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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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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着,不时走来走去。突然间,他对她说,他希望她在听他说话时不要把双膝靠在一起,也不要抱着胳膊,当时她正用双臂环抱双膝的姿势坐在那里。于是她提起睡衣的下摆跪坐起来,更确切地说,是用修女或日本女人的姿势跪坐在脚后跟上,等他继续说下去。由于双膝摊开,她感到那白色的熊毛轻轻但锐利地扎着她半开的大腿的中部。

    他接着说:她的腿分得不够开,当“分开”这个词和“分开你的腿”这句话从她情人的嘴里吐出来时,带着那么大的不安和力量,使她一听之下,不能不产生一种内心的膜拜等待和庄重的服从,好像眼前是神而不是他在对她讲话。于是她一动不动,双手手心向上放在膝盖两旁,睡衣的下摆摊开在地毯上。

    他的情人对她的希望非常简单,那就是:她必须随时随地处于可以被得到的状态。关于接近她是毫无障碍的这一点,仅仅是他一人还远远不够,还须通过她的穿戴使有经验的眼睛能一眼看出,她是像预期的那样随时可供使用的。他说这样做有两重意义:第一个她已经知道了,在她到达城堡的头一晚已被告知:她永远不可以合拢膝盖或闭上嘴唇。她很可能以为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她要明白,为了严守这一纪律,还需要她做出不懈的努力,这一努力将不断提醒她:在她和他之间,也许还有其他几个人之间那个共同分享的秘密,提醒她记住自己的真实地位,即使当她在那些不了解他们秘密的人们之中行动并显得与常人无异时也不例外。

    至于衣服,她可以随意挑选,必要的话还可以自己设计,他不再要求她按照到罗西的汽车上那种半l的装束式样着装。明天她将留在家里,整理她壁橱里的服装和屉柜中的内衣,她应当把一切类似皮带和衬裤的衣物交他处理,还包括所有的r罩,就像那个必须割断带子才能拿掉的r罩、任何遮住她茹房的长衣、所有前面不开口的衬衫和长裙,以及任何不能轻易撩起的紧身裙子。

    她将重新去缝制其他样式的r罩、衬衫和长裙。去见裁缝时她应当在衬衫或毛衣下什么也不穿吗?是的,她应当在里面什么也不穿,如果有人注意到了,她可以用任何她喜欢的方式加以解释,或者乾脆不解释,随她的便,这是她的问题,只是她自己的问题。

    他对她还有其他吩咐,但他宁愿过几天再说,并希望她在聆听之前穿好适当的服装,在桌子的小抽屉里她会找到所需的一切费用。在他讲完这一番话之后,她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坐着,喃喃地说:“我爱你。”

    他在壁炉里加了一些柴,点亮了床头粉红色蛋白石的台灯,然后他吩咐o上床等他,他今夜要与她共寝。当他回来时,o伸手关灯,她用的是左手,因此在黑暗把房间吞没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手指上铁戒指的幽暗光辉。她侧卧着,她的情人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同时用手握住她腹部的下端,将她拉向他的怀抱。

    第二天一早勒内就出门去了,说要到晚上才回来带她去餐馆。o刚刚在那间绿色的饭厅里独自吃过午饭,身上还穿着浴衣,电话铃响了。电话安放在卧室床头灯下,o是坐在地板上接的电话。是勒内,他想知道那个清扫妇走了没有。她已经走了,侍候完午餐就走了,一直到明天早上才会再来。

    “你开始整理你的衣服了吗?”勒内问。

    “我刚刚开始,”她答道,“我起得很晚,梳洗完已经是中午了。”

    “你穿好衣服了吗?”

    “没有,我只穿着睡衣和浴衣。”

    “先放下电话,脱掉你的睡衣和浴衣。”

    o顺从地照他的话做了。正在这时,电话突然从床上滑下来,她吃了一惊,把电话放在白色地毯上,她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但是电话并没有被挂断。

    “你是全身一丝不挂了吗?”勒内继续问。

    “是的。”她说,“你从哪儿打电话来?”

    他没理睬她的问题,又接着问:“你还戴着你的戒指吗?”

    她戴着她的戒指呢。

    他吩咐她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一直到他回家,就这样一丝不挂地把那一箱准备扔掉的衣服整理好,随后挂断了电话。

    一点钟已过,天气晴朗宜人,一小块阳光洒在地毯上,照在o刚从身上脱下来滑落在地板上的白色睡衣和厚棉布浴衣上,呈现出新鲜柠檬皮似的浅绿色,她捡起这两件衣服拿到洗漱室挂到壁橱里去。

    突然她看到了自己在镜中的形象。那是一面嵌在门上的镜子,墙上和另一扇门上还各有一面镜子,形成一个大三面镜:她只穿一双与浴衣同色的绿色皮拖鞋——只比她在罗西的拖鞋颜色深一点点——戴着那个戒指,她不再戴着项圈和皮手镯。她独自一人,她是自己唯一的观众,然而她从未想到自己会像此时此刻那样彻头彻尾地陷入一种害怕孤独的心境,她已经成为一个更加彻头彻尾的奴隶,而且甘愿如此。

    当她弯腰打开抽屉时,她看到自己的茹房在轻轻颤动。她用了差不多两个钟头才把要另外装箱的衣服挑出来放在床上。衬裤没什么可选择的,她把它们在床头堆成一小堆。r罩也一样,一件也不留,因为它们全都是后边有带侧面挂钩的,她想可以把它们改成前边开口的,开在正中间r沟下。腰带和吊袜带也不必留,但她拿不定主意留不留那件粉红锦缎的内衣,它瓖着黑色花边,同她在罗西穿的胸衣极其相像,她把它单独放在梳妆台上,准备让勒内来决定。还有那些毛衣也得由他来决定,它们都是套头紧领的,不能从前面打开的,但可以从腰部推上去露出茹房。所有的衬裙都被放在那个小堆上。

    在屉柜里有一件半身的黑丝衬裙,瓖着很漂亮的皱边,是专为衬在一条太薄的黑毛料裙下使它看上去不太透明的,她需要上些半身衬裙,那种短短的浅色衬裙。她发现她还必须放弃套裙和那种一扣到底的裙子,重新做一些和裙子一样能从前面打开的衬裙。修改内衣和连衣裙比较容易解释,可是修改衬裙可怎么对她的裁缝说呢?她也许应当说,她不怕冷,因此愿意衣服在前面开口,但实际上她对冷空气相当敏感。她突然想到,自己穿得如此单薄,怎能受得住冬天的严寒?

    她终于收拾完了,衣柜里只剩下前边有扣的衬衫,那条黑色摺裙,还有就是外衣和那套从罗西回家时穿的西装。接着她去备茶,她打开厨房的茶炉,那个清扫妇忘了装满木柴篮子,o知道她的情人喜欢在晚上到家时看到自己坐在起居室的壁炉旁,她从走廊壁橱里的木柴堆上装了满满一篮木柴,提到起居室的壁炉旁,点燃了火。她就这样蜷坐在一张大安乐椅上,等着他回家,茶盘放在一旁,和以前不同的是,她遵照他的命令:全身一丝不挂地等着他。

    o碰到的头一个麻烦是在她工作的地方,说是麻烦也许有些过分,更确切地说是同事们的诧异。o在一家摄影公司的时装部工作,在摄影室中给人照相,那些经设计师的手挑选出来的模特儿,往往要在这里摆上几个小时的姿势,她们都是一些最漂亮、最性感的姑娘。

    她们都很诧异o超了假,直到深秋才回来上班,这段时间是时装业最繁忙的季节,因为新样品即将推出。但这不算什么,最使她们惊讶的是她的变化之大,乍看之下,很难确切说出她哪里改变了,然而她们能感觉到这个变化,而且她们越观察她,就越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她站得比以前直,走起路来姿势也更加挺拔,她的眼睛更加清澈,但最显眼的还是她休息时的优美姿势,和时时处处流露出来的仪态的雅致和讲究。

    她的衣着一向保守,总是一身干那一行的姑娘爱穿的比较男性化的装束。由于那些姑娘们——她的工作对象——不论从职业习惯还是从个性上都一向关注衣饰,她们很快就发现了那些一般眼光看不出来的微妙变化:她穿贴身毛衣时茹房的轮廓被隐隐地勾画出来——勒内最后同意留下那些毛衣——她转身时摺裙下摆旋转散开的幅度过大,而且她总是这么一身,倒像穿的是一种制服一样。

    “太过小女孩气了。”一天有一个模特儿对她说。她是个多发绿眼的姑娘,有着斯拉夫式的高颧骨和橄榄色的皮肤,“而且你不该穿长袜,”她又说,“这样穿会毁了你的腿。”

    这番评论是由o自己引起的,她正一面出神、一面急匆匆走过她的面前,在她斜对面的一张大安乐椅上坐下来,坐下时撩起了裙子,那个高个姑娘一瞥之下,看到她长袜以上的大腿是赤l的,长袜只卷到膝盖的高度。

    o注意到她的微笑,那笑容显得十分狡黠,使她不能不怀疑这个姑娘在想些什么,也许她明白了什么事。她整理好自己的长袜,依次向上拉平并且系紧,这不是常见的那种由吊袜带系紧的长袜,所以很不容易弄紧。

    o一边系袜子,一边回答杰克琳:“这样实用。”

    “对做什么事实用?”杰克琳想知道。

    “我不喜欢吊袜带。”o回答。

    但是杰克琳并没听她说话,而是盯着那个铁戒指看个不停。同她以前照过的所有的像都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她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模特儿,总之,她以前从来没有从一张面孔和一个身体上创造出过如此丰富的意义和情感。其实o的全部目标只是为了通过那姑娘淘气的形象在一瞬间闪现出来的美,使那些丝绸、毛皮和花边显得更漂亮而已,无论是样式最简单的衬衫,还是华贵无比的白色貂皮。

    杰克琳有一头又短又厚的金发,稍稍有点卷。她身穿貂皮时总爱稍稍将头歪向左肩,把脸蛋藏在竖起的衣领里。有一次o正好抓住了她这个表情,她温柔地微笑着,头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她平滑坚硬的颧骨紧挨着灰色的貂皮,柔软的灰色就像刚刚从燃木上掉下的灰烬。

    她朱唇微启,眼睛半开半闭,在微暗的y态光泽之中,她看上去像一个沉溺于极乐状态的姑娘,她是苍白的,太过苍白了一些,o把这张照片洗得对比度极低。她还给杰克琳照过另一张杰作,更加令人倾倒:这是一幅逆光照,照片清晰地勾画出她l露的双肩,勾画出她雅致的头形和面孔,整个面部罩在一幅黑色网眼的面纱里,上面c着两支羽饰,像一团迷茫的烟雾飘浮在她的头顶上,她身穿一袭宽大的厚锦缎长袍,那鲜艳夺目的红色使她看上去就像一位中世纪的新娘,长袍一起拖垂到她的脚腕处,在臀部闪着微光,腰际紧束,一圈胸撑勾出了她的胸围。

    这件服装被设计师称为节日长袍,在此之前还从来没人穿过,细高跟鞋也是鲜红的丝绒制成,当杰克琳穿着这身长袍和高跟鞋外加那个可以被想象为面具的面纱出现在o的面前时,o总是在自己的想象中不断地改造着这个模特儿,使她的形象更趋完美:这里一点,那里一点——腰再系紧一点,茹房再抬高一点——它简直和罗西的服装一样了,就像珍妮穿过的那件,同样的平滑、厚重,直泄不严的丝绸,使人可以在无论什么情况下一旦得到命令,就可以在一个动作之间把它撩起来……谁说不是呢?

    当杰克琳从摄影台上向下走时,正是用那种方式撩起裙子的,她在这台上表演了十五分钟,同样的沙沙声、同样的乾叶破裂的声音。没有人再穿这种长袍了吗?但她们穿,杰克琳的脖子上也戴着一副金项圈,手腕上也戴着金手镯。o不由地想到:戴上皮项圈和皮手镯的她,将显得更加美丽。

    随后o做了一件她在此之前从未做过的事:她尾随杰克琳走到那间摄影室旁的大更衣室里,在那里模特儿们着装化妆、存放她们的衣服和用品。o站在那里,倚着门框,眼光停留在梳妆台镜子中杰克琳的身上,她正坐在那里,还没有来得及脱掉那件长袍。那面镜子极大——占了一整面后墙,梳妆台只是一块黑玻璃板——因此o能在镜中看到杰克琳和她自己的身影,还有那位女服装师,她正在收拾羽饰和面纱。

    杰克琳自己摘下了项链,她抬起l露的手臂,腑下有一点点汗光,她的腑毛是刮过的(为什么?o好奇地想到,刮掉它们多么可惜,她真是太完美了)。o能闻到那很刺激的、很高雅的、有点像植物气味的香气,她在猜测杰克琳应当洒什么样的香水——他们会让她洒什么样的香水。这时杰克琳摘下了她的手镯,放在玻璃板上,发出了勾人记忆的铿锵声,听上去像是锁链的响声。她的头发那么美,她的肤色比头发的颜色略深一些,就像海浪退去后留下的细沙那样的颜色。在照片上,红丝绒洗出来将呈黑色。

    正在这时,杰克琳抬起了那双很少化妆的浓密的睫毛,在镜中,o的目光与她的凝视相遇了,她直视着她,不能把自己的眼光从那上面移开。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不过仅此而已。

    “对不起,”杰克琳说,“我得脱衣服了。”

    “对不起,”o喃喃地说,关上了门。

    第二天,她把头天拍好的样片带回家去,她自己也摸不准自己的心思,是想把这些照片拿给她情人看呢,还是不想拿给他看。那天,他打算带她出去吃饭的。在化妆时,她把那几张照片放在梳妆台上,一边欣赏、一边用她的指头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的眉毛,那眉毛正在微笑。但是,当她听到门上响起了开锁的声音时,又把照片放进了抽屉。

    整整两星期了,o一直处于完全准备她被使用的状态,但她仍然不能做到对此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晚上,她从摄影室回家时,发现她的情人留下了一张便条,那张便条上说,请她准备她在当晚八点钟同他和他的一位朋友共进晚餐,到时会有一辆车来接她,司机会上楼叫门。便条上还有一个附言,要求她穿那件皮夹克,衣服必须全部是黑色(全部两字下打了着重号),并要求她像在罗西时那样睛功夫化妆,还要洒上香水。

    六点钟了,时值十二月中旬,天气相当冷——一身黑色装束去赴晚宴意味着黑丝袜、黑手套、扇形摺裙、那件饰有亮晶晶小星的厚毛衣或是她的黑丝短夹克。她决定穿那件黑丝夹克:它有用大针脚缝制的内衬,穿在身上非常贴身;钮扣是从颈部一直扣到腰部的,就像十六世纪的男子爱穿的那种紧身上衣;它能够非常完美地勾出茹房的轮廓,因为r罩是嵌在衣服里面的;它用同样的丝线勾边,下摆在臀部裂开。唯一的饰物是一排像装饰在儿童雪靴上的那种亮闪闪的大金钩子,每当她扣上或打开那些又宽又平的环扣时,它们总是发出铿锵的响声。

    o把要穿的衣服拣出来放在床上,床脚下是她那双黑色高跟皮鞋。觉察到自己正独自一人自由自在地獃在自家的洗漱室时,一丝不苟地给自己化妆洒香水,o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是在洗浴之后做这些事的,正像她在罗西时常做的那样,但她自己的化妆品跟在罗西用过的不一样。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她找到了一些胭脂,一开始她觉得自己抹得太重了,想用酒精洗掉一些——很不容易洗掉——然后又重新开始:她在茹头上涂上了牡丹的粉红色。

    她试着把毛发覆盖的y唇也涂一下,但是没有成功,总算没在那里留下胭脂的印迹。最后,在抽屉里那些口红中,她找到了接吻时不会掉色的那一种,她并不喜欢这种口红,因为它们太乾,而且不容易洗掉。就用这种吧,它还算不错。

    她梳好了头,又洗了一次脸,最后洒上了香水,这种喷雾香水,是勒内送给她的,她至今还叫不出它的名字。香水发出一种乾木头和沼泽植物的气味,一种带点刺激又带点野性的气味。洒在皮肤上的香水很快就消失了,洒在腋毛和y部的香水流下去,留下了一些小小的点子。

    在罗西,o学会了如何消耗她的时间:她为自己洒了三遍香水,每次都等新洒的香水乾了然后再洒一遍。她先穿上长袜,然后是高跟鞋,然后是衬裙和长裙,然后是夹克。她戴上了手套、拿起了皮包,皮包里装着她的粉盒、口红、梳子、钥匙和十个法郎。她用戴着手套的手从壁橱里取出皮大衣,瞥了一眼床头的钟:差一刻八点。她斜坐在床边,注视着闹钟,一动不动地等着门铃。最后,她终于听到了门铃的响声,于是站起来准备离开,就在关灯之前,她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落落大方又高雅柔顺的表情。

    车子在一个意大利小饭店门口停了下来,当她推开饭店的大门时,映入眼帘的头一个人正是勒内,他坐在酒吧旁边,他温存地对她微笑着,拉起她的手,随即转向一位灰白头发、有一副运动员体魄的男人,他把o介绍给斯蒂芬先生,用的是英文。

    他们请o在他俩中间的一只凳子上坐下,她正要坐下来时,勒内对她半耳语地说,小心不要弄乱了衣服。他帮她把衣摆从腿下移开,帮她在凳子边上坐好,她感到冰凉的皮革直贴着她的皮肤,环形的金属边缘贴着她的股沟,使得她一开始只能半坐,她害怕一旦完全坐下去,就不得不把两腿并拢起来。裙子拥在她的身旁,她把右脚跟搁在凳子撑上,左脚尖挨着地板。

    那个英国人一言不发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发现他在打量她的膝盖、她的手,最后是她的嘴唇。他的神态是那么平静、那么一丝不苟,又那么自信,这种视使o感到,自己正像一件工具被掂量着、被检测着,而她深知,自己正是这样一件工具。

    似乎是因为受到他的凝视的迫,她脱下了手套:她知道她一旦把手露出来,他就会说话——因为她有一双不同寻常的手,那是一双更像男孩而非女孩的手,而且她左手的中指上戴着那枚铁戒指,上面刻有三个金色的螺旋。但是她想错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露笑意,这表示他已经看到了那个戒指了。

    勒内要的是一杯马提尼,斯蒂芬先生要的是杯威士忌。他啜着威士忌,等着勒内喝完了第二杯马提尼,o也喝完了勒内给她叫的葡萄汁,然后说,假如o没有异议,他们就可以下楼去进晚餐了,那里的单间比饭店的这一层开间小些,也不那么喧闹。这层实际上是一间大酒吧。

    “当然。”o这样说着,已经拿起放在吧台上的皮包和手套。

    斯蒂芬先生扶她站起身,并向她伸出右手,她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中。他终于直接对她说了一句话,他说:她有一双专门为佩带“铁”而生的手,这“铁”看上去与她特别相配。由于他是用英文说的这句话,所以辞义显得有点含混不清,让人听不明白他所说的“铁”仅仅指的是“铁”那种金属本身,还是指铁链。

    楼下的包间以白色色调为主,虽然陈设简单,但是清爽宜人,包间里只有四张桌子,其中一桌的顾客已经用完餐准备离座了。包间的墙壁上装饰着具有壁画风格的烹调术和意大利旅游地图,用的是一种柔和的令人想起冰淇淋的色调,香草冰淇淋、覆盆子冰淇淋和阿月浑子冰淇淋。这种色调提醒了o,饭后叫冰淇淋当甜食,就要上面有许多杏仁和奶油的那种。此时此刻她感到轻松愉快,勒内的膝头在桌子下面紧挨着她的膝头,她心里明白,不论他说什么,仅仅是对她说的:他一直盯着她的嘴唇。

    他们同意她叫了冰淇淋,但没让她叫咖啡。斯蒂芬先生邀请o和勒内到他家去喝咖啡。他们吃得都很少,o发现他们两人一直很注意不过量饭酒,而且基本上没让她喝什么酒:他们三个人才喝了半公升基安蒂红酒。此外,他们吃得很快:结束时还不到九点。

    第四节

    “我让司机回去了,”斯蒂芬先生说,“你开车好吗,勒内?我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到我家去。”

    过了奥马路口,可以看到皇宫后光秃秃的树影,还可以看到泛着白光的乾燥的协和广场,它的上空聚集着浓重的乌云,但还没有下雪。这时,o听到“喀嗒”一声响,接着感到热空气从腿下升起来:斯蒂芬先生打开了车内暖气的开关。

    勒内开始一直沿着塞纳河右岸行驶,接着在皇家港转弯驶上左岸:在两岸的石栏之间,河水看上去冻得像石头一般,黑沉沉的,o想起铁矿石也是这种黑沉沉的颜色。她十五岁时最要好的一位朋友就戴过一枚铁矿石的戒指,上面镶着一小簇钻石。她那位女友当时已经三十岁了,可o还是爱上了她。

    o希望得到一副那种黑石做成的项链,不镶钻石,造型简单,或许就是一只紧箍着脖子的项圈。然而她情愿用这副黑石项圈,那梦中的黑石,去换他们送给她的项圈吗?──不对,其实那项圈并不是他们送给她的。在o的幻想世界中,又浮现出那过去生活中的一幕,浮现出玛丽安带她去过的那个丑陋的房间,它就临着特比高路。o忆起玛丽安怎样解开了自己那两条学生式的大辫子──是她的辫子,不是玛丽安的──怎样为她脱去衣服,把她放在一张大铁床上,抚爱她时的玛丽安显得多么楚楚动人,她发现人的眼睛竟然真的能像星星那么亮──她的眼睛看上去就像闪烁的蓝色星星。

    勒内把车停了下来。o没有认出这条小街,只知道它是一条连接大学路和百合路的横街。

    斯蒂芬先生的住宅在院落的尽头,占了那座旧式私宅的一侧,所有的房间一间套一间排成一列,最里面的一间最大,也是看上去最为舒适的一间,家具都是用深色的英国红木制成,套着淡黄和灰色的罩子。

    “我并不要求你照管壁炉,”斯蒂芬先生对o说,“但是这张沙发是为你准备的,请你坐下,勒内会去煮咖啡。如果我有幸请你听我下面必须对你说的话,我将不胜感谢。”

    那张浅色大马士革丝的大沙发安放在壁炉的右边,冲着窗户,从那扇窗户可以看到花园和院落。o脱下皮大衣,把它放在沙发背上,当她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情人和东道主斯蒂芬先生正站在那里,等着她正式接受斯蒂芬先生的邀请。她把皮包放在皮大衣旁边,然后解开手套上的扣子。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学会用别人不易察觉的动作提起裙子,以便能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从而使她忘掉自己在外衣下面是一丝不挂的,使她忘记自己的屈从地位呢?不行,她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一点。最后,她终于放弃了这无谓的努力。斯蒂芬先生此刻在拨弄着壁炉里的燃木,勒内突然间走到沙发背后,用双手抓住o的喉管和头发,把她的头按到沙发背上吻她的嘴唇,这个吻又深又长,她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融化和燃烧。

    他松开了一下,只是为了对她说他爱她,接下去又是一个长长的吻。o的双手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了一种忘情的手势,手心向上,静静地摊在她那像花瓣一样绽开的黑裙子上,这时斯蒂芬先生走了过来。当她终于结束了同勒内的热吻,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那个英国人灰色而无畏的凝视。

    o目瞪口呆,十分狼狈,因为她仍然沉浸在喜悦之中,尽管如此,她还是一下子就看出,他是崇拜她的,而且他十分渴望得到她。有谁能够抗拒她那半开半闭、湿润而丰满的嘴唇,又有谁能够抗拒她那在侍从式夹克黑领的映衬下显得愈加雪白的脖子,还有她那双又大又亮执着而率真的眼睛呢?

    然而,斯蒂芬先生除了用他的手指轻柔地滑过她的眉毛,随后放到她的唇上之外,再没有做什么其他的动作,他走到壁炉的另一边,面对着o坐下来,此时勒内已经坐在一张扶手椅中,斯蒂芬先生开始讲话了。

    “我想勒内大概从没跟你谈起过他的家族,”他说,“但是你也许知道,他的母亲在嫁给他父亲之前曾经和一个英国人结过婚,这个英国人有一个儿子,我就是那个儿子,是她把我养大的,直到她离开了我的父亲,所以勒内和我虽然算不上亲戚,但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兄弟。勒内是爱你的,我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即使他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即使他不做任何动作,只要看看他凝视你的眼神,就全都明白了。”

    “我还知道,你是那些在罗西獃过的姑娘中的一个,我想你会回到那里去的。原则上说,你戴的戒指已经给了我对你做一切我愿意做的事的权利,就像所有那些知道它的意义的男人们所拥有的权利一样。但是这还很不够,我们期望于你的要比这多得多。我说‘我们&039;,因为如你所见,勒内什么话也没说:他宁愿让我代表我们两个人讲话。”

    “如果说我们是兄弟的话,那么我是兄长,我比他大十岁。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绝对自由的,我们一向有这样一种约定:属于我的一切,同时也属于他;属于他的一切,也全都属于我。你同意参加进来吗?”

    “我恳求你这样做,并且要求你为此发誓,因为仅仅被动地服从,是远远不够的,我知道我们是可以信赖你的。在你给出你的答覆之前,你将仍然像过去那样,只有一个主人,一个更加可怕的主人。我向你保证,我是一个比起所有那些你在罗西向他们奉献过自己的男人更加可怕的主人,因为我会每天都在场。此外,我特别喜爱某些方式和仪式……。”(这最后一个短句他是用英文说的)

    斯蒂芬先生平静而自信的声音在一片绝对的静寂中震响,就连壁炉中火苗燃烧木柴的爆裂声也是静悄悄的。o冻结在沙发上,就像一只被钢针钉住的蝴蝶,由词句和视线构成的钢针穿透了她的身体,把她l露的身体重重地压在温暖的丝网上,一动也不能动。

    她已不再是自己的茹房、手臂和脖子的主人。她十分清楚:他所说的那些方式和仪式,显然是指对她那双纤长的腿的占有,她那双纤长的腿,那双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分开的腿。

    两个男人坐在那里,面对着她,勒内正在抽烟,但是在点烟之前,他先点亮了那几盏遮着黑色灯罩的灯中间的一盏,它能吸去烟雾,在已经被燃着的柴火澄清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凉爽的夜气。

    “你这就给我一个答覆呢,还是想再多了解一些情况?”斯蒂芬先生问道。

    “如果你同意了,”勒内说,“我会单独给你解释斯蒂芬先生的爱好。”

    “是要求。”斯蒂芬先生纠正他说。

    o在想,最困难的事情并不在于她表示同意,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俩没有一个哪怕是有一秒钟的怀疑,以为她会拒绝,她自己也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拒绝。最困难的事情莫过于把这话说出口,她的嘴唇在燃烧,嘴里一阵发乾,一滴唾y也没有,恐惧和欲望的双重痛苦折磨得她喉咙发紧,她刚刚恢复知觉的双手变得又冷又湿。

    多想闭上眼睛,但她不能,两双视线直盯着她的眼睛,那种她无法回避而且也不打算回避的视线。他们又重新把她拉回到那些在她的意念中已被丢在身后很久或许是记过丢掉的情形中去了,又把她拉回到那些在罗西发生的事情中去了,因为自从她从那里回到家中以后,勒内给予她的只有爱抚。

    那枚戒指,那代表着她隶属于任何了解个中秘密的人的象征物,并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任何变化:也许是因为她一直没有遇到任何了解这一秘密的人;也许是因为那些了解这个秘密的人在保持沉默。唯一使她产生过怀疑的人是杰克琳(可是如果杰克琳去过罗西,为什么她没戴这种戒指呢?除此之外,即使杰克琳知道这个秘密,她对o又能做些什么呢?)。

    为了做出回答,她至少应当能够动作,可是此刻她竟然不能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做出任何动作──他们的一个命令就能使她立即站起来,但是这次他们所要求于她的不是盲目的服从,也不是对命令的默默的顺从,他们这次要求于她的是对这些命令的预先承认,是亲口把自己宣判为奴隶,亲手把自己交到他们的手上,这就是他们希望从她这里得到的允诺。她记得自己除了“我爱你”和“我是你的”这两句话之外,从没对勒内说过别的话。看起来今天他们要让她说出来和表示同意的那些话,就是要求她具体地说出她迄今为止只是默认的事情。

    她终于使自己挺直了身体,就像即将说出的话会使她窒息那样,她解开了紧身衣最上边的一只钩子,直到她的r沟都露了出来,然后她奋力站起身,手和膝在不停地颤抖。

    “我是你的,”她终于面对着勒内说出了这句话,“无论你让我怎样,我都照办。”

    “不”他打断了她的话,“是我们的。重覆我的话:我属于你们俩,无论你们俩让我怎样我都照办。”

    斯蒂芬先生那又锐利的灰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勒内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o感到自己迷失在勒内的注视之中,她只是逐字逐句地重覆他让她说的话,就像在法语课上一样,她把那句话全部改成了第一人称。

    “你对斯蒂芬先生和我授予如下权利……”这些权利包括:选择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处置她的身体的权利;将她束缚在锁链中的权利;为最轻微的过失或仅仅为了他们的快乐而像鞭打奴隶或囚徒那样鞭打她的权利;当她哭喊时对她的恳求和哀泣不予注意的权利。

    “我相信,”勒内说,“此时此刻斯蒂芬先生愿意由我来简要地介绍一下他的要求,而且我和你都同意这种做法。”

    o谛听着她情人的讲话,那些他在罗西对她说过的话又全部回到了她的心中:它们几乎是同样的话。但她还是听他讲着,同时感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就像是一个梦,似乎她不是她本人,或许她根本就不存在。那是一场梦,或者说,是一场噩梦,那监狱式的设施、那宽大的晚宴长袍、那戴着面具的男人们:所有这一切把她从她自己的生活中带走了,到达了不知这一切要持续到何时的幻境。

    在那里,在罗西,她感觉到你在夜间才会有的那种感觉,迷失在你曾经历过的那种梦境之中,而现在这一梦境又重新开始了:它确实存在过,它也确实会结束;你希望它能够结束,因为你不能确定你能忍受得了它;而你又希望它继续下去,于是你将知道事情的结局。好了,结局就在这里了,结局就出现在她最没想到的地方(或者根本不再抱有期望的地方),以她最没想到的方式出现(假定她对自己说,这确确实实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在它后面不会再隐藏着另一个结局,更不会有这个结局之后的结局)。

    现在这个结局把她从记忆中唤醒,回到现实当中。此外,这个封闭的小圈子,这个私人世界中的现实,突然要摧毁她日常生活中的一切习惯和环境,不论在身外还是体内。这个现实,已经不再满足于标志和象征物──那l露的臀部、敞开的胸衣,铁戒指──而是要求实现。

    有一点确属事实,那就是勒内从来没有亲手鞭打过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他带她去罗西之前及同她回家之后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现在他用以前使用她zg的方式(他现在仍继续在用)使用她的臀部和嘴。她永远也搞不清她在罗西受到的那些例行的鞭笞中,是否有一次是由他执行的(如果说有这种可能性的话,就是因为有时她的眼睛是被蒙上的,或者有时鞭打她的男人带着面具),但是她对此深表怀疑。

    他总是能够从她身体的被束缚以及完全彻底的被降服中、从她无望的挣扎中、从她饮泣的情景中,得到巨大的快乐,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因为她认为,他根本不可能亲自动手,因为他绝不愿意为此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看上去他已经代替o答应了这件事──他半躺在深深的扶手椅中,舒适地翘着二郎腿,用极其文雅、极其温柔的声调对她说:由于能够把她自己交给斯蒂芬先生的意志和欲望来支配,或者说,由于她能够把她自己交给斯蒂芬先生的意志和欲望来支配,他感到非常快乐。

    无论何时斯蒂芬先生想邀她在他的家里共度良宵或相聚哪怕只是一个小时;无论他想让她陪他到巴黎以外的什么地方,或是就在巴黎的某个地方;无论他邀她同去某个饭店或者看什么演出,他将会直接打电话给她,并派车来接她──除非由勒内本人来接她。今天,就在此刻,该轮到她说话了。

    她同意上述约定吗?但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此刻让她给出的这个答覆,意味着她将同意把她自己彻底奉献出来,意味着她将事先同意今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她相当肯定自己从心底里是愿意说“行”的,可她的r体却会说“不行”,至少在忍受鞭打这件事情上是如此。至于事情的其他方面,凭心而论,她不得不承认,斯蒂芬先生的眼神引起了她内心一种又焦虑又兴奋的感觉,一种因受到诱惑而紧张得发抖的感觉。

    她浑身颤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也许正因为她在颤抖,她深知自己甚至比斯蒂芬先生更不耐烦地期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期待着他把他的手、也许是他的唇加在她身上的那一刻的到来,也许能否使这一刻加速到来就全在于她本人了。

    无论她曾经是多么富于勇气,她的欲望又是多么汹涌澎湃,当她正准备作出最后的答覆时,却突然感到所有的气力一下子都离自己而去,她从沙发里滑落地地板上,她的裙子像汽球一样在身边摊开。在一片沉寂之中,响起了斯蒂芬先生空d的声音,他评论道:她害怕了。

    他的话不是冲她说的,而是对勒内说的。o有一种感觉:斯蒂芬先生在强忍着不对她采取任何行动,而且他已经开始后悔他对自己的压抑了。然而她终于还是避开了他的凝视,双眼紧盯着勒内,因为她生怕勒内看到她看斯蒂芬先生的眼神,并且把这种眼神当作对他的背叛。然而这绝不是背叛,因为如果他们允许她在从属于斯蒂芬先生和从属于勒内这两种欲望中做出取舍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她之所以屈从于前一种欲望,唯一的原因在于勒内允许她这样做,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她认为他是在命令她这样做。尽管如此,她心中仍隐藏着一丝踌躇,她不知道勒内会不会因为她这么快轻易就接受了斯蒂芬先生而生气。

    哪怕他做出一点最轻微的表示,就可以立即消除她的犹豫不决,但是他一点表示也没有,只是再次要求她做出答覆,这已经是第三次。于是她含混不清地说:

    “你们两个人不论想怎样做,我都同意,”说罢她垂下眼帘,紧盯着摊开在两膝之间的双手,嗫嚅问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会受到鞭打。”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在这段时间里,她二十次地懊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然后她听到斯蒂芬先生一板一眼地说:

    “会是经常不断的。”

    随后o听到划火柴的声音和杯子的磕碰声:这两个男人也许各自又添了一杯威士忌。勒内就这么接受了她的决定,勒内一句话也没说。

    “即使我现在同意了,”她说,“即使我现在答应了,我还是受不了这个。”

    “我们要求于你的只是去接受它,如果你哭喊或呻吟,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那是毫无用处的。”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