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都市言情小说 > 银行风暴 > 第 16 部分

第 1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父母很需要尊重,他们比一般人还需要尊重。几十年来他们从没得到过尊重,原先是挨打挨骂,被人家剃成y阳头游街示众,他曾看见有人朝妈妈脸上吐口水,曾看见爸爸遭人打断了腿……后来虽然了,但他们无权无势,他们还不如村长受人尊重。几乎没人理睬他们,所以他们一直不肯出门,他们总是闭关在家翻看旧照片。

    照片上的爷爷和外公,一个是国民政府的财政次长,一个是中将师长。照片上的爸爸、妈妈,都是早先的国立政治大学毕业生。那时爸爸还参加了“青年远征军政工班”,妈妈还参加了抵制蒋经国出任政治大学教育长的。那时他们神采飞扬,他们出类拔萃,他们和后来的好多知名人士曾经交往密切。

    可这一切都远去了,爸爸、妈妈看着照片就流泪。他们实在心有不甘呐,可他们只能徒叹奈何,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们。

    他们唯一欣慰的就是儿子、女儿还能尊重他们,还能在他们面前百依百顺。如果他和元子结婚,以元子的任性和傲气,元子能尊重他们吗?元子能在他们面前百依百顺吗?

    还有元子的姨父和妈妈,那么位高权重的人,他们能尊重爸爸、妈妈吗?他们能把这对乡下老翁老妇高看一眼吗?如果也是蔑视他们,或者冷淡他们,贵先生知道父母的脾气,那将是永远不会来往。说不定还把他和元子一起赶走,从此落下父母在孤寂哀伤中独守残阳……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九章 或愚或智(8)

    一念及此贵先生打了个寒噤,他决不能舍下父母,决不能只为自己的幸福而不顾父母的需要。父母只是期盼个百依百顺的孝顺儿媳,期盼亲家之间能够相互尊重平等来往,期盼也能过上亲情融融的生活。

    他们来日不多了,都很老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如果唯一的期待也落空,做儿子的情何以堪。

    见贵先生不言不语,贵恕继续教导儿子:再换个角度想,即使纪元子是个好姑娘,以你的收入水平,你怎么支撑她高贵的尊严?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你被她包养起来,另一条路是你冒险掠夺。如果被她包养起来,你能心态正常吗?心态一旦失去正常,你会干什么,只会冒险掠夺。冒险掠夺是什么后果?你应当清楚。纪元子是树,燃烧后是火炭,埋葬后是煤,无论火炭还是煤,换种方式她同样燃烧。而你是草,燃烧后是灰烬,埋葬后腐烂成泥。

    贵先生微弱地近似呻吟般辩解: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样子,现在的人都是平等的,起码元子跟我是平等的。

    余宫榴十分沉痛地说:我和你爸爸的家庭,都是从前的大户人家,就我们家的事已经见得太多了。少爷丫鬟相爱,小姐跟仆人私奔,哪一个有好结果?解放后讲平等,那能平等吗,不需要你再去证明。

    贵恕平静下来继续对贵先生说:现在分手是吃一服中药,咽下的是痛苦,得到的是健康。难道非要拖延到多吃几服中药?

    贵先生赌气说:我愿意吃!

    贵恕不再生气,他心平气和地说: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运行轨道,要改变一个人的运行轨道不容易,勉强去改变将导致毁灭。纪元子条件优越,她走的是地球轨道,你条件差得多,走的是外星轨道,两个人非要走到一起,对于她来说是被伤害,对于你来说是走向毁灭。

    余宫榴又说:平民百姓也有可能异乎同类,甚至飞黄腾达。但这种情况,一定是特定条件下形成的,你不能去追求这种特定条件,特定条件有时仅仅是意外。

    那还要努力干什么呢?那还要奋斗干什么呢?随波逐流好啦!

    我从来不赞成奋斗,我主张适度努力,而努力仅仅是为了出世和入世,入世则通、出世则达。既不要像树叶漂浮于水面,那将被捕捞,属于未能入世;也不要像烂泥淤积于水底,那将被埋葬,属于未能出世。这些话你慢慢去领悟吧,只要相信一点,我和你爸爸都不是糊涂虫,更不会有蛇蝎心。

    父母苦口婆心百般开导,第二天也不让贵先生回古集,他们有太多的叮咛。

    贵先生一向听话,很在意父母的教诲。他知道父母已经“致虚极,守静笃”,境界非常高,他不会对父母的话充耳不闻。

    加上父母都善于说服教育,因此在父母反复劝导下,贵先生开始恍恍惚惚,甚至觉得自己果然缺乏理智,稀里糊涂只管朝感情的漩涡深处走去。

    然而他又觉得,可能是父母长期闭守的原因,难免抱残守缺。

    不管怎么说,兜头这盆冷水如同一声棒喝,确实令他清醒了许多,使他能够从爱情的热浪滚滚中挣脱出来,重新审视他与元子的关系。

    听贵先生讲完父母的意见,元子只是问:你怎么想?见贵先生低头不语,元子凄惨一笑,随即眼泪就夺眶而出。

    再见到元子时,她异常平静,平静得令贵先生心悸。她淡淡地微笑着,既不显露怨尤也不透出悲伤,甚至不见尴尬。她一如既往地上班,一如既往地跟贵先生讨论工作。

    贵先生努力避开她的眼睛,她却不怕与贵先生对视。贵先生曾经猜想元子会发怒,会哭得像泪人,会发誓抛弃浮华甘于平淡……决没想到元子会像狂风暴雨后的湖面,波平浪静。如果不是草木含泪遍地泥泞,几可令人忘记不久前才刮过风下过雨。以至于贵先生要想:元子是不是真的爱他?

    这一天元子对贵先生说,她要回昌明了。贵先生要送她到机场,她不同意。贵先生问她什么时候返回,她说不一定。

    元子走后,贵先生打电话给香香,告诉她最近发生的一切。

    香香说:父母的意见可能是正确的。我们跟高家的人,可能确实存在一道滑坡,他们滑下来要受伤,我们爬上去也不容易。在这边跟高点接触得不算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没法靠近,现在是连我也好像明白一点了。

    香香觉得暂时拉开点距离也好,大家都冷静下来认真想一想,这样的考验未必是坏事。她叫贵先生善加珍重,她很快就要回来了。

    第二十章 合作纽带(1)

    计财股长宛秀向贵先生汇报:开发区财务结算中心入不敷出,是停止支付呢,还是允许管委会继续透支?

    贵先生赶紧给加仁打电话:能不能通知各机关,一定要加紧征收。支出上也要从紧,怎么会突然冒出那么多发票需要报销?

    加仁说:都是合理开支,我都审过了。当然,从紧也是应该的,但光靠我把关也难啊!这样吧,光是发个通知恐怕不行,专门开个会,你也来会上强调一下。

    贵先生觉得这样也好。他安排宛秀加班搞个材料,把征收和支出同往年比较,哪些多了哪些少了。

    宛秀做事勤勤恳恳,她立即去准备。

    晚饭后贵先生赶去宛秀办公室,见一碗面条已经凉了,宛秀仍在埋头写材料。

    贵先生要她先充饥,她拿过面条胡乱吃几口就搁下,忧心忡忡地说:照这样下去,开发区今年要赤字上千万,拿什么来填补呀?

    贵先生靠过去看宛秀列出的报表,他粗重地长叹一声。宛秀建议:跟分行汇报,我们管不住他们的钱,现在变成都来吃银行的大锅饭了。

    贵先生心事重重地说:再难管也要管好。元子不在,你多费点心吧。

    宛秀却突然问:心情不好吧?又跟元子行长闹别扭了?

    凭哪点看出来的?

    恐怕还不只是怄气,看样子不妙是吧?

    这会儿四周寂静,窗外月光明亮,贵先生看着面前的宛秀。宛秀穿件鲜红的高领羊毛衫,衬得脸蛋红彤彤的,一双眼珠黑白分明,透着小家碧玉质朴的柔媚。她脸皮很薄,就是这么被贵先生盯着就窘得手足无措。

    贵先生勉强笑着说:快点赶完手头材料,一会儿请你吃夜宵。

    宛秀低声问:文娴她们一起叫上吗?

    贵先生一愣怔,立即意识到,他是想拿宛秀填补空虚。显然宛秀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她并不愿意充当这样的角色,或者是她没有这点勇气。

    看宛秀十分忸怩、十分为难的样子,贵先生说:当然,把几个股长都叫上!

    在独缺元子的情况下聚餐,这还是头一次,都少了许多拘束。

    文娴、宛秀在贵先生左右坐下,翟姑过来把文娴拖开,她笑嘻嘻地说:趁元子行长不在,我来补缺。“轰”的一声都大笑起来。翟姑并不难为情,她洋洋得意地嗅了嗅贵先生的衣服:哇——难怪元子行长每次都要靠近贵行长坐。

    房紫燕问:你闻到什么啦?翟姑极度夸张地说:陶醉!房紫燕便去拖开贵先生右边的宛秀:你这样羞答答的,白占了个好位置。

    过大山嬉皮笑脸地呼唤:宛秀,坐哥哥身边来吧。文娴笑骂他:老牛贪嫩草。过大山嬉笑着说:可怜可怜吧,赏根嫩草尝个新鲜,我老了,牙口又不好。翟姑立即帮忙骂道:一张臭嘴,用高猛酸钾都洗不干净。过勤耕跟进来掺和,问:这话什么意思?五朵金花哄堂大笑。笑声中宛秀慢吞吞地说:

    有个秀才不当心踩到只甲鱼,赶紧说声对不起。甲鱼抬起头,望着秀才只是张嘴。

    秀才见甲鱼抬头张嘴,猜想它是生气了,又说声对不起。

    甲鱼仍然只是抬头张嘴,秀才猜想它还没有消气,又说声对不起。

    甲鱼说,你讲的人话我听不懂,我只能听懂王八话。

    哈,哈,哈——连贵先生也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桑可以边笑边“唉哟唉哟”叫唤,她缓过一口气说:这种骂人话也编得出,不知道宛秀那肚子里,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房紫燕立即附和:对呀,为什么今晚是宛秀打电话通知我们?为什么不是桑可以通知我们?于公来说,桑可以是办公室主任,她管吃管喝。于私来说,贵行长是支支的干爹,人家跟桑可以还亲戚呢。宛秀你算什么?

    第二十章 合作纽带(2)

    都哄笑起来,越闹越疯。显然她们是在尽力制造欢乐气氛,尽力帮助贵先生消除忧闷。贵先生很感动,这种关怀,同样让人感到温暖。

    散席时,服务员来请贵先生接电话。贵先生跟她到总经理办公室,醉眼矇眬地问:谁把电话打这里来了?

    枝春姑娘反锁上门说:没有电话,看你醉了,叫你来缓口气再走。说着递上一杯早已沏好的茶,贵先生一口喝干,一头倒在沙发上。

    枝春姑娘犹豫片刻,靠过去帮他躺得舒服些,又动手替他按摩。贵先生突然一蹦就坐起来,紧紧抱着枝春姑娘说,他跟元子的缘分可能到头了,他心烦意乱。

    枝春姑娘说她早就看出来了,她一直担心贵先生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她责怪元子是薄情人,说变心就变心。贵先生说不是元子变心,而是他忽然没有主意。

    他越想越觉得,父母的话可能是金玉良言。跟元子在一起他确实感到压力很大,甚至需要努力征服。他很像是在喧嚣的马路上横冲直撞地追赶,稍不当心就被撞得人仰马翻。可是一旦放弃追赶,元子转瞬即逝。他不知道这种征服是爱情驱使还是名利吸引,他非常迷茫。

    枝春姑娘不知道怎么劝说他,她所能做的就是极尽温柔地抚慰他。贵先生突然发怒说,他不要爱情了,净是烦恼,他要跟枝春姑娘寻欢作乐。

    然而这种满足不仅没有缓释他箍紧的心,反而像大醉后醒来,使他更加懊恼,更加难受,甚至憎恶自己。

    宛秀、桑可以陪同贵先生去开发区管委会。

    加仁和田三亩副主任,以及管委会其他副科级以上领导,都在主席台就坐,台下乱哄哄地坐着开发区各机关的股级干部。

    见贵先生一行三人到场,宛秀、桑可以都只是股级,加仁却一定要拉她们上主席台,倒不是为了抬举她们,而是在巧妙地刺激其他人不满,她们凭什么高人一等!

    管委会是在原古集镇政府基础上组建的,大部分干部是原班人马。他们不改农村干部习性,说话的粗门大嗓,抽烟的肆无忌惮,咳痰的声音洪亮,坐得歪歪斜斜,穿着随随便便。

    贵先生三人都是穿着量身定制的西服,受过礼仪培训,走路坐姿都很规范,加上年轻,愈是显得男的英俊女的娉婷,会场上的人都直了眼盯着他们看。

    有人愤愤不平地说:既然统一财务,为什么不统一福利待遇?他们有制服,为什么我们没有,这是来寒碜我们。立即唧唧喳喳声四起。

    加仁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开会。今天会议四项议程,一是请三亩副主任部署近期工作,二是请支行贵行长作指示,三是我再讲点意见。最后一项议程,要我们财神爷请顿饭吃。

    台下马上喧嚷不止。开发区社会局长大声说:第四项议程,让给我安排吧。嘴巴都馋得起泡了,才捞到一顿酒喝,不能随便打发我们,弟兄们说是不是啊?

    招商局长接上话:天天在外面招商引资,吃方便面吃得拉屎都不成块了,再不添点营养,肾虚气短屙n都成问题。

    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中开发区社会局长说:屙不出n,肯定不是吃方便面害的,该不是遭野j啄伤了肌巴?于是笑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主席台上的田三亩笑得前仰后合,不当心仰翻在台上,他爬起来骂:狗日的,安心不要我坐稳江山,哪个放的三只脚板凳?

    开发区办公室主任在台下说:财务集中了,没钱买凳子。反正你裤裆里那根肌巴,闲着也浪费,不如借来当一只板凳脚。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二十章 合作纽带(3)

    田三亩大笑着骂:你狗日的,想把我私人的家伙,拿出来给公家使!

    ……

    看看都笑够了,加仁这才提高嗓门喊:好啦好啦,开会开会。

    贵先生很不习惯这种粗野氛围,他如坐针毡,扭头看桑可以和宛秀。这两个人还算镇静,一副充耳不闻的神情,只顾低头翻阅手中材料。贵先生暗暗庆幸元子没有在场,要是元子在场一定会不高兴。

    一想到元子,贵先生又是一阵揪心,他深深地吸口气又重重吐出,他眼前一片灰暗。

    跟元子在一起,他确实感到心理压力很大,但正是这种压力,压得他如同绷紧弦的弯弓,增强了他的力量。他不再自惭形秽,不再自怨自艾,不再胆怯退缩,甚至充满了傲视群雄的情怀。他感到自己非常有力,激情四s,同时又对弱小更加关爱更加怜惜,他几乎产生了铁肩担道义的英雄气慨。

    可是现在,他如同蜷缩在温暖的小屋,看窗外皑皑白雪覆盖的群山,内心孤寂忧伤,没有热情没有希望,甚至没有愤怒没有诅咒……

    一阵掌声惊扰了他,是在欢迎他讲话。

    看着台下歪歪扭扭的局长、主任们,他又感到自己很高大了。一个念头再次强烈撞击他:一定不能消沉。如果他能聚敛足够财富,进一步巩固已经获得的地位,把开发区牢牢控制在他手中,那他的父母也就有地位了,也能广受尊重,也许父母就能改变态度,就会换一种心态认识他和元子的关系。

    他居高临下地讲了几句官话——他也能讲官话,他坐在什么位置就能讲出什么话来。然后他吩咐宛秀,把整个开发区的征收和开支情况做个透彻分析。

    台下人的粗野是自损形象,很难让人尊重他们。即便宛秀这样的人,语气也十分严厉,话也说得尖刻,几乎是在训斥。

    当她直言不讳地讲到该收的钱也不收时,税务分局的分局长在台下嚷起来:胡说八道,哪些该收的钱没有收?

    宛秀尖锐地揭露他:就是你带的头。古集多大点地方,什么话不能传开!你对养鱼的匡一斤讲,特产税也别缴了,拿两斤鱼给我尝个新鲜。当时在场的还有大垭口支书过学农,管委会田主任也在场,不仅不批评制止,还各人拿了几斤鱼回去。

    田三亩恼羞成怒地骂起来:扯淡……接下来的话越来越难听,把宛秀气得直哆嗦。

    看他们如此辱骂宛秀,贵先生怒不可遏,霍然起身,直指加仁质问:你也不管一管?

    加仁哈哈笑着说:三亩你不要骂人嘛,宛秀你也不该无中生有嘛。

    贵先生一把扯上宛秀,下台就扬长而去。

    回到支行,贵先生把几个股长召集在一起,商议如何对付管委会一帮人。

    翟姑煽动:要闹就大闹一场,闹到分行来解决。

    贵先生问:怎样才能闹得大?

    过大山说:不给他们用钱,卡死他们。

    文娴担心:这样做我们理亏。

    桑可以建议:打击面不要太大,只挑一个出头的整治。像田三亩这种人,他签字的发票不忙报销,派人去查个底朝天,直到查清楚必须报销才支付,这就相当于取消了他的签字权。

    翟姑又建议:田三亩介绍的几个贷款企业,把贷款全部收了,要那几个企业去迫田三亩来求情。

    宛秀还有更损的主意:田三亩的老婆在乌保元手下做临时工,叫乌保元辞掉她。乌保元要是不听,就在资金上卡死乌保元。

    过勤耕咬牙切齿地说:田三亩的弟弟在古集供销社,叫我家老六找碴整他!

    第二十章 合作纽带(4)

    ……

    吵吵嚷嚷什么样的馊主意都有。贵先生火气正大,他同意拿田三亩开刀。同时也是希望,通过制服田三亩,进一步扩大他对开发区管委会的影响。

    黄果兰与田三亩积怨很深,黄果兰一直吵着要保元辞退田三亩老婆。可保元不想与田三亩正面冲突,他一直为此左右为难。

    现在宛秀来说,要惩治田三亩,保元立即辞掉田三亩老婆。并放出话说,他很无奈,是迫于贵先生方面的压力。

    田三亩在会场上辱骂宛秀的事传开后,没人愿意卷入他们的冲突。尽管他们对资金集中管理强烈不满,但又都在悄悄地讨好贵先生等人,各自为自己谋求方便之门。

    因此田三亩老婆被保元辞退后,大家都婉转地拒绝招收她,害得她找不到工作,她整天就骂田三亩无能。

    与此同时,作为管委会二把手的田三亩,一直在跟加仁争抢签字权。不该签字的发票他也要签,加仁不同意报销的费用他却签字同意,各机关的头头脑脑就想方设法在他俩中间投机取巧,由此制造出许多本该避免的矛盾。

    现在贵先生那边卡死了田三亩,田三亩签字的发票就不给报销。加仁喜出望外,立即将签字权收归笔下。

    在财务上没有签字权了,田三亩说话软了一半,各机关的头头脑脑见风使舵,迅速疏远他。

    田三亩又被几个开店办厂的亲戚朋友纠缠着,他们央求田三亩去银行说情,被银行突然收掉贷款,就是釜底抽薪,他们的流动资金无法周转,个个心急如焚。

    田三亩自然清楚,贵先生等人是在打击他。可他无可奈何,面对强大的权力,任何个人都不堪一击。

    想想自己当镇长时何等威风,那时一言九鼎,哪个人不是他张口就可以骂的,有时抬手打也没人敢反抗。可是现在,除了还有个级别,还有点余威,几近一无所有。仅仅因为脾气不改,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就招致铺天盖地的围剿。

    他越想越气,又懊悔又愤怒,禁不住恶气攻心,突然就病倒了。

    过勤耕暗中喜欢宛秀,宛秀遭田三亩辱骂后,他比谁都报复心切。他假传贵先生的话,通知医院,不准对田三亩特别护理,凡是自费药都必须田三亩自己掏钱。

    医院立即把这些话转告田三亩,田三亩勃然大怒:他妈的,有什么权力降低我的待遇!

    医院说,他们的钱也受财务结算中心控制,他们不敢不听,只能请田三亩理解。

    田三亩已经五十多岁,本来身体就不好,又是终日暴怒,病情日渐加重,眼看就要不治了,医院急忙向加仁汇报。

    加仁也慌了,找贵先生说,弄出人命可就有大麻烦了,贵先生这才知道过勤耕假传了他的话。

    他怒骂了过勤耕一通,赶紧带上几位股长去医院探视田三亩,并自己掏出两千块钱给田三亩。田三亩感动得热泪盈眶,再三向宛秀道歉。

    医院立即把田三亩转院到汤谷,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这才把他抢救回来。

    从此田三亩就变了样。他去鬼门关前走过一趟,幡然醒悟了:只有生命属于自己。他开始淡泊宁静了,冷眼看螃蟹横行到几时。

    这场争斗被人渲染后,有人说贵先生狠毒,有人说贵先生仁义,有人说贵先生是收人魂魄的主。

    开发区的财政赤字仍然无法填补,贵先生只得向光震行长汇报。

    光震行长说:一方面,分行向人民银行申请,争取发行开发区建设债券;另一方面,你们也要动点脑筋,不能全靠分行帮你们填补窟窿!

    第二十章 合作纽带(5)

    贵先生听出,光震行长话中含着责怪他无能的意思,他十分惶恐,更加焦虑了。

    过老六又来问合伙做香烟的事,他说元旦春节期间是最好时机。

    元子不在,高点的钱不会汇来了。贵先生忽然想到,不如由开发区出面,与古集供销社合伙做香烟,赚了钱就可以弥补部分财政赤字。

    他把这个设想向甘茹副行长汇报。甘茹副行长说:这种事不要向我汇报,更不要光震行长汇报,你们自己去做。不过要提醒你,一定要做得不留后患。赚多赚少在其次,关键是每道手续都要经得起检查。

    这就算默许了,贵先生大喜过望,急忙找加仁、保元商量。

    贵先生说,他初步考虑,贷一笔款给南北一级公路股份有限公司,再由保元以预付货款的名义,把资金划付给加仁的弟弟公司,然后通过加仁的弟弟公司,与古集供销社合伙做香烟。赚钱后除了个人小有酬劳外,大部分用于弥补财政赤字。

    加仁、保元都面面相觑,随即会心一笑。他们一直怀疑贵先生是捉鬼的钟馗,听这一席话才恍然大悟,原来贵先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精怪。顿时感到亲近多了,不约而同地赞叹:这是个好主意。

    保元兴高采烈地说:怎么分配后面再说,先把钱搞到加仁的弟弟公司账上,不会错。保元说到钱就兴奋,就蠢蠢欲动。

    加仁稍微讲点策略,他说:用来弥补财政赤字,只是应付上面的理由,到底拿出多少弥补,都是我们说了算。不过我看,这事还是要搞个纪要,表明是集体研究决定的,顶个壳在头上好把我们掩护起来。

    加仁、保元为了表明与贵先生前嫌尽释,都主动献计献策,鼓动贵先生如此这般c作。贵先生暗暗欢喜,他本来只是想弥补财政赤字,现在看来,说不定还能从中捞取个人好处,然后以此为共同利益,以共同利益为纽带,把加仁、保元紧密团结在他周围。没有元子在身边,他很需要团结加仁、保元,没有加仁、保元的支持,他将孤掌难鸣。

    果然加仁随即就号令开发区各机关的头头脑脑:在财务上要绝对服从贵先生管理,敢有违抗的给予纪律处分,直至撤官罢职。

    贵先生十分清楚,加仁这样做并非为了树立他的威信,而是他们已经结成同盟,整个开发区的财务状况都与他们个人利益息息相关,因此加仁也希望增收节支。

    枝春姑娘却向贵先生诉苦说,公款吃喝越来越少,古集饭店的营业额直往下跌,如果再不想办法,饭店就要亏本了。

    这边宛秀来报喜,说财政收入在增加支出开始减少。宛秀说:就是那张嘴,一年不知道吃喝多少钱。严格控制吃喝后,财政就明显好转。

    贵先生苦笑着看着宛秀,不知道该表扬她还是该批评她。过一阵贵先生说:关键是开源,而不是节流。没有人吃就没有人种,没有人种土地就荒芜。土地荒芜了农民就没事干,进城又找不到工作,整天睡觉晒太阳,体力精力都浪费了,这才是更大的浪费。

    宛秀趁机叫苦不迭地说:我们想吃没得吃呀,你又不肯多发点钱。

    贵先生叹口气说:有没有钱可发,你还不知道吗。我正要找你商量这件事,年关到了,怎样才能给职工谋点福利?

    宛秀不能算满腹经纶,但她满肚子都是主意,她说:工资奖金招待费都是上面核定的,没有多少余地。但营业费用没法核定,可以考虑空开些发票来,直接从营业费用中开支,这笔钱就好提出现金来,就好用于职工福利。

    那么,哪些发票可以从营业费用中直接列支?

    装修费、印刷费、办公用品费、差旅费……

    这些都有个限度,如果突然开支太多,如果分行追查,我们怎么解释?

    不难。财会科长颜兆信最贪小便宜,送点甜头堵住他嘴巴,他就不会吭声。再请他帮忙把曾如仪副行长摆平,光震行长如果追问,自然有曾如仪副行长出面解释。听说其他支行都是这么干的。

    贵先生仍是担心:就算能摆平他们,报销出来的钱进什么账呢?总不能私设个小金库。

    食堂有个专用账户,那不是私自设立的小金库,而是上面同意设立的小金库。弄到钱就马上发给职工,只要账上余额不大,就不会惹人注意,谁会去查发生额。就是查了又能怎么样,只要个人不多贪占,应该不会有麻烦。

    贵先生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吩咐宛秀,立即找过大山、翟姑进一步商量:发票由他俩弄,你负责把各方面摆平。

    很快过大山就弄来四十多万装修费发票,果然颜兆信科长和曾如仪副行长都不吱声,宛秀很顺利地就将这笔钱从大账上划转到了食堂小账。

    支行全体人员一人可分一万元,皆大欢喜,还自发地相互提醒:千万不要声张。

    。 书包网最好的网

    第二十一章 各得其所(1)

    “冬雪雪冬小大寒”,一场大雪消融后,再经过极寒,眼看就要立春了。

    腊月间乡下人最忙两件事,置办年货和清算相互拖欠。今年又多出一件事,那就是兑换新钞,此事是由支行营业部主任文娴引发的。

    文娴心地仁厚,很善于推己度人。她知道乡下人过年喜欢兑换新钞,如果没有熟人帮忙,一般人找到银行多半面临一声“不行”!今年文娴提早去分行,找到出纳股长王枝枝,送她些好处,这只闹山麻雀就喜笑颜开了,就随便文娴调拨新钞。

    有了分行金库做后盾,文娴就安排柜台工作人员,放量供人兑换。

    此事很快就在古集传开,兑换新钞的人接踵而至,甚至传播到附近乡镇,说古集人不用旧钞了。乡下人像惊弓之鸟,都害怕旧钞像粮票、布票一样,说声废弃就废弃,好多人慌慌张张赶来,兑换了新钞才踏实。

    养鱼的匡一斤,将他仅有那点沾着腥味的残破钱币,全部兑换成新钞,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乐得合不拢嘴。他还将大面额钞票全部兑换成小面额,说这样一来攥在手头有种大把大把的丰厚感觉。

    一风顺茶馆的说书人,则是要把零钞碎角子,全部兑换成一元新钞,说是预兆一元初始万象更新。

    其他银行设立在古集的办事处,属于峰县管辖,就没有开发区支行的级别高,就没有如此齐全的功能。加上没有金瓯银行与开发区管委会这种官商合一的垄断优势,他们一向默默无闻。

    为了生存和发展,他们也在挣扎,不过他们没有太多手段,通常只是靠放出风声,说金瓯银行嫌贫爱富,只是挑选大客户,一般人不要去攀附,硬挤进去也是坐冷板凳。

    这样的宣传没什么效果。见金瓯银行放量兑换新钞,柜面人员也和气,环境又是十分整洁,客户纷纷将储蓄转移来金瓯银行。

    金瓯银行本来就差不多垄断了古集的金融业务,没想到文娴的一个非功利举动,还引发储蓄搬家,从此连小额储蓄也大部分被金瓯银行吸收,进一步确立了金瓯银行的绝对垄断地位。

    桑可以比文娴政治上成熟,她将文娴引发的兑换新钞拔高提炼,结合其他方面取得的成绩,洋洋洒洒地写出了好长一份年度工作总结。

    这份工作总结写得很有水平,一是站得高,哪怕兑换新钞这样的小事,她都站在增强银行竞争力角度极力渲染;二是特别突出主观努力,她将很多自发的行为,总结成领导正确、职工努力的结果。

    正是应验了老百姓一句话:“成绩不是干出来的,而是总结出来的。”一见这份总结,光震行长乐开了花,他大加赞赏,于是开发区支行当之无愧地被评选为当年的先进集体。

    贵先生也忙得不得了。枝春姑娘盘了账,古集饭店开业至今不到一年,净赚将近一百万。贵先生惊骇不已,怎么会赚了这么多钱?可以想象,这当中枝春姑娘付出了多少辛劳,贵先生便奖励她十万元。

    枝春姑娘说,她每月的薪水足够花了,她想把这十万元入股古集饭店。贵先生又让出十万干股给她,枝春姑娘便拥有二十万股份,也是个小老板了。

    加仁又打来电话,把贵先生请去,说他弟弟公司一年来承蒙保元和贵先生、元子照顾,获利颇丰,他要酬谢贵先生、元子各五十万。

    贵先生说,他和元子没有作出多大贡献。加仁说,由于提前预付资金给他弟弟公司,一年来仅贷款利息就省下三百多万,酬谢他和元子各五十万实在应该。

    第二十一章 各得其所(2)

    贵先生担心元子不会收受。加仁说他只管将礼情送到,便将一麻袋现金塞给贵先生,元子的一份也让他代为收下。

    贵先生见加仁做事很讲规矩,不由得想,他的饭店也是承蒙各方照应,于是他给加仁、保元各送去五万现金。他俩嫌多,欢笑着也收下了。

    由此又想到开发区各机关的头头脑脑和十个村的主要干部,他们对古集饭店也是有贡献的。贵先生拿出十万现金,安排枝春姑娘逐一打点酬谢。

    再想到自己的今天,是靠分行关键人物帮助的结果,贵先生不像往年那样买礼去送,正好加仁送给他这么多现金,他便将现金分装好,赶去汤谷。

    在光震行长家,他怕挨骂,没敢多说,他只是临走时悄悄将装了钱的大信封落下。在甘茹副行长家亦是如法炮制,居然没有被退回。

    曾如仪副行长则是大笑着夸赞贵先生,说贵先生越来越成熟。她一定要留贵先生吃顿饭,她十分关心贵先生在古集的工作和生活,嘱咐贵先生,凡有困难就开口讲,不要一个人硬撑着,透着对贵先生的喜爱。

    上官智、颜兆信等关键人物,都是笑容满面,感慨贵先生出手大方,工作上又是成绩突出,必定前途无量。

    客户方面因为害怕贵先生和元子,怕贵先生和元子像收拾杜家兄妹一样收拾他们,他们一向不敢送礼来。贵先生主动放出话说,由支行统一收下也是可以的,客户就纷纷送礼上门。

    贵先生安排桑可以统一收下,然后均匀地分配给各位股长和信贷员,博得大家一致称赞,认为这样做最好,免得内部因为收礼不均而叽叽咕咕。

    文娴又替职工要求,虽然每人发了一万元已经心满意足,但是如能再发点实物,一个年就过得十分圆满了。贵先生觉得不是过分要求,一口答应,安排桑可以去张罗,给职工发些福利。

    下班后职工手中大包小袋地拎着j鸭鱼r,都欢天喜地。却没想到把管委会那些人激怒了,他们纷纷抱怨:既然财务统一,为什么福利不统一?

    加仁赶紧来找贵先生说,管委会那么多干部,也该有点说法。农民盼收成,干部盼年底,如果年底一样都没有,这年过得就很郁闷了。

    宛秀说,反正已经赤字千万了,也不在乎更多一点。贵先生当即安排宛秀通过可以开支的途径,提出一百万现金,让加仁去做好人,分发给管委会那些干部。

    加仁没想到贵先生会送他这么大一个人情,喜笑颜开。其实贵先生是想,加仁也送给他和元子一百万,正好互不亏欠。这时候的他们,公家、私人已经混淆不清了。

    一风顺茶馆的生意也是十分红火。

    老板喜上眉梢地说,为了答谢各方,每碗茶由五毛降为四毛五分,过正月十五再扳回原价。

    有五分钱的便宜,乡下人自然不肯错过,以至于说书人大发感慨:官不扰民,民不惊官,各得其所,尽善尽美。

    然而贵先生并没有太多的喜悦。随着春节一天一天临近,他的惆怅一天比一天浓厚,他对元子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沉重。

    他一次又一次地拨打元子的手机,手机通了但是元子不肯接听。他想跟元子说说话,哪怕是听听元子声音,心中也能增添不少慰藉。既然电话也不接,必定是伤心透了。

    春节回家,贵先生沉默寡言。有时坐在客厅琴台前,眺望远处幽深的峡谷和连绵起伏的群山,一坐就是半天;有时爬上那道山岗,仰卧在枯黄的草地上看白云悠悠,看宿鸟归林,他悲伤得不能自已……

    第二十一章 各得其所(3)

    父母继续诲人不倦地推销他们的正确想法,犹如挽救失足的孩子。贵恕知道儿子喜欢听《阳关三叠》,就一遍又一遍地弹奏: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希望琴声冲淡儿子的孤寂落寞,希望儿子明白,人生就是孤独的旅行,没人可以永远相伴。除非其中一个甘愿牺牲,甘心做另外一个的仆从,或者双方都心如死灰。余宫榴则以温暖的情怀抚慰一脸哀伤的儿子,期盼儿子恢复从前的欢乐。

    但这些努力并不能让贵先生平静下来,贵先生在家坐立不安。

    正月初五贵先生就离家了。他想去工作,想通过工作刺激,排遣他对元子的无尽思念和满怀的愁绪。他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他一定不能空闲,一有空闲他就伤情感怀。

    支行储蓄柜节假日更加繁忙,贵先生去跟他们说几句闲话,仍是郁郁寡欢。

    他又去汤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去汤谷,也许有些自暴自弃,他潜意识里想找旷君打发寂寞。近来他不断冒出这样灰暗的念头,他的心仿佛突然被掏空了,迫切需要填补空虚的情感。

    好在他还能时而惊醒,当他觉悟到自己准备自暴自弃时,他还能悬崖勒马。

    因此到了汤谷后,他又不想找旷君厮混了。他仍旧回到半岛公园,仍旧不由自主地先去元子宿舍门口,怅然一声叹息。

    隐约听见房间里有响声,他急忙侧耳细听。当他确认里面有人时,他失声惊叫:有贼!便“嘭嘭嘭”使劲敲门。

    门开了,竟然是元子。贵先生眼圈一红,赶紧别过脸。感觉到有人拉他,回头看,元子已是泪流满面。

    正在这时,楼下汽车喇叭声响,元子强忍着咽回眼泪,呜咽着说:再见吧。贵先生一把拉住她问:还要走吗?元子的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她点着头说:我要出国了。贵先生惊得呆若木j:怎么就出国了?

    元子不回答,她推开贵先生,进屋拎上小包行李,啜泣着锁了门。贵先生赶紧拖住她,她挣脱出来,怒容满面地斥责一声:你把我的感情撕得粉碎!便几步冲下楼去。

    贵先生回过神来,紧追下去说:是我糊涂……元子涨红了脸怒斥一声:当你的乖儿子去吧!然后钻进那辆xb00002号车,一溜烟就消失了……

    贵先生不知道自己怎么返回宿舍的。他和衣躺在床上,就这么躺着,天黑又天亮。

    再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