安,”少詹事也没有拿大,郑重拱手行礼,而后方才入内。

    待宫人奉上茗茶退下,孙承宗略微犹豫了一下,抬头直视天子,浑厚的嗓音在书房中响起:“陛下,蓟镇紧要,臣自请出边。”身为帝师,加之他又是生性如此,在天子面前孙承宗一向直接。

    来了!

    朱由校目视老先生,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东林中人反应不慢,昨日的廷推想必已是看出了不好的苗头,或许察觉到,首辅在在用官员的任命,来搏得自己的支持,他们便打算用自己“言听计从”的老师来扳回这一局?

    “先生因何有此意?”心中思绪电转,但面上却是不显,朱由校目光“诚挚”,温声道。

    “陛下,在神宗朝,天下官员出缺甚多;而这蓟镇确是紧要非常,无人督抚,臣又略懂兵事,实在心下难安”在孙承宗看来,天下官员空缺,导致政令不行,自然是万历皇帝怠政的缘故。

    朱由校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少詹事的担心和毛遂自荐,但半晌,终是面露难色道:“只是朕须臾离不开先生呐。”语声诚挚,目光不舍地看着老先生。

    孙承宗胸口一滞,皇帝确是对自己“信重”有加,讲学不到一年,便将自己从正五品的左庶子,拔擢为正四品的少詹事,他推荐的袁可立,也是被任用至要职;此时更是没有计较自己的品秩是否可出任督抚。

    何况平时日讲上,更是任由他挥洒

    “这”少詹事心中也涌上一阵不舍,天子待人温厚,又聪颖,实在是难得的好学生。

    朱由校见状,面上愈发真挚:“还请先生多伴朕些时日方好”

    老先生忠心耿耿,却是疏于实务,一任布政使尚且不放心,何况是一镇总督?还是留在京中为自己讲学为好。

    况且朝中东林党也需要新的“魁首”,赵南星、邹元标、孙慎行之流实在过于好斗,杨涟已经慢慢成了一派,却是较为弱小,若是老先生再成一派剩下的声势便更会弱不少了罢。

    见老先生面色挣扎,朱由校眼睛微眯,又出声道:“先生,詹事大人已经接连告病数次,怕是要归乡荣养才好还请先生帮我打理詹事府”说罢还站起身来,微微拱手。

    既然晋升为詹事,那便不会再去“抢”蓟镇总督的位置了罢,况且这样,其在东林的“号召力”也会更强才是。

    孙承宗动容不已,赶忙起身,深深拱手道:“臣何德何能,竟受陛下如山之恩!”语声哽咽,眼眶中也是微微发红。

    “先生是我之师,何以言恩,实在是理所应当。”朱由校此言倒是不虚,有明一代,“帝师”的际遇大多非凡,入阁者数不胜数。

    “陛下,臣无以为报,唯有为国举贤,以报圣上恩德”老先生胸口起伏,面色涨红,直视皇帝,殷切道:“如今边镇吃紧”

    “还请先生赐教。”

    “兵部主事袁崇焕,素知兵,勇于任事,或是可用,不必拘泥于品秩”

    呵,老先生还还真是“唯才是举”,竟想不到“袁都督”依然还是来到了京城,六品的主事,居然会被在自己面前郑重提起,而且已经是第二次了;只是不知是受人之托,还是真心赞赏?

    其人是非功过争议颇大,但就朱由校而言,与老先生一般,兵事韬略是靠与老兵交谈而得,他是不信的,如自己一般“生而知之”的人应该极少,何况自己对于好些事还是一知半解?

    而先是不管不顾丢下职司,赴辽东查勘边事,后又擅作主张,胆大包天,斩杀边镇大将身为“知情人”的上位者,朱由校实在无法接受。

    再者“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的形容虽是偏激,却是有一定的道理,秩序是一个庞大帝国运行的重要根基,在官场中,任意随性地提拔或是贬谪官员,必定是混乱的开始,或是末世的征兆。

    “先生所言甚是,改日或可召来一见。”不管心中作何想,朱由校面上不变,依旧温声道。

    “谢陛下。”孙承宗又是一礼,颇有些心满意足之意。

    待少詹事出门而去,朱由校面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俄而,幽幽吩咐道:“王公公,首辅的奏本朕已经批了,午后送去内阁罢。”

    “是,陛下。”一直在旁无声侍立的王体乾心中一凛,赶忙回道;这一封是首辅的第二本辞表,皇帝更快地驳回了,前脚还在和东林君臣情深,转身就亮出了刀子微微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敢深想,面上更是丝毫不显。

    “太医院的人呢?”天子声音又响起。

    “回陛下,晌午便已经去太常寺卿府上了,”王体乾头垂得更低,似乎怕皇帝不放心,又补充道:“带着药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心中一紧,知道暴风将至。

    没有理会身旁大太监的想法,良久,朱由校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目光依旧望着孙承宗离去的方向,君子欺之以方,何况对其也是有益无害

    南书房窗外,不远处便是皇极殿,京中最高的所在;晌午的阳光炽烈,却是不正,在西面布下幽深的暗影,那也是帝国中心,至高象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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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宗为帝师,上待之甚厚;元年六月,理詹事府。

    ——《明史·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