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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下班时,贵先生见其他人大包小袋拎在手,他很不明白,为什么就没他的一份?

    他不知道该问谁,他见了德如股长害怕,自然不敢去问。问旁边人又说不清楚。旷君一张脸冷若冰霜,他怕凑上去讨一顿羞辱,也是不敢问。贵先生便安慰自己:不单独开伙,拿了这些东西也做不出来吃,别再去讨气受。

    第二天分鱼,说是每人都有一条狂水大鲤鱼。这回贵先生当了点儿心,他见大家都拥去大厅,团团围住一堆鲤鱼,他也凑上去。

    德如股长从堆积如山的鱼筐中,挑拣了出纳股的十几条鲤鱼,逐一摆放在旁边。说是一人一条,可鲤鱼有大有小,怎么分配?德如股长很有办法,他用报纸将鲤鱼逐一覆盖上,还编上号,然后安排抽签,根据抽签号对号领取。

    贵先生谦卑地闪让开,准备等其他人先抽。他怕自己万一抽到一条比较大的鲤鱼,又将招惹人家非议。他不仅怕人非议,甚至怕人注意,他越来越不敢出头露面。

    德如股长“啪啪”地拍打着手掌上的几片鱼鳞,直接朝贵先生走来。贵先生本能地后退一步,他怕阻挡德如股长的前进道路而挨一巴掌。尽管他知道德如股长不可能打人,还是怕德如股长万一破例呢,他在德如股长面前像老鼠面对猫,无时无刻都在小心翼翼。

    德如股长竟然笑起来,笑得贵先生毛骨悚然。德如股长怎么会笑?他在贵先生面前从没笑过。正当贵先生胆战心惊时,德如股长温和地问:跟上次的香菇、木耳一样,你还是一样不要?

    不待贵先生回答,旷君已经抢着说:他说过不要的,说是全部送给你,他想拍你股长的马p。

    贵先生正惊讶于何时讲过这样的话,德如股长已经说话了:这样也好,我拿回去烧好,你想吃就来我家,你也省些麻烦。

    贵先生勉强咧嘴笑笑,除了笑他就想哭。原来那些香菇、木耳也是送给德如股长了,他什么时候说过送给德如股长的,简直是不要脸!可贵先生能怎么着,他总不能去讨回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连这鲤鱼也送给德如股长。。 书包网最好的网

    第二章 合伙欺压(3)

    正在他怏怏离开时,突然听见尖叫声,贵先生回头看,是金库保管员王枝枝在大声吵嚷:二号鱼最大,我怀疑没有二号这个签号。

    德如股长说:我抽的就是二号,怎么会没有。

    摊出来看。

    德如股长涨红了脸,他恼羞成怒。不过他显然难以对付王枝枝,只是粗声大气地吼一声:为什么要摊给你看,这出纳股是你主持工作还是我主持工作?

    旷君哈哈大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嘻嘻哈哈地说:只管拿自己的,管别人的干什么。

    王枝枝气呼呼地冲上一步说:看上去抽签公平,如果暗中做手脚,还不如都来抢!说着她果然抢去一条鱼,她破坏了按签号抽取的规则。

    其他人随即一拥而上,都不遵守规则了。德如股长也不制止,他已经无法制止,只是伸出巴掌护着二号鱼说:这是我的!旷君帮他再抢一条说:贵先生的也是你的。德如股长一把接在手,继续大声疾呼:二号是我的,不许乱抢!

    贵先生依然没有。他从地下车库推出自行车,抬头看见跟他同时分配来的大学生纪元子。纪元子已经走出大门,正走向通往市政府宿舍区的那条林荫道。

    贵先生正好也要去那条林荫道,林荫道上有家小饭馆叫打平伙,贵先生实在郁闷,打算去喝一盅酒排解郁闷。

    远远望见纪元子甩动的双手空空如也,贵先生不禁想:还有个跟我一样分不到鱼的?他差不多喜出望外地追赶上去,停下自行车问:他们也不分鱼给你吗?

    纪元子在会计股做事后监督,不临柜c作,有办公室,上班时望不见她,仅仅因为她与贵先生的宿舍正好门对门,所以才认识。

    她非常高傲,看都不看贵先生一眼,继续不疾不缓地步行。不过她还是淡淡地问了声:他们为什么不分鱼给你?

    贵先生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说:他们说我说过不要的,可是我没说过。

    下回把我的给你好啦!

    贵先生急忙摇头,说:怎么能要别人东西,我只要自己的。

    纪元子并不多加理睬,突然加快了脚步,显然她不愿意搭理贵先生。

    就在这时开来一辆小车,似乎专门接纪元子的,似乎纪元子还不满意。贵先生听见她在发脾气:说过了不要接还来接,就几步路接什么呀,阿姨瞎c心!果然她就不肯上车,悠悠闲闲甩动双手,似乎她觉得步行更惬意,她更愿意闲庭信步。

    贵先生吃了一惊:这纪元子是谁呀?可他马上意识到,纪元子是谁跟他一点儿没关系。他跨上自行车,使劲儿一蹬就先走了。

    今天起旷君休假,她是想休假就休假,谁也不能奈何她。

    德如股长只好调来王枝枝,由王枝枝顶替旷君的岗位。王枝枝戴副深度近视眼镜,下巴尖削,说话像爆炒豆。

    王枝枝不肯坐旷君的位置,她说有股狐狸气味。贵先生有心讨好王枝枝,期待王枝枝不要像旷君那样刁难他,他立即跟王枝枝调换了位置。

    其实他很愿意坐在旷君的位置,根本没有所谓的狐狸味,而是馨香四溢。旷君的座位非常干净,抽屉里还堆满时尚书籍和零食,平时没人敢坐她的座位,稍微触动她的东西就可能挨顿臭骂。

    王枝枝待贵先生还算不错,不像旷君那样总是捉弄贵先生。但贵先生反而感到,王枝枝实在讨厌,他很快就不想跟王枝枝搭档,他宁肯忍受旷君的捉弄。

    王枝枝那张嘴从早到晚唧唧喳喳抱怨不休:她抱怨现金收付量太大。抱怨前来交款的客户不按规定整理好票面。抱怨现在的钞票新版旧版各式各样票面太多太杂,票面金额也太小。抱怨j商太多,为了偷税行贿大量使用现金交易。抱怨计划科审批现金的人,拿了人家好处就随便审批,没有从严控制。抱怨结算渠道不畅通,银行间相互压票,导致资金体外循环,以至现金过量发行……

    第二章 合伙欺压(4)

    这些是你能改变的吗,你也不过是低级职员,抱怨有什么用。再说,如果没有这么多现金需要收付,我们这些出纳就要失业。失业了能做什么,待在银行还能叫出纳,离开银行可就怵呐!珍惜这金饭碗吧,有什么好抱怨的。

    可贵先生还得假装认真聆听,怕流露出厌烦激怒王枝枝,怕王枝枝也像旷君那样冲着他尖叫怒骂,王枝枝可是德如股长也要惧怕的人。

    王枝枝以为贵先生当真听得认真,就越说越上劲。她说旷君是狐狸精,不结婚也不正经跟谁谈对象,家里不知去过多少男人。她说旷君上班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事业,就是为了勾引男人,旷君连客户都敢勾引,这狐狸精把银行的良好形象损害得一塌糊涂。

    王枝枝回头又说她自己。说她年过四十了,官当不上财发不了,她只求保住金库保管员这份差事。这工作她干十多年了,不想再换个岗位从头学起,领导也很满意她所做的工作。谁要动心思顶替她这个岗位,她就跟谁拼命:别的岗位你们爱争爱抢随便,我的岗位谁也休想夺走!

    她只顾喋喋不休地讲,她也不嫌累得慌。贵先生却在想:谁稀罕你那岗位?

    金库保管员很重要,却是个苦差事,没人愿意干。每天一早,下面的支行就要来领取钱箱,光市区就有几十个支行,还有上百个分理处,每天都有几百只钱箱出库,仅仅把钱箱从金库里搬运出来送到支行的押运员手中,劳动强度就很大了。等到一天营业终了,又是同样一套钱箱入库的程序。

    尽管体力活经常由值班警卫代劳——德如股长曾经想安排贵先生专门搬运钱箱,因为警卫已经叫苦不迭,但王枝枝要负责清点查验,还要统一调度。这时候也是王枝枝最威风的时候,都要听她支使,另外的后备金库保管员,只能做她的助手——她可能是在提防后备金库保管员。此时的王枝枝很像领导,至少她感觉自己像领导,其他人却叫她“闹山麻雀”。

    顶替旷君的出纳岗后,王枝枝应该让位给后备金库保管员,由后备金库保管员负责出入库。但她很不放心,同时德如股长也不允许后备金库保管员随便顶替她,因此她仍然要去做“闹山麻雀”。直到她把金库的事大致张罗妥当了,完全放心了,她才回到出纳柜。

    在此期间,贵先生不能单人受理现金收付,他要一直等到王枝枝到岗,才能双人c作、交叉复核。

    贵先生巴不得王枝枝一直不到岗,这样他也轻闲。不过他闲不着,他闲下无事就无聊。他去找专用练功券,准备练习点钞指法,他很想赶上旷君的点钞速度,不然他总是遭旷君奚落。

    贵先生一时没找到练功券,他猜想是被旷君搁在哪个抽屉了,他拉开旷君没有上锁的抽屉。抽屉里正好有本书,他掏出来看,书名叫《y阳》。

    看下去,竟然是专讲y私事。贵先生正当水满自溢的年龄,却不知道男女间这许多y私事。他看了几页便爱不释手,他那玩意儿就一直雄纠纠地试图突破裤裆禁锢。

    瞥见王枝枝回到座位了,贵先生赶紧藏好书,假装若无其事。

    王枝枝继续抱怨:唉,我做两份工作,也不给我两份出纳津贴。

    贵先生十分诧异,一边打开铁皮钱箱一边问:出纳还有什么津贴?

    王枝枝扭扭干瘦的身子,她可能感到腰酸背痛,将信将疑地问:几个月了,你一直没领过津贴?

    贵先生使劲摇头,王枝枝十分惋惜地说:他们把你的津贴私吞了,每月三十元可不是小数。

    第二章 合伙欺压(5)

    贵先生不敢相信,如果确实有津贴,怎么可能被人私吞了。他自我解释说:我还没转正,连奖金都没有,肯定不会有津贴。

    王枝枝笑眯眯地骂他:笨蛋!这是岗位津贴,只要在这岗位就有这份津贴,跟转正不转正有什么关系。像你桌上的劳保手套,只要坐在这岗位就必须配备,不管你戴不戴,都应该有。

    她乜了眼柜台外等得很不耐烦的客户,挥挥手驱赶他们,要他们去旁边柜组排队,说她还没有准备好。她其实是还没有说够,她的嘴比手脚还要勤快。她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姿态,继续教导贵先生:你懂吗?如果太邪恶的人,在银行做事早晚自取灭亡,到处是钱谁见了不动心呀,一动心就“咔嚓”!可是如果太守规矩,要在银行熬出头也难,像你这样子就是太规矩。你不能总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属于自己的就要敢于争敢于抢。你看周围的人哪样不争哪样不抢,你不争不抢还有人送到你嘴边吗,傻瓜!

    这只“闹山麻雀”的话,哪些正确哪些胡说,哪些是由衷的哪些在骗人,哪些有事实依据哪些是道听途说甚至无中生有,贵先生懒得去分辨,他把王枝枝的话全部当废话。他表面上听得认真,听过就忘在脑后。

    事实上贵先生并不能完全忘在脑后,他已经把王枝枝的好多话记住了,只是他像一块海绵,突然吸收得太多,反而不知道究竟吸收了些什么。

    他十分着急地盼望下班,他还在惦记那本《y阳》。终于熬到下班了,他把旷君的《y阳》带回宿舍。

    确实太吸引人,他看得很仔细,一个中午才看几章。晚上下班后,他又飞快地赶回宿舍。他躺在床上,看书中描写得惊心动魄,忍不住内心的燥热,他起床洗了个澡,情绪才稍微稳定一些。他不敢再看书了,准备睡觉,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尽是书中描写的那些细节。他心头像是烧起一把大火,他又爬起来,穿上衣服出门溜达。

    半岛公园门口有个公交车站点,正好有公共汽车靠站,他身不由己地挤上去。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他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只是漫无目的地坐到哪算哪。

    车上越来越挤,他被挤到一个角落。角落里有个上身套羊毛衫下身穿裙子的少妇,被挤压得气喘吁吁。贵先生双手撑住护栏把她笼罩起来,少妇便像躲在笼子里一样安全。

    少妇长长地舒了几口气,转身面向贵先生,可能感受到了关怀,可能有些感激。突然急刹车,贵先生朝前一挺,少妇赶紧抓住贵先生衣襟,她几乎扑进贵先生怀里。少妇并不惊叫,也不闪避,似乎还有意靠得更紧些。

    贵先生想看一眼她的脸,她却低下了头。贵先生怕她看见自己那玩意儿顶在她大腿上大家难为情,贵先生一扭身挪开半个位置,那少妇却是如影随形随之靠过来。贵先生便明白了,她乐意这么被人戳着。

    互不相识反而感到安全,反而不需要伪装。贵先生壮大胆子,他微微后仰,让自己那玩意儿尽管戳过去。那少妇配合也默契,她微微岔开双腿,踮起脚尖,略微前倾,贵先生这玩意儿就端直地戳住她下身。

    但是犹如隔靴搔痒,除了越是弄得难受外,望梅而不止渴。那少妇显出不胜遗憾的样子,车到下一站她就下车了。

    贵先生也很郁闷,迷迷糊糊中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我也是很坏的呀!

    他一直想做个高尚的人,做个有道德的人,做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流氓,面对书籍也爱不释手,面对女人也下流。如此一想他很沮丧,开始鄙视自己。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合伙欺压(6)

    看完《y阳》没几天旷君就上班了。旷君发现她的书被人翻过,倒没生气,举起书朝贵先生晃了晃,问:你看过了?我抽屉里的一切都有记号,有人翻动我就知道,你别想抵赖。

    贵先生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不懂。

    旷君笑吟吟地说:你没体验过,怎么知道这本书写得多好。贵先生没有接话,旷君进一步压低声音说:书上讲,男人冷酷女人温情,因为男人看重统治,女人看重生活。为了统治必须巩固道德,为了生活必须摧毁道德,所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贵先生还是闷头不吭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书中那些云雨之欢确实令他向往,但他不想挂在嘴上,尤其在旷君面前,他只能听任旷君越说越露骨。

    旷君见贵先生并不反感,以为说得贵先生动心了,她再次试探着问:今晚有空吗?贵先生仍然坚决地摇摇头。

    又一次遭到拒绝,旷君羞愤难当,勃然大怒,她猛然站起来,探过身子居高临下地伸出两根指头,差不多戳到贵先生低垂的脑袋。她借口贵先生乱翻她抽屉,侵犯了她隐私,冲着贵先生近似咆哮:你什么意思?你怎么随便翻我抽屉?我抽屉是你随便翻的吗?。

    听到吵嚷声,德如股长急忙从办公室出来,煞有介事地质问贵先生:为什么翻动人家抽屉?

    贵先生低声解释:我找练功券。

    找练功券也是理由?德如股长真的很生气,他怒容满面,似乎他的隐私也被触动了,他声色俱厉地喝斥:怎么翻到人家隐私了?我看你,满脑子都是不健康的东西。

    整个营业厅立即热闹起来,好多人唧唧喳喳交头接耳打听:旷君又怎么啦?有好事者还专门凑过来问贵先生:翻看到什么了?

    贵先生知道来者不善,他缄口不语。他越是不解释越是像做贼心虚,其他人更加乐了,那好事者还说:不该看的就不能看,看了眼睛长刺。不过呢,该看的也不能不看,咱们没艳福只好饱眼福。是不是啊?逗得周围人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德如股长说,必须给贵先生记个处分,好让他吸取教训,好让他改掉一身流氓习气。

    贵先生没有申辩,他确实翻动了女同事的抽屉,确实偷看了《y阳》。而且,一想到公共汽车上那一幕,他认为自己的思想确实不够健康,确实存在流氓习气。因此他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越来越习惯默默地面对一切。

    十二月三十一日是银行的年终结算日。以目前的技术手段,银行内部各网点之间、同城各金融机构之间、银行和客户之间的资金往来,还不能做到实时清算,于是经常出现数额惊人的未达账。由于没法实时对账,就好做手脚,好多大案要案正是隐藏在未达账中。

    针对这类漏d,每到年终最后一天,就必须结清所有未达账。虽然即使如此也好做手脚,比如拆东补西把今天的账填平,过了今天再继续挂上未达账,但总归能起到一些防范作用,至少把那些人吓一跳。

    如此一来,银行在这一天就要全体加班,有的要加班到接近天亮。为了慰劳这分辛苦,有些地方、有的银行,也就习惯在这一天跟客户搞些联谊活动。

    按照汤谷金融界的惯例,那些关系密切的客户,今天必定来银行送礼慰劳,银行则摆出流水宴答谢。

    营业终了,德如股长见贵先生无所事事,他喝令贵先生去楼上巴结讨好信贷员,争取讨点礼物来。

    贵先生不认识那些信贷员,何况还是去索讨礼物。贵先生十分为难,他连自己的所得都不好意思争取,他怎么好意思问陌生人索讨。

    第二章 合伙欺压(7)

    德如股长连续催促了几遍,贵先生还是愁眉苦脸地待着不动,惹得德如股长大发雷霆。德如股长说:客户送来的礼是给银行的,不是给信贷股的,更不是给哪个信贷员的,为什么不能去讨点来?他给贵先生下达了一个指标:至少讨回两瓶五粮y,讨不到抢也要抢点回来!

    贵先生低沉地叹息一声,他不敢抗命不从,只好蔫头耷脑地去信贷股。

    信贷股占据了五楼、六楼两层楼面,贵先生先到五楼,看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当中一间宽大的会议室,已经收拾成临时自助餐厅,从宾馆请来的厨师和服务员正在紧张准备。

    贵先生倚靠在门口,望着那些凉菜、糕点、酒和饮料,感到很饿,也很馋。他不禁想:要是哪天他能坐上去吃一顿,一定先捡那大块的j腿,再切大块蛋糕,喝一大杯五粮y……

    贵先生正在发呆,看见德如股长带着旷君、王枝枝等人上来,他急忙尾随其后。

    旷君直接撞进信贷股长办公室,她如入无人之境。一进去就反手关上门,只听见里面一阵笑语欢声,像是都在欢迎她。

    德如股长不敢尾随旷君进入信贷股长办公室,只能去信贷员办公室,他对那些信贷员逐一笑脸招呼。

    信贷员并不理睬这位没什么权力的出纳股长,他们只顾招呼客人。德如股长倒不生气,他那张难得一笑的冰冷面孔这会儿堆满笑容,见了哪个信贷员都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信贷员个个忙得团团转,他们招呼了客人就来不及收拣礼物,满桌满地都是烟酒水果花蓝。

    德如股长说:收一收,挡着路了。他一边说一边拎起一包东西出门。王枝枝随即也拎上一包东西说都码起来,她也拎起来就转身出门。

    贵先生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却看见德如股长和王枝枝拎上东西仓皇地下楼……

    突然看见营业部主任公孙蒙过来,贵先生吓得赶紧躲避。

    公孙蒙一出现就被客人包围,贵先生害怕见官,他急忙低头溜走。

    在经过信贷股长门口时,他听见有人大声吩咐:赶快把礼物收起来,都来哄抢像什么样子!同时听见旷君的声音:大家的东西大家抢呗,你生这份闲气干吗,你多事!听那说话的口气,似乎旷君还能喝令信贷股长。贵先生惊得冒出虚汗,信贷股长什么人物,她旷君也能攀附上?

    贵先生正在惊疑,德如股长和王枝枝又气喘吁吁地上来了。王枝枝边走边抱怨:每年都是我抢的东西最少。德如股长喝令她住口:怪谁呢,我也是哪年都没讨到便宜。

    贵先生油然想起德如股长给他下达的指标,他也趁乱溜进一间办公室。但他心虚胆怯不敢下手,怕人家把他当小偷当场捉住。

    客人还在不断地来,礼物却是不断地减少,整个五楼像集市那样熙熙攘攘。

    吵嚷声戛然而止,都望着一位快步走来的女人。

    这女人看样子不到四十岁,长得非常漂亮,衣着很考究,一脸微笑却不失威严。有人呼唤:甘茹副行长来了!围绕公孙主任的客人立即蜂拥过去。甘茹副行长含着微笑跟人握手,大声说:都请用餐吧!

    客人立即潮水般涌动,躲在人流中的贵先生也被席卷进临时餐厅,他慌忙挣扎着逃出来,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进去用餐。

    信贷员办公室的人已经稀少,没有了乱哄哄的场面也就难以浑水摸鱼,贵先生更加不敢捡拾礼物了。

    他漫无目的地来到六楼,一样的人流如潮。贵先生站在电梯口凭窗眺望,人语喧哗中他竟然生出一缕感伤,差不多“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书包网最好的网

    第二章 合伙欺压(8)

    突然听见背后哈哈大笑,贵先生回头看,背后那人已经伸出右手,贵先生赶紧上去握住。

    这人说:我是小小煤矿的。贵先生说:请五楼用餐。这人说:还要去其他银行,先把心意送到。分管我们的信贷员金煌遭人团团围住,我们挤不上去,就麻烦你转告一声,我们来过了。说着他递过一只牛筋包,再握过手就钻进电梯了。

    贵先生怔了怔,他拉开牛筋包看净是烟酒。喧闹声潮水样涌过来,估计是六楼的人要下五楼用餐,贵先生提起一口气就疾步跑下楼,他连电梯都没敢乘。

    惊魂稍定后,他去德如股长办公室,递上牛筋包说:我也拿了。德如股长看也没看就把牛筋包锁进柜子,仍旧冰冷着脸说:再去看看,有什么拿什么。

    贵先生不敢再去,他怕小小煤矿的人回头碰上。可是不去又怕德如股长驱赶他,便走出大楼,上街闲逛一圈。

    正是下班高峰,街上潮水样的人南来北往,都很匆忙。好多人自行车龙头或者后座上,都挂了点东西,或者是烟酒水果,或者是j鸭鱼r,脸上喜气洋洋,一看就知道过节了。

    贵先生却感到寒冷刺骨,他一点没有过节的喜悦,他一样东西都没有。

    他孤独地闲逛一圈,又回到营业厅,出纳股的人都聚集在德如股长办公室。

    听见王枝枝在说:熬到八点钟以后,大批客人散了,客人都去大会堂跳舞了,餐厅的位置就空出来,我们就去,啊,也打一顿牙祭!

    旷君顶她一句:你是脸皮厚吃个够,捞够了还想吃个够。

    王枝枝说:今晚我可没捞到什么东西,股长捞得才多哩。

    德如股长厉声问:我捞到什么了?

    王枝枝不再吱声,显然她已经心满意足。只要觉得自己没有吃亏,就不会戳穿别人,她还乐意帮忙掩盖。

    她帮忙掩盖的事可多了,当初公孙蒙要动用金库,她也帮忙掩盖,她为的是得到股长职位。当时公孙蒙许诺,如果德如升为副主任,她就顺理成章地升任股长。

    没人招呼贵先生,他又不敢主动凑上去,只好独自坐在自己位置,百无聊赖地看人家加班。

    会计股、储蓄股的人今天要加班到凌晨,他们要把所有账目轧平了才能回家。这会儿他们都吃过了快餐,正在紧张地加班,算盘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贵先生已经饥肠辘辘。他不由得想,出纳股不需要加班,仅仅是陪伴其他人加班,为什么不给一盒快餐?听说今晚每人都有一盒快餐,难道德如股长把这快餐钱也私吞了,让大家熬到八点以后,等客人大批散去,然后去五楼趁火打劫,也捞顿自助餐吃?

    显然他不敢问,见其他人都不走,他不敢擅自离开。同时他也不想离开,他也想去大吃一顿。他去五楼时已经看见,那些菜肴没一样不令他馋涎欲滴。

    忍饥挨饿熬到八点,一伙人终于从德如股长办公室出来。看他们静悄悄地走向电梯,估计是上五楼吃自助餐。尽管没人召唤贵先生,贵先生也尾随跟上。

    都在等电梯时,德如股长突然说:这样上去人太多,吃相难看,影响不好,贵先生你回去。

    贵先生一愣怔,他太想一起去,实在不愿意被抛下。他已经看见那些蛋糕、j腿,还有好多他从没见过的菜肴,说不定还能喝上五粮y,怎么就是他不能去吃喝呢?

    他不敢抗命不从,看见那些人嘻嘻哈哈拥进电梯,贵先生只好缓缓转身离开。

    第三章 各取所需(1)

    元旦后上班,德如股长掏出一盒香烟,甩给贵先生说:你拿回那点东西,已经用于各个方面了,只剩这盒烟还给你。

    贵先生不无讨好地说:我不会抽烟,股长你留着抽吧。

    德如股长却一定要还给贵先生,他说:不要以后讲不清楚,以为我得了你什么好处。连一盒烟都还给你了,是吧?

    贵先生不敢问;那么大一包东西都用于什么样的各个方面了,怎么只剩一盒香烟了?不过他很高兴,德如股长得到了一大包东西,可能会待他和善一点。于是他使劲点头说:是的,是的。

    德如股长露出了和颜悦色,贵先生立即感到一丝温暖,他的工作热情也随之空前高涨。

    他一见客户来了就起立,还很愉快地跟客户点头微笑,微笑时默默念“e”,同时按服务规范要求露出八颗牙齿。这是标准的职业微笑,他在入行教育时接受过这方面培训,但他以前笑不出来,他总是被客户投诉,说他面无表情态度生硬。

    他正在跟客户说再见时,透过防弹玻璃,看见大厅里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那人在东张西望,似乎专门来找人的。他看见了贵先生,仅仅对视片刻,就转身走了。贵先生猛然想起,正是那小小煤矿的人。贵先生吓得一哆嗦,马上跌坐在椅子上。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认出他了,更不知道被认出后会有什么麻烦。贵先生从此不敢起立,心头惴惴不安,他又笑不出了。

    德如股长再次过来,旷君别过脸没搭理他,他便把半边p股挂在贵先生桌子上说:元旦没有分发福利,说是各方面忙不过来。现在腾出空了,马上就要集中分发烧j、j蛋、板鸭、肥鹅、猪r……德如股长和颜悦色地问贵先生:这些东西我都帮你收起来,你想吃就来我家,不会有想法吧?

    不久就要过春节,如果真能分到这么多福利,贵先生倒是很想带回家。虽说他家境不算贫寒,但也说不上富裕。

    他父亲是解放前的贵胄公子,母亲是豪门千金,解放后树倒猢狲散,从此他父母就开始颠沛流离。

    六十年代初下放三千万城市人口,尽管他父亲已经是昌明大学艺术系副教授、母亲是师范系副教授,由于成分不好,又都是右派,加上年纪轻还才华出众,特别遭人嫉恨,因此双双被下放到峰县的清溪镇。

    等到十多年后落实政策时,他父母已经心如止水、淡泊绝尘。他们经受了太多苦难,强烈排斥外面的世界,他们乐意与世隔绝。虽然组织上一再为他们的蒙冤受屈道歉,他们仍然满怀恐惧,仍然不肯复出工作。好在组织上能够理解他们,组织上受理了他们的病休申请,他们依靠退补的工资和相应的高级知识分子病休待遇,继续他们在小镇的闲云野鹤般生活。

    相对于小镇居民他们殷实有余,但他们要为女儿贵香准备足够的积蓄。

    贵香是他们培育的阆苑仙葩,纯净得匪夷所思。这样纤尘不染的姑娘,一旦落入红尘必定零落成泥,因此父母一直把她养育在身边。

    贵先生知道,以父母的能力不可能庇护姐姐一生,他早就有心承担起这个责任。只是他还没有这个能力,目前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期望把他应得的福利带回家。

    然而德如股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又不好意思讨回自己的福利了,只好再次放弃。

    下午贵先生接到个电话,对方说他是信贷股的金煌,他要贵先生去大门口说话。

    贵先生并不认识金煌,他搁下电话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声:谁是金煌啊?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章 各取所需(2)

    正好电话在旷君背后的柜台上,正好旷君还听见贵先生嘀咕,旷君接上话说:分管乡镇企业的信贷员,一个牛人。

    贵先生猛然想起,小小煤矿的那包东西正是要转交给金煌的。他顿时慌了神,如果金煌正是为此索要礼物,他怎么办?

    他犹豫着不想出去,可是转念一想,金煌要他去大门口说话,就算给他面子了。如果他一直不出去,金煌冲进来一嚷,那将更加尴尬。

    贵先生三步并两步跑出营业厅,站在大门口左右张望。一位头发梳得很光亮,看上去很神气的人走过来,劈头就是一句:小小煤矿送来的东西,是你偷了?

    贵先生一脸畏葸地望着金煌,他十分惊恐,头一次偷东西,他完全没有应变能力,几乎不打自招。

    金煌喝令他:给我拿出来,不然就报告主任。

    贵先生鹦鹉学舌般说:已经用于各个方面了。

    金煌“呸”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贵先生说:不管你用在哪些方面,那些东西值三千块钱。偷盗这么大价值的财物,你应该知道什么后果!

    贵先生低下头,他想说交给德如股长了。可是如果德如股长不承认呢?当时没有第三人作证,如果德如股长一定不承认,贵先生一点儿没办法。还会因此把德如股长激怒,遭来变本加厉的报复。

    看贵先生十分心虚,金煌语气更加严厉了:快说,怎么办?

    贵先生怯生生地说:我赔。

    金煌沉吟不语,他没想到贵先生如此胆小怕事,差点笑起来。他更加不会放过贵先生了,继续步步紧:退不出东西就拿两千块现钱,不然就告你,两条路随便你挑选。

    贵先生挣扎着辩解:他们也拿了的。

    金煌白他一眼:他们拿了你有什么证据?你可是人家指认出来的,你别想抵赖。

    贵先生马上明白了,那小小煤矿的人来大厅,原来就是辨认他的。他无言以对,只能低声下气地恳求:钱不够,等我几天行吗?

    贵先生每月只有两三百元收入,工作不到半年,他无论如何凑不出两千元。

    好在金煌同意宽限几天。贵先生赶紧去邮电局发了一封加急电报,他撒谎说,他发生了工作差错,要他赔款,他叫姐姐立即带两千元钱来。

    接到电报后,他姐姐贵香并不惊慌,贵香一直神安气定,从来都是不惊不诧。

    她正想来汤谷多待些日子。她先去贵先生宿舍,把她的古琴和行李放了,再洗过澡换上新衣服,这才一身光鲜地来到营业大厅。

    她和贵先生是一对龙凤胎。父母信守“恶养儿子娇养女”的传统,他们本来安排贵香做妹妹、贵先生做哥哥,男孩子做哥哥可以承担起更多的家庭责任,包括必须照顾好妹妹。可是在他们长大懂事后,贵香知道她比贵先生早生一个时辰,她就一定要做姐姐,她更愿意把贵先生当弟弟照顾,而不是作为哥哥去依靠。父母拗不过她,只好调整成她做姐姐。

    这对双胞胎姐弟个性差异很大。父母坚决认为,贵先生是男孩子必须适应社会,所以非要他考大学,要他像丛林中的雄狮,离开父母另外创建领地。

    贵香则是一直生活在梵天净土、熏风琴乐中,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古琴和爸爸、妈妈、弟弟,除此以外她不跟任何人来往。这么说容易误会她孤芳自赏,实际上是由于她太迷恋古琴,而且已经达到很高境界,一般人没法跟她交流,也就没法进入她的世界。

    她从小饱读诗书,一把古琴弹得出神入化。又是天生一副姣好面容,内在丰富撑起她的惊世艳丽有根有土,而不是浮浅的涂抹。她一双眼睛如诗如梦,如清潭平静而幽深,她举手投足不带半点矫情,习惯法道自然。

    第三章 各取所需(3)

    她一进营业大厅就招引了无数人注目,唧唧喳喳声此起彼伏。都在惊叹她的美貌,有人说她这样的姑娘才算绝世美女,那艳冠群芳的姿容,一尘不染的纯净气质,比事后监督岗位上那位天仙一样独来独往的纪元子,还要略胜一筹。即使目空一切的旷君,也禁不住站起来注视,也禁不住暗暗叹服。

    看见她走过来,隔着防弹玻璃窗轻轻招手,旷君惊讶不已,急忙问贵先生:是来找你的吗?

    贵先生一直在低头整点钞票,他没去留意大家的议论,直到旷君提醒,他才抬起头。他猛然一见贵香,脸上立即荡漾起无限欢乐。他匆忙收拾好桌面钞票,锁上钱箱,从通勤门直接进入柜台外大厅。

    贵香拉他到跟前,抻抻他衣服,捋捋他头发,亲热得忘乎所以。贵先生瞥见柜台里的人笑得怪模怪样,怕他们说出难听话羞辱了姐姐,便催促贵香回宿舍。贵香拿出钱交给他,就昂然走出大厅。

    贵先生直接上六楼找金煌。金煌拉他到僻静处,收下钱往口袋一放,他也不清点,只是低声警告:这事不要再说,说出去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

    回到自己座位,贵先生越想越郁闷,觉得两千块钱赔得莫名其妙:那包东西固然不是我的,也不该是你金煌的呀,凭什么要我赔你两千块?

    转念一想懊悔也没用了,再想下去只会生自己的气。况且也算值得,他把这个钱赔了,相当于送给德如股长一份重礼。这些天德如股长一直对他和颜悦色,应该就是因为占了便宜。只要能讨得领导一直和颜悦色,花这点钱也不算什么。

    下班铃响,德如股长招呼贵先生去他办公室。

    坐定后德如股长一脸严肃地说:年度考核结果,给你讲一声。从各方面综合起来看,出纳股你的考核分数最低,你还要努力。

    贵先生呆呆地望着德如股长,他不明白:什么时候搞过什么考核,怎么考核的,为什么他的考核分数最低?更加不明白的是,这几天德如股长一直对他和颜悦色,怎么突然又一脸冰霜呢?那赔出去的两千块钱,还有那些福利,未必只能换来德如股长几天的和颜悦色?

    德如股长见贵先生发呆,一挥手说:回去吧,你要正确对待。

    贵先生实在不甘心,为什么他是最差的?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好与不好,怎么考核的?

    德如股长本来就脸如凝霜,立即变成秋风黑脸,y沉沉地十分可怕。他厉声斥责贵先生:综合考核的!怎么了,你不相信组织?

    贵先生挣扎着问:那我在哪些方面,还需要努力呢?

    德如股长发出一丝冷笑:这话的意思是,你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些缺点?没缺点好呀,就是完人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是这句话错了,还是你对自己评价太高?

    贵先生小声申辩:我不是完人,就是不懂怎么考核的。

    德如股长十分厌烦了,大吼一声:告诉你,综合考核的!贵先生吓得一阵惊颤,再也不敢多问。

    从德如股长办公室出来,贵先生缓缓走向地下车库,他眼圈又红了。

    这几个月旷君基本上甩手不干,贵先生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也没发生一笔差错,竟然被考核成最差,这是什么天理公道?虽然发生过长款五十元隔夜补记的过错,总比旷君至今没有退出五十元接近正确;虽然点钞速度不能令客户满意,那是因为他一个人既要经手又要复核;虽然确实冒出过不健康的念头……

    忽然发现旷君跟在身后,贵先生慌忙四顾张望一圈,问:怎么下班了你还不走?。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