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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就这样一直跟你拥抱着,躺在这片草地上……”她像梦呓般说:“……静静地等待黎明,直到地球历史的尽头……假如是核子大战,就让我们紧拥的身体一起化为尘埃……”

    “就这样死去,没有任何遗憾吗?”

    媞莉亚像个孩子般咬着下唇,挠挠短发,然后慢慢点头。“有两件事。第一是还没有画出一幅自己真正满意的作品。”

    “另一件事情呢?”

    “还没有听完你上次说的往事。”媞莉亚把脸埋进康哲夫宽厚的胸膛上。“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它说完吗?”

    康哲夫原本微笑的脸僵住了。他感到有点冷。

    “伤口勉强地结疤,只会在下面一直肿痛腐烂啊。”她的嘴巴贴在他胸前,语音有点模煳不清。“诚实地面对它吧。男人要哭的时候,便应该痛快地流下泪水来。”

    强烈得闭起双目仍能透过眼皮袭来的眩光。超越了听觉的极限、仿佛令全世界停顿了一秒钟的轰然巨响。刚服用过lsd迷幻药的康哲夫,对那一刻的记忆便只有这些爆烈的音影。

    背项的剧痛把他从深远的蒙昧中唤醒。睁开眼皮后,好久才再度习惯非洲的阳光。耳膜仍隐隐生痛。

    背上c着六块爆飞碎片的康哲夫,勉强撑起乏力的身躯。软弱的双腿感觉大地似在震动。

    军营已经“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大片焦黑的废墟。散布的残缺肢体上聚集着乌黑的苍蝇。灼热空气中流漾汽油弹爆炸过后的呛喉气味。瓦砾下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莱利!你在哪儿?

    康哲夫拖着蹒跚的脚步,四处寻觅。

    ——莱利,你不会死。战场是你的家。世上哪有在自己家中不明不白死去的笨蛋?不。连我这个只会吸毒的废物也活下来了,你一定也活着。你在哪——

    康哲夫的眼睛找到了答案。

    一具无头尸身的军服上别着“第六空降连”的纹章。下面加缝了一个绣着“第四分队”字样的长方型小布章。再下方有两条“v”字型黑布横杠,代表分队长。

    死尸右手上紧紧捏着一帧照片,一角已被烧焦。照片上的美丽金发女子露出幸福的微笑。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道理可言?”康哲夫凝视已透出晨光的地平线。“敌方轰炸机来临的时候,连莱利这种人都逃不过死神的召唤;而正沉醉在迷幻药力中的我却生存到今天。”

    离开军部医院后,康哲夫不但没有戒除迷幻药瘾,反而更习惯了注s止痛吗啡。

    身体比以前更削瘦的他还要面对三年多的兵役期。由于第六空降连的第四、第六分队已在空袭中全灭,他被调编入第七分队。

    第七分队有两个别称。在佣兵团的正式文件上,它名为“特殊任务分队”,除了它之外,只有专门保护重要人物的第一分队和负责刺探侦察的第二分队有此名衔。

    第七分队在军队中更广为人知的另一个称号是“蝎子部队”。

    康哲夫伸出左臂。暴露在晨风中的是前臂外侧一个红色的蝎子刺青。

    媞莉亚凝视那个因岁月而变得色泽黯淡的刺青。简单的赤色线条勾画出一只静静伏卧的小蝎子。尖利的蝎尾弯成钩状。刺针般的蝎足四张。锯齿状的双钳呈弧形守在头部前,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我以为自己已到过地狱最底的一层。”康哲夫以仍带悸惧的眼神瞧向臂上的刺青。“谁知那儿下面还有更深之处。”

    走进远离其他军营的“蝎子部队”营房后,康哲夫有一种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疏落地点燃蜡烛的营房内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乐。暗室里烟雾迷蒙,当中有康哲夫熟悉的大麻气味。胡乱悬挂的吊床如热带雨林中垂下的腾枝。康哲夫蹲身越过时,踏破了地上一个空的注s针筒。

    空气闷得令人作呕。康哲夫全身冒出黏稠的汗。一条条爬行动物般的身影,在y暗处随着摇滚乐狂怒的吉他声蠕动。

    身影渐渐靠近康哲夫。他恐惧,却无法动弹。两边腋窝不知何时被人紧紧托起。他像玩偶般被抬进营房深处。

    那里比较光亮。烛光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型海报,是“猫王”迷人的微笑。

    一名高大得像灰熊的男人盘膝坐在海报前,赤l上身,下面穿着迷彩军裤与长靴。除了在健身运动杂志上,康哲夫从未见过身体如此魁梧、肌r如此发达完美的身体。光滑、绷紧如卵石的健肌,组成一副常人难以负荷的重型胄甲。男人犹如一座有生命的堡垒。

    男人双手捧着一本黑色封皮的圣经。刮得光秃秃的头颅低垂,研读《启示录》的经文。

    康哲夫被抛到男人面前地上。男人的光头缓慢抬起。

    这是康哲夫第一次与雷诺·霍勒少校见面。

    正如有人天生害怕蛇或老鼠、畏高、惧怕处身于狭窄空间里一样,每个人一生中总会遇见一、两个令自己毫无来由地极度恐惧的人。

    对于康哲夫来说,霍勒少校无疑就是这个人。

    在烛光晃动下,霍勒那张圆宽而颧骨高隆、没有半根眉毛、胡须的脸庞,令康哲夫心脏急促乱跳,四肢发麻。

    霍勒一双充满奇异欲望的眼睛盯视康哲夫的脸。他伸出厚重的手掌,抚摸康哲夫的下巴,再扫扫他的额头。

    霍勒咧嘴而笑。

    “欢迎到‘蝎子部队’来。”

    第六空降连第七分队的成员,在佣兵团中拥有特殊优异的待遇。由于这支分队对佣主收费特别高昂,队员薪饷也较丰厚,或可按比例把兵役合约期缩短。

    然而从来只有极少数佣兵自愿被编入这支“蝎子部队”,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它专责怎么样的“特殊任务”。

    那种任务在书面文件上,称为“消除非军事人员任务”。

    所谓“非军事人员”,也就是平民。

    佣主在怀疑某个村落匿藏有敌对间谍或重要叛乱分子时,便会雇用“蝎子部队”出动。

    结果只有一个:不论间谍或叛徒是否被确认捕杀,“蝎子部队”都会把整村的“非军事人员”全部“消除”。

    “蝎子部队”就是恐怖的死人贩子。

    康哲夫却无从抗拒这只红蝎的诱惑,只因它能供给他当时最需要的东西——海洛英。

    太阳已从地平线露出五分之一,康哲夫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媞莉亚紧紧拥抱他微颤的身躯。

    “在第一次任务中,我完全无法制止呕吐。把胃里的东西吐光之后,我还在吐。”

    “怎么样?吐完了没有?”

    康哲夫大力喘着气,嘴边沾满唾涎和胃y。他抬头。霍勒少校的眼神令他的胃袋顿时停止活动。

    霍勒沾着血污的手,递来一柄背带锯齿的军用求生刀。是刚才康哲夫呕吐时掉下的。

    霍勒把刀柄赛到康哲夫右掌里,无言指向一旁。

    康哲夫随着那方向瞧过去。

    一个黑种小女孩像猪般被绑在树干上。下身赤l,双腿无力地张开。两腿之间一片血红。

    康哲夫不忍地别过头去,却再次看见霍勒那带着鼓励性的亢奋眼神。

    康哲夫宁愿再瞧向那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可怜女孩。

    女孩肿胀的脸孔没有表情,看来已经完全失却思考的能力。

    但她双眼深处的痛恨和悲哀,康哲夫知道自己毕生也不会忘记。

    ——去吧!

    心理上的“自卫机制”在唿喊他。

    ——干吧!解除她的痛苦!

    康哲夫紧握刀子,一步一步走向女孩……

    把沾血的刀抛去后,霍勒少校从后拍拍康哲夫肩膀。康哲夫如感触电。

    “你现在正式成为我们‘蝎子部队’的一员了。”霍勒向康哲夫展示手臂上的红蝎刺青。

    “回军营后,我给你弄一个。”

    海洛英的药力已充分散发,康哲夫却仍感到左前臂上那股火辣辣的痛楚。

    在重金属摇滚乐音中,凶猛的红蝎子爬到他的皮肤上,永远俯伏在那儿。

    三个月里,康哲夫跟随霍勒少校出动了六次。

    要剿平这些村落,他们的佣主——当地军阀原本只需出动轰炸机,在上方投一个固体汽油弹便完事。然而为了防止这种“处刑”的丑闻传出而令外国中止援助,他们宁可雇用“蝎子部队”伪装成敌对叛军或是逃兵流匪行事,把自己的丑行推得一干二净。

    正是为了伪装保密之故,“蝎子部队”绝不在目标村落内留下任何活口——包括婴儿。

    一次又一次的任务,并未令康哲夫的神经麻木,每次他仍是禁不住呕吐。这时霍勒就会站在他身旁扫抚他的背项,以奇怪的眼神瞧着他痛苦的侧脸。

    康哲夫知道霍勒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每夜他在营中睡觉都有队员“陪伴”。

    康哲夫再一次开始想到自杀。世上已再没有任何理由支持他生存下去。

    ——妈妈,我到你那儿去,好吗?

    自杀念头的种子一旦在心里萌芽,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自行生长。

    ——是时候了。

    再五天,就是康哲夫离开母亲,加入佣兵团的三周年。

    他决定就在那一天。他掏出那颗早已准备好的子弹,拼命把它擦得发亮。

    就在“那一天”的两日前,佣兵团的宪兵部派遣两名人员进入“蝎子部队”那座昏暗军营里,把康哲夫带走。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霍勒少校向康哲夫挥手说。他的表情像是一头没能把眼前的羔羊咽喉咬破的老虎。

    四个小时后,宪兵把淋浴洁净的康哲夫推上军用直升机。直升机飞返该国首都机场,康哲夫在宪兵陪同下,转乘民航机直飞巴黎,返回佣兵团总部。

    媞莉亚掏出雪白的手帕,抹去康哲夫眼角的泪珠。

    “命运是个奇妙的家伙。”康哲夫握着媞莉亚的手。“那个人再迟一点出现,我的人生早已结束了。我也永远遇不上你。”

    媞莉亚激动地把嘴唇凑向他的脸。

    由于毒瘾发作而浑身颤抖、唇色灰白的康哲夫,勉力把会客室的门打开。

    室内那个理平头、穿着笔挺西装的壮年男人,霍然从沙发上站起来。

    康哲夫看见男人的脸,激动之下昏厥了,软瘫在地上。

    “哲夫,真的是你吗?”高桥龙一郎急步趋前蹲下,把康哲夫的头颈抱起来。“为什么?”

    高桥龙一郎来到佣兵团总部,目的是亲身从中挑选成员,组织“高桥重工”企业的私人卫队。大型企业组织私有武装部队,并不是什么特殊事例。美国便曾有一名跨国公司的富豪派遣了企业的突击队,把在中东国家沦为恐怖份子人质的员工救出,一时传为轰动新闻。

    高桥正好在佣兵团精锐突击兵员的档案中发现了,七年前他到纽约拜见中国剑术大师顾枫时认识的这个英挺青年的名字。

    日本京都市郊,一座古拙的佛寺半隐在丛丛樱树之间。

    古寺深处一间y暗的禅房,日复一日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给我!……嚎……喔……给我……打……针……杀!杀了我!……我……死……死……让我死……”

    古寺的住持老和尚盘膝静坐在正堂的不动明王像前,双目轻轻闭上,对惨烈的吼叫充耳不闻,口中念念有词:

    假使舆害意,推落大火坑,念彼观音力,火坑变成池。

    或漂流巨海,龙鱼诸鬼难,念彼观音力,波浪不能没。

    或在须弥峰,为人所推坠,念彼观音力,如日虚空住……

    “救我……给我打针!痛……啊……好冷……死……我想死……”

    或囚禁枷锁,手足被扭械,念彼观音力,释然得解脱。

    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着于本人。

    或遇恶罗刹,毒龙诸鬼等,念彼观音力,时悉不敢害。

    若恶兽围绕,利牙爪可怖,念彼观音力,疾走无边方……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冬去。雪融。春至。樱花盛开。

    樱花落尽那一天,禅房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体重只剩一百二十磅的康哲夫,蹒跚向禅房外迈出第一步。

    尽管举步艰辛,他仍毫无向旁人求助之意。密密围绕着胡须的嘴巴紧咬住下唇,专心致志地一步一步走下去。

    眼神中重现失却了许久的生存欲望。

    走进佛寺正堂时,他已恢复了往常的步履。他凝视在不动明王像前打坐的老和尚。

    老和尚背朝康哲夫,眉毛没有抬一抬。

    “康先生,恭喜你。”

    “大师,代我告诉高桥先生,我已经痊愈了。”康哲夫瞧向庄严威武、单手持剑的不动明王。

    “你不当面向他道谢吗?”

    “我要先走了……”康哲夫闭目:“到家母的墓前。”

    康哲夫转身后,老和尚忽然说:“康先生,r体的病痛容易克服,心灵的创伤却难复原……人若寻找不到生存于天地间的意义,则不论身体如何健壮,家财如何丰厚,地位如何尊贵,也不过行尸走r……”

    媞莉亚和康哲夫手挽手在草原上漫步。晨光洒遍一身。虽然彻夜未睡,他们却同时感到浑身散发一股对明天充满希望和期待的活力,连步伐也不觉轻松起来。

    “整形医生替我把臂弯上的针孔疤痕都消除了。”

    康哲夫伸出左臂。

    “但我决定一生也不除去这个红蝎刺青。我要让它提醒我地狱的模样,告诉我把握每一刻的生命。可是我总是做不好,许多时候总沉湎在过去的悲哀中……直至我遇到你……”

    媞莉亚听得满心欢喜,紧紧挽着康哲夫的手臂,但心头又不禁有点疑惑。“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帮不上忙……我只是静静地听你说过去的事情啊……”

    “这已足够了。”康哲夫微笑。“也许你年纪还小,不明白要寻求一位好的聆听者是多么艰难的事啊……”

    “我才不小呢!”媞莉亚像小女孩般跃向前面,奔跑开去。“已经二十三岁啦!”

    康哲夫笑着追逐过去,却见媞莉亚驻足在小路旁竖立的一块木板前,凝神观看。

    “什么事?”康哲夫凑前时,媞莉亚伸手指向前方草坡。

    一座面积不大的牧场背靠着小树林而建,四周围起木栅栏,十来头r牛在栅栏内静静嚼草,几头小牛伏地睡眠。庄园中央的两层高木屋外墙漆上简单的深棕色,烟囱正冒出早餐的炊烟。

    “这座牧场要出让呢。”她指指身边的木牌。

    “价钱不算贵。”康哲夫搂着媞莉亚,细心阅读求售广告上的字句。

    媞莉亚忽然默默无语,凝望康哲夫。

    他从她的眼神中,已经了解她的想法。

    “让我完成手上的工作,我们便回来这里。”康哲夫说。“好吗?”

    媞莉亚蓦然露出悲哀的眼神。

    “现在不行吗?”她像哀求般问:“把一切都抛弃,现在就留在这里,不行吗?”

    康哲夫像看着淘气的小孩子般。“手头的事情总要做完啊。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媞莉亚打断他:“不!现在!除非你根本不想……”

    康哲夫摇摇头。“我想,可是……为什么非要现在不可?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催着你?告诉我啊……”

    “男人总是这样的吗?”媞莉亚回复了梦呓般又带点冷漠的语气。“总是让幸福从身边溜走……”

    她奔跑朝着小汽车停泊的方向离去。

    康哲夫茫然瞧着她娇小的背影。纯白衬衫在草坡上轻轻飘扬。

    他蓦然想起:

    ——她还没有解释,为什么会到香港去……为什么?这么凑巧?……

    他猛力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但那一点点疑惑,还是在心头渐渐扩散开来。

    汽车停在马德里市郊一座废弃的仓库外。引擎和车灯随即关掉。

    身穿长雨衣的削瘦男人跨出车门。他走向没有一丝灯光的仓库。

    仓库内的空气透着霉味。男人藉着窗户透来的月光摸索前进。

    走到仓库中央时,男人突然止步,立定,膝盖微屈,双手护在头脸前,腰背拱起,身姿犹如一只欲扑向猎物的野兽。

    “很好。”仓库内传出另一名男人的声音。

    “警觉没有减弱。证明你没有喝酒。”

    声音回荡间显得充盈而粗豪,具有古代堂堂武将般的言谈语气,流露出极度的自信。

    瘦削男人把戒备放松了:“你也来了吗?”

    “你的‘工具’。”黑暗的一角忽然飞出一柄长棒状物件。

    男人把物件单手接过。“喀尔塔,你来干什么?”

    “跟你的任务一样。”

    “还有另一个目标吗?”男人右手握住长棒的一端,双手拉动,拔出一抹银白光华。

    凶厉的剑刃反s着月光。

    “我要去找那个中国人。”喀尔塔恨恨地说。

    “不行!”男人挥动剑刃。“他是我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亲自找那中国人吧?”男人点点头。

    “是为了‘她’?”

    喀尔塔在黑暗中无语。

    “放心吧!”男人豪笑。“我替你干掉他!”

    喀尔塔似乎默想了一会儿。

    “好吧。你负责中国人。我去找另一个。‘主公’叫我传令:可以动手了。”

    “‘主公’已决定放弃这个中国人吗?太好了。你说另一个,是什么人?”

    “一个很好的对手。”喀尔塔兴奋地说:“这人可能领悟出我的秘招‘帕那喃斯’。我不能容许这种事。我要把它收回来。”

    他顿一顿,又说:“我有一个要求。”

    “……?”

    “别斩那中国人的咽喉。”喀尔塔一字一字地说:“不要让他死得太舒服。答应我吗?”

    男人无言,以豪迈的手法把剑刃收回鞘内,转身步去。

    那记剑锷与剑鞘吞口撞击发出的锵锵之音,兀自在仓库内激烈回响。

    这无疑是最有力的回答。

    第七章 十世纪幻国

    彼德洛·达奎·加比奥的宽袖无领白衬衫渗满了汗水。他微微喘气,把水平指向前方的长剑收回来。

    他盘膝坐在巨大的石地牢中央,把长剑横放在地板上,仔细地端详。

    达奎不单拥有堪称“欧洲第一”的超群剑技,他制剑的工艺也绝不输于高桥龙一郎。短短一天之内,他已按照自己想法,把康哲夫交给他的这柄复制长剑加以精确地修改。

    正如他先前对康哲夫所言,剑刃的弧度加大了;刃身基部与剑柄交接处则加固了一层钢箍,令手臂挥动的力量更充分地传达至刃尖。

    石牢四角的火炬光华,映照在横互他面前的银白剑刃上,灿然生辉。

    此刻达奎目中所见的,却是那式击杀陈长德的怪异剑招。经过整整四个小时试练后,他已看出这记回斩剑式的端倪,但整体的运行方式仍未充分掌握。

    瞧着剑光一会儿后,达奎感到眼睛有点疲倦。他索性翻身仰躺在地上,以双掌作枕,闭目沉思。

    他的精神达到了极度集中的超脱境界,其心灵状态与东方的瑜珈冥想相近。

    空旷的石牢内寂静无声。

    石牢四壁挂满了西方世界的各种传统兵刃:形态长短轻重各异的西洋剑;巨大得有如教堂屋顶十字架的古代双手剑;骑士策马比试用的长矛和厚盾;沉重的战斧、战锤、戟刀……

    石牢一角站立了一条人影。是西班牙历史上以武绩留名的国王卡洛斯一世御用盔甲的复制品。真品收藏在马德里皇宫的兵器展览馆之内。

    盔甲腰间佩了一柄护手镂刻细致、剑锷饰有绿宝石的长剑,正是达奎在圣依希洛节用以刺杀斗牛的那柄宝剑。

    达奎依旧仰卧默想。

    他从康哲夫的分析中得知,凶手自陈长德背后出招,反削命中其正面咽喉。这个动作达奎已大致模仿成功。

    但他深信这式奇招并不是如此简单:假若从敌人背后偷袭,根本不用费力气绕向对手正面出击,人身背项便有超过十处一刺致命的弱点。

    达奎认为:创制此式的高人,原意一定是设想在敌人正面发动,却出其不意地反袭其背项!

    “假如真的是这样……不行,身体跃动时露出太多空隙……但假如先引诱敌人出剑,自己再配合时机出招……把剑收到左肩上,左腿跃起时再多加一些力量,腰身向前稍稍缩紧……”

    达奎忽然睁眼,整个人从地上跃起,把长剑抄到手里。

    他再度把刃尖直指向前,摆出西洋剑击的迎敌架式。

    假如说高桥龙一郎的居合斩架式稳如磐石,达奎的对敌姿势则可用平静的湖水作比喻:湖水远观虽与岩石同样凝止不动,细看却有微微的水波起伏荡漾,不滞于物。

    达奎的体势亦是一样,指向前方的剑尖以不规律的节奏微幅浮动;双足以趾尖缓缓爬行,不断地调整距离……达奎的架式就如水般无从捉摸,无法困限。

    平静的湖水忽如瀑布激流急泻——

    达奎的身体像飞翔的燕子般轻巧跃起,以诡异的弧形角度迅疾前冲!

    达奎顺着跃冲的势道急旋身体。剑锋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斩出。

    一记凌厉的破风之音划破石牢内凝滞的空气。达奎随之着地,但因前冲的势道还未充分掌握,足下微一踉跄,险些失足仆倒。

    俊美的脸庞展现灿烂的微笑。

    “成果了!”他凝视手中长剑,思绪沉浸在领悟了崭新剑技的喜悦中。

    ——哲夫,这次非要你跟我比试不可!

    石牢大门旁一角y暗处突然传出鼓掌声。

    达奎一懔。刚才专心地思索剑法,竟然被人偷偷潜入也毫无所觉!

    “请。”达奎仍不失贵族般的优雅气度,伸出左手向那暗角一招。

    一名身穿灰色长雨衣的男人自暗处缓缓步出,步履间隐然带着极森严的气势。

    男人身高体格与康哲夫相差无几,双手下垂,阔步而立,那身姿神态竟犹如古时站在百万雄师前的先锋大将。

    达奎一懔。男人透出的压倒性气势实是当世罕见。

    他仔细端详男人面容:脸色黝黑中带着旺盛血气,双颊略瘦,直挺的鼻梁和突出的颧骨有如历经风霜磨炼的严石,眼神却非常年轻;黑中带棕的长发束成马尾辫,唇上和坚毅的下巴蓄着黑硬的短须。

    一张丝毫不像二十世纪人类的脸庞。

    “阁下与那个中国朋友很是不错。”男人充盈豪迈的语音在石牢内回荡。英语的腔调颇为奇怪。“短短时日内,凭着些许线索,便还原出我苦修多年的秘招。刚才那一斩已具七成模样。”

    达奎表面毫不动容,内心却感震惊:

    ——康哲夫正在苦苦追寻的神秘凶手,竟是眼前这威武堂堂的汉子!

    ——他绝不像刺客啊……先把他擒下来再作盘问!

    达奎恢复自信满满的迷人微笑,犹如在斗牛场上面对斗牛。

    “先生的口音有点特别,不知是来自哪一国的贵客?”

    “你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男人自傲无比地咧嘴而笑,左手伸进了雨衣襟内。

    达奎瞬即紧握长剑,蓄势待发,紧盯男人襟下左手掌的动作。

    达奎随又放松了下来。从他丰富的剑术经验及知识,已断定男人的动作并非拔枪。

    一柄连鞘长剑自雨衣下出现。剑柄长一英尺,裹缠以细藤;鞘长三尺,以乌黑皮革制成,两端包着铜色的金属,整柄剑的装饰极为简单,剑锷护手亦只是一片古拙的金属横条,全无镂饰。

    男人右掌握剑,以刚猛的动作拔出剑刃。

    刃形与达奎手中的复制品几乎一模一样。

    达奎无语,摆出对敌的姿势。

    男人的拔剑动作,已比任何言语更清楚地表达了意思。

    ——一决高下!

    男人抛去剑鞘,以双手握剑,摆出一个达奎从未见过的异样架式。

    达奎半生研究欧洲的古剑技,曾从无数典籍图画中复原出许多失传招术,他在剑术上的分析解读能力已达专门科学的层次。

    他即时看出:对手的架式蕴含诱敌进击的意识。

    剑术以至其他武术千流万派,但归纳而言,临阵对决时采取的战略不外五种:

    一、直接攻击:以最迅速、威力最强、运行路线最短的招式进攻敌人。

    二、连续攻击:以不同角度招式结合,连环密集攻敌,令对方招架不及。

    三、封锁攻击:箝制敌人身体、四肢或兵器,再施以迎头痛击。

    四、虚招攻击:以身体或武器之假动作,令敌人作出错误反应,再发出真正攻击。

    五、诱敌攻击:故意露出破绽,引诱敌人出手,然后才朝着对手出招时露出的缺口反击。

    如今站在达奎面前的男人,显然正是使用第五种战术。

    “引诱我进攻吗?……”达奎默想。“难道他想施出那一招绕道反斩?”达奎了解男人心中所想,不禁对他露出微笑。

    男人也从达奎的眼神中,知道他看破自己的想法。

    “不错!我要让你瞧瞧这秘招的真正面貌!”

    两个剑士已浑然忘却生死荣辱,完全沉醉在握剑对峙时的兴奋喜悦之中。

    对真正的武者而言,这种喜悦比性a还要刺激!

    两人表面上并无动作,实际上四条腿正以微细的步履,渐渐拉近彼此的距离。

    达奎持剑的右腕略一抖动。

    ——好!就让你见识西洋剑击天下无匹的刺击!

    达奎右足迅疾迈出,全身拉成一条直线,利剑如蜂针般凌厉刺向男人右胸!

    ——事实上达奎这一剑仍保留了四成力量,以备应付预料中势必反袭而来的那式回斩奇招。

    但达奎估计错误了——男人的反应动作比他想像迅捷得多!

    男人自达奎眼前消失无踪。

    ——后方!

    达奎完全捉摸不到对手的位置,只是凭着对那式奇招的了解,本能地前冲低首,顺势把长剑向后方低处反削!

    达奎感觉一股锐利的急风划过后颈。他顺着前冲的势道远远跃开,方才转身。

    男人定立在他前方。

    达奎摸摸后颈。皮r并无损伤,一绺长发却已被对手利刃削断。

    而男人长雨衣的袍角,也被达奎的反削割破!

    男人垂头瞧瞧衣袍破口,目中闪出怒火。

    ——火中燃着强烈的争胜雄心!

    “我这秘招名为‘帕那喃斯’。”男人说出一个奇怪的字词。“在我们的语言里,那是‘回鸦斩法’的意思。”

    “‘回鸦斩’吗……”达奎沉吟,瞧着自己手上那柄复制长剑。

    男人扬眉。

    “不称手吧?请换剑。”

    达奎点点头,抛去长剑。

    ——他相信眼前的男人绝不会乘机偷袭。

    男人果然以剑支地,静静站着。

    达奎走到石牢角落的卡洛斯一世盔甲前,把盔甲腰间那柄杀牛宝剑轻轻拔出。

    银刃反照出夺目光采。

    “好剑。”男人不禁赞叹。

    达奎凝视剑锷上的绿宝石。“这柄剑名叫‘童贞圣母的眼泪’。”

    宝剑在手,达奎露出一副混合着骄傲与哀愁的表情。

    那神情与他在斗牛场上即将要刺杀壮牛时一模一样。

    男人瞧见了,脸容顿时肃然。

    达奎以沉稳的步伐走回石牢中央,面对男人。

    “真正的死斗快要开始了。”达奎着魔般说,语声仍是如音乐般动人。“让我俩其中一人美丽而峻烈地死去吧——在最年轻、旺盛之际撒手尘寰,就如同殉教者萨巴斯津一样……”

    男人懔然。眼前的达奎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男人再次摆出那引诱对手的架式。

    “又让我先出手吗?”达奎举剑。“这次你会后悔。”

    银光急闪。达奎又一次朝男人右胸刺剑。

    男人冷笑,准备再次以迅速的身法回避反击。

    但达奎比他更快地扭转身体,动作一如曼妙的舞蹈。

    “死亡之舞”!

    达奎以不同的优美姿势连刺三剑,角度全在意料之外,男人只有闪躲和举剑格架的份儿。

    达奎种种快速、巧妙而美丽的旋转移步身法,原是斗牛场上用以闪避狂牛冲击的姿势,如今却连贯为一套密集追击敌人的致命舞蹈!

    男人完全无法捉摸达奎如穿花蝴蝶般的身法,只能不断后退回避。

    达奎的“舞步”愈来愈急。

    “童贞圣母的眼泪”的锋锐银芒,不断从男人身前或两侧划过。男人的雨衣又多了四道破口。

    “舞步”一直紧男人向后急退的身体。

    男人再退三步——背项贴到石壁上!

    “舞步”骤然停顿。

    男人感到一股不祥之兆。

    一束极盛的银光迎面而来!

    男人本能地扭头闪避,横向跃出!

    男人再度以“回鸦斩法”的身法跃起,但这次却是纯粹的闪躲,不单无力回身反斩,反而要借势往横方滚地而去。

    只是相差刹那,“童贞圣母的眼泪”刺进了石壁中达一寸之多!

    男人滚到达奎的数公尺外方才站起,右耳鲜血直流,沾到下巴的胡子上。

    达奎的身体停顿良久,方把宝剑从石壁拔出,发出一记极度刺耳的刮声。

    他转身瞧着男人,露出可惜的表情。

    男人摸摸右耳,愤怒地看着手指沾染的鲜血。

    他单手举剑朝天,狂暴地吼叫!

    “你以为我只有‘回鸦斩法’一式秘招吗?”男人戟方剑指向达奎,盛怒说。

    他伸出沾血的另一只手。“你要为这鲜血付出代价!我要教你明白,你们的欧洲剑技是如何不堪一击!”

    “哦?”达奎以看着狂怒斗牛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的神情却蓦然平静下来了。他双手举剑过顶,刃尖直至向上。

    “这是你一生最后瞻仰的剑招。”男人合眼,一步一步缓缓后退。

    达奎感到奇怪,却并无狙击向前,只是再次举剑摆出“死亡之舞”的优美架式。

    男人继续后退。两人的距离已超过二十步。

    “这秘招的名堂是‘一心一步’。”男人止步,睁眼。“是我国剑坛的最高剑技之一。”

    达奎无法了解、分析男人这个简单的举剑姿势。这个架式简直全身都是空隙,双手举剑过头也只能单存垂直斩击,全无奇特变化可言。

    达奎更不明白,男人何以要把距离拉得这么远。

    他只好静待男人出招。

    男人的架式有如一座峭拔高耸的尖山。

    男人目光直盯达奎双眼。

    达奎只感到男人的眼瞳深邃无比,似乎蕴藏着一股不断狂乱流动的事物……

    达奎看见了,是浪涛。

    是在飓风下奔涌、旋转、吞吐不竭的浪涛……

    男人就在此刻发动,迈出极宽大又极急密的步伐,直奔向达奎!

    达奎把持剑的手肘收屈,准备迎击。

    男人在奔跑间,轻轻把高举的长剑垂下来,刃尖直指达奎的咽喉。

    剑刃降下的动作是如此轻盈,但在达奎眼中所见的,却是一座瞬息间挟着千顷气势迎头崩倒而下的高山!

    达奎的心首次涌现一丝恐惧。

    男人奔至达奎身前六尺时,手上长剑无声无息地刺出。

    刃尖如毒蛇的利牙直取达奎咽喉。

    达奎眼目充血,紧盯面前刺来的剑刃。

    他决定以千锤百炼、锋锐无比的“童贞圣母的眼泪”,把敌人长剑削断!

    银光划出。

    “童贞圣母的眼泪”削向男人长剑前端五寸处——达奎深知对方的剑以此部位最为脆弱!

    两剑即将交击——

    “童贞圣母的眼泪”只削过空气。

    全速前冲中的男人,竟在双剑交击前刹那霍然而止,双肩向后强烈收缩,手中长剑仅仅闪过达奎的削击。

    男人先前那股如巨浪拍岸般刚猛的攻击,突然转化为静谧寂柔和如止水的停顿。

    瞬息的时间差,令达奎的反应神经暴露出无可弥补的破绽。

    男人完全静止身体,便在这破绽闪现的刹那再度跃出,速度竟比刚才快上一倍!

    他手上长剑缩而复伸的诡异速度,更远在达奎想像之外!

    长剑尖端两寸没入达奎的咽喉。

    “童贞圣母的眼泪”剑尖刺在石地板上。

    男人垂下沾血的长剑,俯视缓缓跪地的达奎。

    达奎竭力以宝剑支撑着身体不倒,保存骑士的骄傲。他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男人语声中竟带着淡淡哀怜。“我的名字是喀尔塔。朔国‘镇魂流’剑士。”

    喀尔塔口中几个奇异的名词,达奎至死也听不明白。

    温室内闷热而潮湿,康哲夫感觉如身在伯利兹的热带雨林。

    身穿实验室白袍的乔西·曼多萨教授,带领康哲夫走过温室中央的小路,途经数以百计常人无法叫得出名字的植物。

    康哲夫把西装外套搭在左臂,右手提着公事包,默默随着举止文静、充满学者气味的曼多萨前行。

    灿烂阳光从透明的玻璃天花板s进这所位于托利多市南郊的温室内。

    康哲夫仰首。

    他想起初次遇到媞莉亚的那间六本木sleepless酒吧,露出温煦的微笑。

    抵达曼多萨教授设有空调的办公室后,康哲夫松了一口气,安坐在教授办公桌前的木椅。

    “假如不是为了保护电脑,这里才不会装空调设备呢。”曼多萨教授把以木杯盛着的冰水送到康哲夫手上。

    康哲夫喝了一口冰水,环顾办公室的陈设。室内家具非常陈旧,木制的桌椅带着刮痕,漆色剥落,恐怕使用了二十年以上;没有沙发,室内一角横互一张以粗麻绳织成的吊床;其中一面墙是整个古旧的书柜,赛满大大小小的书籍和档案,还有五、六堆塞不进书柜的书籍和纸张叠放在地上和书桌上;另一面墙上除了一块黑板外,全钉满了奇花异草的特写照片、显微镜摄影照片等,还有数十个细小的透明塑料密封袋钉在墙上,袋内装着五颜六色的花瓣、树叶、种子标本。

    除了书桌上的个人电脑、文件、简单的化验用具,室内再无其他设备。其余的空间都摆放不同的盆栽植物,令办公室看来十分狭小。

    实在难以肖像:学术成就高如曼多萨教授,竟蜗居在一间如此狭小、破旧的办公室内埋头研究,连半张学历证明也没有挂出来。康哲夫想起陈长德那间豪华的书房。

    四十六岁的曼多萨教授坐在办公桌另一头,稀疏而半白的头发蓬乱。但那张晒成古铜色、皱纹满布的脸却笑得很优雅,让人觉得他生活上没有什么欠缺的东西。

    “哲夫,为什么这么久不来探望我?”曼多萨左手肘支在桌上,手指托着脸颊。

    “我许多次打算要来。”康哲夫愉快地微笑。“可是每次一想起,恐怕你又去了苏门答腊或是秘鲁,还是别吃闭门羹为妙。”

    “不对。最近我主力在扎伊尔干研究。”曼多萨一提起“研究”,眼瞳便发出光芒来。

    植物学家曼多萨教授在十多年前曾是学术界响当当的人物,二十七岁发表的博士毕业论文已经一鸣惊人,其后远赴美国多所大学深造、讲学、研究数年之久,康哲夫正是于麻省理工攻读时遇上他。

    但是就在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上发布奠定性论文的前夕,他却突然失踪,抛弃一切职务、地位,隐居于婆罗洲、伯利兹、马达加斯加等地的雨林地带进行研究,一直只与“地球之友”等国际性环境保护组织联系。

    多年来,他的名字已从学术界消失,当年的同窗纷纷赶过了他。

    两年前,曼多萨回到西班牙,自资建立了这间位于托利多市郊的研究中心,经济颇为拮据。

    “我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每当有人劝告这位被视为“过气天才”的疯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