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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北京女孩的青春史诗:俏东四-第2部分

    撞了一下,要是展早就急了,但人家既没抱怨也没报复,站稳了继续去追球,好像根本不足挂齿。展心想等会儿一定得问问他们叫什么,以后有时间就约出来踢,省得跟临时凑的球盲怄气。

    但是之后就出事了,因为那个小矮子真的撞到了展的身上,要不是他腿倒得快,早就四脚朝天了。展暗骂这家伙球风怎么这么脏,以为丫个儿小没人舍得抽丫的是么?于是当球又被小个抢走时,展加追上,然后使劲一铲,那家伙应声倒地!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着这俩人怎么收场。展故作抱歉地把他扶起来,问哥们儿你没事吧?小个子果然霸气,一拳朝展下巴抡去,然后没过几招就又被展弄趴下了。

    大家都来劝架,给了小个子一个大大的台阶。他指着展的鼻子骂道:小子你***有种就在这儿别动,你丫给我等着!

    然后他就跑了,展凭他的身高判断他一定是虚张声势,就和大伙继续踢,可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他真带着四个帮手杀回来了。那四个人年纪和展都差不多,个个故作傲慢,面目狰狞。这回小个子有底气了,骂骂咧咧地先叫嚣着让展道歉,但又说即使道歉也得挨揍,嗓门中的脏话如喷井一样灌满整个操场。

    林川在一旁观战,然后跟蒋天威小声说了句什么,蒋天威便走了过去对小个子说:嘿,兄弟你不至于吧,你们要真拔份儿也不在这么一件小事上。让他道个歉就算了吧。

    这话说得已经够有水平了,既给了面子又做了调停,小个子却坚决不买账,上去就推展,眼看局势又一触即。蒋天威拦住他:“强龙不压地头蛇,胖三儿没教过你们这个道理么?”

    小个子仿佛被定身一般,反问:“你认识三哥?”

    蒋天威见林川没有认错,立马横了起来:“三你大爷,赶紧给我滚!”

    他声音骤然变大,周围人简直被震得一抖。小个子故作镇定,问道:“怎么,你是跟李赞混的?”

    天威冷笑道:“你倒谁都知道。我叫蒋天威,你回去问问胖三儿我跟谁混的。”

    说罢蒋天威拨开众人,说:“没事了啊,继续踢球。”小个子在后面看着,果然屁也没敢再放一个。

    二、内讧(2)

    展唯见到蒋天威时毫无陌生感,这倒不是因为两人一见如故,而是她依照弟弟的形容,在脑子里已经刻画出了这个人的基本形象:小小的眼睛,瘦高的个子,皮肤不黑但脸上有粉刺,穿着不很讲究但是干净体面。现实中的天威就是这样,和展唯的想象有着惊人的一致。林川也属于不怎么出众的人,尽管气质不错,但穿着和型都过于规矩,谈吐间也没体现出什么性格,多数都是在随声附和。展唯后来也有点拘束,尽管她不喜欢这样,尽管今天她做东。可是她的确不知道和两个初次见面的大男孩有什么可以畅所欲言的内容,她这才现自己在这方面保守得简直有些老土。

    但冉琳琳却然丝毫没有这种心理障碍,一上来就跟蒋天威聊起了那个小个子和展的纠葛。她说那个人怎么突然就害怕你们了?听着怎么像编的呀。天威笑着说这还得从那个胖三儿说起。胖三儿是我们的小,打架不要命,在咱们这边儿挺混的。有一次林川和胖三儿一块去打台球,看见那小个儿低三下四地冲胖三儿打招呼来着。我们就猜那孩子一定是胖三儿在外面认的小弟,否则也不会那么嚣张。

    琳琳看了看林川,林川笑了笑,甚至还透着那么些腼腆。展嘴里嘬着块排骨,问道:对了,那个小个儿说的李赞是谁呀?

    这下蒋天威没了话,林川也收住了笑容。展唯心想一定弟弟问了不该问的,刚要岔开话题,蒋天威就开口讲了原委:原来他以前和李赞、林川、胖三儿还有另外几个哥们都是一个初中的,当时大家交情不错,还有个自诩的江湖外号,叫“后海七雄”。李赞的父亲叫李和平,天威的父亲叫蒋之栋,两人高中毕业就分在一个单位,一个是后勤主任,一个车间工人,虽说不怎么走动,但关系也说得过去。

    后来单位分房时名额有限,轮到他们两家争一个最后一个名额时,蒋之栋现李和平早就把两个叔伯家孩子的户口迁到他家去了,结果房子自然就归他们了。两家人闹了不愉快,尤其是蒋之栋这边,五口人还在挤两间不到十五平米的房子里呢,当然无法释怀。后来有一天单位人事处收到了一封检举信,说李和平在后勤工作上不检点,曾经克扣单位的粮油大米若干,领导派人一查,竟然真有此事,于是厂党委开会研究,第二天李和平就从堂堂的主任变成了传达室老李。

    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李和平当然不能忍气吞声,他分析研究了半天,最终还是不能排除蒋之栋的重大嫌疑,于是两人在单位生口角,后来矛盾升级,还变成了肢体冲突。李和平

    回家后有火难泄,逢人便说被嚣张的蒋之栋打了,有额头上的一块红肿为证。李赞听不下去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冲动而且不顾后果的人,第二天就拿着板砖在路上堵住了蒋之栋,让他“交待问题”。两人说着说着一言不和,那个板砖就把蒋之栋送进了医院。

    紧接着胖三儿和蒋天威就把李赞也打进医院里去了。

    从此“后海七雄”分裂,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

    “现在除了胖三儿、我、林川,还有另外一个哥们儿跟我们一起,”天威喝了一口啤酒,“其他那三个我们从没联系过。这事儿当时闹得挺大的,跟胖三儿他们熟的人都知道。”

    展唯看了看林川,他还是那么一副听众的表情,没有试图插嘴,也没有配合出任何的情绪。展唯忽然有些恍如隔世,人与人之间的千变万化,也许就是需要这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来面对。

    他们从饭馆出来,东四北大街上已经灌进了徐徐的凉风。展在后面和蒋天威聊着足球,林川双手插兜边走边听,有几次想插嘴,却又被后面的话吸引过去了。

    冉琳琳颠颠地跑到后面听蒋天威给展讲足球。他讲得天花乱坠,展对他的崇拜也更加虔诚了。琳琳竟然也听得非常认真,后来还成功地转移走了这个局限性的话题,转而聊起了一些校园里的生活。展唯和琳琳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也是燕华大学的学生,只不过大她们两届,后年就毕业了。琳琳说燕华好吗?燕华的音乐学院怎么样?天威神采飞扬地说当然好了,我们另外那个哥们就在那儿学作曲,不可多得的人才!到时候好好给你们介绍。

    到民航大厦前时,展唯说我们到家啦。林川问你们家在那儿?展唯指了指那边透着零星灯光的大豆腐巷。然后她才意识到这是这位高人今晚主动说的第一句话,于是倍感荣幸,反问:那你们住哪儿?林川说我住府右街他住二龙路那边儿,都不远。展唯笑了笑:不管怎么样,都得谢谢你们。林川莫名其妙:谢什么?展唯拉过弟弟,说多亏你们救他一命。天威笑道:你说的也太严重了。展唯踢了展一脚,展才不自然地道了谢。

    第二天阴天,下午展唯拿着一些换洗的衣服回学校,刚进宿舍楼就听见同屋的大脸妹叫她。大脸妹当然因为脸大而著名,其实不止是大,皮也挺厚的,跟谁都爱来点假熟。展唯看着她挪着小碎步过来,问怎么了。大脸妹用手里的一个信封抽了展唯一下,笑嘻嘻地说有你的信,看这字写得多利落多奔放,一看就是一个大才子。

    展唯还猜是什么事把她美成这样,闹了半天就是一封###的来信。大脸果然是一个善于找乐的人,如此平常的事在她的眼里都是笑点。

    的确,###来信太平常了,他从去年到了南京就开始给展唯写信,一年多已经写了好几十封。后来展唯现这显然是他的一种攻势,因为从接到第一封信到现在,她已经对此形成了习惯。如果过了两个礼拜还没有信过来,她的思绪就会很自然地跑到南京去。其实他们的信中并没有流露过太多的思念和爱慕,多数都是一些倾诉,红颜知己么,###最开始就是这么设计的,所以进展起来也要不温不火。

    然而这次进东跨出了关键的一步,说让展唯打电话给他。信里给了一个电话号码,括号里还标了区号,除此以外只有很少的内容。展捻着信纸踌躇着,心想打还是不打呢,要是不打他这信不就白写了吗,而且她连回信都该不知道说什么了。看来进东在这方面已经进步得很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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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内讧(3)

    后来终于让她下定决心的原因是宿舍楼一层刚安了公用电话,也许这可以叫作缘分。这种东西是展唯向来迷信的,她安慰自己说不就是打个电话么,有可能比曾经面对面地支吾更尴尬吗?

    电话前排起了长队,女生排的长队是意义非凡的长队,有的人已经搬来了板凳。展唯傻傻地站在后面,手中的信封已经被攥得半湿。她前面的一个同学正在打毛衣,哦不,是围脖,手忙脚乱。她还听见旁边有一个高年级的女生问这儿有大一的新生吗?展唯就是大一的,但是她没搭茬,因为旁边已经有人接了话。展唯循声望去,觉得那个高年级女生似乎有点眼熟,再一看她手上的物件,就更眼熟了。

    她手上托着冉琳琳的手绢。

    展唯问了问,才知道那女生是小鼓楼的中提琴手尹若寒,帮人还东西来了。若寒说这手绢是李晓洁交给她的,因为晓洁最近请假在家,所以拜托她把这东西物归原主。

    展唯似懂非懂,因为若寒说得也遮遮掩掩,好像生怕泄露什么似的。展唯不愿多问,就说:“行,你给我就可以了。冉琳琳是我同学。”

    若寒不急着交出东西,浅浅一笑:“我能见见琳琳吗?我有些事想跟她聊聊。”

    展唯愣了一秒,这一秒内她判定这个女孩是个厉害角色。她连琳琳的面都没见过,就叫得这么亲昵,而且话说得大方得体,让人无法推却。展唯也不想掺和什么,心想见就见吧,反正搁谁都得照办。

    她把尹若寒领到琳琳宿舍门口,敲了敲门,半天没人开。展唯便说那你上我们屋呆会儿吧,这刚五点,她可能还没下课呢。若寒说麻烦你了。展唯跟她客气了几句,就拿钥匙开了自己屋的门。

    两人也不可能在屋里干坐着,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小鼓楼。一个笑着恭维一个笑着谦虚,气氛很融洽但彼此很拘谨。后来展唯说她也是乐团的,还要请若寒以后多多指教。若寒抿嘴笑着说什么呀我都好久不去乐团了,估计都没你们拉得好。展唯装作无意地问了句怎么不去了呢?你们可是台柱呀。若寒笑容未减,但声音已经升了一个调:咳,打起来了呗。

    展唯正在拿明早上课要用的书,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作为一个同情的表示,然后又把话题岔走:“呵呵,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姐们,过几天就好的。谁没个小脾气,有犯就有消的时候。到时候拿点吃的一哄准好,女孩子都是馋丫头。对了我这儿有糖。”她从抽屉里挑出个根顺溜的果丹皮递给若寒,若寒立即笑出了声:“哎呀,你这不是笑话我是馋丫头吗!?”

    两人笑了笑,就听楼下有人叫展唯。展唯探出头去一看正是冉琳琳。琳琳双手拢在嘴边朝上喊说跟我洗澡去吧!顺便把我那个洗澡用的网兜给提了下来!展唯刚要喊有人找你,尹若寒便小声地建议说我跟你下去吧咱们边走边聊。

    在楼下若寒还了琳琳的手绢,还问了问当时她在排练厅看见的情形。琳琳一脸无辜,说我就是走错了我什么也没干啊。若寒安抚说你别紧张,我就是问问,因为晓洁回去后情绪很不好,我就是想知道知道到底生了什么。

    “到底生了什么,”琳琳认真地回忆,“什么也没生。就是韩钧跟晓洁吵架来了。”

    若寒听她连韩钧都知道,兴奋得几乎两眼放光,但马上意识到失态,于是慢慢调整表情,又问:到底怎么回事?琳琳就因为所以地讲了一通,讲到最后腿都站酸了。后来她们边走边说,若寒问:你听见余玲和晓洁说要怎么对付韩钧了吗?琳琳说没有啊,我看倒像是韩钧要对付她们。若寒有些不信了:他们没提胖三儿要打韩钧?琳琳昨天已经对胖三儿的习性作风有所耳闻,一听这事和让他有染,忙使劲挥手说我不知道啊我确实没听见也跟我没关系。

    展唯建议:“你去问问李晓洁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么。”

    若寒欲言又止,她现自己有必要铺垫一些事情,否则会太彰显自己不单纯的动机。她说其实这里面的事可复杂了,人心隔肚皮,越是这种时候有些事就越不能明着问。就好比韩钧吧,明明一直就是单身,跟谁都没说有女朋友,所以李晓洁就一直想追他。余玲,哦,就是我们另外一个拉小提琴的,使劲帮她出主意,各种方法都试了,什么送吃的送饮料,假装撞车假装丢东西什么的,就是没用。后来过了几个礼拜才现韩钧已经跟我们那个大提琴翟晨好上了。这可把晓洁她们气坏了,你想啊,翟晨天天跟我们形影不离,对晓洁做的一切都是看在眼里的,一直就闷着没说,这不太让人窝火了吗?

    琳琳和展唯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寒倒是很自然,只是有几分家丑外扬的无奈。“也搭上余玲不是个善茬,始终不能原谅他们俩。李晓洁有个小叫郭茂林,外号叫胖三儿,两人从小学时就铁得不行,余玲就想撺掇胖三儿给韩钧点儿颜色看看……”

    冉琳琳突然站住,想了两秒,大声问:“郭茂林就是胖三儿?”

    “是呀。怎么?”

    “今天是礼拜几?”

    展唯想了想:“礼拜一。”

    琳琳说:“完了,是翟晨!”

    三、抢琴(1)

    她们三个人快步跑向学院北边的粮店,手里还拎着一些洗澡用的家伙。这可真是个怪异的场景,街上的人都以为澡堂子要免费开放了,全朝她们跑的方向张望。

    按琳琳的回忆,胖三儿他们就应该在粮店附近等翟晨,她们如果跑快些,说不定还能趁翟晨路过那里前把她拦住。可没想到跑到半路时天上竟不期然地掉起了雨点,而且一粒比一粒大。琳琳急得步伐已经有些紊乱,关键是她们压根也没找到胖三儿藏身的地方。展唯在粮店门口停下,身上的湿意渐渐渗入骨头,最后竟然哆嗦起来。

    “你有没有谱呀?而且你知道她从哪边过来吗?”

    琳琳使劲地捋头,看着若寒:“你知道吗?”

    若寒也不答,把手挡在额头小跑着去旁边的一条胡同观望,然后她回过头蹑手蹑脚地招呼道:“来来来,在这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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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琳拉着展唯火急火燎地跑过去,果然看见那条窄小潮湿的胡同里围了好些人。琳琳还要往前走,被展唯一把拽住。“你干嘛去?”琳琳说:“我看看翟晨在不在。”展唯刚想说“疯了你”,就听若寒小声惊呼:“在呢在呢,你没看她被围在中间啦。”

    琳琳眯眼定神一看,可不,翟晨穿着一件宽大的黄|色雨衣,后面还背着大提琴,两手扶着自行车正在跟一个人说话。那个人一看就是胖三儿,秃头圆脸,表情上倒没有多么凶神恶煞,就像是在跟翟晨讲什么条件。他身边那一圈人都默默地站着,尽管谁都不插话,但显然是为了助阵而来。展唯攥着拳头说:“一群大老爷们围一个女生,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她话音未落,琳琳竟然真的走了过去。展唯心想自己都表明立场了,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管,反正自己一介女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于是就跟着跑到了那堆人中间。等她过去时才知道为什么琳琳这么大义凛然,原来这些人里面还有蒋天威和林川。展唯当时就明白了,不仅明白而且觉得太正常了,他们不是哥们吗,哥们就意味着他们是一路货色!

    蒋天威看见她们钻了过来,表情没变,但眼神一下就僵住了。林川把目光投向展唯,忽地觉得眼前一亮。他现这个女孩真是有种不同凡响的美,尤其是淋湿了头以后,比昨天显得更加利落与爽朗,甚至,还透着那么几分性感。可是当展唯也转脸看他时,他才现此刻的邂逅与昨天截然不同。

    尹若寒也走了过来,直奔胖三儿:“你干嘛呀,你有病呀你,欺负女的算什么本事!”

    她这么一句已经让琳琳和展唯感到意外了,原来她也有大声说话的时候。这时翟晨站到若寒身边,说:“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若寒用没抬起的右手指指冉琳琳,说是她告诉我的。翟晨扭头看过去,似乎对琳琳没什么印象:“你是谁?咱们以前见过?”

    琳琳使劲点了一下头:“嗯,你忘了,上礼拜在乐团的排练厅,我被余玲按到钢琴后面了。”

    翟晨想起来了,缓缓点头,还没张嘴呢,就又听胖三儿话了:“翟晨你想好了没有?我不想为难你,大家以前是朋友,以后还要和平共处。但我也得讲义气,我不能伤我最好的朋友。”

    翟晨冷笑道:“你可真会找词儿,听着就跟策反国民党似的。”

    胖三儿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耐烦:“我不跟你斗贫,我他妈说不过你行了吧?我他妈翻脸不认人行了吧?我什么都认了,但怎么着你今天都得给我一个说法。你是要琴还是要韩钧?”

    翟晨嘁了一声:“你哩哩??说半天,我就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想要跟韩钧好可以,我们没人拦着,那你得把小鼓楼放下,你以后也别拉琴了,那个什么比赛也甭参加了,琴放我们这儿,哪天你俩吹了我再还你。”

    “这是余玲的主意?”

    “老天的主意。”

    老天还真给面子,立即打了个响雷,胡同里猛地一亮,继而大雨瓢泼而下。胖三儿自顾说了句什么翟晨也没听清,所有的声音都被水声淹没。大水好像流进了翟晨的心里,又凉又冲,她都快站不住了。琳琳上前扶她,她身子就更软了。一起了三年的姐妹又能算什么?反过来机关算尽地害你,最后还是一个陌生人来帮自己解围。她想着想着,眼泪就把脸上的雨水都冲下来了。

    她脱下雨衣,三下五除二地套在琴上,包好,径直走向前方的林川,把琴推向他:“拿着,你们不是要吗,拿着呀!”

    林川刚要伸手接,就见展唯一个箭步上来把琴夺下,冲翟晨说:“不能给!你是拉琴的没了琴你还怎么训练怎么比赛?你怎么向家里交待?”

    翟晨说:“你给他们吧,我以后也不想拉了,小鼓楼已经没了,我再也不想训练也再不想比赛了。”然后她吸了两下鼻子,续道:“谢谢你们了。”

    雨越下越大。

    展唯无话可说了。小鼓楼在今天彻底地沦为了一个悲剧,抑或是一个闹剧。所有的辉煌与成就都随着这场大雨变成了历史,变成了一段**的记忆。她展唯作为一个外人什么也挽回不了。

    翟晨对她说:“给他们吧。要不我看着这把琴心里也烦。”

    展唯只好把拿琴的手伸向林川。

    林川接过了琴。

    事情在瞬间得到了解决,胖三儿比较满意。他挥挥手,带着他的一干兄弟6续从狭小而又灌满泥汤的胡同里撤走,胶鞋蘸水的声音让周围煞地冷清了下来。琳琳看见蒋天威和林川走的很慢,甚至一直在回着头,但他们什么也没说,他们最后也走了。

    三、抢琴(2)

    那个晚上让冉琳琳很难忘,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秘密生裂变的过程,过程中的各种冲突与纠缠让她触目惊心。她忽然在后来跳出过一个念头,那就是人与人都是这个样子,爆只不过是早晚而已,快慢而已,有些一直没有爆的,只不过当事人死了,没有捱到那个时刻罢了。

    展唯更加实际,她和若寒陪着翟晨说话。她们找了一个屋檐,很高很大上面长满了草的那种。其实这个时候阵雨已经退去,外面淅淅沥沥地掉着水珠,就像是水龙头没拧紧一样,让人有些憋闷。若寒先帮翟晨出主意,说你赶紧告诉韩钧吧,这事只有他能解决。让他出面去找胖三儿要琴,说几句好话就行。要不然你们家这关你就过不去。

    “不行,”翟晨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不能告诉他,他会跟胖三儿翻脸的,说不定还会打起来。我可不能当红颜祸水。”

    “咳,”若寒撇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再说胖三儿和他是兄弟,怎么可能说打就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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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晨正眼看她,表情严肃:“绝对不行。你可千万别捅到韩钧那儿去。”

    说着她站了起来,好像以此表决心似的。展唯仰头问:“那乐团那边怎么办?你家里怎么办?”翟晨说:“我明早就去乐团找老刘,把小鼓楼解散的事告诉他。家里……我就跟他们说我把琴放学校了,反正也不是没有过。能瞒一天是一天吧。”冉琳琳拧着眉毛:“那怎么行,一把大提琴少说也得几千块,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啊。”若寒刚要说那把琴是两万块钱买的,就被翟晨把话抢了去。她说:“有用的时候,再便宜也珍贵。现在没用了,搁哪儿都觉着占地儿。再说他们又不是不给我了,万一胖三儿哪天又跟李晓洁臭了,说不定良心现呢。”说着她还冷笑了一下,“哥们义气,就是这种东西。”

    在翟晨已经决意退出乐团的时候,展唯和琳琳却刚刚踏上这个舞台。对于曾经无数次混迹于各种业余比赛和表演的她们来说,能够走进真正的管弦乐团简直是一个质的飞跃。她们是接到排练通知时还在食堂吃饭,展唯记得很清楚,当时不知哪个喇叭里还放着《恰似你的温柔》,听得自己昏昏欲睡。然后白老师甩着刚刚涮完的饭盆靠近她们,絮叨说你们昨儿个训练怎么没去?展唯已经听岔了,嘴里的米饭都来不及嚼,说没人告诉我们要去训练呀。白老师歪头问冉琳琳:哎我记着昨天在第二阶梯教室前告诉你了呀。我没认错人吧?冉琳琳眼睛唰一下就瞪圆了:没认错,就是离得太远我没听清,以为您跟我打招呼呢。

    不用问就知道琳琳又挨了展唯的踹,但她们心里都是异常的轻松和自信。金子在哪儿都会放光,乐团承认她们的水准,那就说明自己十多年的琴没有白学。展唯甚至建议两人都买一双像样的皮鞋去,因为她知道金帆乐团是有西式演出服的。事实上她真正心仪这个乐团就是从那套西服开始的,那上面还带一个红色的蝴蝶结,看上去可爱死了。

    买这种铺张的行头还得去隆福寺,那条大街和里面的隆福大厦百货云集,是北京当时最大的购物中心之一。冉琳琳的妈妈在库房当仓管,据说每周都能看见成车的货物走进走出,数不尽的繁荣。就拿隆福大厦的一层来说,全是时下最流行的化妆品和饰物,价格不菲而且皆为品牌效应,销路却好得出奇。二层三层是服装和鞋类,也是大厦最拥挤和繁忙的地方。展唯带着琳琳眼睛都挑花了,终于在售货员的建议下各自买了双达芙妮黑色皮鞋。那阿姨还认识琳琳她妈,紧着问她们是不是去相亲。琳琳笑着说我们演出要用,阿姨别提多羡慕了。后来下楼时展唯又逛了半小时的化妆品,然后对琳琳说要不你后面库房看看你妈去吧,反正来也来了。琳琳左手扶着楼梯右手抱着鞋,眼睛盯着地上一小格一小格的瓷砖,闷了半天才说:我还是想拉四重奏。展唯早就料到她贼心不死,因为小鼓楼的两个琴手没了,她们两个正好可以凑上去。她这点小九九,展唯一看便知。

    但是她毫不留情地泼了盆冷水。她说你别做梦了,翟晨已经明确表示不拉了,没有大提,那叫四重奏么?而且咱们两个水平也不行。再说了,以后谁再为个男的打起来,你能主事吗?

    琳琳美好的蓝图被展唯两片嘴唇扯碎,只得把所有乐趣寄托在乐团上。但她真正进了乐团以后,才现其中的繁文缛节数不胜数,例如合练时不能穿硬底鞋、头长短必须统一、要随时给编曲组递交心得等等,诸如此类,巨细不遗。尽管琳琳不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但架不住脑子有时不够用,无意间就违反了好多规章制度。白老师三天两头在剧场外面等她,刚开始只是以谈心为名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后来琳琳老是不长记性,白老师也就不留情面了,当着众人张嘴就批评她,好在琳琳也不挂心,坐在谱台前吐吐舌头,下回还照犯不误。为这事白老师还找过展唯,说这冉琳琳上中学时就这样么?看着挺老实本分的一姑娘,怎么干起活来跟二青似的。展唯从没听人这么经典地形容过琳琳,憋着笑说您甭管她,她打小就这德行,脑子少根弦。白老师说我不管她就麻烦了!你说说咱们强调过多少回穿演出服排练时不准戴饰物,她每次都弄个熊猫盼盼的圆牌儿别胸前,一按还亮灯,那天在剧场刘参谋还以为谁一边拉琴一边抽烟呢!

    三、抢琴(3)

    过了两天琳琳还就真不再耍弄她的小圆牌儿了,她玩腻了。她开始没完没了地揉一个小球,不时地还扔到地上看它弹来弹去。后来展唯才知道,那个特能跳的小球就叫“弹力球”,是最新的一种橡胶玩具,差不多就是哄小孩用的,琳琳却玩得乐死不疲,为此还得罪了同声部的余玲。余玲当时正在椅子上读谱子,也许是对编曲有什么意见,眉头拧得跟毛线团似的。这时琳琳的小球横冲直撞地过来了,把余玲弹了一个眼冒金星。她站起来大叫道是谁这么欠呀!琳琳不好意思地走过去,边道歉边捡球,最后还伸手去帮她揉脑门。余玲使劲一扒拉说你是不是有病呀?整天弄这么一东西你要烦死谁呀?余玲又开始威了,就像某个日本动画片里的能战士变身一样,转化成了她最擅长的形态。周围人愣愣地看着琳琳满脸通红地干笑,余玲又把头偏过去看谱子,她这一生气又有些对眼了。

    这时剧场大门一响,走进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高瘦,寻摸了一会儿,径直走过来,冲余玲说:“刚才给你的谱子有一段没编好,节奏跟打击乐的错位了。”

    琳琳先认出来了,那是韩钧。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几乎忘了这个曾经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韩钧还是那么帅,而且头短了些,显得更精神了。他看着余玲一脸阴郁地坐在那里没反应,又抬眼看看被晾在一旁的冉琳琳,问她:“怎么了?”

    琳琳还未回答,余玲先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说怎么了?合半天都合不上,你也不早说,我这个席没法当了!一边谱子没法用,一边底下人还给你捣乱,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韩钧说:“你又吃多了吧你?”

    余玲坐下,在椅子上狠狠地甩白眼,韩钧却没看见,他在四处观望。然后他问琳琳:“尹若寒儿去了?这一阵来乐团了吗?”

    琳琳摇摇头。韩钧问余玲:“她们三个一直没来排练?”

    “谁?”

    “小鼓楼的另外三个。”

    他没有单问翟晨和李晓洁,因为前者的情况他可以当面去问,至于后者,恐怕他是不想知道。余玲察觉到什么,口气逐渐恢复正常:“是不是又要演出了啊?”

    她猜中了一半,与其说是表演,不如说是接受验收。市里从音乐学院找了教授来给学院的乐团考评,核出来的分数要作为评选艺术示范校的指标。其实各个高校的分数早就出来了,是按近年来获得的大小奖项论定的。燕华音乐学院的成绩不错,所以市里更要确认一下,怕里面有水分。

    市里来人,学院当然不敢怠慢,主管乐团的王副院长牵头开了两个下午的会,出了三个方案来应对。第一个是管弦乐团整体来演奏一曲《蓝色多瑙河》,这是乐团的强项,去年凭这个还拿了区里的二等奖。后来有人出来否决,说现在弦乐部正属于青黄不接的时候,上届大四的精英都毕业了,低年级的心也野了,排练时一下少了好几**。王副院长说那就让管乐的人挡挡吧,随便演个轻车熟路的,什么拿手上什么,自己掌握尺度。这回轮到白老师表悖论了,她说这也不太好吧,都知道咱们金帆乐团是挂着管弦乐的名字出去的,而且弦乐更金贵一些,要是光拿管乐应付,恐怕不妥吧?

    王副院长就是要把这句话逼出来,他早就现了,自从乐团走上那个所谓的巅峰以来,就没有人正经玩活了。每周三天的训练基本流于形式,学生们到剧场或者排练厅照个面就各奔东西了;每月两次的例会也没人牵头了,有两个声部长偷偷打了退团报告,人都没影了也没谁出来顶替;编曲组那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尔让编曲组交上几篇谱子也是漏洞百出。王副院长说这真是新鲜了,都以为自己功德圆满了是么?都打算就此养老了是么?要都是这么想的那赶紧报上来,我批他退休!

    白老师赶紧瞅刘参谋,分析了一会儿他那眼神,然后向副院长建议:要不就干脆让小鼓楼那个弦乐四重奏上吧,别看规模小,那含金量可是最高的。

    三、抢琴(4)

    刘参谋最开始还拿着架子,说这我得回去问问,小鼓楼好久没合练了,而且我一直没看见翟晨她们。她们也大三了,估计忙着实习和家教呢。王副院长正在端茶,不知是烫着手了还是真生气了,嘭一声就把杯子撂下,说:关键时刻,都得给我顶上去。这关乎学校的名声和荣誉。当年咱们乐团挣了那么多荣誉,最后去澳大利亚演出时为什么轮不到咱们?就因为学校太小,知名度低。以前是学校带着乐团走,好不容易现在世道变了,学校可以沾乐团的光了,咱还不把以前该捞的给捞回来?这样也算是给学校做贡献啊。

    最后他说,我做主了,管乐出一个曲子,小鼓楼出一个曲子。

    这就是第三个方案,余玲知道了后当然要冷笑。她面朝众人质问韩钧:“哟,这回你找到我啦?您这个大编曲这回要出什么大作呀?可惜您忘了,小鼓楼解散的事是您一手促成的,是您让我们各回各家的。这次又往回找吧,您当我们是下三滥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韩钧料到她要唱这一出,说:“不是我要你演,是你们那个老刘头。我就是来通知你的,你有什么想法跟学校去说。”

    余玲问:“翟晨同意了么?”

    “不知道,我回去问问她。”

    余玲暗自得意,看来翟晨被胖三儿抢走琴的事马上就要暴露给韩钧了,那肯定热闹非凡。胖三儿之前也跟余玲她们放话了,谁来说情都不会还琴。而依韩钧的性格,更不会善罢甘休。朋友妻不可欺,俩人没准就因此决裂了。谁叫李晓洁从小是和胖三儿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呢,胖三儿也是仗义得稀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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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钧之前还真不知道翟晨琴被抢了的事,他虽然是编曲,但很少去乐团,而且最近消极怠工,很久都没有认真改过谱子了。那天晚上他去她系里找翟晨,等了半天她才慢吞吞地从实验楼里走出来。韩钧以为她生理期到了,也没多问什么,半推半就地带她去附近的饭馆吃饭。在饭桌上他说了小鼓楼要演出的事,说得很轻描淡写,翟晨听得更是随意,都没有应声。韩钧以为她习以为常了,便说那你回去好好练练吧,把琴也好好调调。

    过了半晌翟晨才开口:你不是说小鼓楼已经解散了么?怎么现在又要演出?她竟用了和余玲差不多的口气来质问,韩钧突然特别反感。他抬眼看她,说随你的便,拉不拉是你的事,是学校的事,闹脾气也要分场合。打个喷嚏还要看看冲哪个风向呢,别到时候自己给自己埋坑。

    翟晨就不明白了,怎么变成她闹脾气了呢?要是连他都这么定性那自己可真就太冤了。可是她没有再反驳什么,她是说不过韩钧的,自始至终,他都威慑着她。他就是这样大男子主义,谁也别想做他的说客。

    吃完饭翟晨说今天得回东四,不能耗太晚。韩钧这才说今天又不是周末干嘛回家?翟晨说天凉了,想拿一些换季的衣服。

    于是他骑车把翟晨送回东城,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去找胖三呆会儿。他们上大学以来“后海四雄”聚少离多,尤其是胖三儿,天天神龙见不见尾的,这回见着他指不定又变成哪副德行了呢。他这么想着便骑向了后海。没想到刚进胖三儿家胡同门口时就看见了蒋天威和林川的背影。俩人跨在自行车上原地不动,相互间还小声说着什么。韩钧骑过去踹了一脚蒋天威的后轱辘,还挺使劲。蒋林二人一齐回头,然后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冷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