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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复道:“遮莫你这和尚,也想做驸马?”鸠摩智哈哈
大笑,说道:“和尚做驸马,焉有是理?”慕容复冷笑道:“我
早知吐蕃国存心不良,那你是为你们小王子出头了?”鸠摩智
道:“甚么叫做‘存心不良’?倘若想娶西夏公主,便是存心
不良,然则阁下之存心,良乎?不良乎?”慕容复道:“我要
娶西夏公主,乃是凭自身所能,争为驸马,却不是指使手下
人来搅风搅雨,弄得灵州道上,英雄眉蹙,豪杰齿冷。”鸠摩
智笑道:“咱们把许多不自量力的家伙打发去,免得西夏京城,
满街尽是油头粉脸的光g,乌烟瘴气,见之烦心。那是为阁
下清道啊,有何不妥?”慕容复道:“果真如此,却也甚佳,然
则吐蕃国小王子,是要凭一己功夫和人争胜了?”鸠摩智道:
“正是!”
慕容复见他有一副有恃无恐、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由得
起疑,说道:“贵国小王子莫非武功高强,英雄无敌,已有必
胜的成算?”鸠摩智道:“小王子殿下是我的徒儿,武功还算
不错,英雄无敌却不见得,必胜的成算倒是有的。”慕容复更
感奇怪,心想:“若我直言相问,他未必肯答,还是激他一激。”
便道:“这可奇了,贵国小王子有必胜的成算,我却也有必胜
的成算,也不知到底是谁真的必胜。”
鸠摩智笑道:“我们小王子到底有甚么必胜成算,你很想
知道,是不是?不妨你先将你的法子说将出来,然后我说我
们的。咱们一起参详参详,且瞧是谁的法子高明。”
慕容复所恃者不过武功高明,形貌俊雅,真的要说有甚
么必胜的成算,却是没有,便道:“你这人诡计多端,言而无
信,我如跟你说了,你却不说,岂不是上了你的当?”
鸠摩智哈哈一笑,说道:“慕容公子,我和令尊相交多年,
互相钦佩。我僭妄一些,总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你对我说这
些话,不也过份么?”
慕容复躬身行礼,道:“明王责备得是,还请恕罪则个。”
鸠摩智笑道:“公子聪明得紧,你既自认晚辈,我瞧在你
爹爹的份上,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了。吐蕃国小王子的必胜成
算,说穿了不值半文钱。哪一个想跟我们小王子争做驸马,我
们便一个个将他料理了。既然没人来争,我们小王子岂有不
中选之理?哈哈,哈哈。”
慕容复倏地变色,说道:“如此说来,我……”鸠摩智道:
“我和令尊交情不浅,自然不能要了你的性命。我诚意奉劝公
子,速离西夏,是为上策。”慕容复道:“我要是不肯走呢?”
鸠摩智微笑道:“那也不会取你的性命,只须将公子剜去双目,
或是砍断一手一足,成为残废之人。西夏公主自然不会下嫁
一个五官不齐、手足不完的英雄好汉。”他说到最后“英雄好
汉”四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大有嘲讽之意。
慕容复心下大怒,只是忌惮他武功了得,不敢贸然和他
动手,低头寻思,如何对付。
月光下忽见脚边有一物蠕蠕而动,凝神看去,却是鸠摩
智右手的影子,慕容复一惊,只道对方正自凝聚功力,转瞬
便欲出击,当即暗暗运气,以备抵御。却听鸠摩智道:“公子,
你得令表妹自尽,实在太伤y德。你要是速离西夏,那么
你死王姑娘的事,我也便不加追究。”慕容复哼了一声,道:
“那是她自己投井殉情,跟我有甚么相干?”口中说话,目不
转瞬的凝视地下的影子,只见鸠摩智双手的影子都在不住颤
动。
慕容复心下起疑:“他武功如此高强,若要出手伤人,何
必这般不断的蓄势作态?难道是装腔作势,想将我吓走么?”
再一凝神间,只见他裤管、衣角,也都不住的在微微摆动,显
似是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他一转念间,蓦地想起:“那日在
少林寺藏经阁中,那无名老僧说鸠摩智练了少林派的七十二
绝技之后,又去强练甚么《易筋经》,又说他‘次序颠倒,大
难已在旦夕之间’,说道修练少林诸门绝技,倘若心中不存慈
悲之念,戾气所钟,奇祸难测。这位老僧说到我爹爹和萧远
出的疾患,灵验无比,那么他说鸠摩智的话,想来也不会虚
假。”想到此节,登时大喜:“嘿嘿,这和尚自己大祸临头,却
还在恐吓于我,说甚么剜去双目,斩手断足。”但究是不能确
定,要试他一试,便道:“唉!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
这般修练上乘武功而走火入魔,最是厉害不过。”
鸠摩智突然纵身大叫,若狼嗥,若牛鸣,声音可怖之极,
伸手便向慕容复抓来,喝道:“你说甚么?你……你在说谁?”
慕容复侧身避开。鸠摩智跟着也转过身来,月光照到他
脸上,只见他双目通红,眉毛直竖,满脸都是暴戾之色,但
神气虽然凶猛,却也无法遮掩流露在脸上的惶怖。
慕容复更无怀疑,说道:“我有一句良言诚意相劝。明王
即速离开西夏,回归吐蕃,只须不运气,不动怒,不出手,当
能回归故土,否则啊,那位少林神僧的话便要应验了。”
鸠摩智荷荷呼唤,平素雍容自若的神情已荡然无存,大
叫:“你……你知道甚么?你知道甚么?”慕容复见他脸色狰
狞,浑不似平日宝相庄严的圣僧模样,不由得暗生惧意,当
即退了一步。鸠摩智喝道:“你知道甚么?快快说来!”慕容
复强自镇定,叹了一口气,道:“明王内息走入岔道,凶险无
比,若不即刻回归吐蕃,那么到少林寺去求那神僧救治,也
未始不是没有指望。”
鸠摩智狞笑道:“你怎知我内息走入岔道?当真胡说八
道。”说着左手一探,向慕容复面门抓来。
慕容复见他五指微颤,但这一抓法度谨严,沉稳老辣,丝
毫没有内力不足之象,心下暗惊:“莫非我猜错了?”当下提
起内力,凝神接战,右手一挡,随即反钩他手腕。鸠摩智喝
道:“瞧在你父亲面上,十招之内,不使杀手,算是我一点故
人的香火之情。”呼的一拳击出,直取慕容复右肩。
慕容复飘身闪开,鸠摩智第二招已紧接而至,中间竟无
丝毫空隙。慕容复虽擅“斗转星移”的借力打力之法,但对
方招数实在太过精妙,每一招都是只使半招,下半招倏生变
化,慕容复要待借力,却是无从借起,只得紧紧守住要害,俟
敌之隙。但鸠摩智招数奇幻,的是生平从所未见,一拳打到
半途,已化为指,手抓拿出,近身时却变为掌。堪堪十招打
完,鸠摩智喝道:“十招已完,你认命罢!”
慕容复眼前一花,但见四面八方都是鸠摩智的人影,左
边踢来一脚,右边击来一拳,前面拍来一掌,后面戳来一指,
诸般招数一时齐至,不知如何招架才是,只得双掌飞舞,凝
运功力,只守不攻,自己打自己的拳法。
忽听得鸠摩智不住喘气,呼呼声声,越喘越快,慕容复
精神一振,心道:“这和尚内息已乱,快透不过气来了。我只
须努力支持,不给他击倒,时刻一久,他当会倒地自毙。”可
是鸠摩智喘气虽急,招数却也跟着加紧,蓦地里大喝一声,慕
容复只觉腰间“脊中x”、腹部“商曲x”同时一痛,已被点
中x道,手足麻软,再也动弹不得。
鸠摩智冷笑几声,不住喘息,说道:“我好好叫你滚蛋,
你偏偏不滚,如今可怪不得我了。我……我……我怎生处置
你才好?”撮唇大声作哨。
过不多时,树林中奔出四名吐蕃武士,s身道:“明王有
何法旨?”鸠摩智道:“将这小子拿去砍了!”四名武士道:
“是!”
慕容复身不能动,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只是叫苦:
“适才我若和表妹两情相悦,答应她不去做甚么西夏驸马,如
何会有此刻一刀之厄?我一死之后,还有甚么兴复大燕的指
望?”他只想叫出声来,愿意离开灵州,不再和吐蕃王子争做
驸马,苦在难以发声,而鸠摩智的眼光却向他望也不望,便
想以眼色求饶,也是不能。
四名吐蕃武士接过慕容复,其中一人拔出弯刀,便要向
他颈中砍去。
鸠摩智忽道:“且慢!我和这小子的父亲昔日相识,且容
他留个全尸。你们将他投入这口枯井之中,快去抬几块大石
来,压住井口,免得他冲开x道,爬出井来!”
吐蕃武士应道:“是!”将慕容复投入了枯井,四下一望,
不见有大岩石,当即快步奔向山后去寻觅大石。
鸠摩智站在井畔,不住喘气,烦恶难当。
那日他以火焰刀暗算了段誉后,生怕众高手向他群起而
攻,立即逃奔下山,还没下少室山,已觉丹田中热气如焚,当
即停步调息,却觉内力运行艰难,不禁暗惊:“那老贼秃说我
强练少林七十二绝技,戾气所钟,本已种下了祸胎,再练
《易筋经》,本末倒置,大难便在旦夕之间。莫非……莫非这
老贼秃的鬼话,当真应验了?”当下找个山d,静坐休息,只
须不运内功,体内热焰便慢慢平伏,可是略一使劲,丹田中
便即热焰上腾,有如火焚。
俟到傍晚,听得少林寺中无人追赶下来,这才缓缓南归。
途中和吐蕃传递讯息的探子接上了头。得悉吐蕃国王已派遣
小王子前往灵州求亲,应聘驸马。那探子言道,小王子此行
带同大批高手武士、金银珠宝、珍异玩物、名马宝刀。名马
宝刀进呈西夏皇帝;珍异玩物送给公主;金银珠宝用以贿赂
西夏国的后妃太监、大小臣工。
鸠摩智是吐蕃国师,与闻军政大计,虽然身上有病,但
求亲成败有关吐蕃国运,当即前赴西夏,主持全局,派遣高
手武士对付各地前来竞为驸马的敌手。在八月初十前后,吐
蕃国的武士已将数百名闻风前来的贵族少年、江湖豪客都逐
了回去。来者虽众,却人人存了自私之心,临敌之际,互相
决不援手,自是敌不过吐蕃国众武士的围攻。
鸠摩智到了灵州,觅地静养,体内如火之炙的煎熬渐渐
平伏,但心情略一动荡,四肢百骸便不由自主的颤抖不已。得
到后来,即令心定神闲,手指、眉毛、口角、肩头仍是不住
牵动,永无止息。他自不愿旁人看到这等丑态,平日离群索
居,极少和人见面这一日得到手下武士禀报,说慕容复来到
了灵州,他手下人又打死打伤了好几个吐蕃武士。鸠摩智心
想慕容复容貌英俊,文武双全,实是当世武学少年中一等一
的人才,若不将他打发走了,小王子定会给他比了下去,自
忖手下诸武士无人是他之敌,非自己出马不可;又想自己武
功之高,慕容复早就深知,多半不用动手,便能将他吓退,这
才寻到宾馆之中。
他赶到时,慕容复已擒住段誉离去。宾馆四周有吐蕃武
士埋头监视,鸠摩智问明方向,追将下来。他赶到林中时,慕
容复已将段誉投入井中,正和王语嫣说话,一场争斗,慕容
复虽给他擒住,鸠摩智却也是内息如潮,在各处经脉x道中
冲突盘旋,似是要突体而出,却无一个宣泄的口子,当真是
难过无比。
他伸手乱抓胸口,内息不住膨胀,似乎脑袋、胸膛、肚
皮都在向外胀大,立时便要将全身炸得粉碎。他低头察看胸
腹,一如平时,绝无丝毫胀大,然而周身所觉,却似身子已
胀成了一个大皮球,内息还在源源涌出。鸠摩智惊惶之极,伸
右手在左肩、左腿、右腿三处各戳一指,刺出三d,要导引
内息从三个d孔中泄出,三个d孔中血流如注,内息却无法
宣泄。
少林寺藏经阁中那老僧的话不断在耳中鸣响,这时早知
此言非虚,自己贪多务得,误练少林派七十二绝技和《易筋
经》,本末颠倒,大祸已然临头。他心下惶惧,但究竟多年修
为,尤其于佛家的禅定功夫甚是深厚,当下神智却不错乱,蓦
地里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他自己为甚么不一起都练?为
甚么只练数种,却将七十二门绝技的秘诀都送了给我?我和
他萍水相逢,就算言语投机,一见如故,却又如何有这般大
的交情?”
鸠摩智这时都遭危难,猛然间明白了慕容博以“少林七
十二绝技秘诀”相赠的用意。当日慕容博以秘诀相赠,他原
是疑窦丛生,猜想对方不怀好意,但展阅秘诀,每一门绝技
都是精妙难言,以他见识之高,自是真假立判,再详试秘笈,
纸页上并无任何毒药,这才疑心尽去,自此刻苦修习,每练
成一项,对慕容博便增一分感激之情。
直到此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始明白慕容博用心之
恶毒:“他在少林寺中隐伏数十年,暗中定然曾听到寺僧谈起
少林绝技不可尽练。那一日他与我邂逅相遇。他对我武功才
略心存忌意,便将这些绝技秘诀送了给我。一来是要我试上
一试,且看尽练之后有何后患;二来是要我和少林寺结怨,挑
拨吐蕃国和大宋相争。他慕容氏便可混水摸鱼,兴复燕国。至
于七十二项绝技的秘笈,他另行录了副本,自不待言。”
他适才擒住慕容复,不免想到他父亲相赠少林武学秘笈
之德,是以明知他是心腹大患,却也不将他立时斩首,只是
投入枯井,让他得留全尸。此刻一明白慕容博赠书的用意,心
想自己苦受这般煎熬,全是此人所种的恶果,不由得怒发如
狂,俯身井口,自下连击三掌。
三掌击下,井中声息全无,显然此井极深,掌力无法及
底。鸠摩智狂怒之下,猛力又击出一拳。这一拳打出,内息
更是奔腾鼓荡,似乎要从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中冲将出来,偏
生处处碰壁,冲突不出。
正自又惊又怒,突然间胸口一动,衣襟中一物掉下,落
入井中。鸠摩智伸手一抄,已自不及,急忙运起“擒龙手”凌
空抓落,若在平时,定能将此物抓了回来,但这时内劲不受
使唤,只是向外膨胀,却运不到掌心之中,只听得拍的一声
响,那物落入了井底。鸠摩智暗叫:“不好!”伸手怀中一探,
落入井中的果然便是那本《易筋经》。
他知道自己内息运错,全是从《易筋经》而起,解铃还
需系铃人,要解此祸患,自非从《易筋经》中钻研不可。这
是关涉他生死的要物,如何可以失落?当下便不思索,纵身
便向井底跳了下去。
他生恐井底有甚尖石硬枝之类刺痛足掌,又恐慕容复自
行解开x道,伺伏偷袭,双足未曾落地,右手便向下拍出两
掌,减低下落之势,左掌使一招“回风落叶”,护住周身要害。
殊不知内息即生重大变化,招数虽精,力道使出来时却散漫
歪斜,全无准绳。这两下掌击非但没减低落下时的冲力,反
而将他身子一推,砰的一声,脑袋重重撞上了井圈内缘的砖
头。
以他本来功力,虽不能说已练成铜筋铁骨之身,但脑袋
这般撞上砖头,自身决无损伤,砖头必成粉碎,可是此刻百
哀齐全,但觉眼前金星直冒,一阵天旋地转,俯地跌在井底。
这口井废置已久,落叶败草,堆积腐烂,都化成了软泥,
数十年下来,井底软泥高积。鸠摩智这一摔下,口鼻登时都
埋在泥中,只觉身子慢慢沉落,要待挣扎着站起,手脚却用
不出半点力道。正惊惶间,忽听得上面有人叫道:“国师,国
师!”正是那四名吐蕃武士。
鸠摩智道:“我在这里!”他一说话,烂泥立即涌入口中,
哪里还发得出声来?却隐隐约约听得井边那四名吐蕃武士的
话声。一人道:“国师不在这里,不知哪里去了?”另一人道:
“想是国师不耐烦久等,他老人家吩咐咱们用大石压住井口,
那便遵命办理好了。”又一人道:“正是!”
鸠摩智大叫:“我在这里,快救我出来!”越是慌乱,烂
泥入口越多,一个不留神,竟连吞了两口,腐臭难当,那也
不用说了。只听得砰嘭、轰隆之声大作,四名吐蕃武士将一
块块大石压上井口。这些人对鸠摩智敬若天神,国师有命,实
不亚于国王的谕旨,拣石唯恐不巨,堆叠唯恐不实,片刻之
间,将井口牢牢封死,百来斤的大石足足堆了十二三块。
耳听得那四名武士堆好了大石,呼啸而去。鸠摩智心想
数千斤的大石压住了井口,别说此刻武功丧失,便在昔日,也
不易在下面掀开大石出来,此身势必毕命于这口枯井之中。他
武功佛学,智计才略,莫不雄长西域,冠冕当时,怎知竟会
葬身于污泥之中。人孰无死?然如此死法,实在太不光彩。佛
家观此身犹似臭皮囊,色无常,无常是苦,此身非我,须当
厌离,这些最基本的佛学道理,鸠摩智登坛说法之时,自然
妙慧明辩,说来头头是道,听者无不欢喜赞叹。但此刻身入
枯井,顶压巨岩,口含烂泥,与法坛上檀香高烧、舌灿莲花
的情境毕竟大不相同,甚么涅槃后的常乐我净、自在无碍,尽
数抛到了受想行识之外,但觉五蕴皆实,心有挂碍,生大恐
怖,揭谛揭谛,波罗僧揭谛,不得渡此泥井之苦厄矣。
想到悲伤之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满身泥泞,早已
脏得不成模样,但习惯成自然,还是伸手去拭抹眼泪,左手
一抬,忽在污泥中摸到一物,顺手抓来,正是那本《易筋
经》。霎时之间,不禁啼笑皆非,经书是找回了,可是此刻更
有何用?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听,吐蕃武士用大石压住
了井口,咱们却如何出去?”听说话声音,正是王语嫣。鸠摩
智听到人声,精神一振,心想:“原来她没有死,却不知在跟
谁说话?既有旁人,合数人之力,或可推开大石,得脱困境。”
但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只须得能和你厮守,不能出去,
又有何妨?你既在我身旁,臭泥井便是众香国。东方琉璃世
界,西方极乐世界,甚么兜率天、夜摩天的天堂乐上,也及
不上此地了。”鸠摩智微微一惊:“这姓段的小子居然也没死?
此人受了我火焰刀之伤,和我仇恨极深。此刻我内力不能运
使,他若乘机报复,那便如何是好?”
说话之人正是段誉。他被慕容复摔入井中时已昏晕过去,
手足不动,虽入污泥,反不如鸠摩智那么狼狈。井底狭隘,待
得王语嫣跃入井中,偏生就有这么巧,脑袋所落之处,正好
是段誉胸口的“膻中x”,一撞之下,段誉便醒了转来。王语
嫣跌入他的怀中,非但没丝毫受伤,连污泥也没溅上多少。
段誉陡觉怀中多了一人,奇怪之极,忽听得慕容复在井
口说道:“表妹,你毕竟内心深爱段公子,你二人虽然生不能
成为夫妇,但死而同x,也总算得遂了你的心愿。”这几句话
清清楚楚的传到井底,段誉一听之下,不由得痴了,喃喃说
道:“甚么?不,不!我……我……我段誉哪有这等福气?”
突然间他怀中那人柔声道,“段公子,我真是胡涂透顶,
你一直待我这么好,我……我却……”段誉惊得呆了,问道:
“你是王姑娘?”王语嫣道:“是啊!”
段誉对她素来十分尊敬,不敢稍存丝毫亵渎之念,一听
到是她,惊喜之余,急忙站起身来,要将她放开。可是井底
地方既窄,又满是污泥,段誉身子站直,两脚便向泥中陷下,
泥泞直升至胸口,觉得若将王语嫣放在泥中,实在大大不妥,
只得将她身子横抱,连连道歉:“得罪,得罪!王姑娘,咱们
身处泥中,只得从权了。”
王语嫣吸了口气,心下感激。她两度从生到死,又从死
到生,对于慕容复的心肠,实已清清楚楚,此刻纵欲自欺,亦
复不能,再加段誉对自己一片真诚,两相比较,更显得一个
情深义重,一个自私凉薄。她从井口跃到井底,虽只一瞬之
间,内心却已起了大大变化,当时自伤身世,决意一死以报
段誉,却不料段誉与自己都没有死,事出意外,当真是满心
欢喜。她向来娴雅守礼,端庄自持,但此刻倏经巨变,激动
之下,忍不住向段誉吐露心事,说道:“段公子,我只道你已
经故世了,想到你对我的种种好处,实在又是伤心,又是后
悔,幸好老天爷有眼,你安好无恙。我在上面说的那句话。想
必你听见了?”她说到这一句,不由得娇羞无限,将脸藏在段
誉颈边。
段誉于霎时之间,只觉全身飘飘荡荡地,如升云雾,如
入梦境,这些时候来朝思暮想的愿望,蓦地里化为真实,他
大喜之下,双足一软,登时站立不住,背靠井栏,双手仍是
搂着王语嫣的身躯。不料王语嫣好几根头发钻进他的鼻孔,段
誉“啊嚏,啊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王语嫣道:“你……
你怎么啦?受伤了么?”段誉道:“没……没有……啊嚏,啊
嚏……我没有受伤,啊嚏……也不是伤风,是开心得过了头,
王姑娘……啊嚏……我喜欢得险些晕了过去。”
井中一片黑暗,相互间都瞧不见对方。王语嫣微笑不语,
满心也是浸在欢乐之中。她自幼痴恋表兄,始终得不到回报,
直到此刻,方始领会到两情相悦的滋味。
段誉结结巴巴的问道:“王姑娘,你刚才在上面说了句甚
么话?我可没有听见。”王语嫣微笑道:“我只道你是个至诚
君子,却原来也会使坏。你明明听见了,又要我亲口再说一
遍。怪羞人的,我不说。”
段誉急道:“我……我确没听见,若叫我听见了,老天爷
罚我……”他正想罚个重誓,嘴巴上突觉一阵温暖,王语嫣
的手掌已按在他嘴上,只听她说道:“不听见就不听见,又有
甚么大不了的事,却值得罚甚么誓?”段誉大喜,自从识得她
以来,她从未对自己有这么好过,便道:“那么你在上面究竟
说的是什么话?”王语嫣道:“我说……”突觉一阵腼腆,微
笑道:“以后慢慢再说,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
“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这句话钻入段誉的耳
中,当真如聆仙乐,只怕西方极乐世界中伽陵鸟一齐鸣叫,也
没这么好听,她意思显然是说,她此后将和他长此相守。段
誉乍闻好音,兀自不信,问道:“你说,以后咱们能时时在一
起么?”
王语嫣伸臂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段郎,
只须你不嫌我,不恼我昔日对你冷漠无情,我愿终身跟随着
你,再……再也不离开你了。”
段誉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问道:“那你表哥怎
么样?你一直……一直喜欢慕容公子的。”王语嫣道:“他却
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我直至此刻方才知道,这世界上是谁
真的爱我、怜我,是谁把我看得比他自己性命还重。”段誉颤
声道:“你是说我?”
王语嫣垂泪说道:“对啦!我表哥一生之中,便是梦想要
做大燕皇帝。本来呢,这也难怪,他慕容氏世世代代,做的
便是这个梦。他祖宗几十代做下来的梦,传到他身上,怎又
能盼望他醒觉?我表哥原不是坏人,只不过为了想做大燕皇
帝,别的甚么事都搁在一旁了。”
段誉听她言语之中,大有为慕容复开脱分辩之意,心中
又焦急起来,道:“王姑娘,倘若你表哥一旦悔悟,忽然又对
你好了,那你……你……怎么样?”
王语嫣叹道:“段郎,我虽是个愚蠢女子,却决不是丧德
败行之人,今日我和你定下三生之约,若再三心两意,岂不
有亏名节?又如何对得起你对我的深情厚意?”
段誉心花怒放,抱着她身子一跃而起,“啊哈”一声,拍
的一响,重又落入污泥之中,伸嘴过去,便要吻她樱唇。王
语嫣宛转相就,四唇正欲相接,突然间头顶呼呼风响,甚么
东西落将下来。
两人吃了一惊,忙向井栏边一靠,砰的一声响,有人落
入井中。
段誉问道:“是谁?”那人哼了一声,道:“是我!”正是
慕容复。
原来段誉醒转之后,便得王语嫣柔声相向,两人全副心
神都贯注在对方身上,当时就算天崩地裂,也是置若罔闻,鸠
摩智和慕容复在上面呼喝恶斗,自然更是充耳不闻。蓦地里
慕容复摔入井来,二人都吃了一惊,都道他是前来干预。
王语嫣颤声道:“表哥,你……你又来干甚么?我此身已
属段公子,你若要杀他,那就连我也杀了。”
段誉大喜,他倒也不担心慕容复来加害自己,只怕王语
嫣见了表哥之后,旧情复燃,又再回到表哥身畔,听她这么
说,登时放心,又觉王语嫣伸手出来,握住了自己双手,更
加信心百倍,说道:“慕容公子,你去做你的西夏驸马,我决
计不再劝阻。你的表妹,却是我的了,你再也夺不去了。语
嫣,你说是不是?”
王语嫣道:“不错,段郎,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跟随着你。”
慕容复被鸠摩智点中了x道,能听能言,便是不能动弹,
听他二人这么说,寻思:“他二人不知我大败亏输,已然受制
于人,反而对我仍存忌惮之意,怕我出手加害。如此甚好,我
且施个缓兵之计。”当下说道:“表妹,你嫁段公子后,咱们
已成了一家人,段公子已成了我的表妹婿,我如何再会相害?”
段誉宅心忠厚,王语嫣天真烂漫,一般的不通世务,两
人一听之下,都是大喜过望,一个道:“多谢慕容兄。”一个
道:“多谢表哥!”
慕容复道:“段兄弟,咱们既成一家人,我要去做西夏驸
马,你便不再从中作梗了?”
段誉道:“这个自然。我但得与令表妹成为眷属,更无第
二个心愿,便是做神仙,做罗汉,我也不愿。”王语嫣轻轻倚
在他身旁,喜乐无限。
慕容复暗自运气,要冲开被鸠摩智点中的x道,一时无
法办到,却又不愿求段誉相助,心下暗自恚怒:“人道女子水
性杨花,果然不错。若在平日,表妹早就奔到我身边,扶我
起身,这时却睬也不睬。”
那井底圆径不到一丈,三人相距甚近。王语嫣听得慕容
复躺在泥中,却并不站起。她只须跨出一步,便到了慕容复
身畔,扶他起来,但她既恐慕容复另有计谋加害段誉,又怕
段誉多心,是以这一步却终没跨将出去。
慕容复心神一乱,x道更加不易解开,好容易定下心来,
运气解开被封的x道,手扶井栏站起身来,拍的一声,有物
从身旁落下,正是鸠摩智那部《易筋经》,黑暗中也不知是甚
么东西,慕容复自然而然的向旁一让。幸好这么一让,鸠摩
智跃下时才得不碰到他身上。
鸠摩智拾起经书,突然间哈哈大笑。那井极深极窄,笑
声在一个圆筒中回旋荡漾,只振得段誉等三人耳鼓中嗡嗡作
响,甚是难受。鸠摩智笑声竟无法止歇,内息鼓荡,神智昏
乱,便在污泥中拳打足踢,一拳一脚都打到井圈砖上,有时
力大无穷,打得砖块粉碎,有时却又全无气力。
王语嫣甚是害怕,紧紧靠在段誉身畔,低声道:“他疯了,
他疯了!”段誉道:“他当真疯了!”慕容复施展壁虎游墙功,
贴着井圈向上爬起。
鸠摩智只是大笑,又不住喘息,拳脚却越打越快。
王语嫣鼓起勇气,劝道:“大师,你坐下来好好歇一歇,
须得定一定神才是。”鸠摩智笑骂:“我……我定一定……我
能定就好了!我定你个头!”伸手便向她抓来。井圈之中,能
有多少回旋余地?一抓便抓到了王语嫣肩头。王语嫣一声惊
呼,急速避开。
段誉抢过去挡在她身前,叫道:“你躲在我后面。”便在
这时,鸠摩智双手已扣住他咽喉,用力收紧。段誉顿觉呼吸
急促,说不出话来。王语嫣大惊,忙伸手去扳他手臂。这时
鸠摩智疯狂之余,内息虽不能运用自如,气力却大得异乎寻
常,王语嫣的手扳将下去,宛如蜻蜓撼石柱,实不能动摇其
分毫。王语嫣惊惶之极,深恐鸠摩智将段誉扼死,急叫:“表
哥,表哥,你快来帮手,这和尚……这和尚要扼死段公子啦!”
慕容复心想:“段誉这小子在少室山上打得我面目无光,
令我从此在江湖上声威扫地,他要死便死他的,我何必出手
相救?何况这凶僧武功极强,我远非其敌,且让他二人斗个
两败俱伤,最好是同归于尽。我此刻c手,殊为不智。”当下
手指穿入砖缝,贴身井圈,默不作声。王语嫣叫得声嘶力竭,
慕容复只作没有听见。
王语嫣握拳在鸠摩智头上、背上乱打。鸠摩智又是气喘,
又是大笑,使力扼紧段誉的咽喉。
四十六 酒罢问君三语
巴天石、朱丹臣等次晨起身,不见了段誉,到王语嫣房
叫了几声,不闻答应,见房门虚掩,敲了几下,便即推开,房
中空空无人。巴朱二人连声叫苦。朱丹臣道:“咱们这位小王
子便和王爷一模一样,到处留情,定然和王姑娘半夜里偷偷
溜掉,不知去向。”巴天石点头道:“小王子风流潇洒,是个
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物。他钟情于王姑娘,那是有目共睹之
事,要他做西夏驸马……唉,这位小王子不大听话,当年皇
上和王爷要他练武,他说甚么也不练,得急了,就一走了
之。”朱丹臣道:“咱们只有分头去追,苦苦相劝。”巴天石双
手一摊,唯有苦笑。
朱丹臣又道:“巴兄,想当年王爷命小弟出来追赶小王子,
好容易找到了,哪知道小王子……”说到这里,放低声音道:
“小王子迷上了这位木婉清姑娘,两个人竟半夜里偷偷溜将出
去,总算小弟运气不错,早就守在前面道上,这才能交差。”
巴天石一拍大腿,说道:“唉,朱贤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你既曾有此经历,怎地又来重蹈覆辙?咱哥儿俩该当轮班守
夜,紧紧看住他才是啊。”朱丹臣叹了口气,说道:“我只道
他瞧在萧大侠与虚竹先生义气的份上,总不会撇手便走,哪
知道……哪知道他……”下面这“重色轻友”四个字的评语,
一来以下犯上,不便出口,二来段誉和他交情甚好,却也不
忍出口。
两人无法可施,只得去告知萧峰和虚竹。各人分头出去
找寻,整整找了一天,半点头绪也无。
傍晚时分,众人聚在段誉的空房之中纷纷议论。正发愁
间,西夏国礼部一位主事来到宾馆,会见巴天石,说道次日
八月十五晚上,皇上在西华宫设宴,款待各地前来求亲的佳
客,请大理国段王子务必光临。巴天石有苦难言,只得唯唯
称是。
那主事受过巴天石的贿赂,神态间十分亲热,告辞之时,
巴天石送到门口。那主事附耳悄悄说道:“巴司空,我透个消
息给你。明儿晚皇上赐宴,席上便要审察各位佳客的才貌举
止,宴会之后,说不定还有甚么s箭比武之类的玩意儿,让
各位佳客一比高下。到底谁做驸马,得配我们的公主娘娘,这
是一个大关键。段王子可须小心在意了。”巴天石作揖称谢,
从袖中又取出一大锭黄金,塞在他手里。
巴天石回入宾馆,将情由向众人说了,叹道:“镇南王千
叮万嘱,务必要小王子将公主娶了回去,咱兄弟俩有亏职守,
实在是无面目去见王爷了。”
竹剑突然抿嘴一笑,说道:“巴老爷,小婢子说一句话成
不成?”巴天石道:“姊姊请说。”竹剑笑道:“段公子的父王
要他娶西夏公主,只不过是想结这头亲事,西夏、大理成为
婚姻之国,互相有个照应,是不是?”巴天石道:“不错。”菊
剑道:“至于这位西夏公主是美如西施,还是丑胜无盐,这位
做公公的段王爷,却也不放在心上了,是么?”巴天石道:
“人家公主之尊,就算没有沉鱼落雁之容,中人之姿总是有
的。”梅剑道:“我们姊妹倒有一个主意,只要能把公主娶到
大理,是否能及时找到段公子,倒也无关大局。”兰剑笑道:
“段公子和王姑娘在江湖上玩厌了,过得一年半载,两年三年,
终究会回大理去,那时再和公主d房花烛,也自不迟。”
巴天石和朱丹臣又惊又喜,齐声道:“小王子不在,怎么
又能把西夏公主娶回大理?四位姑娘有此妙计,愿闻其详。”
梅剑道:“这位木姑娘穿上了男装、扮成一位俊书生,岂
不比段公子美得多了?请她去赴明日之宴,席上便有千百位
少年英雄,哪一个有她这般英俊潇洒?”兰剑道:“木姑娘是
段公子的亲妹子,代哥哥去娶了个嫂子,替国家立下大功,讨
得爹爹的欢心,岂不是一举数得?”竹剑道:“木姑娘挑上了
驸马,拜堂成亲总还有若干时日,那时想来该可找到段公子
了。”菊剑道:“就算那时段公子仍不现身,木姑娘代他拜堂,
却又如何?”说着伸手按住了嘴巴,四姊妹一齐吃吃笑了起来。
四人一般的心思,一般的口音,四人说话,实和一人说
话没有分别。
巴朱二人面面相觑,均觉这计策过于大胆,若被西夏国
瞧破,亲家结不成,反而成了冤家,西夏皇帝要是一怒发兵,
这祸可就闯得大了。
梅剑猜中两人心思,说道:“其实段公子有萧大侠这位义
兄,本来无须拉拢西夏,只不过镇南王有命,不得不从罢了。
当真万一有甚么变故,萧大侠是大辽南院大王,手握雄兵数
十万,只须居间说几句好话,便能阻止西夏向大理寻衅生事。”
萧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巴天石是大理国司空,执掌政事,萧峰能作为大理国的
强援,此节他自早在算中,只是自己不便提出,见梅剑说了
这番话后,萧峰这么一点头,便知此事已稳如泰山,最多求
亲不成,于国家却决无大患,寻思:“这四个小姑娘的计谋,
似乎直如儿戏,但除此之外,却也更无良策,只不知木姑娘
是否肯冒这个险?”说道:“四位姑娘此议确是妙计,但行事
之际实在太过凶险,万一露出破绽,木姑娘有被擒之虞。何
况天下才俊云集,木姑娘人品自是一等一的了,但如较量武
功,要技压群雄,却是难有把握。”
众人眼光都望向木婉清,要瞧她是作何主意。
木婉清道:“巴司空,你也不用激我,我这个哥哥,我这
个哥哥……”说了两句“我这个哥哥”,突然眼泪夺眶而出,
想到段誉和王语嫣私下离去,便如当年和自己深夜携手同行
一般,倘若他不是自己兄长,料想他亦不会变心,如今他和
旁人卿卿我我,快活犹似神仙,自己却在这里冷冷清清,大
理国臣工反而要自己代他娶妻。她想到悲愤处,倏地一伸手,
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登时茶壶、茶杯,乒乒乓乓的碎成一地,
一跃而起,出了房门。
众人相顾愕然,都觉十分扫兴。巴天石歉然道:“这是我
的不是了,倘若善言以求,木姑娘最多不过不答允,可是我
出言相激,这却惹得她生气了。”朱丹臣摇头道:“木姑娘生
气,决不是为了巴兄这几句话,那是另有原因的。唉,一言
难尽!”
次日众人又分头去寻访段誉,但见街市之上,服饰锦绣
的少年子弟穿c来去,料想大半是要去赴皇宫中秋之宴的,偶
而也见到有人相骂殴斗,看来吐蕃国的众武士还在尽力为小
王子清除敌手。至于段誉和王语嫣,自然影踪不见。
傍晚时分,众人先后回到宾馆。萧峰道:“三弟既已离去,
咱们大家也都走了罢,不管是谁做驸马,都跟咱们毫不相干。”
巴天石道:“萧大侠说得是,咱们免得见到旁人做了驸马,心
中有气。”
钟灵忽道:“朱先生,你娶了妻子没有?段公子不愿做驸
马,你为甚么不去做?你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