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她慢慢地抬起头,  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咯咯地笑了,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欢喜得象个孩子,  “我就知道明星骗我的,她不喜欢我,不愿我们在一起,故意说你不理我了。明天才不会不理我的,对不对?”

    冷锋嘴角痛苦地抽搐着。

    “明天,你干吗不说话?”

    “白雁,你不认识我了吗?”冷锋颤声问。

    白雁突地惊惧地抽回手,  “你是谁?”她着急地四处张望,  “明天呢?”

    “白雁,明天他……已经不在了。”

    白雁的身子晃了两晃,眼前一黑,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第一百零三章,二万里海底的冷暖(九)…

    还是来晚了。

    夜色如墨,春寒料峭。

    康剑站在病床前,只见白雁面无血色地躺着,双眼合拢,头歪向一侧,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着。他的心口被有把不太锋利的刀,一点点地切刻着。他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脚下有点儿飘浮。他欠下身,给她掖好被角,发觉她一只手掌擦得紧紧的。他抬起一看,依稀看得出是几块红色的纸屑。

    “别碰。”冷锋在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谁拿,她就象歇斯底里一样的和人拼命。刚给她打了针镇静剂,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那是碎裂的纸玫瑰,康剑看出来了。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只是苍白得可怕,嘴角耷拉着,象个在赌气的孩子。

    康剑摸了摸她的脸,“冷医生,我们谈谈吧!”

    冷锋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康剑细心地把灯关了。柳晶和简单站在走廊上,商明星惊恐地倚在一个角落中。

    柳晶是在白雁晕倒时赶到手术室的。不一会,白雁就清醒了,然后就痴痴傻傻地对着手里面的红纸发呆,有人走近,她就浑身紧绷地,象头小兽似冲过来。小脸上狰狞的神情令人心疼又痛楚。

    “康领导。”柳晶看着康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白雁为了别的男人失控成这样,康领导心里面一定很难受。

    康剑轻轻点了下头,眼睛看到了商明星。

    商明星也在从眼帘底下怯怯地看着他。

    “我……妈妈说这是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应该送给她。所以我就来了,没想到她……这么脆弱。”在康剑慑寒威仪的的目光下,商明星抖抖地把日记本和相册递给康剑。

    康剑粗粗翻了下,问道:“你家里现在怎样?”

    “我爸妈还好,部队给了抚恤金,是以最高规格给的,哥哥追认为烈士,他们说会给爸妈养老送终。”

    “简秘书,”康剑扭过头,“你和柳护士带她去吃饭,安排她住下。回到云县后,你找下劳动局,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帮她安排一个。”

    “康县长,你也没吃饭呢!”简单皱着眉头,提醒道。

    康剑苦笑笑,摆摆手,“去吧!”这个时候,他还咽得下饭吗?他的喉咙已经堵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是不是惩罚他当初娶白雁的动机不纯,所以老天才故意这样的设置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在跨越前几个障碍时,他灰心过、担忧过,但在心底里总留有一丝希望。即使在双规时,他都能坚定地认为,他会和白雁幸福的。

    现在,还敢坚定他能给白雁幸福吗?

    在商明天为了白雁,和他打过一架后,躲了他很久的白雁,为商明天的前途主动找他求情,他就知道商明天对于白雁的重要性,虽然这份感情并不涉及男女和情,但也让他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很爱很爱白雁,爱到能遮住商明天的身影。

    他以为他和白雁已经如此亲密、如此地契合,他应该是白雁独一无二的爱人。

    似乎,他错了。

    冷锋把康剑带到了办公室,拿出一个病历。

    “精神病科?”康剑一看到病历上写着的科室,一下脸色惨白。

    冷锋神情凝重,“康县长,虽然我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这是真的。白雁崩溃了,她把自已的心封闭了起来,认不得熟悉的人,她只活在自已的世界里,慢慢地,她会失去自理能力。这种症状,就是精神病的一种。”

    康剑声音干涩地问:“这种病能冶愈吗?”

    “我问过专家了,没有百分百的冶愈方法。通常是病人因为无法面对发生的意外,自然地逃避现实,就象受惊的蜗牛躲进了壳中。除非她自己走出来,不然就是尝试电击脑电波下看看。”

    “不要,白雁她只是一时受的刺激太大,不是什么精神病。她会好起来的。”康剑手握成拳,拼命地摇头,心底一片冰凉。

    冷锋抿着唇,凝视着康剑,“我看过商明天写给她的日记,他对于她来讲,可以说是活着的全部意义。这不是一般的刺激,有可能她终身都不会走出来。”

    “你错了,”康剑眯起眼,“以前,确实商明天是她的全部。但现在,将来,她有我,她不会走太远的。”

    “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会让她住进精神病院,我要带她回云县,回家。”

    冷锋淡淡一笑,“我只怕她根本不让你靠近。”

    “这些是我的事。今天麻烦冷医生了。”他伸出手,礼貌地与冷锋握了握,然后又去了病房。

    白雁还在睡着。

    康剑在床边坐下,握住白雁的一只手。这只他熟悉的纤细的手因失血而冰凉,原闪动着光泽的粉红指甲有些泛白。他将手抬起,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着。

    “老婆,做人不能这样自私,我才走了十天,你就这样惩罚我吗?你这样想着他,那你把我放在哪呢?你那么欢喜地告诉我我们的家有多漂亮,客厅大得可以给孩子骑车,如果可以你想生两个孩子。你还说我比你大,老了后你帮我推轮椅、给我洗假牙,牵着我去逛公园,这些话还算放吗?”

    白雁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

    “老婆,商明天在你的心里面是特别的,我不和他争,但是我可以替他爱你。没有了明天,你还有我。他为你做的,我都能做。别孩子气好吗?其实心里面有一个人,不管他身在哪,你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关爱。天堂也只是一个地点,有一天,我们也会到达,我们也会和他相遇,最多那时我和他公平竞争,好不好?”

    一滴泪从白雁紧闭的眼帘缓缓地滑落下来。

    “我刚到云县,工作还没开展,一些事也没抓上手,老婆,我信心并不足,我需要你的鼓励、支持。我也想做一番事业给你看,让你觉得你嫁的这个男人很an,不是一个靠父母遮荫的公子哥,他配得上你。如果你把我屏蔽在心门之外,我做的这一切也没了意义?白雁,你醒了吗?”

    康剑突地觉得白雁的手指挠了下他的手心,他惊喜地瞪大了眼。

    白雁缓缓睁开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老婆,我回来了,饿不饿?”

    白雁眼珠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康剑又往她身边挪了挪,“要喝水吗?”

    她突然象被什么惊了下,慌张地坐起来,四下张望着,直到看到掌心里握着的红色纸屑,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白雁?”康剑怔怔地看着她,声音沙哑低沉。

    “我在等明天,他来了后,我就走。”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微笑,眼眸晶亮如星。

    康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拼凑着掌中的纸屑,非常耐心,非常细致。冷锋说她已经几顿不吃了,她不提饿,也不提渴。只穿了件毛衣,就这样坐在床上,被子落到脚边,浑然不觉着冷。

    那个对着他俏皮地笑着,小酒窝一闪一闪,时而揶揄、时而调侃的白雁哪里去了?

    康剑咬着唇,嘴角痉挛,恨不得向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年轻男子大声怒吼:把我的白雁还给我!

    白雁仍自顾玩着,笑得天真烂漫。

    康剑又在滨江留了几天,真的被冷锋说中了,白雁只活在她与明天的世界中,谁也不认识了。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她不排斥他,他坐在她身边,只要不碰她手中的东西,她就能安安静静地由他去,还乖乖地听他的话,吃饭,穿衣。

    “你在她心里面还是有位置的。”冷锋与康剑站在春阳下,自嘲地一笑,“只不过是明天的悲痛来得太急,她承受不了,可是她并没有忘记你。”

    “我要把她带回云县。”所有的规划刚刚开头,他必须坐镇指挥,能不妨碍工作,又能照顾到她,这是最好的办法。

    冷锋讶异地一挑眉,“你有时间陪伴她吗?她现在根本不愿接触外面的人,除了你。留在医院,医生总有些办法的。”

    “留在精神病院?不,我不要听那么个冰冷的字眼,白雁不是精神病,她只是一时走失。”

    “你要是

    出差或者开会,她怎么办?”

    “她不会离开我左右的。”康剑认真地说道。

    冷锋抬起了头,轻轻地一叹,“她当初选择嫁你,原来是真的经过慎重考虑的。”

    康剑疲累地笑了,“不然你以为她是攀附权贵?”

    冷锋没有接话,隔着窗户,看着病房里独自玩耍的白雁。明天,他,身后的那个男人,都深爱着她,现在,他觉得白雁嫁给康剑是最最正确的。

    明天,是她的昨天。康剑,是她的今天和明天。

    他,在错误的时刻与她相遇,注定了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祝福者。

    冷锋屏息,明天的爱,很真很纯,没有一丝瑕疵,但却给不了白雁人间烟火般的温暖和幸福。康剑的爱很重,很实,看得到、摸得着的温馨、温情。

    一个男人,在妻子为别的男人失控到崩溃之时,能这样不离不弃,有几人能做到?

    这不只是爱,还有包容、宽怀、体贴。

    一个逝去的人,是没什么好妒忌的。但逝去的人却是最最完美的,活着的人没办法比得过。

    说实话,他没这份自信。

    即使白雁有天恢复正常,但明天在她的心里面烙了印,回应的爱是不完整的。

    只有深爱、挚爱着她的男人,才能接受吧!

    隔天,康剑为白雁办好了病假手续,然后便带着她回了云县。

    “我们去哪?”白雁揪着他的衣角,看着窗外飞逝的绿绝,胆怯地问。

    “回家,去找明天。”他摸摸她的头,柔声回答。

    她乖巧地点头,文文静静地坐着。

    康剑回来前,给白慕梅打了个电话,让她把文化大院的两间小平房借给他住,白慕梅一愣,问为什么?他说白雁想家了。

    白雁对商明天全心的依赖,是儿时太过孤冷。如果回到云县,在她长大的地方,她有亲情,有爱情,那么对商明天的思念会不会淡簿些,慢慢她就会走出来呢?

    “白女士,白雁在云县时,你能经常来看看她吗?”康剑诚恳地问道 。

    第一百零四章

    二万里海底的冷暖(十)

    康剑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抬手看表,六点,该下班了。他把手中的文件夹合拢,搁下笔,站起身时,简单从外面走了进来。

    “呃,今天是周末,你怎么没回滨江?”康剑讶异地问。

    “你下周防汛会议上的讲话稿,我晚上想再修改下,明早回滨江。”简单答道。

    “你把稿子拿过来,我带回家修改。你快回去,不然柳护士要有意见了。”

    简单脸一红,“两情若是长久时,不在于一朝半夕。你要下班了?”

    “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要回去带白雁出去吃饭。”

    康剑向简单摆了摆手,走出办公室。

    落霞正红,晚风轻拂。他看着县委大院里花坛中一大株盛开的月季,时间如流水,转瞬都入夏了,似乎自己来云县也有四个月。

    这四个月,云县大剧院开工,农业观光带已初具规模,休闲度假村在建中,越剧培训中心第一批学员都能上台跑龙套了。一切规划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四套班子开会时,常务县长开玩笑地说,能听到钱在路上咣当咣当地响了。

    上周,丛仲山到云县视察,他陪着到处转了转。吃饭时,丛仲山和他对饮后,凑到他耳边说:“康县长,我到秋天就退居二线了,常务市长接任我的位置,你是不是该考虑回滨江了?”

    他摇头,“我在这还没有什么起色,现在回去,连张成绩单也没有。”

    “你还没起色?省报、《农业周刊》、《旅游报》,把个云县夸得象个人间仙境似的,告诉我,今年春天的旅游收入比过去涨了几成?现在,云县可比滨江出名。我到北京开会,大家互相介绍,人家一听我是滨江的,说知道,你们那儿有个云县,戏剧之县、旅游之县、休闲之县,敢情好,我这滨江市委书记还没你一个云县县长露脸。”

    康剑笑了,忙起身敬酒,“这还不是丛书记对康剑的培养和指导。我敬您,丛书记。”

    “我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丛仲山说道,端起了酒杯。

    康剑只笑不答。这个时候,他回滨江,是职位选择他。等到他羽毛长丰满了,真的有了资历,就是他选择职位,他喜欢后者。

    云县县城不大,不需要开车回去,走个二十分钟就到了文化大院了。路上经过一个步行街,到了晚上特别热闹,什么都有得卖,有时,他和白雁会过来走走。街上的小贩都认识他,见到他热情地打招呼,憨厚地笑着。

    康剑看到一家花店门前摆放得姹紫嫣红,他走了进去。

    “康县长,你买花?”花店小妹笑起来也有两个酒窝。“今天的百合刚从昆明过来的,很不错。”

    “不,我要一束玫瑰,不要开得太盛,含苞待放就好。”

    “好的。”花店小妹利落地从水桶里拿出一束玫瑰,稍微修剪了下,然后配上满天星,用玻璃纸包好,扎上丝带,递给康剑,“是送给你爱人的吗?”

    “不然还能是谁?”康剑大笑。

    花店小妹有点不好意思,“康县长,你真浪漫。”说完,轻轻地一叹。

    云县的市民都知道康县长有一个不太正常的妻子,她象个孩子似的总是躲在康剑的后面,有一刻见不到康剑,她就会惊慌失措地大叫,于是,康剑开会时,会在会场的角落给她留个座位。出去应酬时,她就坐在他隔壁。出差时,她紧紧牵着他的手,不离他左右。

    可是,她却不知道康剑是她的谁,她的意识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商家空难去世的儿子-商明天。

    “今天怎么没看到你爱人?”康县长带着爱人在街上走,已成了云县一道风景。

    “今天,她妈妈在陪她。”康县长向花店小妹点了点头,付好钱后转身走开,心里面很轻快。

    白雁算是有一点进步了,她能和白慕梅单独呆在一起。刚开始,白雁见到白慕梅也是躲闪不已。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康剑拿出来一看,是省城家里的。

    “剑剑,下班了吗?”李心霞问道。康云林和李心霞是极不同意康剑来云县的,康剑说是组织上的安排,他们俩就没话可说了。谁敢和组织对着干?但康云林和李心霞没有来云县看过他,他为了照顾白雁,又有工作牵着,也很久没回家了。平时,就是打打电话。

    “嗯,在路上走着呢。没和爸爸出去散步呀?”

    “省城今天下雨,我们没下楼。白雁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李心霞叹了口气,“剑剑,你工作那么忙,怎么能把她放在身边,还是送去精神病院吧!”

    “妈妈,”康剑语气一冷,“白雁又没有病,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剑剑,咱家是欠她的情,咱们可以养她一辈子。唉,恩情是恩情,你还真以身报恩呀!别做傻事,她这样,你放开她,没人会指责你的。再说你们现在已经是离婚夫妻,你没这个义务,她不是有妈吗,让她管去。你以后会身居要职,难道也要牵着她出席各种场合?”

    “妈妈,这件事我们讨论过多次,白雁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她就是我的。我爱她。”

    电话那端没有声音了。

    其实每一次李心霞打电话来,总是这样的开场白,然后母子俩就开始沉默着。康剑其他事都顺从她,唯独在白雁的事情上,康剑丝毫不退让。

    “妈妈,家里好吗?”康剑主动开了口。

    “饭现在是你爸做,我帮着洗洗碗。他在学着养花,早晨我们去公园学唱京剧,挺好的。钟点工一周来二趟打扫屋子、洗衣服。昨天和吴嫂通了电话,她找了个离婚的老头,心情还不错。”

    “是吗,这可是件好事,你记得给她寄点礼金去。妈妈,我和白雁也很好,你和爸爸别牵挂。”

    李心霞顿了一下,说道:“时间过得真快,今天是你们结婚一周年的日子吧!”

    康剑怔住,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下,心里面很震撼,“妈妈,你居然记得?”

    “我唯一的儿子结婚,虽然我没来参加,但总会记得这一天的。剑剑,妈也是为你好,可是你不接受,我又勉强不了你,扯不断的孽缘呀,你们父子注定让我心寒。”

    “我和白雁是因为相爱才结合,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妈妈,我挂电话啦,白雁在等我呢!”

    康剑已经走到文化大院门口了,收起电话,一抬头,看到白雁站在小院门前,正对着这边张望。

    藕荷色的连衣裙,小脸粉嫩,长发及腰,露出来的小腿,一寸寸白皙示人,落日透过树梢,斑斑驳驳地撒在她的肩上,映得她的肌肤透明无瑕。

    一瞬间,康剑心里面被一种温柔、悸动的情绪慢慢注满。

    是的,一日一日地面对着她,她的世界却给了另一个男人,不失落、不吃醋那是假的。但那些都比不上她这样真实的站在他面前,可以感触到她的温度,可以闻到她的呼吸,可以唤她的名字,可以看到她扬起小脸专注地看着他,可以牵着她的手走在每一个季节里。

    如果他彻底失去她,那么他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谁能让他品尝到爱的滋味?谁能给他家的温馨?谁能与他一同分享奋斗的成就?谁陪他慢慢到老?

    于是,不去计较,他爱着她就好,即使现在还得不到她的回应。

    他微笑着向她走过去。

    “康县长,等一下。”半路上,商明天的妈妈从屋子里跑出来,喊住了他。

    商妈、商爸差不多从商明天过世的悲痛中恢复过来了。

    商明星被安排进了云县县中工作,负责管理后勤,有了稳定的工作,商明星又比以前懂事、沉稳多了。不久,有一个老师追求她,两个人很快打得火热。前不久,双方父母见了面,秋天准备办婚事,这一喜事冲淡了商家上天积郁了许久的愁云。

    康剑拧拧眉,他对商爸、商妈平时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很少说话。

    “这个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我……今天做了点。”商妈递给康剑一个盘子,装满了金黄色的蛋饺,“以前家里穷,过年做几个给明天尝尝,明天只是吃一个,然后趁我不注意,就全送给她。”

    康剑愕然地接过。

    “她现在这样子,我看着心里面难受,挺对不住她的,可是我……”商妈捂住嘴,说不下去,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匆匆进了屋。

    “谢谢!”康剑端着盘子回到家。

    “白雁,想我没有?”他含笑看着白雁,白雁没有看他,没有看玫瑰,目光紧盯着蛋饺,流露出一点儿惊奇、一点儿困惑,秀气的眉宇慢慢蹩了起来。

    “你回来啦!”白慕梅从屋里走了出来,指指白雁,“她今天做饭了。”

    “呃?”康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慕梅耸耸肩,“也不知怎么了,电视看得好好的,她突然进了厨房,煮粥和面,做了蛋饼。”

    蛋饼,白雁的独门绝艺!

    康剑心怦怦地乱跳着,这是奇迹出现的先兆吗?

    “没事我先回去了。”白慕梅瞟了一眼他手中的玫瑰,“你还真是有心人。”

    “我以前没给她买过花,今天一定要买的。”

    白慕梅淡淡地一笑,她最近憔悴得厉害,头发不再染色,尾端也露出了一些银光,眼角的皱纹逐渐多了起来。她还是去了越剧培训中心,只肯任教,不肯做官。她不再上台了,闲下来的时候,她就经常过来看白雁。

    看着白雁呆呆傻傻的,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当初,真不该把你给生下来。这话的口气听着不是厌烦,而是无奈、凄婉,还有隐藏的不舍。

    “一起吃晚饭吧!”康剑的心情很亢奋,进屋找了个花瓶c好玫瑰,嗅了嗅鼻子,久违的“独门绝艺”的香味。

    “今天是你们结婚纪念日,我就别做个老人嫌了。”白慕梅走到白雁面前,替她别好散在额前的头发,“雁雁,我走了。”

    “妈妈,再见!”白雁机械地应道。

    白慕梅花了很长时间,她才开口喊妈妈,看向白慕梅的眼神却是陌生的。

    白慕梅是哭笑不得。

    康剑把白慕梅送到了大门口。

    对于白慕梅,他仍是疏离的,但也不想去计较什么。她和他父母之间的恩怨,他顾不上了。他只想着,她是白雁的妈妈,她能够给白雁一丝母爱就好。

    回到小院,白雁已经坐在桌边,目不转睛看着蛋饺。

    “想吃吗?”康剑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她点点头,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把康剑惹乐了。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忍不住抱紧了。

    两个人之间已很久没有这样亲密过,这一抱,康剑身子本能地生起了反应。

    白雁的身体很自然地感应着他的强硬,柔柔地抵向他,眼睛却还在看着桌上的蛋饺。

    康剑失笑摇头,“傻丫头,等你以后好了,我一定要说给你听,在我们结婚一周年时,你有多丢脸,人在我的怀里,心却想着一盘蛋饺。”

    他深呼吸,把心口里的火焰生生压下去,然后去厨房盛了粥,端来了饼。

    别说,白雁的手艺一点也没丢。

    他喝了两碗粥,吃了许多饼。

    白雁吃了许多蛋饺。

    把碗筷收拾下去,他没有象往常那样陪着白雁去看电视,而是牵着她一同来到了以前她住的房间,现在改成了他的书房了。

    “坐下!”他温柔地把她按坐在椅中,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神秘兮兮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红纸。

    白雁眼睛一亮,掠过一丝火苗。

    “不准笑哦!”他捏了下她小小的鼻尖,“我从小到大都没做过手工,这可是个很高的挑战,不过,我悄悄地从网上下载了折叠的方法,琢磨很久了。老婆,你看我三十多高龄的男人,趴在桌上折纸玫瑰,说出去别人还不得笑掉牙。可有什么办法呢,我老婆喜欢呀,人家八百年前送的一朵,她当宝贝似的,都成几片纸了,她还攥在手中,我只能亲自上阵了,不然她永远不知道她老公有多爱她。”

    他轻笑着在她眼前晃了下红纸,“看好喽,康县长折纸玫瑰,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老婆,我爱你。”他凑过头,啄吻了下她柔嫩的樱唇。

    这一吻,又激得他春心荡漾了好几波。

    白雁静静地坐着,看着他裁纸、折叠,眼珠子象被定格了一般。

    这折纸玫瑰的活还真复杂,康剑记得练习时有成功过,怎么今天又给忘了呢?他拧着眉,把纸翻过来、折过去,一会儿往里折,一会儿往外翻,额头上都出了汗,才好不容易弄出一朵玫瑰来。

    这朵玫瑰,看着真不是普通的难看,康剑叹息。

    白雁看着他这样,呼吸都放缓了,生怕自己给他添乱似的。

    “尽力了,老婆。”康剑挫败地摇头,把纸玫瑰递给白雁,“你先玩着,我以后再练习练习,重给你折。”

    白雁接过,握在掌心里,头低着,身子一动不动。

    “如果你想说很难看就说吧,我心脏强壮,承受得住。白雁……”康剑蓦地瞪大了眼,他看到纸玫瑰上突然湿了一处,一点点晕红往外扩散。

    “康剑,明天不是这样折的。”白雁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那他是哪样的?”康剑的声音沙哑而忐忑。

    白雁不说话,只是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告诉我,他是怎么折的?”康剑看着她,目光温和。

    “那个。。。。。。不重要。”白雁咬着唇,头摇得更快。

    “哪个是重要的?”康剑问出这句话时,心都在颤了,一种巨大的欢喜象海啸一般卷起千重波浪,扑面而来。

    白雁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突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顾窝,“康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康剑两只手在空中僵硬了一会,不过一秒钟的时间,他也环抱住她的腰,轻拍着她的后背,“傻丫头,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喃喃地重复着,说着,眼眶也跟着有点发热。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深呼吸,确实是没关系,只要她从封闭的世界走出来,认得他,爱着他,再大的委屈,再长的等待,他都能忍受。

    白雁的泪象决了堤的海,狂泄不止,她哭一会,抬起头,看看他,然后又埋进他的怀中,继续哭。

    他的白衬衫上被眼泪、鼻涕全沾湿了,他索性不管,搂紧她,任她哭个够。

    自从商明天过世之后,她没有掉过一次泪,所有的悲痛都压在心底,压得她失去了神智。有时候,情绪有一个疏通的渠道,狠狠地发泄过后,也就容易面对了。

    终于,白雁止住了悲声,肩膀一抽一抽,在他怀中轻喘着。

    他双膝并拢,让她坐得舒服,心疼地看着她一双红肿的眼睛。

    “康剑,”白雁眨了眨眼,湿湿的脸颊贴上他的腮,“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给忘了。其实,我不是只有一个人,我还有你。”

    “嗯!”他点点头,鼓励地看着她。

    “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全部的世界里只有。。。。。。明天,”白雁停顿了一下,“他让我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个错误。在我们刚结婚时,你的冷漠、你妈妈的羞辱,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我其实也很痛苦,也很茫然,但只要想到明天,我都能撑过去。我无法形容他对我的意义,就象是身体的脊梁骨,他。。。。。。突然那么离开,我一时接受不了。。。。。。。”

    “治愈心伤需要时间。”他轻声说,嘴角噙着微笑。

    她怔怔地对视着他温柔的双眸,内疚地拧起眉,“康剑,你埋怨我吗?”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是我的老婆,却在想着别的男人,我当然要埋怨了。但是我也有责任,如果那天我在你身边,抱住你,你就不会崩溃到封闭了。其实,白雁,你并不是崩溃,你是在逃避,你是在害怕。你以前能拥有的、认为最不可能改变的就是商明天对你的关爱。他撒手西去,你惊住了,对一切都感到恐惧,生怕你再也抓不住所有的东西,你甚至联想到我有一天也会离开,于是,你自我催眠,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在你的这个世界里,没有失去,没有别离,也没有痛苦。”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说道:“你。。。。。。会离开我吗?”

    “傻丫头。”他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你的天罗地网,将我密密地扣住,我离得了吗?再说,我也舍不得离开呀,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的呢!”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按在心口,“是的,我很害怕,我害怕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走到哪都是白眼和嘲讽,好象我是一个不该出现的累赘。没有明天的鼓励,我就面对不了这些。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没有明天,我。。。。。。还有你,你还需要我来爱。。。。。。”

    “这才是我聪慧的老婆。不是没有明天,退而求其次才有我,而是一直以来,你都有我。”他不敢表现出太露骨的喜悦,小心翼翼地啄吻了下她的唇瓣,“告诉我,心里面还痛吗?”

    “痛,想到明天走了,心一阵阵的疼。”她坦诚地迎视着他的眸光,“但是你更重要。”

    “怎么个重要法?”他要一次性帮着她理解心头的杂乱,诱哄地咬了下她的手指。

    “我们是家人。”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非常用力,“我不能让爱我的人失望、心累。”

    “老婆,心累、失望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你要让我感觉到你的爱意。如同我在余州时,虽然前景叵测,但有你说过十年、五年都会等着我时,我就不绝望。得知你用了些小心计让我平安着陆,那时,惭愧、自责,可是我却感到幸福。原来,我对你是这么重要:原来,你是这样的爱我。”

    “康剑,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她低下头看着手中不成形状的纸玫瑰。

    原来,她对他是这么重要;原来,他是这样的爱她。

    康剑弯起嘴角:“老婆,以后什么都可以忘记,但不能忘记我对你的爱。起来吧,腿都坐麻了,我该帮你洗澡了。”

    “呃?”她纳闷地看向他。

    他失笑地捏了控她的脸颊,“你迷失的这四个月,你哪一件事不是我亲力亲为。”

    小脸戛地通红,害羞地站起身,把脸别向一边。“从今以后,我。。。。。自己来。。。。。。”

    “老婆,我并不是抱怨,反而是很享受。你的心把我给忘了,可是你的身体却牢牢记着我,这是我唯一的安慰。”他揉揉双腿,笑着站起身,牵着她往浴间走去。真的很奇怪,神智一旦清明,什么都慢慢记起来了。

    白雁想起初春的中午,商明星和冷锋坐在冷锋的公寓里,对她说起明天的意外:想起自己失控地走到手术室,然后记忆就停留在那一刻,再醒来,康剑坐在她面前,递给她一朵纸玫瑰,室内闷热,窗外有蟋蟀在欢叫,这是夏了吧!

    这四个月,他为她做了什么,怎么会住进原来的小平房中,她没有细问,也不要问,只要记得他爱她就好。

    爱,给人以力量,给人以勇气,能抹平伤痛,能焕发希望。

    明天,她会永远地把这个名字放在心底,就是心底,没有别的。

    人不能因为一次失去而否定整个人生,人有让自己幸福的权利,因为她此刻,不只是属于自己。

    一丝曙光从窗外透进卧室,白雁侧过身,枕畔那个均匀的呼吸和被子底下与她只隔了一点儿距离的身体散发的温热,通通都在提醒她,这个男人对她是多么的珍视。

    他们的相拥紧密一如过去,全然没有四个月分离的生疏,她没有一丝异样感:身体似乎有着独立的记忆系统,一经接触,便能唤起那份熟悉。

    这是白慕梅以前的卧室,除了床换了张大的,其他家俱都没有变。昨晚洗澡时,他怕她滑倒,留在浴室里。她在他的面前宽衣解带,l裎相见,有一丝羞窘,却不感到别扭。

    两个人洗了澡之后,就上床睡了。

    他把她揽在怀里,拥抱着,只是拥抱。这样,康剑就觉得很满足了,他担心她刚清醒,心理上不太能接受太过激烈的亲密,他等着她自然的接纳。两个人说了一会话,他说了他的工作,说了滨江新房的装修,他心头一块巨石卸去,很快就睡着,睡梦中都在微笑。

    蓦地,康剑变换姿势,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一动不动,象是睡得很香。

    她小心地挪了下身子,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搁在她肩颈处的那个清瘦面孔,他的睫毛带着轻微的起伏,鼻梁挺直,簿簿的嘴唇紧抿。她在心底叹息一声,他其实睡得并不香,好像随时保持着警觉。在过去的一百多个夜晚,迷失的自己让他很c

    心吧!刚一动,康剑立即睁开了眼,将她抱得更紧,“小雁,你要什么?”

    “我起来给你做早饭。”

    康剑眨眨眼,吁了口气,“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我们一会出去吃。吃完了,我们四处逛逛。”

    她哦了一声,放松身子,将身体往他怀中贴紧了些。

    两个人在床上赖到九点才起来,梳洗后,去文化大院对面的一家粥店喝粥。

    “康县长,带爱人出来逛街呀!”粥店老板热情地招呼。

    康剑笑着颔首。

    “你和他们很熟?”她有一点诧异。

    “我们是这店的老客户,老板给我们的粥都是最多的最稠的,是不是,老板?”康剑扭过头问道。

    粥店老板的一双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康县长刚刚是在和老婆说话吗?他老婆能懂吗?

    两个人出了粥店,康剑牵住白雁的手,“说起来,你是地地道道的云县人,现在,你尽地主之谊,带我去你最想去的地方逛逛。”

    白雁带他去了学校,去了郊区的小树林,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小超市。。。。。。这些地方,都是她和明天曾经常呆过的,今天,就当是一种正式的告别,以后,都会放在记忆里,她要全心全意地把爱留给康剑。

    一路上,两人并没什么交谈,她停下,他就停下,她看四周,他看她。

    “好了,我们回家吧!”转了一圈,有点累,又近正午,两人都出汗了。

    “小雁,”康剑把她拉到一处树荫下,“不要特别刻意去忘记什么,你想提明天也可以。你和他的从前,是我不能代替的,可是我给你的现在和未来,他也不能代替。我和他不成比较。”

    她抬起头,抚摸着他的脸。掌下的肌肤是温热的,他的笑是温暖的。

    她的头微微仰起,嘴唇贴到他耳边,“我爱你,康剑!”

    这似乎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个郑重的保证。

    康剑笑了,把她抱得紧紧的。

    周休两日,康领导难得不务正业,专心致志地陪着老婆。他没有把白雁恢复的消息告诉其他人,生怕别人一惊一乍地跑过来,占去他和老婆独处的时间。

    两天过得很平静。他悄悄地打量着白雁,当她走到院中,看着商家的窗子时,她只是叹了一声,脸上并没有露出剧烈的痛楚。

    这四个月,她在封闭自己的同时,也在努力地疗伤吧!

    周一上班,早晨就是全县的防汛会议,就在县政府的会议中心举行,康剑是第一个发言。

    白慕梅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她来陪白雁?康剑说不要了。说真的,他怕生出意外,白雁还是跟着他,比较放心。

    “我以前就是象个公文包,和你到这到那的。”两个人走到街上,听到她跟着他上班、出差、应酬的事,白雁脸红得象熟透的番茄,都没有勇气往前走了。

    忽然,她又歪着头,理直气壮地说:“不过,你也要感谢我。没有我的痴痴傻傻,哪有你如今的亲民形像。说起来,我的牺牲挺大。”

    康剑没有笑,心里面很是激动。白雁这揶揄的语气,久违啦!

    “是,老婆,你是我的贤内助。”他宠溺地闭了下眼。

    两个人走进县政府,经过的人恭敬地向康剑问候,看到白雁,没一个人感到惊讶,也没人发现今天的白雁有什么不同。

    白雁对天翻了个白眼,无语!

    简单已经把讲话稿修改、校对好,放在康剑的办公桌。“你自己找本杂志看看,我先熟悉下讲稿。”

    白雁巡睃了下室内,报纸是党报,杂志不是《半月谈》就是《党务工作》,小嘴噘了起来,无聊地拿了枝笔,在纸上胡画,心里面盘算过几天该回滨江上班去,她也要看看新房装修的情况。

    “康县长,我们该过去了。”简单拿着会议记录走进来,瞟了一眼白雁。

    康剑看了下表,点点头,拍拍白雁,“小雁,你是呆在这里,还是去会场陪我?”

    “我才不要听你高谈阔论,我就在这儿。嗨,简单!”她抬眼,对着简单微微一笑。

    “你。。。。。。你。。。。。。”简单惊愕地指着她,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脸上有沾到什么?”白雁纳闷地摸了下脸。

    “你醒啦!”简单询问地看看康剑,又看看白雁,激动得脸通红。

    康剑笑,抓好讲话稿就往外面走去。

    白雁明白过来,瞪了简单一眼,“什么叫醒了,我又没有昏迷,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