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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很想说话,很想用语言和声音表达自己此刻的内心所想。然而,胸腔每一次发力,都会挤压出大团鲜血顺着喉管倒涌上来,从微张的嘴里溢出,流淌到身上,地上。

    “我不会让你死”

    林翔“格格”地咬磨着牙齿,从齿缝间恶狠狠地迸出几个充满怒傲与威严的字词:“你必须活着,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在西面,在新疆,究竟发生了什么?说”

    虽然不能说话,耳朵却没有受到濒死意识太多影响。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临死前大脑出现异乎寻常的清醒,李自翔牢牢记住了这句显然不像是政治委员嘴里能够说出来的话。他伸出手,朝下,指间轻触地面,拼尽最后的力气,用颤抖抽搐的手,用流淌下来的血水,在干燥的泥土表面,划出几个凌乱潦草的字。

    “c你妈的”

    很黑。

    很暗。

    朦胧中,闪烁着一点摇曳微黄的光。

    这似乎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些环境苏卡卡巴拉契亚?被厚厚辐s云笼罩的无尽荒野?还是被墨色帆布笼罩的军营帐篷?

    好像都不是。

    头疼的厉害,伴随着阵阵眩晕和乏力感,手抬不起来,腿脚酸软麻木。这意味着身体内部血y流失过多,得不到足够供氧的肌r会自然产生倦态。

    我死了吗?

    还是仍然活着?

    李自翔暂时放下对周围环境的怀疑和诸多问题,慢慢睁开眼睛。

    光线非常暗淡,却很适合久闭于黑暗的视网膜。目光触及,可以清楚看到拱圆形的墙壁上留有深深的砖石砌痕,空气中甚至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食物香味儿。

    床,很柔软,无法侧身,却能够摸触到舒服的棉麻质感。没有血腥,没有沉淤在管道内部无法散去的腐臭不过,这里显然仍是苏卡卡巴拉契亚。如果以这个名字作为界定,在这座y森的地下城市里,似乎只有一个地方能够满足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好望角”旅馆,苏卡卡巴拉契亚最大,最干净,最舒适,也是价格最昂贵的旅店。

    林翔一直坐在床边,神情专注地看着李自翔。躺在榻上的病人,同样在用充满疑惑的目光与之对视。

    “为什么咳,咳咳,要救我?”

    含糊不清的话音未落,李自翔下意识地伸手轻抚着咽喉,眼眸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异样。

    他清楚地记得那根坚硬锋利的螺纹钢筋,彻底粉碎了自己整条喉管,枪尖透过脖颈的一刹那,甚至能够感觉到颈锥侧面也被巨大的力量贯穿。这种致命伤势除了紧急送入培养舱进行y体治疗,根本不可能有第二种存活方法。然而现在自己仍然活着。

    喉咙,被厚厚的绷带裹住。没有镜子,无法看到现在的模样,却可以感受到被药棉覆盖住的伤口似乎已经愈合。尤其是身体与四肢怎么说呢?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强大力量冲动,正孕育在肌r与骨胳深处,顺着神经中枢系统逐渐蔓延、发散开来。

    “我不是你所说的英雄级别合成生命体。”

    亮度微弱的沼气灯,从林翔身后放s出昏黄的光线,将这名面部线条坚硬的英俊男子笼罩在淡淡的晕圈中央。只有三分之一能够被光线照及的面孔,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邻接部分形成鲜明对比。似乎预示着,在他的内心深处,同时拥有光明与黑暗两种相互对立,却又彼此纠缠的思维意识。

    李自翔轻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我,相信。”

    这句话使神情凝重的林翔面色一松。

    但这并不是榻上病人想要表达的全部。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应该是一种此前没有接触过,或者刚刚被培育出来的最新型号。”

    大口呼吸着空气,李自翔艰难地仰起头,说:“也许,也许内务部和政治监察委员会他们,他们已经厌倦,或者不再使用单纯铁血手段清除所谓的叛徒,而是,而是改用相对温和,也更加具有诱惑和渗透作用的手段进行清理。你你骗不了我”

    林翔脸上的微喜骤然即逝,他y沉着脸,心情沉静下来,过了很久,才淡淡地问:“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相信?”

    “事实上,从,从刚才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对你就再也没有怀疑过。”

    感受着来自体内旺盛而神秘的生命气息,李自翔把复杂的目光再次投向林翔:“英雄级别合成生命体从未有过救人的记录。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杀人。仅凭这一点呼,呼呼,我就能,就能判断你与他们完全不同。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相信你。”

    “为什么?”林翔下意识地追问道。

    凝视着那双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眼睛,李自翔淡淡地摇了摇头。

    “你的这张脸,实在我真不明白,内务部究竟,究竟要把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折磨到什么时候,才肯善罢甘休?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合成生命体都要保留如此千篇一律的面孔?他已经死了,早在一个世纪前就死了。他的事迹在小学生时期,就已经被印成课本上的铅字。如果换一个人,换一张脸,或者我真的会被欺骗。”

    林翔不再说话。

    他想起,在血石城的时候,李嘉俊和那些红色共和军战俘,都是用同样冰冷、仇恨、根本谈不上什么信任的目光注视自己。

    谁也不肯与自己交谈,甚至连多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一张张嘴唇像石头般紧闭着,仿佛是天生不会说话的哑巴。

    “能不能谈谈你的个人经历?”

    林翔眼睛里释放出慑人的冰冷目光,丝毫没有情感可言,如果观察的足够仔细,能够看破这层用作伪装的表面成份,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在他瞳孔深处不断晃动的光亮中,隐藏着一丝最真实,充斥着愤怒与悲哀的咸涩y体。

    无法得到信任但是,却必须弄清楚那些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

    “不错,终于像个政治委员了。”

    李自翔用手肘死死撑住床沿,将身体勉强上移了几厘米,斜靠在枕头边缘,用讥讽的口气嘲笑道:“哈哈哈哈,呼,不,不在继续伪装了?呼,呼呼这才是我熟悉的合成生命体,也是世界上最冷酷的杀手。真是意外,从新疆一路追到现在,居然还救了我一命内务部的执着的确让我感到恐惧。说到个人经历政治监察委员会档案馆里,有最详细的记录,此前的审讯我也反复交代过很多次。我真不明白,前后没有任何区别的事情,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翻来覆去问上那么多遍?呵呵这算是新一轮的审讯吗?还是你必须完成任务的一部分?”

    “我需要知道你的个人经历。必须是最详细的,毫无保留,丝毫不能隐瞒”

    林翔说话的口气森冷残酷,在李自翔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双手却紧紧捏握成拳头,蕴含的力量,仿佛要将整个y郁沉闷的空间彻底砸碎。

    带有死亡气息的说话口吻,的确发挥出预想中的效果。满面讥讽的病人眼眸中也真正流露出一丝本能的畏惧,虽然已经远离那片疯狂的土地,虽然已经不再属于组织的一员,但根深蒂固存在于脑海深处的思维和记忆,却让他对这张熟悉憎恨的冰冷面孔产生出强烈的恐怖感。

    这无关于人的意志或者毅力,纯粹只是惯性思维产生的作用。

    用力干咽下一口并不存在的唾y,李自翔慢慢将颤抖的手臂举至胸前,用复杂、干涩、沙哑的声音说:“谨遵您的命令。”

    y暗的天空。

    灰暗的大地。

    沉闷的空气。

    这是李自翔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组成部分。

    幼儿园,没有旧时代男孩子喜欢的钢铁战士、超人、奥特曼,也没有女孩子喜欢的游戏、花朵、动画片。只有高高悬挂在墙壁上,必须每天按时鞠躬、请示的伟大元首真人图像。看得久了,那张被称为“领导全国人民走向未来,让一切资本主义走狗胆战心惊”的威严面孔,虽然颇显老态,却的确能够让人感受到鄙睨一切,唯我独尊的磅礴气势与强硬。

    这句话并不是李自翔独创,而是《领袖语录》中数千条必须当作功课熟记背诵的其中之一。

    “伟大的元首,比太阳还要光辉。”

    “所有资本主义、帝国主义份子都是胆小鬼,要把它们打倒、碾碎,再重重踩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国家社会党是宇宙间唯一伟大、合法、光明的政治团体。只有国家社会党才能带领人民走向未来,它象征着最先进的政治主张,象征着人们群众最普遍的意愿,象征着能够清除世界核污染,让地球重新恢复绿色的希望。”

    “紧跟伟大元首的脚步,向前向前向前”

    诸如此类的短句段落还有很多,在幼小的李自翔心里,元首那张必须牢牢熟记的面孔,甚至已经超越了父母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他也曾经无数次模仿过那个伟大人物左手叉腰,右手斜指向前,脸上带有坚毅表情,看上去实在酷帅到极点的经典动作。然而每次这样做的结果,总是让他浑身发酸,面部肌r僵硬到几乎不能开口说话的地步。

    贴在幼儿园墙壁上的图画,都是表现红色共和军战士奋勇杀敌的英雄事迹。那些被勇敢战士用刺刀捅穿身体,被手雷炸得四分五裂,变成尸体躺在肮脏地面上的敌人,千篇一律都是三角眼、罗圈腿、瘦细麻杆小身板、大鼻子歪嘴秃耳朵光头,再不就是脚蹬细长高跟鞋,嘴唇红得像鬼,身段腰肢比蚊子粗不了多少,一步三摇,叼着香烟,柳眉细眼放s出媚态与凶光的可怕女人。

    从那个时候起,李自翔就被老师和驻园党代表反复告诫“你们是祖国未来的希望,你们的使命,就是拯救这个世界,把红旗c遍宇宙每一个角落。”

    五岁的孩子,上大班。

    那一年,班上所有小朋友一起玩战斗英雄抓坏蛋游戏的时候,一个被分派扮演女特务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妈妈说了,敌人不完全都是坏蛋,他们当中也有好人。”

    李自翔至今清楚地记得小女孩刚刚说完这句话,站在一旁的幼儿园教师脸色骤变。几分钟后,接到报告的驻园党代表也神情严肃地走进教室。小女孩被当场隔离。又过了十几分钟,一队身穿黑色政治监察委员会服装的人出现了。他们在隔壁房间对女孩反复询问,用糖果和微笑让她说出这句话的真实来源。

    第二天,李自翔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来上学。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直到一个多星期以后,他才在居民区临时公审叛徒的民众会场,意外看到台上有一个中年男子,似乎与女孩长得很像。当高音喇叭震耳欲聋发出一连串充满正义感的斥责之后,台下人群也爆发出“元首万岁”、“打死卖国贼”之类疯狂可怕的话语。脖子上悬挂着红叉木牌的中年男人则被押到会场边沿,一个身材魁梧,很像宣传画里正义战士的士兵,带着无比刻骨的仇恨,以及目光中毫不掩饰的冰冷和快意,高高挥舞军制配刀,狠狠砍下他的头颅。

    九岁的孩子,上小学三年级。

    语文课的内容,包括《元首语录》全本,以及伟大领袖在各个时期写下的各种文章、诗词、文件批示。课本中的注释,无一例外均为“元首要求我们以坚忍不拔的意志战胜困难,让光辉照耀全世界”之类的话语。其中,一年级教材诗歌部分,收录了一首据说是元首幼年时期所写,具有强烈节奏感和押韵的短诗。

    “一个大冬瓜”,

    “开了一朵花”,

    “开了两朵花”,

    “开了三朵花”,

    “全家笑哈哈”。

    这显然不是五言绝句,也不可能归属于词或者其它任何一种已知文体。

    但教科书上对于这首“诗”的注解,却是“伟大领袖不拘一格,打破条条框框,用饱满精神首创出的诗歌新篇。世界上任何新事物从产生到被人接受都需要过程,由此可以看出,即便是在幼年时代,伟大领袖已经拥有超于所有人类的智慧和眼光。他敏锐地察觉到久束文坛的沉沆淤菏,创造性发展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特殊文体。”

    这种介于诗歌与词赋之间的新文体,被称之为“元首辞”。

    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打上“元首”两个字的烙印。

    专门为学生供应的午餐,其中有一样就是印有元首头像的“领袖奶”。

    菜市场,只有在特殊摊位,花费一大摞厚厚票据,才能买到人均每半年供应二两的“元首r”。

    特供商店里的香烟价格高得惊人,烟盒上同样印着元首气势十足的头像。

    就连每天必须高高升上杆顶的红色旗帜,中央位置那颗醒目的黄色五角星,据说也有人提议用面带微笑的元首侧像代替。

    当然,并不是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元首那张熟悉的脸。至少,在手纸和鞋垫这种只能在厕所使用,并且随时踩在脚下的脏臭物体表面,元首头像非但不可能出现,而且还必须绝对禁止。因为,一旦与“领袖”两个字沾边,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光明、圣洁、正义。

    至于黑暗、肮脏、丑陋那些东西,永远都属于敌人。

    第二百九九节 怒源

    十二岁,完全中学。

    由于辐s的缘故,废土世界居民的发育能力远远强于旧时代人类。李自翔的中学时代,同样不再以“初中”和“高中”进行划分。小学四年,必须接受旧时代相当于六年加上初中一年纪,总共七年时间所学全部科目。至于已经更名为“中级教育”的阶段,则必须在两年内接受包括高中在内所有科目培训。

    其中,音乐、美术等文艺类型科目全部取消,体育课程被高强度军事训练取代,历史、地理、语文三门课程,合并成为“政治道德素养与伟大领袖诫训”。其中,与地理有关的部分,按照废土世界现有辐s情况作为依据,对红色共和军周边区域进行整理、解说。历史,只有战争之后重建与国家社会党时期的部分。至于语文除了所有人都必须当作比生命还重要牢牢熟记的《领袖语录》,其余的内容,不是领袖各个时期的大小故事,就是共和军人在战场奋勇杀敌,藐视对手,以己人之力对抗千百万“资本主义魔鬼”的神话事例。

    元首,是神。

    按照教科书上记载的内容,早在旧时代共和国时期,他就已经以深远目光预见到,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必将不甘心失败,千方百计想要发动对红色国家的全面战争。因此,他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早早将自己的妻子与儿女分别送到当时的加拿大、美国和澳大利亚。元首花费巨资,为他们在当地购买豪宅,想尽一切方法使自己的亲人接近、打入资本主义国家社会上层,以便取得敌对势力的绝密文件,提前预知对方的战争意图。遗憾的是,这种利国利民的伟大壮举没有获得成功。因为元首妻儿多次在公共场合表明自己的身份,并且怒斥资本主义国家的种种弊端,被当时居住国以“不受欢迎的人”驱逐出境。

    说到这里,李自翔鄙夷地摇了摇头,不无讥讽地嘲笑道:“这种明目张胆的谎话,也只能骗骗对现实没有任何判断能力的小孩子。其实,共和军高层很多人都知道这段历史那个时候,元首只是一名刚刚进入中央核心圈外围的部长级领导,名下拥有的个人资产数量,却已经超过四千八百二十六亿美元。他把妻儿送到国外,主要是为了留条后路。如果贪污受贿罪名成立,他完全能够以“政治避难”之类的借口逃亡西方国家。至于妻儿被遣返哼哼哼怎么说呢?他的家人在国内已经习惯嚣张跋扈,虽然拥有数量惊人的巨额金钱,却再也无法感受到国内统治民众高高在上的种种特权。我查阅过军内电脑记载的绝密文件,当时,元首的儿子在温哥华qg了一名十二岁的,如果不是他以五亿美元的代价买通当地司法系统,并且对受害者家人作出高达一亿八千万美元的巨额赔偿,那小子早就被关进监狱。也正因为如此,其家人被驱逐出境的同时,元首本人也被当时共和国纪检机构纳入监控视线。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战争爆发”

    “对于元首,你会做出什么样的评价?”

    林翔已经彻底放弃让对方相信自己真实身份的意图。与其让对方像血石城战俘那样沉默不语,不如索性就将合成生命体的伪装继续扮演下去。以审讯的方式进行这场谈话,总比什么也不知道好得多。

    虽然,这种所谓的扮演并不严格,谈话对象也许会因为潜意识当中久已存在的恐惧和惯性思维吐露一些信息,却不可能源源不断说出每一处细节能够从遥远新疆一路逃到苏卡卡巴拉契亚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没有头脑的废物。紧张气氛一旦淡化,绷直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他很快就会感受到林翔与冷酷生命合成体之间的差别。说与不说已经不是单纯威利诱或者其它辅助手段所能得到的结果。

    “关于这个问题,我得按照不同时期的不同概念来回答。”

    顿了顿,李自翔伸出右手,在半空中虚晃了晃:“可以给我一枝烟吗?”

    林翔沉默着,从口袋里摸出开过封的烟盒,抽出一枝“arlboro”递了过去。

    接住香烟的一刹那,李自翔锐利的目光从烟卷表面漂亮的英文字母上飞快掠过,略显迷惘的眼睛里,隐隐流露出一丝震惊,一丝诧异。

    从打火机喷口冒出来的火苗,将烟卷前端燃烧出一个红亮滚烫的圆点。轻吸了一口,李自翔充斥着太多污垢血迹,以及一道道轻微划伤的脸上,浮现出彻底放松身体之后产生的疲惫。他用复杂的目光久久盯着林翔,夹住烟头的手指却忍不住在微微颤抖,过了近两分钟,才张开干燥硬裂的嘴唇,端起摆在旁边桌上的阔口玻璃杯,也不管自己目前身体状况是否能够被酒精麻醉,将里面残剩的,本该属于林翔的酒y一饮而尽。

    红色共和军的人口组成,可以按照具体出生时间,划分为“战前”与“战后”两大部分。

    李自翔属于战后在新京出生的普通人。跟随迁移群体一同来到新疆的父母,无法在生活与前途方面给他更多的优待。接受系统的中等教育之后,他以优异成绩考上红色共和军中屈指可数的高等院校之一,毕业之后,已经成为肩膀上佩有少尉衔章的正规军人。

    孩子,都崇拜英雄。

    无论是早期建国时代特代被无数青少年崇拜的董存瑞、黄继光,还是旧时代影视作品中为万千儿童喜欢的的变形金刚、奥特曼,或者是废土世界被普通人仰望、羡慕、嫉妒的高等级进化人,都会被冠加以“英雄”的称号。

    红色共和军也有英雄。

    与所有时代一样,被共和军政府承认的英雄,同样分为三六九等。其中,最高级别,最神圣,最伟大,也是被抬高到与世界和宇宙齐平的英雄之首,就是“独一无二的领袖”。

    幼儿园、小学、中学,在这三个时期,李自翔都把高高在上的元首看作自己终生奋斗、效忠的目标。那个时候,他和班上同学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居住区指定的活动范围内,用怀疑和警惕的目光打量从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隔壁邻居的阿姨、住在对面的叔叔所有人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就如同电视和广播里语气铿锵,富有朝气的主持人所说那样:“必须用批判的目光看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从雪亮无比的眼睛,从人民群众当中抓出隐藏在角落里的敌特分子”

    根红苗壮,没有任何历史问题,政审合格,身体健康,政治面貌积极向上,学习成绩优异,本人也强烈要求进步这就是中级教育结束后,李自翔成绩单上的综合评语。最下方,还签有党代表工整的名字,盖有鲜红耀目的五角星图章。

    顺利成章进入新京军事大学,成为被无数目光羡慕关注的焦点。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自翔对所谓“领袖光辉”与“”,产生了一丝淡淡的疑惑。

    开学第一天,所有新生集合在学院广场,排成整齐的队伍,万分激动地等待接受着临时来到学院视察,被各大媒体赞誉为“副统帅”的元首之子检阅。

    领袖的伟大,不仅仅在于拥有普通人无法比及的远见卓识,某种程度上,还可能是因为他强壮的身体,以及令人惊讶的超强能力。当然,这里所指的,是在性功能方面。

    领袖共有六名夫人,她们都是分别在不同时期给予领袖极大帮助的红颜知己。这仅仅只是对外公开的部分,至于私下究竟还有多少女人每天晚上脱光衣服爬上床,张开双腿任由伟大领袖肆意耕耘,恐怕只有其身边最亲信的心腹才能知晓。不过,在子嗣方面,伟大领袖的确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强悍力量他有一百九十七个女儿,一百二十四个儿子,这些被称之为“拥有人类最优秀基因”的男女,分别占据着红色共和军所有重要部门的最关键位置。军权、政权、财权所有一切尽归于领袖,而这些与他拥有相同姓氏的子女,均在媒体报道中以“副统帅”名义出现。

    光临军事大学新生开学典礼的,是伟大领袖释放出无数当中,成功超越其它竞争者,获得第一百零六个长跑冠军的男性家族成员。尽管这家伙体重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九公斤,直立状态下,根本不可能从正常俯视角度看见自己的小dd,可他仍然不辞辛苦,颤抖着浑身上下油滑肥实的脂肪,艰难地站在看台上。

    典礼只是一个过场,被要求目光“必须紧紧跟随副统帅”的李自翔,也在这种能够近距离观察对方细节的位置,敏锐察觉到看台上这个满面庄重,神情严肃的胖子,目光焦点似乎并不像宣传中所说那样,充满亲和力与“太阳般的温暖”。毫不夸张地说,那根本就是一个急色饿鬼赤luol的垂涎他死死盯着队伍中间那几个长相最漂亮的新生女孩,不时舔着舌头,肥大军裤下方,短粗如g的生殖器早已顶撑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墨绿色三角。

    典礼很快结束,总共有五名新生女孩幸运地成为院方安排的“接待人员”。从此以后,李自翔再也没有见过她们,那几张引人注目的漂亮面孔,也没有出现在学院任何角落。

    怀疑,像一条没有实际形体的毒蛇,拼命吞噬着李自翔心目当中存在已久的信念。深植于脑海中的意识与固定思维,仿佛已经变成怀疑毒苗最佳的滋养补料,拼命催生着这株完全存在于心底,不被任何人窥见的变异种子疯生狂长,越来越粗,越来越大,直到膨胀、扩张,成为无法遏制的参天巨木。

    毕业,参军。

    由于学习成绩突出,按照相关政策与专业,李自翔被分配到新京第四军事医院。数年后,医术精湛的他再次跃升为主治医师,肩膀上的军制衔章,也更换成为更高的少校阶级。

    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护士爱上了他,双方家长彼此也很满意。按照规定,所有军事人员必须向上级申请,经过同意,才能顺利领取结婚登记表。就在拿到表格当天,两个人兴致勃勃赶到医院政治委员会办理相关手续的时候,却被负责审核的驻院党代表告知张小华护士因为表现出色,被临时调入第二十七军事基地担任特殊任务。时限,半年。

    张小华,是李自翔的未婚妻。

    军令如山,谁也不可能对抗。

    调令顺利成章,谁也没有怀疑其中有什么古怪的成分。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在严酷冰冷的政治制度面前,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无奈,只有等待。

    整整六个月,李自翔几乎是扳着指头数着日子渡过每一天。

    未婚妻并没有在预定时间返回。

    一天、两天、一周、半个月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往院长办公室和政治委员会跑了多少趟,得到的结果总是千篇一律没有收到过有关张小华的返回命令。

    这种事情在军队内部很常见。执行紧急任务,时间不可能完全依照预定标准。尤其是在关于某个重点国防工程或者关键性科研项目的时候,委派人员更不可能与家人联系或者外出探亲。所有这些内幕因果李自翔都很清楚,但他只是觉得奇怪未婚妻只是一名普通护士,技术算不上精湛,家庭成份也属一般,实在没有理由成为那些永远不能外泄秘密工程中的一员。

    他开始经常对着照片发呆。

    望着像片上笑扉如花的美貌少女,李自翔莫名其妙联想起大学时代,那些仅仅只在开学典礼上露过面,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漂亮同学。

    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

    请假、批准、外出利用自己同样军职的医官身份,李自翔终于以“收集生物样本”的名义,住进二十七基地外围的招待所。虽然无法进入基地内部仔细查探,但他觉得,通过大量访问与调查,应该多少能够知道一点点与未婚妻有关的消息。

    封闭,比他想象中要严格得多。

    如果不是能够拿出医院开出的相关证明,并且拥有合法军官身份,他早就被当作可疑分子当场格杀。尽管如此,李自翔仍然在二十七基地附近来回调查,询问每一个能够回答自己问题的对象,上至军官,下至普通百姓,问题只有一个“有没有看到过照片上这个叫做张小华的女人?”

    很偶然的机会,招待所一名四十来对的中年服务员,不慎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基地医院诊断为尾椎骨脱落,造成下身彻底瘫痪。医术精湛的李自翔却用一个小创口手术使脱落的骨节复位。出于感激,伤愈后的服务员在一天深夜敲开他的房间,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窃听之后,悄悄吐露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服务员的确见过张小华。

    不过,并不是活生生的真人,而是四个月前,基地运输车装在货厢当中,被抬进高炉焚烧的一具尸体。

    同车装运的,还有另外三具女尸。当时,服务员正好来到殡仪馆给负责调度的丈夫送饭,在停尸间入口处看到了这些死去的年轻女孩。

    她们都很漂亮。虽然,死亡后的面孔,被僵硬和扭曲的肌r将表情凝固,却仍然能够看出曾经令人羡慕的美貌。在旧时代,这是足以抬高身价成为万千男人瞩目的绝佳资本。现在却是导致死亡的最根本原因。

    “二十七基地的司令官,是伟大领袖的第六十一个儿子。他喜欢自然诞下的处女。与我妻子同批进入基地的,还有另外八个女孩。她们在两个月内被活活玩死。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和过程,也没有亲眼看过尸体。但我完全能够从那名女服务员充满恐惧的描述中,想象出那是一种何等可怕、残忍的场面。”

    李自翔夹住香烟的手指不受控制般剧烈颤抖,嘴唇和眼角都在抽搐,至于说话的声音,则沙哑中带有几分抽泣,仿佛是从意识最深处爆发出来的嘶嗥。

    第三百节 心念

    酒,从瓶子里倾倒出来,撞击着阔口玻璃杯,发出悦耳动听的流动混音。

    林翔神色平静地摸出香烟,摆在餐桌上,抽出一支夹在指间,在翘起的膝盖上点了点,又将曲起指弯将烟卷灵活地掉头转向,继续重复着简单枯燥的长短伸缩游戏。

    他注意到李自翔夹在指间的香烟已经熄灭。不过,这个完全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仍然哆嗦着嘴唇,将变黑的烟头凑近嘴边,用力而认真地咂吸着。

    “他们杀了他,杀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不,他们甚至毁了她毁了她彻底毁了她”

    片刻沉默,并不意味着如同岩浆般翻腾汹涌的内心世界真正陷入平静。李自翔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林翔明显感觉到他的皮肤表面发散出阵阵温度,瞳孔不自觉地骤然缩紧,身体肌r高高鼓起,坚硬得如同一块块拗黑的铜色钢铁。这说明他的思维已经不在理智能够承受的范围。趋于狂暴,意识混乱,大脑充斥着无法调解的刻骨仇恨他已经丧失了思考问题最基础的主观概念,被“怒”与“恨”两种源自远古野兽的粗暴进化意识。

    这种狂乱的过度负面思维必须得到释放。否则,他很可能永远只能徘徊在未婚妻已经死亡的世界,再也无法回归现实。

    男人,很少有当着另外一个人的面嚎啕大哭的时候。

    如果不是悲伤痛苦到极点,身为男性的自尊,几乎不可能让他们做出这种近乎自辱的举动。但这并不意味着男人永远也不会哭,永远都是冰块与金属。他们同样也需要这种被看作软弱的表现,来释放内心深处积压淤抑的沉闷与悲痛。 为了爱情,为了朋友,为了家人值得哭泣的事情并不仅仅单纯只是某一个方面。不是因为r体伤害造成的疼痛,也不是身处绝境无助软弱的哀号,只是因为愤怒,因为痛恨自己没有力量摧毁一切,砸碎这个肮脏世界上所有丑恶,被迫到绝望悬崖边上,披头散发仰天狂骂时,从圆睁虎目的边角,悄然滑露的一滴咸涩眼泪。

    林翔默默地看着李自翔,耐心地等待着尚未说完的下文。

    来自服务员的消息,让李自翔那颗焦急等待的心,彻底变化成被疯狂仇念与杀欲充斥的集合体。

    他一刻也没有多留,当天晚上便搭乘班车返回新京。

    他要报仇。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空话。

    需要枪,需要子弹,需要威力巨大的爆炸物,还需要能够潜入二十七基地,接近伟大领袖儿子的机会。

    李自翔不是拥有正式战斗编制的武装士兵,但他却是一名能够持有佩枪的医官。十五发弹容的新式“零二一”手枪,是红色共和军所有文职和技术人员的统一配发枪械。这种小口径手枪杀伤力有限,单纯仅是作为自身护卫使用。依靠这种超过五十米距离杀伤力立刻骤减的武器,想要进入戒备森严的二十七基地刺杀军事主官,无疑痴人说梦。

    他开始想方设法弄到被管制的大口径强杀伤性武器。

    李自翔在医院口碑不错,待人亲和的他,同样能够被充满感激心理的士兵和军官们所接受。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成天埋头钻研医理,也不再泡在实验室和手术台前,而是利用一切机会到部队仓库和靶场之类的地方,以“复诊”的名义,接近以前曾经被自己诊治过的所有军人。喝酒、聚会、赠送药品这些富含人情味和具有职业道德的举动,使他很快融入军人圈子。身份上的便利,也让他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弄到包括大口径反器材枪、反步兵手雷、枪s榴弹型扩散毒气之类的大量装备。

    他从未对任何人谈起过在二十七军事基地探知到的一切。他开始疏远所有曾经熟识的对象,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像以前那样去院长或者政治委员会,要求未婚妻调回医院工作。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或者是实在厌烦这种来来去去永远没有止境的口水征战。终于,他从政治委员手里拿到一封据说是张小华本人的亲笔信。

    信封上的字迹娟秀娇挪,与记忆中的未婚妻手笔完全一样,丝毫看不出伪造仿冒。文中,张小华用森冷无感情的语调,表示知道李自翔曾经疯狂寻找自己的全过程。同时声称:“已经决定将生命与未来,奉献给伟大的,必须用一生为之追求的事业。为此,甘愿放弃虚幻没有任何意义的爱情。”

    写满密密麻麻黑色文字的白色信纸,在指掌间被撕得粉碎。像所有骤然遭到失恋打击的年轻人一样,满面苦悲的李自翔慢慢转过身,带着脸上痛苦绝望的表情,蹒跚着,一步步朝着回路挪动。

    就在刚刚转过身的一刹那,他清楚地看见政治委员那张被肥r与皱纹充斥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同时夹杂有讥讽意味的嘲笑。

    他开始变得消沉,开始不再提及任何与张小华有关的问题。这种变化放在任何失恋者身上都合情合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放弃或者堕落新京城内到处都是政治委员会和内务部的渗透者。在无法分辨身边是否存在窥探者的时候,李自翔必须低调,必须让自己的举动符合情绪与身份。只有这样,才能寻找到复仇的机会。

    这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但只要我活着,那些侮辱我的残暴者,就必须死

    意外,往往从人们最意想不到到地方开始蔓延。

    李自翔没有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任何人。但未婚夫妻两家父母却不会被区区一张信纸蒙住双眼。张小华的父母开始上访,强烈要求与自己的女儿见面。这立刻引起二十七基地保卫部门的注意。几天后,一辆重型军用卡车当街从两位老人身上碾过。调查之后公布的事故原因,则是两人不遵守交通信号管制,肇事军车司机不予追究。

    李自翔立刻嗅到巨大的危险气息。

    新京城永远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民主。身据高位者,只会把危险苗头彻底覆盖。从自己与未婚妻父母身上产生的疑惑,很可能已经引发二十七基地司令官的震怒。为了在民众当中维持固定、光辉、伟大的形象,他们会不择手段杀光一切可能的知情者。

    逃。

    他弄到了一辆卡车,以“外出收集生物样本进行研究”的名义,将父母藏在车厢底部,顺利逃离了新京。几天后,依靠特殊通行证离开红色共和军控制区域外围的卡车,遭到一队奉命灭口武装士兵的袭击。慌乱间, 李自翔被父亲从驾驶座上重重扔出车外,卡车却被他踩紧油门咆哮着冲进重辐s区。就在刚刚进入危险区域大约三百多米的时候,从后面袭来的一枚反坦克导弹,将整辆卡车轰成爆炸中腾空而起的炽红火焰。

    林翔指间的香烟早已点燃,他似乎对于烟草实在没有什么兴趣,长长的暗白色灰烬,在烟头最前端凝成长度超过五厘米的粉末,那团逐渐吞没淡黄色烟草的滚烫能量,还在顽强、地朝着夹在指间未被烧炽过的部分缓慢推移。

    默默地看着情绪正在恢复冷静的李自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说:“其实,我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

    李自翔双眼通红,微抬起头,死盯着他,冷厉狰狞地说:“合成生命体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人类。它们只是一群工具,一群没有思维意识和大脑的机器”

    苏没有理会李自翔的讥讽,而是斟酌着的字句,说:“事实上,你弄错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我应该算是它们的本体。”

    李自翔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他。显然,这种从未听过的说法令他感到意外和震惊。

    “本体?”

    他有些疑惑,却一时间找不出任何用于反驳的字句。

    李自翔已经明显感觉到,坐在面前这个神情冷漠的年轻男子,与记忆中那些身穿黑衣的政治委员完全不同他并没有因为谈话中自己那些对伟大领袖的侮辱性言词咆哮发怒,也没有审讯中常见的拍桌子砸板凳,颐气指使要求背诵语录,或者在记录本上飞快强调自己反党、反国家,反之类的红色圈叉,更没有怒斥自己辜负国家培养,表情深痛的,象征光辉光明形象的诸多表演。

    但这并不完全能够彻底打消李自翔内心的疑虑。

    “我是本体,我才是真正的林翔。不管他们曾经利用我的基因制造出多少合成生命体,我永远只有一个。”

    林翔神情淡漠地抖掉烟灰,将残剩的烟头轻轻扔到地下,踩上一只脚,用力碾了碾,口气铿锵。

    “这不可能”

    李自翔用力撑住身体坐直,下意识地连连摇头:“我查阅过相关资料,你早在战争爆发初期就已经战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