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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章 金豆子

    宝玉先进西暖阁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给贾母请安,得悉家里来了客人,并给他带了副八骏十字绣。

    宝玉便带着秋纹、麝月几个,走出来相谢田、陈二女。

    几人礼毕后,那边云姑娘招手道,“爱哥哥,我这里有个问题,你答得上来,我便让你瞧晴雯家里带来的画本。如果你答不上来,嘿嘿……”

    “什么画本?”宝玉听后,便吩咐秋纹几个随意,自己快步走向云丫头,嘴上道,“可惜她家的那些画,好是好,却是画来教人穿衣的,没得暴殄天物,还埋没了那位画师。”

    云姑娘笑道,“嘿嘿,你要是知道画师是谁,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难道还是那吴贵不成?”宝玉哂笑着说了一句,又拿眼睃了晴雯一下,那小丫头正和琥珀、琉璃、平儿、秋纹几个挤在一块,嘻嘻哈哈、叽叽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宝玉扭回来头,便说,“还有你那问题,一发说来,我瞧瞧解得出解不出?”

    云姑娘嘻嘻笑道,“画师以后再告诉你,先让你糊涂着。这题你听好了——不三不四的哥哥是谁?”

    宝玉听了,眉毛纠成了一团,道,“这是什么怪问题,不三不四哪来的哥哥,别不是要捉弄人的吧?”

    云姑娘霎了霎眼,抿嘴笑道,“你只管答来。”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非要扯个兄长的话,那就是不二了。嘿嘿……”宝玉嘿嘿而笑,说着便坐了下来。

    “你倒不笨。”云姑娘笑道,“不过还是不对,差了一个字。”

    “一字之差吗?这倒不好猜了。”宝玉听了,先皱了下眉头,又屁股半离了椅子,前半身凑过去,笑道,“这题故意刁钻使坏,真要想来,未免耗神费脑。好妹妹快些说来,改日必有好处许你。”

    云姑娘白了他一眼,“倒不稀罕你的东西。不过,看你可怜巴巴的,便告诉你吧。”

    接着云姑娘从身后榻上,拿出一物来,放在了桌上。宝玉定睛瞧去,却是一个湖蓝色的跑马灯,哈哈笑道,“难道这灯,就是不三不四的哥哥吗?”

    云姑娘微笑不语,取出火折子,便要点蜡烛。宝玉一把夺了过来,“还是我来吧,走火了就不好了。”

    那边正和小田氏请教针线的秋纹,一半的身心却还在宝玉这边,瞥见她家公子要玩火,忙推了一把麝月。

    麝月如一阵风似的走过来,“我的哥儿,可不好玩这个。”便伸手接过来火折子,吹燃后帮忙点着了,那小灯遇热便转了起来。

    云姑娘伸过手去,使劲拉了下底座下面的皮绳,口中道,“这里面还有机括可以上劲儿的,田姐姐说这叫发条。这个灯也和别家的不一样,人家的灯里面,要么是围了一整张画,要么嵌着几个一样的皮影。”说完,又冲着麝月道,“姐姐帮忙遮下窗子。”

    麝月过去遮了帘子,便听身后的宝玉,突然叫了一声,“呀!动了,动了,转的好快啊,画儿活了……活了……,这里面的这个小豆人真真好看。”

    麝月赶忙走了过来,凑过去一看,只见烛光照出一个会走路的小豆丁,摇头晃脑的迈着小步子,也跟着惊讶地叫了一声,“为何转的这么快?哎呀,又慢了下来……”

    云姑娘忙一拉皮绳,那小人又走动起来。见两人瞧的出神,云姑娘嘻嘻笑道,“这便是不三不四的哥哥了。”

    宝玉整个身子都趴在了跑马灯前,哪里还顾得上留意云姑娘的话,嘴里叫道,“啊?这就是他们的兄长吗?哎呀,他走路的样子好奇怪啊。”

    秋纹见她家公子大呼小叫的没个正行,好奇道,“看什么稀奇呢?”

    平儿一边钩针,一边笑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很好玩呢。”

    秋纹见琥珀几个也跟着点头,到底年龄还小,心下也是好奇,便放下针线,走了过去。刚到跟前,便听到云姑娘轻声对宝玉笑道,“他叫不二呆。”

    宝玉望着跑马灯里橘黄色的小人,哈哈笑道,“呀,好名字,果然差一个字,还真是不三不四的兄长呢。这上面似乎写了字?”

    云姑娘跟着点了点头。这时簧片劲力松懈下来,灯跑的慢了,宝玉借着灯光,口中念念有词,“走路——嚣张——丝毫——不慌。走路嚣张,丝毫不慌!啊?哈哈哈。”

    听到宝玉放声大笑,平儿手中不停,对诸人笑道,“都听听这声音,可称了他的意了。”众人跟着呵呵而笑。

    “寥寥几笔,便活灵活现,这还能让它跑动起来,真是个妙物。我能想到做这灯的人,也必然是个秒人。走路嚣张,丝毫不慌——。”后面声音却低了下去。

    接着,云姑娘便见宝玉直起身子来,学着不二呆的样子,摇身子晃腿的,围着桌子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笑,“都看看,够嚣张不?”

    屋内诸人见了,纷纷绝倒,笑声直震瓦砾。未几,便见鸳鸯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老太太问笑什么呢,跟魔魇了似的。”

    等鸳鸯搞清楚了状况,便笑着回老太太去了。这边云姑娘一把拉了宝玉,笑道,“这还有呢,我再拆换一个猫抓耗子的,也非常好玩呢。你要是也能学着来一遍,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宝玉奇道,“还能拆换?如此妙物,可别拆坏了。”

    云姑娘一边抠开灯罩,一边道,“不会的,这里面的画儿是可以换的。”说着,一手招了下司琪、晴雯,口中兀自道,“它这灯不好的地方,就是必须跑得快,不然人儿也不会活了。而且画儿纸张也多,很不好换呢,还是司琪、晴雯两个来吧,她俩很利索呢。”

    司琪、晴雯两个过来换画,宝玉一把拿起来换掉的不二呆,仔细瞧了两眼,见小人儿单单一个动作,就占了一张画,足足二十多张,口中喃喃道,“这一抬脚,一落地……。”

    突然心里灵犀一动,叫道,“哎呀,要是那些仕女画,也照这样细致画来,啧啧……”

    云姑娘笑着点了点头,“算你聪明,我们早想到了呢。你再看看这个。”

    宝玉接过来,见厚厚的一本,“这是什么?”

    “晴雯哥哥叫他连环画儿,你先看看。”

    “聪明的一休,赠婉婉、虎子。”宝玉念了下名字,大致翻了下,皱眉道,“这还没成稿呢,还是要赠给别人的东西,怎么倒了咱家?”手中兀自不停,从头开始翻看起来,才看了个开头,便沉了进去。

    未几,宝玉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口气,“又是晴雯哥哥,这末尾写着他的名字呢。”

    云姑娘听了,笑着点了点头,“这些画便都是他画的,灯也是他做的。本就是他闲暇时,做给田姐姐的孩子看的,不小心被田姐姐收拢来,做了礼物,倒便宜了咱们,呵呵呵……”

    宝玉看着桌前正和司琪换画的晴雯,柔声道,“以前倒不常见姐姐来老太太房里顽。”

    晴雯听了,先福了一礼,笑道,“我才进府,年岁不足,未习规矩,针线也不熟,可不好随便进老太太房呢。”

    宝玉不以为然道,“偏偏咱府上有恁多规矩要学,看你也不过和麝月差不多大,要不我回了老太太,把你要到我身边可好?”

    “可不好!”不想晴雯还没应声,那边的平儿却第一个脱口而出。

    宝玉听了,回身问平儿,“这是什么道理?”

    琥珀、琉璃、玛瑙、丰儿诸人也都无心再做针线,纷纷瞧了过来,小田氏、陈小琼一时沉默无语。

    平儿放下针线,走了过来,对宝玉道,“老太太答应过定城侯家,来年便要放晴雯出府呢,咱家可不好让晴雯再伺候人啊。”

    宝玉听了,心内仿佛有什么东西飞走了,胸口一时闷闷的,小脸也微微泛白。

    云姑娘却不依道,“爱哥哥就见不得好东西,见到好的,便想着收到身边来。天下哪有恁多称心如意的事,单单只便宜你呢?”

    那宝玉听到这话,眼圈一红,金豆子便滚了下来。

    站在云姑娘的身后的花珍珠,一眼觑见,忙对麝月道,“哎呀,你家二爷怎么哭了呢?”

    霎时间,这屋里便是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