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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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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风雪惊变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

    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

    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

    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

    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自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说

    话。

    那说话人五十来岁年纪,一件青布长袍早洗得褪成了蓝

    灰色。只听他两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

    羯鼓上敲起得得连声。唱道: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

    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那说话人将木板敲了几下,说道:“这首七言诗,说的是

    兵火过后,原来的家家户户,都变成了断墙残瓦的破败之地。

    小人刚才说到那叶老汉一家四口,悲欢离合,聚了又散,散

    了又聚。他四人给金兵冲散,好容易又再团聚,欢天喜地的

    回到故乡,却见房屋已给金兵烧得干干净净,无可奈何,只

    得去到汴梁,想觅个生计。不料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

    夕祸福。他四人刚进汴梁城,迎面便过来一队金兵。带兵的

    头儿一双三角眼觑将过去,见那叶三姐生得美貌,跳下马来,

    当即一把抱住,哈哈大笑,便将她放上了马鞍,说道:‘小姑

    娘,跟我回家,服侍老爷。’那叶三姐如何肯从?拚命挣扎。

    那金兵长官喝道:‘你不肯从我,便杀了你的父母兄弟!’提

    起狼牙棒,一棒打在那叶四郎的头上,登时脑浆迸裂,一命

    鸣呼。正是:

    y世新添枉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

    “叶老汉和妈妈吓得呆了,扑将上去,搂住了儿子的死尸,

    放声大哭。那长官提起狼牙棒,一棒一个,又都了帐。那叶

    三姐却不啼哭,说道:‘长官休得凶恶,我跟你回家便了!’那

    长官大喜,将叶三姐带得回家。不料叶三姐觑他不防,突然

    抢步过去,拔出那长官的腰刀,对准了他心口,一刀刺将过

    去,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刀刺去,眼见便可报得父母兄弟

    的大仇。不料那长官久经战阵,武艺精熟,顺手一推,叶三

    姐登时摔了出去。那长官刚骂得一声:‘小贱人!’叶三姐已

    举起钢刀,在脖子中一勒。可怜她:

    花容月貌无双女,惆怅芳魂赴九泉。”

    他说一段,唱一段,只听得众村民无不咬牙切齿,愤怒

    叹息。

    那人又道:“众位看官,常言道得好:

    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吃人。

    “可是那金兵占了我大宋天下,杀人放火,jy掳掠,无

    恶不作,却又不见他遭到什么报应。只怪我大宋官家不争气,

    我中国本来兵多将广,可是一见到金兵到来,便远远的逃之

    夭夭,只剩下老百姓遭殃。好似那叶三姐一家的惨祸。江北

    之地,实是成千成万,便如家常便饭一般。诸君住在江南,当

    真是在天堂里了,怕只怕金兵何日到来。正是:宁作太平犬,

    莫为乱世人。小人张十五,今日路经贵地,服侍众位看官这

    一段说话,叫作《叶三姐节烈记》。话本说彻,权作散场。”将

    两片梨花木板拍拍拍的乱敲一阵,托出一只盘子。

    众村民便有人拿出两文三文,放入木盘,霎时间得了六

    七十文。张十五谢了,将铜钱放入囊中,便欲起行。

    村民中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大汉,说道:“张先生,你可

    是从北方来吗?”张十五见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便道:

    “正是。”那大汉道:“小弟作东,请先生去饮上三杯如何?”张

    十五大喜,说道:“素不相识,怎敢叨扰?”那大汉笑道:“喝

    上三杯,那便相识了。我姓郭,名叫郭啸天。”指着身旁一个

    白净面皮的汉子道:“这位是杨铁心杨兄弟。适才我二人听先

    生说唱叶三姐节烈记,果然是说得好,却有几句话想要请问。”

    张十五道:“好说,好说。今日得遇郭杨二位,也是有缘。”

    郭啸天带着张十五来到村头一家小酒店中,在张饭桌旁

    坐了。

    小酒店的主人是个跛子,撑着两根拐杖,慢慢烫了两壶

    黄酒,摆出一碟蚕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另有三个

    切开的咸蛋,自行在门口板凳上坐了,抬头瞧着天边正要落

    山的太阳,却不更向三人望上一眼。

    郭啸天斟了酒,劝张十五喝了两杯,说道:“乡下地方,

    只初二、十六方有r卖。没了下酒之物,先生莫怪。”张十五

    道:“有酒便好。听两位口音,遮莫也是北方人。”杨铁心道:

    “我两兄弟原是山东人氏。只因受不了金狗的肮脏气,三年前

    来到此间,爱这里人情厚,便住了下来。刚才听得先生说道,

    我们住在江南,犹似在天堂里一般,怕只怕金兵何日到来,你

    说金兵会不会打过江来?”

    张十五叹道:“江南花花世界,遍地皆是金银,放眼但见

    美女,金兵又有哪一日下想过来?只是他来与不来,拿主意

    的却不是金国,而是临安的大宋朝廷。”郭啸天和杨铁心齐感

    诧异,同声问道:“这却是怎生说?”

    张十五道:“我中国百姓,比女真人多上一百倍也还不止。

    只要朝廷肯用忠臣良将,咱们一百个打他一个,金兵如何能

    够抵挡?我大宋北方这半壁江山,是当年徽宗、钦宗、高宗

    他父子三人奉送给金人的。这三个皇帝任用j臣,欺压百姓,

    把出力抵抗金兵的大将罢免的罢免,杀头的杀头。花花江山,

    双手送将过去,金人却之不恭,也只得收了。今后朝廷倘若

    仍是任用j臣,那就是跪在地下,请金兵驾到,他又如何不

    来?”郭啸天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得杯儿、筷儿、碟儿

    都跳将起来,说道:“正是!”

    张十五道:“想当年徽宗道君皇帝一心只想长生不老,要

    做神仙,所用的j臣,像蔡京、王黼,是专帮皇帝搜括的无

    耻之徒;像童贯、梁师成,是只会吹牛拍马的太监;像高俅、

    李邦彦,是陪皇帝嫖院玩耍的浪子。道君皇帝正事诸般不理,

    整日里若不是求仙学道,便是派人到处去找寻希奇古怪的花

    木石头。一旦金兵打到眼前来,他束手无策,头一缩,便将

    皇位传给了儿子钦宗。那时忠臣李纲守住了京城汴梁,各路

    大将率兵勤王,金兵攻打不进,只得退兵,不料想钦宗听信

    了j臣的话,竟将李纲罢免了,又不用威名素著、能征惯战

    的宿将,却信用一个自称能请天神天将、会得呼风唤雨的骗

    子郭京,叫他请天将守城。天将不肯来,这京城又如何不破?

    终于徽宗、钦宗都给金兵掳了去。这两个昏君自作自受,那

    也罢了,可害苦了我中国千千万万百姓。”

    郭啸天、杨铁心越听越怒。郭啸天道:“靖康年间徽钦二

    帝被金兵掳去这件大耻,我们听得多了。天神天将甚么的,倒

    也听见过的,只道是说说笑话,岂难道真有此事?”张十五道:

    “那还有假的?”杨铁心道:“后来康王在南京接位做皇帝,手

    下有韩世忠、岳爷爷这些天将,本来大可发兵北伐,就算不

    能直捣黄龙,要收复京城汴梁,却也并非难事。只恨秦桧这

    j贼一心想议和,却把岳爷爷害死了。”

    张十五替郭、杨二人斟了酒,自己又斟一杯,一口饮干,

    说道:“岳爷爷有两句诗道:‘壮志饥餐胡虏r,笑谈渴饮匈

    奴血。’这两句诗当真说出了中国全国百姓的心里话。唉,秦

    桧这大j臣运气好,只可惜咱们迟生了六十年。”郭啸天问道:

    “若是早了六十年,却又如何?”张十五道:“那时凭两位这般

    英雄气概,豪杰身手,去到临安,将这j臣一把揪住,咱三

    个就吃他的r,喝他的血,却又不用在这里吃蚕豆、喝冷酒

    了!”说着三人大笑。

    杨铁心见一壶酒已喝完了,又要了一壶,三人只是痛骂

    秦桧。那跛子又端上一碟蚕豆、一碟花生,听他三人骂得痛

    快,忽然嘿嘿两声冷笑。

    杨铁心道:“曲三,怎么了?你说我们骂秦桧骂得不对吗?”

    那跛子曲三道:“骂得好,骂得对,有甚么不对?不过我曾听

    得人说,想要杀岳爷爷议和的,罪魁祸首却不是秦桧。”三人

    都感诧异,问道:“不是秦桧?那么是谁?”曲三道:“秦桧做

    的是宰相,议和也好,不议和也好,他都做他的宰相。可是

    岳爷爷一心一意要灭了金国,迎接徽钦二帝回来。这两个皇

    帝一回来,高宗皇帝他又做甚么呀?”他说了这几句话,一跷

    一拐的又去坐在木凳上,抬头望天,又是一动不动的出神。这

    曲三瞧他容貌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可是弓腰曲背,鬓边见

    白,从背后瞧去,倒似是个老头子模样。

    张十五和郭杨二人相顾哑然。隔了半晌,张十五道:“对,

    对!这一位兄弟说得很是。真正害死岳爷爷的罪魁祸首,只

    怕不是秦桧,而是高宗皇帝。这个高宗皇帝,原本无耻得很,

    这种事情自然做得出来。”

    郭啸天问道:“他却又怎么无耻了?”张十五道:“当年岳

    爷爷几个胜仗,只杀得金兵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只有逃命

    之力,更无招架之功,而北方我中国义民,又到处起兵抄鞑

    子的后路。金人正在手忙脚乱、魂不附体的当儿,忽然高宗

    送到降表,说要求和。金人的皇帝自然大喜若狂,说道:议

    和倒也可以,不过先得杀了岳飞。于是秦桧定下j计,在风

    波亭中害死了岳爷爷。绍兴十一年十二月,岳爷爷被害,只

    隔得一个月,到绍兴十二年正月,议和就成功了。宋金两国

    以淮水中流为界。高宗皇帝向金国称臣,你道他这道降表是

    怎生书写?”杨铁心道:“那定是写得很不要脸了。”

    张十五道:“可不是吗?这道降表,我倒也记得。高宗皇

    帝名叫赵构,他在降表中写道:‘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备藩

    国,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

    不绝。岁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他不但自己做奴

    才,还叫世世子孙都做金国皇帝的奴才。他做奴才不打紧,咱

    们中国百姓可不是跟着也成了奴才?”

    砰的一声,郭啸天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震倒了一只

    酒杯,酒水流得满桌,怒道:“不要脸,不要脸!这鸟皇帝算

    是哪一门子的皇帝!”

    张十五道:“那时候全国军民听到了这个讯息,无不愤慨

    之极。淮水以北的百姓眼见河山恢复无望,更是伤心泣血。高

    宗见自己的宝座从此坐得稳若泰山,便道是秦桧的大功。秦

    桧本来已封到鲁国公,这时再加封太师,荣宠无比,权势薰

    天。高宗传孝宗,孝宗传光宗,金人占定了我大半边江山。光

    宗传到当今天子庆元皇帝手里,他在临安已坐了五年龙廷,用

    亻

    尼

    的是这位韩胄韩宰相,今后的日子怎样?嘿嘿,难说,难

    说!”说着连连摇头。

    郭啸天道:“甚么难说?这里是乡下地方,尽说无妨,又

    亻

    尼

    不比临安城里,怕给人听了去惹祸。韩胄这贼宰相,哪一

    个不说他是大大的j臣?说到祸国殃民的本事,跟秦桧是拜

    把子的兄弟。”

    张十五说到了眼前之事,却有些胆小了,不敢再那么直

    言无忌,喝了一杯酒,说道:“叨扰了两位一顿酒,小人却有

    一句话相劝,两位是血性汉子,说话行事,却还得小心,免

    惹祸端。时势既是这样,咱们老百姓也只有混口苦饭吃,挨

    日子罢啦,唉!正是: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杨铁心问道:“这四句诗,说的又是甚么故事?”张十五

    道:“那倒不是故事。说的是我大宋君臣只顾在西湖边上饮酒

    作乐,观赏歌舞,打算世世代代就把杭州当作京师,再也不

    想收复失地、回汴梁旧京去了。”

    张十五喝得醺醺大醉,这才告辞,脚步踉跄,向东往临

    安而去,只听他口中独自喃喃的念着岳飞那首《满江红》中

    的句子:“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

    郭啸天付了酒钱,和杨铁心并肩回家。他两人比邻而居,

    行得十余丈,便到了家门口。

    郭啸天的浑家李氏正在赶j入笼,笑道:“哥儿俩又喝饱

    了酒啦。杨叔叔,你跟嫂子一起来我家吃饭吧,咱们宰一只

    j。”

    杨铁心笑道:“好,今晚又扰嫂子了。我家里那个养了这

    许多j鸭,只是白费粮食,不舍得杀他一只两只,老是来吃

    你的。”李氏道:“你嫂子就是心好,说这些j鸭从小养大的,

    说甚么也狠不下心来杀了。”杨铁心笑道:“我说让我来杀,她

    就要哭哭啼啼的,也真好笑。今儿晚我去打些野味,明儿还

    请大哥大嫂。”郭啸天道:“自己兄弟,说甚么还请不还请?今

    儿晚咱哥儿一起去打。”

    当晚三更时分,郭杨二人躲在村西七里的树林子中,手

    里拿着弓箭猎叉,只盼有只野猪或是黄麖夜里出来觅食。两

    人已等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听到有何声息。正有些不耐烦

    了,忽听得林外传来一阵铎铎铎之声,两人心中一凛,均觉

    奇怪:“这是甚么?”

    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有几人大声吆喝:“往哪里走?”

    “快给我站住!”接着黑影晃动,一人闪进林中,月光照在他

    身上,郭杨二人看得分明,不由得大奇,原来那人撑着两根

    拐杖,却是村头开小酒店的那个跛子曲三。只见他左拐在地

    下一撑,发出铎的一声,便即飞身而起,躲在树后,这一下

    实是高明之极的轻身功夫。郭杨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一手,互

    握了一下,心中均是惊诧万分:“我们在牛家村住了三年,全

    不知这跛子曲三武功竟然如此了得!”当下躲在长草之中,不

    敢稍动。

    只听得脚步声响,三个人追到林边,低声商议了几句,便

    一步步的踏入林来。只见三人都是武官装束,手中青光闪烁,

    各握着一柄单刀。一人大声喝道:“兀那跛子,老子见到你了,

    还不跪下投降?”曲三却只是躲在树后不动。三名武官挥动单

    刀,呼呼虚劈,渐渐走近,突然间波的一声,曲三右拐从树

    后戳出,正中一名武官胸口,势道甚是劲急。那武官一下闷

    哼,便向后飞了出去,摔在地下。另外两名武官挥动单刀,向

    曲三砍去。

    曲三右拐在地下一撑,向左跃开数尺,避开了两柄单刀,

    左拐向一名武官面门点去。那武官武功也自不弱,挺刀挡架。

    曲三不让他单刀碰到拐杖,左拐收回着地,右拐扫向另一名

    武官腰间。只见他双拐此起彼落,快速无伦,虽然一拐须得

    撑地支持身子,只余一拐空出来对敌,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郭杨二人见他背上负着一个包裹,甚是累赘,斗了一会,

    一名武官钢刀砍去,削在他包裹之上,当啷一声,包裹破裂,

    散出无数物事。曲三乘他欢喜大叫之际,右拐挥出,拍的一

    声,一名武官顶门中拐,扑地倒了。余下那人大骇,转身便

    逃。他脚步甚快,顷刻间奔出数丈。曲三右手往怀中一掏,跟

    着扬手,月光下只见一块圆盘似的黑物飞将出去,托的一下

    轻响,嵌入了那武官后脑。那武官惨声长叫,单刀脱手飞出,

    双手乱舞,仰天缓缓倒下,扭转了几下,就此不动,眼见是

    不能活了。

    郭杨二人见跛子曲三于顷刻之间连毙三人,武功之高,生

    平从来未见,心中都是怦怦乱跳,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均

    想:“这人击杀命官,犯下了滔天大罪。我们若是给他发觉,

    只怕他要杀人灭口,我兄弟俩可万万不是敌手。”

    却见曲三转过身来,缓缓说道:“郭兄,杨兄,请出来吧!”

    郭杨二人大吃一惊,只得从草丛中长身而起,手中紧紧握住

    了猎叉。杨铁心向郭啸天手中猎叉瞧了一眼,随即踏上两步。

    曲三微笑道:“杨兄,你使杨家枪法,这猎叉还将就用得。你

    义兄使的是一对短戟,兵刃可太不就手了,因此你挡在他身

    前。好好,有义气!”杨铁心给他说穿了心事,不由得有些手

    足无措。曲三又道:“郭兄,就算你有双戟在手,你们两位合

    力,斗得过我吗?”

    郭啸天摇头道:“斗不过!我兄弟俩当真有眼无珠,跟你

    老兄在牛家村同住了这么些年,全没瞧出你老兄是一位身怀

    绝技的高手。”

    曲三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双腿已废,还说得上

    甚么绝技不绝技?”似乎十分的意兴阑珊,又道:“若在当年,

    要料理这三个宫中的带刀侍卫,又怎用得着如此费事?唉,不

    中用了,不中用了。”郭杨二人对望一眼,不敢接口。曲三道:

    “请两位帮我跛子一个忙,将这三具尸首埋了,行不行?”郭

    杨二人又对望一眼,杨铁心道:“行!”

    二人用猎叉在地下掘了个大坑,将三具尸体搬入。搬到

    最后一具时,杨铁心见那个黑色的盘形之物兀自嵌在那武官

    后脑,深入数寸,于是右手运劲,拔了出来,着手重甸甸地,

    原来是个铁铸的八卦,在尸身上拭去了血渍,拿过去交给曲

    三。

    曲三道:“劳驾!”将铁八卦收入囊中,解下外袍摊在地

    下,捡起散落的各物,一一放入袍中包起。郭杨二人搬土掩埋

    尸首,斜眼看去,见有三个长长的卷轴,另有不少亮晶晶的

    金器玉器。曲三留下一把金壶、一只金杯不包入袍中,分别

    交给郭杨二人,道:“这些物事,是我去临安皇宫中盗来的。

    皇帝害苦了百姓,拿他一些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金银,算不

    得是贼赃。这两件金器,转送给了两位。”

    郭杨二人听说他竟敢到皇宫中去劫盗大内财物,不由得

    惊呆了,都不敢伸手去接。

    曲三厉声道:“两位是不敢要呢?还是不肯要?”郭啸天

    道:“我们无功不受禄,不能受你的东西。至于今晚之事,我

    兄弟俩自然决不泄漏一字半句,老兄尽管放心。”曲三道:

    “哼,我怕你们泄漏了秘密?你二人的底细,我若非早就查得

    清清楚楚,今晚岂能容你二位活着离开?郭兄,你是梁山泊

    好汉地佑星赛仁贵郭盛的后代,使的是家传戟法,只不过变

    长为短,化单为双。杨兄,你祖上杨再兴是岳爷爷麾下的名

    将。你二位是忠义之后,北方沦陷,你二人流落江湖,其后

    八拜为交,义结金兰,一起搬到牛家村来居住。是也不是?”

    郭杨二人听他将自己身世来历说得一清二楚,更是惊讶

    无比,只得点头称是。

    曲三道:“你二位的祖宗郭盛和杨再兴,本来都是绿林好

    汉,后来才归顺朝廷,为大宋出力。劫盗不义之财,你们的

    祖宗都干过了的。这两件金器,到底收是不收?”杨铁心寻思:

    “若是不收,定然得罪了他。”只得双手接过,说道:“如此多

    谢了!”

    曲三霁然色喜,提起包裹缚在背上,说道:“回家去吧!”

    当下三人并肩出林。曲三道:“今晚大有所获,得到了道

    君皇帝所画的两幅画,又有他写的一张字。这家伙做皇帝不

    成,翎毛丹青,瘦金体的书法,却委实是妙绝天下。”

    郭杨二人也不懂甚么叫作“翎毛丹青”与“瘦金体的书

    法”,只唯唯而应。

    走了一会,杨铁心道:“日间听那说话的先生言道,我大

    宋半壁江山,都送在这道君皇帝手里,他画的画、写的字,又

    是甚么好东西了?老兄何必甘冒大险,巴巴的到皇宫去盗了

    出来?”曲三微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郭啸天道:“这道

    君皇帝既然画得一笔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定是聪明得很的,

    只可惜他不专心做皇帝。我小时候听爹爹说,一个人不论学

    文学武,只能专心做一件事,倘若东也要抓,西也要摸,到

    头来定然一事无成。”

    曲三道:“资质寻常之人,当然是这样,可是天下尽有聪

    明绝顶之人,文才武学,书画琴棋,算数韬略,以至医卜星

    相,奇门五行,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只不过你们见不着罢

    了。”说着抬起头来,望着天边一轮残月,长叹一声。

    月光映照下,郭杨二人见他眼角边忽然渗出了几点泪水。

    郭杨二人回到家中,将两件金器深深埋入后院地下,对

    自己妻室也不吐露半句。两人此后一如往日,耕种打猎为生,

    闲来习练兵器拳脚,便只两人相对之时,也决不提及此事。两

    人有时也仍去小酒店对饮几壶,那跛子曲三仍是烫上酒来,端

    来蚕豆、花生等下酒之物,然后一跷一拐的走开,坐在门边,

    对着大江自管默默想他的心事,那晚林中夜斗,似乎从来就

    不曾有过。但郭杨二人瞧向他的眼色,自不免带上了几分敬

    畏之意。

    秋尽冬来,过一天冷似一天。这一日晚间刮了半夜北风,

    便下起雪来。第二日下得更大,银絮飞天,琼瑶匝地,四下

    里都白茫茫的。杨铁心跟浑家包氏说了,今晚整治酒肴,请

    义兄夫妇过来饮酒赏雪。吃过中饭后,他提了两个大葫芦,到

    村头酒店去沽酒,到得店前,却见一对板门关得紧紧地,酒

    帘也收了起来。

    杨铁心打了几下门,叫道:“曲三哥,跟你沽三斤酒。”却

    不听得应声。隔了一会,他又叫了几声,屋内仍无应声,走

    到窗边向内一张,只见桌上灰尘积得厚厚地,心想:“几天没

    到村头来,原来曲三已有几天不在家了。可别出了事才好。”

    当下只得冲风冒雪,到五里外的红梅村去买了酒,就便又买

    了一只j,回到家来,把j杀了,请浑家整治。

    他浑家包氏,闺名惜弱,便是红梅村私塾中教书先生的

    女儿,嫁给杨铁心还不到两年。当晚包氏将一只j和着白菜、

    豆腐、粉丝放入一只大瓦罐中,在炭火上熬着,再切了一盘

    腊鱼腊r。到得傍晚,到隔壁去请郭啸天夫妇饮酒。

    郭啸天欣然过来。他浑家李氏却因有了身孕,这几日只

    是呕酸,吃了东西就吐,便推辞不来。李氏的闺名单字一个

    萍字,包惜弱和她有如姊妹一般,两人在房中说了好一阵子

    话。包惜弱给她泡了一壶热茶,这才回家来张罗,却见丈夫

    和郭啸天把炭炉搬在桌上,烫了酒,两人早在吃喝了。

    郭啸天道:“弟妹,我们不等你了。快来请坐。”郭杨二

    人交好,又都是豪杰之士,乡下人家更不讲究甚么男女避嫌

    的礼法。包惜弱微笑答应,在炭炉中添了些炭,拿一只酒杯

    来斟了酒,坐在丈夫下首,见两人脸上都是气忿忿地,笑问:

    “又有甚么事,惹得哥儿俩生气了?”杨铁心道:“我们正在说

    临安朝廷中的混帐事。”

    郭啸天道:“昨儿我在众安桥头喜雨阁茶楼,听人谈到韩

    亻

    尼

    胄这贼宰相的事。那人说得有头有尾,想来不假。他说不

    论哪一个官员上书禀报,公文上要是不注明‘并献某某物’的

    字样,这贼宰相压根儿就不瞧他的文书。”杨铁心叹道:“有

    这样的皇帝,就有这样的宰相;有这样的宰相,就有这样的

    官吏。临安涌金门外的黄大哥跟我说,有一日他正在山边砍

    柴,忽然见到大批官兵拥着一群官儿们过来,却是韩宰相带

    了百官到郊外游乐,他自管砍柴,也不理会。忽听得那韩

    胄叹道:‘这里竹篱茅舍,真是绝妙的山野风光,就可惜少了

    些j鸣犬吠之声!’他话刚说完不久,忽然草丛里汪汪汪的叫

    了起来。”包惜弱笑道:“这狗儿倒会凑趣!”杨铁心道:“是

    啊,真会凑趣。那狗子叫了一会,从草里钻将出来,你道是

    甚么狗子?却原来是咱们临安府的堂堂府尹赵大人。”包惜弱

    笑弯了腰,直叫:“啊哟!”郭啸天道:“赵大人这一扮狗叫,

    指日就要高升。”杨铁心道:“这个自然。”

    三人喝了一会酒,只见门外雪下得更大了。热酒下肚,三

    人身上都觉得暖烘烘的,忽听得东边大路上传来一阵踏雪之

    声,脚步起落极快,三人转头望去,却见是个道士。

    那道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全身罩满了白雪,背上斜

    c一柄长剑,剑把上黄色丝条在风中左右飞扬,风雪满天,大

    步独行,实在气概非凡。郭啸天道:“这道士身上很有功夫,

    看来也是条好汉。只没个名堂,不好请教。”杨铁心道:“不

    错,咱们请他进来喝几杯,交交这个朋友。”两人都生性好客,

    当即离座出门,却见那道人走得好快,晃眼之间已在十余丈

    外,却也不是发足奔跑,如此轻功,实所罕见。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感惊异。杨铁心扬声大叫:“道长,

    请留步!”喊声甫歇,那道人倏地回身,点了点头。杨铁心道:

    “天冻大雪,道长何不过来饮几杯解解寒气?”

    那道人冷笑一声,健步如飞,顷刻间来到门外,脸上满

    是鄙夷不屑之色,冷然道:“叫我留步,是何居心?爽爽快快

    说出来罢!”

    杨铁心心想我们好意请你喝酒,你这道人却恁地无礼,当

    下扬头不睬。郭啸天抱拳道:“我们兄弟正自烤火饮酒,见道

    长冒寒独行,斗胆相邀,冲撞莫怪。”那道人双眼一翻,朗声

    道:“好好好,喝酒就喝酒!”大踏步进来。

    杨铁心更是气恼,伸手一把抓住他左腕,往外一带,喝

    道:“还没请教道长法号。”斗然间忽觉那道人的手滑如游鱼,

    竟从自己手掌中溜出,知道不妙,正待退开,突然手腕上一

    紧,已被那道人反手抓住,霎时之间,便似被一个铁圈牢牢

    箍住,又疼又热,急忙运劲抵御,哪知整条右臂已然酸麻无

    力,腕上奇痛彻骨。

    郭啸天见义弟忽然满脸胀得通红,知他吃亏,心想本是

    好意结交,倘若贸然动手,反得罪了江湖好汉,忙抢过去道:

    “道长请这边坐!”那道人又是冷笑两声,放脱了杨铁心的手

    腕,走到堂上,大模大样的居中而坐,说道:“你们两个明明

    是山东大汉,却躲在这里假扮临安乡农,只可惜满口山东话

    却改不了。庄稼汉又怎会功夫?”

    杨铁心又窘又怒,走进内室,在抽屉里取了一柄匕首,放

    在怀里,这才回到内堂上,筛了三杯酒,自己干了一杯,默

    然不语。

    那道人望着门外大雪,既不饮酒,也不说话,只是微微

    冷笑。郭啸天见他满脸敌意,知他定是疑心酒中作了手脚,取

    过道人面前酒杯,将杯中酒一口干了,说道:“酒冷得快,给

    道长换一杯热的。”说着又斟了一杯,那道人接过一口喝了,

    说道:“酒里就是有蒙汗药,也迷我不倒。”杨铁心更是焦躁,

    发作道:“我们好意请你饮酒,难道起心害你?你这道人说话

    不三不四,快请出去吧。我们的酒不会酸了,菜又不会臭了

    没人吃。”

    那道人“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取过酒壶,自斟自酌,

    连干三杯,忽地解下蓑衣斗笠,抛在地下。杨郭两人细看时,

    只见他三十余岁年纪,双眉斜飞,脸色红润,方面大耳,目

    光炯炯照人。他跟着解下背上革囊,往桌上一倒,咚的一声,

    杨郭二人都跳起身来。原来革囊中滚出来的,竟是一个血r

    模糊的人头。

    包惜弱惊叫:“哎唷!”逃进了内堂。杨铁心伸手去摸怀

    中匕首,那道人将革囊又是一抖,跌出两团血r模糊的东西

    来,一个是心,一个是肝,看来不像是猪心猪肝,只怕便是

    人心人肝。杨铁心喝道:“好贼道!”匕首出怀,疾向那道人

    胸口刺去。

    道人冷笑道:“鹰爪子,动手了吗?”左手掌缘在他手腕

    上一击。杨铁心腕上一阵酸麻,五指登时无力,匕首已被他

    夹手夺去。

    郭啸天在旁看得大惊,心想义弟是名将之后,家传的武

    艺,平日较量武功,自己尚稍逊他一筹,这道人却竟视他有

    如无物,刚才这一手显然是江湖上相传的“空手夺白刃”绝

    技,这功夫只曾听闻,可从来没见过,当下惟恐义弟受伤,俯

    身举起板凳,只待道人匕首刺来,就举凳去挡。

    谁知那道人并不理会,拿起匕首一阵乱剁,把人心人肝

    切成碎块,跟着一声长啸,声震屋瓦,提起右手,一掌劈将

    下来,腾的一声,桌上酒杯菜盆都震得跳了起来,看那人头

    时,已被他手掌击得头骨碎裂,连桌子中间也裂开一条大缝。

    两人正自惊疑不定,那道人喝道:“无耻鼠辈,道爷今日

    大开杀戒了!”

    杨铁心怒极,哪里还忍耐得住,抄起靠在屋角里的铁枪,

    抢到门外雪地里,叫道:“来来来,教你知通杨家枪法的厉害。”

    那道人微微冷笑,说道:“凭你这为虎作伥的公门鼠辈也配使

    杨家枪!”纵身出门。

    郭啸天见情势不妙,奔回家去提了双戟,只见那道人也

    不拔剑,站在当地,袍袖在朔风里猎猎作响。杨铁心喝道:

    “拔剑吧!”那道人道:“你两个鼠辈一齐上来,道爷也只是空

    手对付。”

    杨铁心使个旗鼓,一招“毒龙出d”,枪上红缨抖动,卷

    起碗大枪花,往道人心口直搠过去。那道人一怔,赞道:“好!”

    身随枪走,避向左侧,左掌翻转,径自来抓枪头。

    杨铁心在这杆枪上曾苦下幼功,深得祖传技艺。要知杨

    家枪非间小可,当年杨再兴凭一杆铁枪,率领三百宋兵在小

    商桥大战金兵四万,奋力杀死敌兵二千余名,刺杀万户长撒

    八孛堇、千户长、百户长一百余人,其时金兵箭来如画,他

    身上每中一只敌箭,随手折断箭干再战,最后马陷泥中,这

    才力战殉国。金兵焚烧他的尸身,竟烧出铁箭头二升有余。这

    一仗杀得金兵又敬又怕,杨家枪法威震中原。

    杨铁心虽然不及先祖威勇,却也已颇得枪法心传,只见

    他攒、刺、打、挑、拦、搠、架、闭,枪尖银光闪闪,枪缨

    红光点点,好一路枪法!

    杨铁心把那枪使发了,招数灵动,变幻巧妙。但那道人

    身随枪走,趋避进退,却哪里刺得着他半分?七十二路杨家

    枪法堪堪使完,杨铁心不禁焦躁,倒提铁枪,回身便走,那

    道人果然发足追来。杨铁心大喝一声,双手抓住枪柄,斗然

    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枪,直刺道人面门,这一枪刚猛狠疾,正

    是杨家枪法中临阵破敌、屡杀大将的一招“回马枪”。当年杨

    再兴在降宋之前与岳飞对敌,曾以这一招刺杀岳飞之弟岳翻,

    端的厉害无比。

    那道人见一瞬间枪尖已到面门,叫声:“好枪法!”双掌

    合拢,拍的一声,已把枪尖挟在双掌之间。杨铁心猛力挺枪

    往前疾送,竟是纹丝不动,不由得大惊,奋起平生之力往里

    夺回,枪尖却如已铸在一座铁山之中,哪里更拉得回来?他

    胀红了脸连夺三下,枪尖始终脱不出对方双掌的挟持。那道

    人哈哈大笑,右掌忽然提起,快如闪电般在枪身中间一击,格

    的一声,杨铁心只觉虎口剧痛,急忙撒手,铁枪已摔在雪地

    之中。

    那道人笑道:“你使的果然是杨家枪法,得罪了。请教贵

    姓。”杨铁心惊魂未定,随口答道:“在下姓杨,草字铁心。”

    道人道:“杨再兴杨将军是阁下祖上吗?”杨铁心道:“那是先

    曾祖。”

    那道人肃然起敬,抱拳道:“适才误以为两人乃是歹人,

    多有得罪,却原来竟是忠良之后,实是失敬,请教这位高姓。”

    郭啸天道:“在下姓郭,贱字啸天。”杨铁心道:“他是我的义

    兄,是梁山泊好汉赛仁贵郭盛头领的后人。”那道人道:“贫

    道可真鲁莽了,这里谢道。”说着又施了一礼。

    郭啸天与杨铁心一齐还礼,说道:“好说,好说,请道长

    入内再饮三杯。”杨铁心一面说,一面拾起铁枪。道人笑道:

    “好!正要与两位喝个痛快!”

    包惜弱挂念丈夫与人争斗,提心吊胆的站在门口观看,见

    三人释兵言欢,心中大慰,忙入内整治杯盘。

    三人坐定,郭杨二人请教道人法号。道人道:“贫道姓丘

    名处机……”杨铁心叫了一声:“啊也!”跳起身来。郭啸天

    也吃了一惊,叫道:“遮莫不是长春子吗?”丘处机笑道:“这

    是道侣相赠的贱号,贫道愧不敢当。”郭啸天道:“原来是全

    真派大侠长春子,真是有幸相见。”两人扑地便拜。

    丘处机急忙扶起,笑道:“今日我手刃了一个j人,官府

    追得很紧,两位忽然相招饮酒,这里是帝王之都,两位又不

    似是寻常乡民,是以起了疑心。”郭啸天道:“我这兄弟性子

    急躁,进门时试了道长一手,那是更惹道长起疑了。”丘处机

    道:“常人手上哪有如此劲力?我只道两位必是官府的鹰犬,

    乔装改扮,在此等候,要捉拿贫道。适才言语无礼,实是鲁

    莽得紧。”杨铁心笑道:“不知不怪。”三人哈哈大笑。

    三人喝了几杯酒。丘处机指着地下碎裂的人头,说道:

    “这人名叫王道乾,是个大大的汉j。去年皇帝派他去向金主

    庆贺生辰,他竟与金人勾结,图谋侵犯江南。贫道追了他十

    多天,才把他干了。”杨郭二人久闻江湖上言道,长春子丘处

    机武功卓绝,为人侠义,这时见他一片热肠,为国除j,更

    是敬仰。两人乘机向他讨教些功夫,丘处机详为点拨。

    杨家枪法虽是兵家绝技,用于战场上冲锋陷阵,固是所

    向无敌,当者披靡,但以之与武学高手对敌,毕竟颇为不足。

    丘处机内外兼修,武功虽然尚未登峰造极,却也已臻甚高境

    界,杨铁心又如何能与他拆上数十招之多?却是丘处机见他

    出手不凡,心中暗暗称奇,有意引得他把七十二路枪法使完,

    以便确知他是否杨家嫡传,要是真的对敌,数招之间就已把

    他铁枪震飞了;当下说明这路枪法的招数本意用于马上,若

    是步战,须当更求变化,不可拘泥成法。杨郭二人听得不住

    点头称是。杨家枪是传子不传女的绝艺,丘处机所知虽博,却

    也不明枪法中的精奥,当下也向杨铁心请教了几招。

    三人酒酣耳热,言谈甚是投机。杨铁心道:“我们兄弟两

    人得遇道长,真是平生幸事。道长可能在舍下多盘桓几日吗?”

    丘处机正待答话,忽然脸色一变,说道:“有人来找我了。不

    管遇上甚么事,你们无论如何不可出来,知道吗?”郭杨二人

    点头答应。丘处机俯身拾起人头,开门出外,飞身上树,躲

    在枝叶之间。

    郭杨二人见他举动奇特,茫然不解。这时万籁无声,只

    听得门外朔风虎虎,过了一阵,西面传来隐隐的马蹄之声,杨

    铁心道:“道长的耳朵好灵。”又想:“这位道长的武功果然是

    高得很了,但若与那跛子曲三相比,却不知是谁高谁下?”又

    过一会,马蹄声越来越近,只见风雪中十余骑急奔而来,乘

    客都是黑衣黑帽,直冲到门前。

    当先一人突然勒马,叫道:“足迹到此为止。刚才有人在

    这里动过手。”后面数人翻身下马,察看雪地上的足迹。

    为首那人叫道:“进屋去搜!”便有两人下马,来拍杨家

    大门。突然间树上掷下一物,砰的一声,正打在那人头上。这

    一掷劲力奇大,那人竟被此物撞得脑浆迸裂而死。众人一阵

    大哗,几个人围住了大树。一人拾起掷下之物,惊叫:“王大

    人的头!”

    为首的那人抽出长刀,大声吆喝,十余人把大树团团围

    住。他又是一声口令,五个人弯弓搭箭,五枝羽箭齐向丘处

    机s去。

    杨铁心提起铁枪要出屋助战,郭啸天一把拉住,低声道:

    “道长叫咱们别出去。要是他寡不敌众,咱们再出手不迟。”话

    声甫毕,只见树上一枝羽箭飞将下来,却是丘处机闪开四箭,

    接住了最后一箭,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