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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人之屋-第12部分

    港的日子。如果有机会,我冬天回国的时候想再去看看,陆阿婆,阿俊,成哥……还有,你。”

    对方依旧一言不发。

    “你果真,对我还是充满戒备呢。”蔡满心苦笑,“至于这样么?是我表现得太像牛皮糖了,沾上了就甩不掉么?是我的介入让你的生活中多了许多麻烦么?好吧,其实你心里都清楚,我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江海,你在听我说么?”她握紧电话,“我只是不想让一切变坏,我的回忆,还有我们的关系。你说过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兄妹,是不是?我们并不是陌生人或者敌人。你不要躲开我,哪怕再见一面,让我们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顿饭,聊聊天。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电话那端的呼吸声消失了,是清脆地一响,似乎手机被放在了桌子上,又传来了远去的脚步声。

    “你还在听么?”蔡满心有些惊惶,“如果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就把电话挂断好了。需要这么刻薄地对待我么?好吧,是我自取其辱,在你看来,我就是个纠缠不休的人么?你又何尝不是幼稚简单地像个小孩?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这或许就是我最后一次打电话给你。或许,我根本就不该打这个电话给你。我想,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方式,你说你只想快快乐乐,不想想太多。我也一样,我也不想每天纠缠在过去的事情里。”

    “可是,”她声音哽咽,“当我想到所有的过去就真的只能成为过去的时候,这个念头让我感到害怕。我能不能,最后一次,见见你?你只要说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微笑,我就觉得这段关系是善始善终。为什么,你不肯呢?”

    对方依旧是长久地沉寂。

    蔡满心已然泪流满面:“我很高兴,曾经认识了你;也很高兴,你没有给我一点点希望。你的想法,我明白了,我不会再纠缠你。再也不会!”

    她切断了电话。耳机中不再有沙沙的回音,宁静,时间凝固一般地宁静。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就像水渗入沙中。

    第二日便是感恩节,蔡满心随何洛去参加她叔叔家的聚会。一家人已经来美多年,日常饮食习惯依然是不折不扣的中国口味。为了感恩节的节日气氛,何洛的婶婶烤了南瓜派,又准备了一只火鸡,但何洛的叔叔坚决不吃,说:“一点味道都没有,肉也不嫩。”

    “每年都如此。”何天纬耸肩,附在何洛耳边道,“幸亏我妈早就料到,后院还有一只烤鸭。”

    “又在给老爸拆台?”何洛的叔叔瞪了儿子一眼。

    “哪敢?只是夸老妈英明,懂得提前做准备。”

    “嗯。说到这儿,我前两天教你的那句成语,还记得么?和有备无患意思相近。”

    “呃,”何天纬转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又被瞪了一眼,他连忙改口:“哦哦,我知道不是这个。总之是和天气有关系,不是风,是雨,是雨。”

    父亲点头:“然后呢?”

    “未雨……未……”何天纬抓头,“那两个字我总记不住啦。”

    “未雨绸缪啦,”何洛笑,“你的中文的确需要提高。”

    “我都说,要把他送回去,让他去你家住上几天,让大哥好好教教他中文。”

    “我的中文已经很好了。”何天纬不服气,“就不要麻烦大伯了,也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就会这些成语啊。何洛是 出来的,她会的比我多也是应该啊。她父亲是历史教授,我爸爸是民工,怎么能比?”

    父亲哭笑不得:“ ,it民工,这些词你倒用的很流利么。”

    一家人说说笑笑,何洛坐在桌旁,削好了用来烤派的苹果,却发现很久都没见到蔡满心。她四下张望,问何天纬:“看到满心么?”

    “似乎在后院。”他答道,“何洛,你这个朋友很有意思。有时候撒欢得不得了,来了就吵着要去酒吧;有时候又一言不发,自己就飘到后院去了。”

    何洛绕到后院,蔡满心盘腿坐在草地上,拿了厨房里剩下的碎肉,和拉布拉多寻回犬玩得不亦乐乎。

    “一会儿就开饭了,洗洗手吧。”何洛走上前。

    “哦,不好意思,拿了碎肉出来,就忘记回去帮忙了。”她跳起来,做了一个扬手的姿势,猎犬向着那个方向跑了两步,意识到不过是虚晃的招式,便摇着尾巴悻悻地跑回来。蔡满心大笑,又逗着它跑了两圈,“我这就回去。”

    “没关系。”何洛跟在好友身后,看她笑着走进厨房,兴致勃勃地向婶婶询问南瓜派的做法,又跑到门外去看自制烤鸭,还伸手在炭炉旁边探温度,被何天纬一把拉住。

    她看起来朝气蓬勃,笑容灿烂。何洛心中越发感到不安。她和蔡满心相识多年,相对于自己那么多年纠缠在初恋的情感里无法释怀,蔡满心一向是理智冷静,不为感情所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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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正因如此,何洛才更加忧心忡忡。

    她还记得蔡满心在峂港时打给她的电话,语气那么欢快,那是和平素的开朗截然不同的欢快,简单的,无法掩饰的快乐,每一个字都带着甜甜的笑意。而她在离开北京前夕,抻着胳膊说:“有什么可悲悲戚戚的,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男朋友,比他好一百倍。”踌躇满志的表象下,掩饰着不甘和惆怅。

    她宁可蔡满心在她面前大声哭泣。然而她没有,她隐藏着,压抑着。她拒绝流露伤痛,拒绝表现脆弱,拒绝被情感左右。

    她拒绝迷失自己,但她已然无法单纯地做回真实的自我。

    当晚何洛和蔡满心在客房住下,各自有各自的心事。每当这样家人团聚时,何洛便无法抑制地想起家中的父母,也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章远。这种思念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再是尖锐地刺痛,却会在月光恬静地笼罩面庞时,想起他温柔的凝视,胸闷地像被压住,呼吸凝滞。她睡不着,定定地躺着不动,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透过窗子,看见蔡满心披着外衣走出门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

    听到脚步声的拉布拉多猎犬警惕地叫起来,蔡满心走过去抚着它的头顶。

    “嘿,老兄,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烟,“是这个让你闻不到我的气味吗?还是你不喜欢烟味儿?”她向后退了两步,“这样好些么?”

    拉布拉多摇了摇尾巴,头在她腿上蹭了两下,转了个身,就在她身侧趴了下来。

    午夜升起的下弦月,略带昏黄。

    她难免想起曾经有这样的夜晚,她赤着脚,沿着沙滩的边缘走。路边的两只狗狂吠起来,他扔过来一个空易拉罐将它们赶走,从灯影中走出来。

    她穿着淡蓝的棉布裙,拎着明黄的人字拖,在他身后轻快地跳跃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只不过那天的月色更皎洁。天空中的云朵都被映染了半透明的银边,棕榈树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苍茫的海面上。

    那是最初的拥抱,最初的亲吻,那是永远不想结束,却转瞬即逝的鼎盛的夏日。

    她听到有人穿越院子走过来,连忙伸手抹着脸颊上的泪痕。

    “满心,怎么还没有睡?”何洛唤了她一声。

    她转过脸来,眼角仍有泪光。终究,还是不能隐藏自己鬼迷心窍的彷徨和哀伤。

    【蔡满心·过去进行时】

    第二十二章 坠落的边缘(上)

    “一直没有完整地告诉你,在峂港发生的事情。”蔡满心轻轻掸了一下烟灰,“因为我觉得,这一切很荒唐。”

    “你现在的样子的确很荒唐。”何洛将她的烟夺过来掐灭,“我不认识这样的蔡满心。我的高中好友和我说过,想念一个人就说出来,难过的话就哭出来,这样很难么?”

    “我不是没有说啊……”蔡满心苦笑,“只是他并不想听。”

    “还记得以前我说你和章远的时候么?讲得头头是道。我以为男女在感情中互相试探的那些心思和伎俩我都看的很清楚,我可以很超脱。事实上,我和每一个女生没有任何差别。”

    她开始讲述,这个夏天在峂港发生的一切。

    “如果能够重来,或许我会take it slow,不会那么急切地拥有。”她总结道,“可是……”

    何洛笑了:“可是,在迷恋的时候,是掩饰不了自己的欢欣和渴望的。”

    “我也问过自己,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么?其实从最初我告诉他想要改变行程时,我就应该意识到他的恐惧和疏离。虽然我没有说,但从一开始我的表现,就是希望一切能确定,希望要一个承诺。因为他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安的人。”

    “你并没有做错。”何洛抚着她的肩膀,“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只是这个人不值得。你和我说过,要一直向前看,向前走。”

    “我知道不值得。他甚至可以接起我的电话,然后一言不发。比较起来,奥利弗比他好很多。”蔡满心扳着手指,“他有稳定的工作,对事业有追求,浪漫,追求生活品质,易于沟通,尊重我爱护我……”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开心,他能逗我笑。可是,这里……”她拍着自己的胸口,“这里告诉我,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

    何洛轻声叹气,环着好友的肩膀。蔡满心和她拥在一起,放声大哭,全身紧张,不断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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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是感恩节后的black friday,各类商店纷纷打折促销。蔡满心跟着何洛一家去购物,依旧说说笑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翌日她返回华盛顿,临别时何洛依依不舍,在机场再三叮咛:“回去之后不要再抽烟了,也别总去酒吧喝酒。你知道那些都是精神依赖。”

    “好好好,我都记下了,何阿姨。”蔡满心笑着和她拥抱,“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她办好登记手续,坐在候机大厅里,想起好友的殷殷叮嘱,心头有一丝暖意。然而微笑真的就代表释怀么?

    抬起头,登机口旁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佛罗里达的旅游广告,美国大陆最南端的 ,珍珠般散落在海面上的几个小岛,通过跨海大桥与陆地相连。汽车行驶在上面,两旁便是波光粼粼的蔚蓝海洋。

    在前一日,她认为倾诉了,痛哭了,便可以选择放下过去;然而此时此刻,看到相似的情景,仍然抑制不住泪湿双眼。

    华盛顿的初冬,气温骤降,天空却格外地澄净。蔡满心下了班,搭地铁来到华盛顿纪念碑。夜幕低垂,只在天边有隐约的一抹霞光,深紫暗红,蜿蜒着渗透到纯澈的幽蓝天幕中。浮云丝丝绵延,天空高远地似乎超越了目光所能聚焦的范围。一旦看过去,整个人便迷失其中,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蔡满心扬起头,不知凝视了多久,鼻尖冻得发红,握着电话的手指开始僵硬。

    她想起和江海一同看落日的情景,温暖湿润的热带海边,而那一幕在脑海中渐渐褪色,冻结,碎裂。说过不再联系,但她仍然习惯性地拨打过几次电话,振铃每次都响到忙音,依然无人接起。

    蔡满心决定和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告别了。手机在低温的室外反应迟缓,她冰冻的指尖也不怎么灵活,一点点地将联系人列表下拉,找到江海的名字。

    有那么片刻的迟疑,她轻轻抚过屏幕上那两个字,好像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庞。然后撇了撇嘴角,说不出是自嘲还是自怜地轻笑。

    如果还需要用一些所谓的标志□件来告别一段感情,只能说明自己依然没有完全抽身。

    而此刻的蔡满心,需要一些外在的表象来证明,我也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她随身带着mp3。比起江海的电话号码,他自创的那首《归乡之旅》更让蔡满心难以割舍。那一串流畅的琶音,每每听到,都令她如同沐浴在海边的和风之中。

    而每次她将一颗心舒展在这风中,都是将柔软的情感暴露出来,随之而来便是冷酷现实的刺痛。

    这样起伏反复的情绪让她感到疲累无助,纵然不舍,似乎也在没有存在的必要。

    按下删除键,她将光标移到“ok”的选项,闭上眼,在心中和这段过往告别。

    因为奥利弗的原因,她不再去blue moon,甚至也不去adams morgan中心一带那几家常去的酒吧。更因为她记得何洛的叮咛,这一段时间来都烟酒不沾。而今时今日,她需要酒精滑过喉咙,微凉之后带来的灼烧感,需要有一点微醺,脚步摇晃,让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她来到georgetown一带,挑了波多马克河畔最热闹的一家酒吧。当天恰好有人在庆祝生日,店堂内彩带飞扬,不时有人吹着口哨,dj放了最热门的舞曲。蔡满心本来坐在吧台,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酒保冲她笑笑:“你可以过去加入他们,别害羞。”

    她挑了挑眉,点头一笑。

    “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有金发的年轻人转了个身,在她身边摇摆,“你知道,未成年酗酒是会被逮捕的,不管你是什么国籍。”

    “谢谢,进门的时候他们已经查过我的id。”

    “他们应该查。”年轻人笑得灿烂,“知道么,你看起来就像一个高中生。”

    蔡满心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不大分得清亚洲人的年龄,我们的五官在你们看起来都是平平的。”

    “不,不是这个原因。”他说,“是你坐在那边的神情。你知道么,你是我在这里见过的,神情最天真的女孩子。”

    蔡满心忽然想起陆阿婆那一句,“阿海说,你是镇上最天真的姑娘”,一时心潮起伏。

    “但你不快乐。”年轻人又说。

    “well,”她向着舞池中放声大笑的几个美国姑娘扬了扬下巴,“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那样笑着,才是快乐。”

    “不,你不快乐,因为你一直在跳舞。”他说,“你跳了很久,模仿每一个人的动作。不是因为你真的喜欢舞蹈,只是因为你不想停下来。”

    “我能问问你的先祖从哪里来么?”蔡满心笑着摇头,“东欧?你是会占卜的吉普赛?”

    年轻人也笑:“你想喝点什么?这里一些鸡尾酒调的很酷,你一带要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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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形状的酒杯,不同色泽的液体,不同味道的烈酒。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头脑昏沉,懒懒地窝在沙发一隅。

    “我要回去了。”她摇摇晃晃起身,“午夜过了,魔法消失。我再不走就打不到车,只能看到满大街的南瓜了。”

    “我送你回去吧。”年轻人说,“免得你上车后忘记自己住在哪里,或者就在后座睡了过去。”

    蔡满心还在推辞,但他已经随她走出酒吧,扬手招了一辆车,陪她坐到车上。

    汽车遇到红灯,停车起步,摇晃之间,蔡满心才觉得混合的烈酒后劲十足。

    “你没事吧?”金发男子握住她的右手,轻轻一带,她靠在他的肩头,隐约觉得这样不妥,又挣扎着坐正,转向另一侧,将额头抵在车窗上,试图借由玻璃的凉意让自己清醒过来。

    到了公寓前,蔡满心执意付了车费,转头道:“我到了,谢谢,明天还要上班去。就此说再见吧。”

    “好吧,再见。”他笑了笑,“你要开心点。”

    蔡满心点点头:“我会的。”

    “真的?那就好。”他伸开双臂轻轻抱住她,“祝你好运。”

    “你也一样。”蔡满心拍拍他的后背。

    对方似乎并没有松手的打算。

    “你知道么?”他说,“你坐在那里,静悄悄的,好像受了很大委屈。是有哪个男孩子让你伤心么?真不敢相信,有人会这样伤害你。”

    蔡满心知道此时的温柔言语定然别有用心,但她真的感到委屈,鼻子一酸:“我没事,我只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来,说晚安吧。”

    “晚安不会让你开心。”他的嘴唇贴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钻到她耳朵里,“相信我,我能让你开心,至少,是今晚。”

    “你可能误会了,我不应该让你送我回来。”蔡满心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对不起,我不是你想的那种……”

    她话未说完,就被对方的双唇堵住。他托着她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吻过来。

    第二十二章 坠落的边缘下

    “停下来!”蔡满心甩头,推着对方的手臂。

    “你并不想我停下来,是不是?”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廓,伸手抢过她手中的钥匙。

    “你要做什么?□我么?”蔡满心感到自己的背已经贴在门上。

    “不,不,不,你为什么不想想这是一个浪漫的夜晚,对我,也对你。”他轻笑,“你知道你惦记的人在哪里么?或许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他此时根本就把你忘在脑后了。”

    她晕沉的头脑炸裂一般,那些过往情景纷至沓来。那个女人坐在江海的摩托车后,紧紧环着他的腰,那场景不断鞭笞着她的心。甚至连最后一夜纠缠的记忆,似乎都变成了他与别人的幻象。

    金发男子再度吻上来,她木然地半张了双唇。在灯光昏暗的门廊里,她意识似乎清醒,但身体乏力,一双手将她的衣襟从腰带中扯出,她低声拒绝,虚弱地抵抗着,想要呼喊江海的名字,声音却消失空气里,翕动双唇,像涸辙里的鱼,大口地呼吸,无声地呼吸。

    而她似乎忘记了大声呼喊,如同站在悬崖的边沿,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却找不到回头的路。甚至通过伤害自己,有一种报复的快意。你可以不在乎我,我也无需为你守身如玉。

    在某一个闪念,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渴望失速下坠的。

    这念头转瞬即逝,蔡满心马上便对对方的肢体触碰感到厌恶和恐惧。他钳制着她的双臂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卧室的床前,嘴唇滑过她的耳垂,沿着脖颈吻在她锁骨和胸前。她蹒跚着要离开,被他大力拉了回来压在身下,蔡满心意识到男女体力的悬殊,无效地挣扎只能激起对方的欲望。

    身体再次感到疼痛,依然如同最初一般的疼痛,或是更甚。剧痛蔓延到心中,仿佛它噼啪破成一地碎片。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能将她灵魂的一部分剥离。蔡满心抓住床单,紧紧咬了下唇,侧过脸来,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痛恨此时的自己,厌恶和恐惧感伴随着黑暗狰狞而至,握紧拳,空气凝滞,听到秒针滴答走过。

    全世界的时间都就此老去,也不比这一夜漫长。

    十二月清晨,室内的暖风没有开,房间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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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满心在晨光乍现的时分被冻醒,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手伸在腋下,因为自己的冰冷打了一个激灵。她蜷缩着,这样缺乏温度的身体,没有谁愿意给一个真心的拥抱吧。

    多怀念江海怀中的温度,他坚强有力的臂弯,轻轻阖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新生的青色胡茬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痒痒的。她咯咯地笑着,手指搔着他的掖窝。他夹紧胳膊,她的手抽不出来,就这样放在他的肋骨旁,暖暖的,手心下能感觉到他有力的脉搏。

    而这一切,终不过是虚妄。

    她已经为了自己的冲动和执拗付出代价。

    她蜷缩了身体,手脚渐渐温暖,恢复了一些知觉,于是挣扎着站起来,摸到浴室。流水从花洒中散落,淋漓一身。她的脊背贴紧瓷砖,凉意瞬间击穿她的身体,直抵心脏。

    镜子中的自己,长发滴着水,睡衣肩头湿了一小片。她坐下来兀自梳着头,脸庞依然紧致剔透,嘴唇失了红润,淡淡的青紫。

    这一天蔡满心请了假,从衣柜里找出最厚的毛衣和外套,又扯了一条长围巾在脖颈上绕了几圈。她在楼下的信箱里发现了奥利弗寄来的明信片,是阿尔卑斯山山麓的宁静小镇,倚着白雪覆盖的山坡,火车驶过蜿蜒的铁轨。他在上面写着,wis  you were  ere   。

    她翻过来看了两眼,又塞回到信箱中。

    在那个熟悉的地铁站里,她沉默地站在乐手旁,听他用暗哑的嗓音竭力地唱着dust in t e wind 。

    我阖上双眼,那一刻转瞬即逝;所有旧日梦想,不过是风中尘埃。

    同一首老歌,像水滴溶入无尽大海;我们碎身如齑粉,不过是风中尘埃。

    “嗨,又看到你了。”他停下来,打了个招呼,“今天不需要工作?”

    她摇摇头:“给自己放假。”

    “这就对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就不去上班了。”他笑了笑,“现在也足够糊口。但我是自己的老板,我喜欢在地铁站弹吉他,这是我的舞台。”

    “你弹得很好呢。”

    “我以前在乐团里弹古典吉他,我很喜欢西班牙风格的。”他拿起琴来拨了一小段弗拉明戈的旋律,“不过后来东欧局势剧变,我也没了工作,就到这边来做软件。”

    “但那并不是你喜欢的吧。”蔡满心问。

    他点点头,“你也很喜欢吉他吧?要不要试试看?”

    蔡满心摆手:“我一点都不会弹。”

    她想了想,问:“可以为我弹一首歌么?”

    “没问题,你想听什么?”

    “diamonds and rust。”

    “好啊。”

    蔡满心和着琴声,和他一同唱起来。

    我看见你伫立的身影,身边落叶飞旋,发上覆着白雪

    我们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烟

    你说你不是念旧的人,你总擅长说些晦涩不明的句子。

    而我现在需要一些晦涩,因为一切过往太过于清晰。

    是的,我依然深爱着你。

    如果你曾带给我钻石与铁锈,我早已为它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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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不到一个月内,第二次飞赴加州。虽然圣诞假期将至,但何洛手边的实验不能停,于是叫堂弟何天纬开车去机场接她。

    这一日是周五,傍晚路上颇为拥堵,何天纬到的时候飞机已经降落了半个小时。他来到和蔡满心约好的大门前,四下张望,没看到她的身影。这里不允许长时间停车,后面的车已经排上来,他有些急躁,掏出手机来。刚响了两声,就看见盘坐在墙边的小小身影扬了扬手。

    何天纬险些没认出蔡满心来。她穿着深色牛仔裤,一件单薄的米色套头衫,身形瘦弱,倚在玻璃墙外,像一个娇小的孩子。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上次艳丽的妆容,看起来单纯而又憔悴。

    何天纬接过她的行李:“就带了这么一个小包?没有厚衣服,你不冷么?”

    她浅浅一笑:“我没想到加州的气温也这么低呢。”

    “冬天很难说,这几日的确降温了。”何天纬打开车门,“但平时肯定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暖和,那要去夏威夷之类的热带岛屿才可以。”

    蔡满心见到何洛,扑上去紧紧地抱着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在之后的几天,何洛将手头的事情拜托给实验室的同学,索性又停掉了一部分实验,陪着蔡满心四处游玩。何天纬带他们来到金门大桥,海面上雾气茫茫。

    “来到这里自杀的人很多的。”他指着海面说,“据说有的人本来只是来观光,看着看着就跳下去了;更别说本身心理脆弱,有厌世倾向的人。”

    “乱讲。”何洛瞪他。

    “这是真的!”何天纬指天发誓,“从1937年建好至今,这里已经发生了一千多起自杀事件。这里这么高,跳下去不在礁石上拍的粉身碎骨,也会因为巨大的冲力晕过去。有些遇难者是几天之后在很远的海面上找到的。”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何洛在堂弟头上拍了一下。

    “没关系。”蔡满心怅然微笑,“我们一起去泪岛的时候,他讲过,内陆来的人,到了这样无路可走,只有茫茫大海的地方,很容易悲观弃世。当时我还很得意,说,怎么会,海那边还有更大的天地啊!他说,天地很大,可去的地方不多。”

    “本来就有很大的天地。”何洛说,“只要你向前走,就比停到原地要好。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不愉快,就让自己低迷下去。”

    “放心,我从来没有轻生的念头。”蔡满心把着栏杆,身体探伸向外海,“我只是为自己的草率付出代价。”

    “我打算从这里直接回国,新年后呆几天再回来。”她强自笑笑,“很想回家看看呢,在爸妈面前当个小孩子。”

    何洛点头:“让妈妈好好疼疼你。而且你现在这样回去华盛顿,我也不放心。”

    在去机场的路上,何洛将蔡满心紧紧抱在怀里,两个人在入闸口一再地拥抱。

    “我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如此不堪,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蔡满心低喃道,“到此为止了,我不想自己变成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自信单纯的你。”何洛拍着她的背,“我相信,你会从这段阴影里走出来。”

    蔡满心点头:“我会的。对这个人我没什么可放不开的了,我彻底死心了。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记忆,no matter  e’s offering diamonds and rust, i’ve already paid。”

    dust in t e wind, all we are is just dust in t e wind。

    她此时并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在某一个昨天已经碎裂成齑粉,如风中的尘埃。

    事实比她所知的更为残酷。

    【江海·过去完成时】

    第二十三章 时光之外(上)

    蔡满心和齐翊经儋化返回峂港,舟车劳顿,加之此前她体力已经透支,路上几乎一直在沉睡。在漫长无边际的梦境中,种种旧事纷至沓来,她几乎在短短一两日内,将三年前的快乐甜蜜、悲伤耻辱尽数重温,只觉得思绪混乱,几乎无力承受。

    何天纬留在思念人之屋,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远远望见二人的身影,便兴奋地跑出店来,又笑又跳,挥动双臂。

    “谢天谢地,满心你总算回来了,否则这儿真要关门大吉了!”他说着,狠狠剜了齐翊一眼,“你又跑到哪儿去了?满心刚走你就说要出去两天……啊,啊,啊,我明白了,”他恍然大悟,点着齐翊的鼻子,“原来你知道满心要去哪里,所以一路追过去。喂,这样也太狡诈了。把我留下来看店,你有没有一点公平竞争的精神啊!”

    “不要难为齐翊了。”蔡满心摆手,“最近店里一切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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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勉强过得去,虽然一团糟,好在住客们都不是挑剔的人,我还应付的来。”何天纬抱怨,“还说什么这里是最重要的地方,是对我的信任。却跟他一起出远门,这不是诓我么?”

    “怎么会呢?”蔡满心拍拍他的头顶,“这里本来就是很重要的地方,你看我无论去哪里,总归只是去几天,还是会回来的。”

    “你找专家咨询那个红树林保护项目了?进展如何?”何天纬一迭声地追问。

    “没有,”蔡满心摇头,“我去找了一个老朋友。”

    何天纬本想再问,看她神色疲惫,于是欲言又止,但依旧瞪了齐翊两眼,以示不满。

    蔡满心回到岬角的房间里,推开窗,对着广袤的外海,海平线一览无余。正值傍晚时分,可以看见一轮红日缓缓沉入海中,火烧云瑰美绮丽。这正是江海所说的,观赏落日的绝佳地点,更胜于峂港海湾。而今时今日,她再没有任何机会和他一同看落日。

    回想起日暮时分,曾经和江海等一众人围坐在小餐馆的长条桌旁,余光感觉到他在旁边,枕着手臂望过来,这并不是日落的方向。蔡满心微微侧头,他就把脸转过去。她想,或许这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然而再扭过头去,依然可以感觉到他望向她的方向。索性不动,夕阳下每个人的脸庞都是金色的,有柔和的光泽。她宁可相信,他曾在这样的傍晚如此温柔地凝视过自己。

    阿俊来到思念人之屋,走进大堂,只看见何天纬反坐在木椅上,瞪眼看着齐翊,见到有人进来,“哼”了一声,拔腿转到后厨去。

    “这几天天纬一直问我,你们去哪里了。”阿俊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道怎么隐瞒,索性带阿婆回去峂港住了两天,知道你们回来,我才搭船过来。满心呢?”

    “她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了。”齐翊望向岬角的方向,“她是累了。”

    “莫非,这次你们见到阿梅了?”

    齐翊点头:“从北越一直找到西贡。”

    “她真的有海哥的孩子……”

    “没有。如果真的有这么大的事情,阿海不会对我都隐瞒。”

    阿俊蹙眉:“那你为什么不早些阻止满心?”

    “她总是抱着一线希望,任由别人怎么说,除非自己看到,否则是不会死心的。”

    “没错。其实,我也不大相信的。”阿俊叹气,“但我没办法拒绝满心的请求,她的确有些执拗。海哥走后,我真没想到,又在峂港见到满心。她居然回来了,而且决定一直留下来。之后有人陆陆续续提起海哥的过去,谈到阿梅怀孕退学或许和海哥有关的传闻,她就开始四处打听阿梅的下落。我本来不支持满心找下去,后来她回了一次北京,在阿梅的学校找到当年负责留学生的老师,她说阿梅的确喜欢同乡的一位吉他手,并且在怀孕后很高调地宣称不会打掉爱人的孩子。”

    阿俊也望了望蔡满心的房间,继续说道:“回来后,她就问我,是否还想海哥。我说,是的。满心说,‘我也很想他。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但如果他有个孩子,一切就不同了。我只想知道,阿梅是不是把他照顾得很好,需不需要帮忙,她一个单身妈妈要带大孩子,一定很辛苦。’我拗不过她,而且,我也很想知道,海哥是否真的有后人,所以开始在越南寻找阿梅的下落。”

    “这件事情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他说,“虽然这个结果并不是满心想要的。”

    “如果真的找到阿海的孩子,你认为满心会很好过么?”齐翊十指交叉,“她就更难从过去挣脱出来。其实她回到峂港,留在这里,都是将自己封闭起来。”

    “你真的很在乎满心。”阿俊笑,“宁可海哥无后。”

    “阿海已经不在了,逝者已逝。此时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继续快乐地活下去。”齐翊顿了顿,“我想,这也是阿海希望看到的。”

    阿俊即日启程返回越南,临行前去拜祭江海。蔡满心和齐翊同他一起来到蓝屏山山麓的公墓。

    “当年你离开峂港后不久,海哥建议我还是回学校读书,我就去南宁那边读语言课程了。当时需要的学费和生活开销,还是他帮我垫付的。”阿俊将一束百合放在墓前,转向蔡满心,“他走的时候我并不在,这一直是我心底一个遗憾。虽然我知道,即使当时我还在峂港,他也未必会对我说什么,我也无法阻止他。”

    蔡满心抿唇:“他很少说自己的想法,一向如此。”

    “在他眼中,我或许就是个小孩子吧。”阿俊怅然,“我也的确一直想成为海哥那样的人。”

    “还是不要了。”蔡满心轻声一笑,“他有点太自我了,不考虑未来,没有责任感,不喜欢被束缚。”

    “你就是这样看海哥的么?”阿俊问。

    “当然,你也可以说,他坚持自我,不被别人左右,不信口开河。其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你记得么,我说过,回来峂港后,我要给你一样东西。”齐翊将手插在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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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满心点头:“我当时问你,对我是一种安慰,还是麻醉。”

    齐翊掏出mp3随身听,放在她掌心:“我不知道这样是否会让你更难过,但至少,希望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