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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再次见到白素珍,苏庭长明显没有第一次热情。

    他既没有与白素珍握手,也没有为她倒水,而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了句“去趟厕所”就离开了,把白素珍一个人晾在传达室。

    白素珍等了好半天也不见苏庭长返回,坐在传达室的长条椅上,非常不自在。她焦虑万分,时不时站起身,走到传达室门口向外了望,但一直不见苏庭长的身影。

    上个厕所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正当她拎起手提包,准备上楼去寻找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法官笑容满面地走进了传达室。

    “苏庭长上午有个会,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讲吧!我姓楚,也是民庭的。”女法官显得比较亲和,声音也婉转动听。

    白素珍于是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拿出起诉书,呈到楚法官面前。

    楚法官把两份起诉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听白素珍滔滔不绝地叙述了一通案情,再才回复说,虐待致人死亡属于刑事案件,应该由检察院提起公诉。房产纠纷问题,可以找法院解决,但起诉书的格式不对,原告和被告的基本资料不齐全,没有列示证据清单,也缺乏相关的证据材料,必须重写。

    白素珍争辩道,苏庭长说虐待老人案件法院是可以受理的。她恳求楚法官做点儿好事,收下她的起诉书,尽快让案子进入审理环节。

    刚才还是笑容满面的楚法官,瞬间变得铁面无私。她坚持自己的观点,无论白素珍好说歹说,丝毫也没有变通的余地。

    白素珍只好起身告辞。

    走出市法院,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了。考虑了好半天,才决定去市检察院看看。

    检察院接待她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

    白素珍自我介绍之后,又开始诉说她的悲惨遭遇。从她一岁半被亲生父母遗弃说起,一直说到她的养母喝农药自尽。累得她口干舌燥,舌敝唇焦,咽长气断,腰酸背疼。

    接待她的小伙子笑着告诉她:“我是在这儿临时代班的,不是经办人。你下午一点半来这儿找刘主任吧,他负责这事儿。”

    说了半天等于白说!白素珍无奈地走出市检察院。

    可能是因为说话太多的缘故,她感觉肚子特别饿。

    看到北正街口有个卖早点的小摊儿,她走了过去,要了一碗馄饨。吃完后,觉得没有吃饱,就又要了一碗。

    两碗馄饨花了四毛钱。

    看看手表,十二点一刻。再去哪儿呢?回李艳红家?这个钟点回去,别人要么正吃饭,要么开始午休了,都可能受到打搅。再说,到地区实验中学去来得半个小时,在李艳红家里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去汽车站候车室坐一会儿算了。

    这样想着,白素珍就走向附近的地区汽车客运站。

    实在是太疲倦、太困乏了,她在候车室里找了个座位坐下,没一会儿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一点半,白素珍赶紧前往市检察院。

    检察院传达室坐着的,换了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同志。

    一问,果然姓刘。白素珍于是热情的喊着“刘主任”,主动与别人握手。

    坐定之后,她又开始讲述她的苦难史。

    刘主任耐心地听白素珍讲完,同时把她的起诉书浏览了一遍,再才慎重其事地予以答复。

    刘主任说,虐待案属于人民法院直接受理的自诉案件,被害人起诉的,法院应当依法受理。本案中的被害人已经死亡,属于命案,应该由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我去过法院。他们说,这事该检察院管。”白素珍如实相告。

    “乱弹琴!”刘主任显然很生气,“只要是自诉案件,就属法院管辖,法院也应当受理。如果法院觉得证据不充分,可以移交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接下来,刘主任又耐心地介绍了检察院直接受理案件的范围,以及公检法三个机关的分工。

    他说,检察院立案侦查的案件,包括贪污贿赂犯罪,国家工作人员渎职犯罪,还有非法拘禁、刑讯逼供、报复陷害、非法搜查这些侵犯公民人身权利和民主权利的犯罪。虐待致人死亡案,肯定应该由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公安机关侦查终结后,再移送检察院,由检察院负责审查,看是否需要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刘主任侃侃而谈,一会儿“自诉”,一会儿“公诉”,又是“法院”,又是“检察院”,又是“公安机关”,把白素珍完全弄糊涂了。

    她无助地望着刘主任,觉得束手无策,无所是从。

    刘主任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平心静气地对白素珍说:“你养母被虐待致死,公民个人直接起诉不太合适。你应该到公安机关去报案,所以,这份起诉书应该改成报案材料,或者写成一封控告信。你只需把写好的东西递交到公安局就行了,由公安局立案侦查。”

    刘主任说得这样清楚明白,素珍找不到继续留在检察院的理由。她只好站起身,向刘主任道别。

    她心灰意懒地在热闹非凡的北正街上踯躅,思考着下一步再该怎么办。

    最后,她突然想到应该向当地妇联求助,取得这些群团组织的同情、理解和支持。于是,白素珍开始寻找市妇联办公的地方。

    几经周折,她见到了市妇联的杨主席。

    白素珍又开始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这已经是一天当中的第四次了。

    杨主席听完后,嘘唏不已。她说,妇联是党和政府联系妇女群众的桥梁和纽带,就是专门代表和维护妇女权益的。

    “你的事情,我们决不会袖手旁观。市妇联有自己的常年法律顾问,能够为有需求的妇女同志提供法律援助。”杨主席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话筒,联系上了市法律顾问处的魏律师。

    魏律师在电话那头回答,明天有个案子要开庭,她必须出庭答辩。后天是星期天,她答应大后天——也就是下周一帮白素珍写诉状。

    听杨主席转达完魏律师的意思,白素珍千恩万谢,眼含热泪地离开了市妇联。

    回到地区实验中学李艳红家里,她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吃过晚饭,她才简单地向艳红夫妇陈述了这一天的曲折经历。

    李艳红说,打官司肯定是件麻烦事,不光耗精力,还费钱。老话说的有,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王青松认为,汤正源律师的观点非常有道理,法律既要维护公平正义,同时也要维护社会稳定。这起房产纠纷案,如果白素珍败诉,一切可以照旧,生活按过去的轨迹向前运行,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判王厚义败诉,则会引出一系列的麻烦。比方最现实的问题,让王厚义一大家子人去哪儿安身?总不能让他们到露天里过日子吧!但是,根据历史事实和现行法律,胜券又在白素珍这一边,所以法院就扯出各种理由,不受理案件,索性拖着不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是抱着这种心态。事情不是到了非办不可的程度,他们是不会轻而易举地给你办事的。”王青松这样总结,“除非你上面的人,压着他们办,催着他们办,他们才有可能动一下。”

    最后那句话给了白素珍一些启示。她记得汤正源似乎也阐述过类似的理论。

    能够去“上面”找谁呢?她突然想到了好朋友冯婷婷。

    冯婷婷就是“四清”运动期间在王李村住过队的那个女大学生。她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武汉工作,眼下是省司法厅某部门负责人。她老公官更大,是省人事厅副厅长。

    因为王李村的那段渊源,白素珍一直与冯婷婷保持着联系,两人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这次回湖北打官司,白素珍就是直接从保定到武汉,先到冯婷婷家里,把小女儿马颖托付给冯婷婷夫妻照看,自己只身一人先到孝天的。

    能不能让冯婷婷和她老公帮忙敦促一下这个案子呢?想到这里,白素珍异常兴奋,整个晚上都在谋划着这件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乘车前往武汉。

    见到冯婷婷,白素珍非常坦率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和意图。担心冯婷婷为难,她又补充道,如果感觉不妥,或者说这样做违犯原则,那就算了,只当她没说的。

    “我也是黔驴技穷了,的确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白素珍无奈地说。

    冯婷婷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公检法一般都是独立办案,比较忌讳外界的干预。不过,白素珍的要求,也算不上过分。因为当事人只是要求受理案件,属程序方面的问题,并不涉及案件审理的结果。

    冯婷婷年轻时就嫉恶如仇,看不惯世间不平的事情。正是她主持办理了白素珍与王厚义的离婚案件,勒令王厚义离开王李村,回他的原籍潜江农场。如今,又路见不平,热心快肠的冯处长当然还是会拔刀相助的。她说自己与孝天市政法委的曹书记打过几次交道,算得上是个熟人。

    冯婷婷的老公也很热情,说他在省委党校学习时,结识了孝天市的一个副市长。

    他们夫妻二人分别给孝天市政法委苏书记和那个副市长写了一封信,交给白素珍。

    在找人的策略上,冯婷婷建议白素珍先去找曹书记,如果曹书记不愿意出面,或者说没有能够把事情办成,再去找副市长。

    “这是锦囊妙计,千万要记住哦。”冯婷婷笑着嘱咐道,“找人办事,并不一定找的人越多越好。人找多了,有时反而会事与愿违。被找的人如果知道你同时找了其他的人,就会产生依赖思想,等着别人去办事,他坐享其成。或者觉得你不信任他,怀疑他的办事能力,索性就不给你办事了。所以,我们给你的两封信,切不要同时出手。”

    白素珍不住地点头。她一个普通工人,哪里知道这些门道啊!

    星期一早晨,白素珍七点钟不到就起了床。

    她洗漱完毕,拎起手提包,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李艳红的家门。

    在街上的小摊上买了两个烧饼,她一边啃,一边急匆匆地赶往市法律顾问处。——魏律师约好今天帮她写诉状的。

    八点钟上班,律师和其他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踩着钟点到。汤正源也走进了他的主任室,只剩下魏律师没有来。

    白素珍坐在魏律师的座位了,左等右等,不见她的身影。

    一直等到八点半,还是不见魏律师,却等来了魏律师的老公。

    原来魏律师病了,她老公是来向汤正源主任请假的。

    真倒霉!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不好呢?白素珍非常懊恼。

    想到魏律师素昧平生,就那么热情地答应帮她写诉状,白素珍到街上买了两个水果罐头,跟着魏律师的老公一起前去探望。

    魏律师躺在床上,额头上搭着一块湿毛巾。她正发着高烧,说话有气无力的。

    听过白素珍的陈述,魏律师说自己一天两天恐怕难得上班,建议她去找汤正源主任商量,重新安排个律师帮她写诉状。

    白素珍又返回市法律顾问处。

    她向汤正源转达了魏律师的意思。因为担心汤正源敷衍塞责,她还拿出了那封写给市政法委曹书记的信。

    看过信,汤正源笑着说,他跟省厅的冯处长是老熟人了。至于市政法委曹书记,既是他的领导,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谈到案子,汤正源没有像前期那样完全阻止。他说,看到白素珍每天在街上啃烧饼、吃馄饨,中午坐在汽车站候车室里休息,像个没娘的孩子,他心里很难过,觉得老同学太可怜了。

    听汤正源这样讲,白素珍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她说,自己本来就是个没娘的孩子,有娘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自己并不觉得可怜。养母被王厚义和胡月娥逼死了,她为养母申冤,吃这么一点儿苦,算不了什么。如果不是养母抚养,她的命早就没了,所以,为养母报仇雪恨,再苦再累,她也心甘情愿。

    汤正源没有吭声。

    他很快重新派了一个律师,帮助白素珍写诉状。在究竟应该找公检法哪个机关告状的问题上,汤正源与那位律师讨论了好半天。两人比较认同市检察院刘主任的观点,房产纠纷案找法院,虐待致人死亡案找公安局。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写两份法律文书,一份起诉书,一封控告信。

    当天晚上,白素珍在汤正源的陪同下,拜会了市政法委曹书记。

    曹书记果然给面子,答应一定去找市法院院长,催办这起案子。

    该找的人找过了,起诉书和控告信也写好了,白素珍满怀信心地继续她的告状之旅。

    先到市法院。接待她的依然是女法官小楚。

    楚法官把重新起草的起诉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就对白素珍说,起诉书必须一式两份,正本留法院,副本由法院送达被告人。她让白素珍去隔壁的打字复印社复印一份,并在复印件上签名,然后再交给她。

    白素珍忙不迭地老老实实照办。

    “行了。起诉书我们收下了,你回去等着吧!”办理完诉状签收手续,楚法官对白素珍说。

    “什么时候开庭审理呢?”白素珍小心翼翼地问。

    “一个月左右。”

    “能不能快点儿呀?”白素珍又着急了,非常迫切地恳求道,“你看我是从河北保定那么老远的地方跑来的,去来一趟不方便,路费就得好几十块钱。现在住在旅社,每天吃呀住呀开销也挺大。你们考虑一下我的实际情况,早一点儿开庭审理行不行啊?我就在孝天等着,免得跑去跑来多花钱。”

    楚法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答道:“法律上对诉讼期间是有明文规定的,并不是说谁想快就能够快。今天收了你的起诉书,算是我们正式立案了。立案后,我们会在五天之内将起诉状副本送达被告人,要求被告人在十五天内提出答辩状。收到被告人的答辩状后,我们会在五天之内把答辩状副本送给你,再才开始组建合议庭。两个五天加一个十五天,这二十五天是雷打不动的,所以,一个月能够开庭审理就算不错了。”

    听楚法官这样讲,白素珍又无话可说了。

    走出市法院,她又赶紧前往市公安局。

    公安局接待她的是年轻的郭警官。看过她的控告信,郭警官问,人都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到现在才来报案?

    白素珍就开始讲述她养母死亡之后发生的事情,讲述她告状的曲折经历。

    郭警官耐心地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发了一会儿呆。愤愤不平地说:“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弄得这么复杂?刑事案件的报案、控告和举报,法院、检察院和公安机关都应当接受。如果不属于他们管辖,可以移送主管机关处理。”

    郭警官说,这个案子他们收下了,但具体经办不一定是市公安局,他们可能会移交给双峰派出所。王李村是双峰派出所管辖的范围,当地公安机关立案侦查更方便一些。

    “你们什么时候移交给双峰派出所呢?”白素珍问。

    “应该很快。”郭警官回答,接着又补充道,“如果你想快一点儿立案,也可以自己到双峰派出所去报案。”

    白素珍想到法院那边的房产纠纷案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庭,不如自己直接去双峰镇,全力以赴催办这起案子。于是回答说:“那我就去双峰派出所报案吧!”

    告别郭警官,白素珍回到地区实验中学。

    她向好朋友李艳红夫妇报告了官司进展情况,然后清理好自己的衣物,拎上大帆布提包,到地区长途汽车站搭车,前往双峰镇。

    双峰镇过去叫双峰公社,正如孝天市以前叫孝天县一样。孝天县改为孝天市之后,双峰公社也改成双峰镇了。

    双峰镇因孝天境内的最高峰——双峰山而得名。双峰山属大别山余脉,主峰由两座海拔888米的对峙山峰组成。传说这两座山峰是七仙女的仙化而成,所以主峰取名峰。

    眼下,一心要打赢官司的白素珍,历经长途汽车一个半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双峰镇。

    她顾不上寻找落脚的地方,直接去了双峰派出所。

    运气还不错,在派出所里,她就找到了一把手杨所长。

    她又开始向杨所长讲述她的悲惨故事,讲她那惨死的养母,讲禽兽不如的王厚义及其“姘头”胡月娥。

    杨所长收下了她的控告信。公事公办地告诉她,公安机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如果白素珍所讲的情况属实,他们一定会将王厚义绳之以法。

    白素珍又问,什么时候开始侦查,大概需要多长时间结案。

    “这个就不好说了。”杨所长双臂交叉地靠在转椅上,回答说,“这要看案件的复杂程度。我们办案有时很快,三五天,甚至当天就能破案;有时又很慢,一年两年的有,十年八年的有,甚至有几十年都没有破的积案。你这个案子,人已经死亡是事实,而且是喝农药自杀的。你说死者是被虐待致死,这就需要证据。收集证据需要时间,还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眼下春节刚过,农村抹牌赌博成风,维护社会治安的任务很重。我们一时半会恐怕抽不出人来办理你这个案子。当然,你自己也可以协助我们取证,只要收集的证据确凿充分,我们同样可以惩治犯罪嫌疑人。”

    白素珍说,她愿意协助派出所调查取证。

    杨所长认为这样最好,站起身与白素珍握手告别。

    就这样,白素珍在双峰镇找了家旅社住下来,以“业余警察”的身份,开始了她的调查取证工作。

    她的工作目的地,自然是王李村。

    双峰镇距王李村有八里路,可以坐长途汽车,但每天的班次很少,又得花钱。

    白素珍坚持步行往返。她每天一大早从双峰镇出发,步行一个多小时,到达王李村。

    重回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却有家难回,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熟悉的老宅早已不见了踪影。亲爱的养父养母都已离世,化作了泥土。而本应属于自己所有的房屋,仍被王厚义和他的“姘头”胡月娥霸占着。

    一想起这些,白素珍就满腹悲怆,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王厚义你等着吧,我一定要把你送进监狱!我一定要争回养母的遗产,让你的“姘头”胡月娥和两个“非婚生子女”无处安身!

    有了这种坚定的信念,白素珍变得异乎寻常的平静。她开始接近那些多年不见的父老乡亲,走进那些她曾经非常熟悉的家庭。

    王李村的很多人家,她正月初一初二都已经去过了。但那时目的性不强,她不知道究竟要告王厚义哪方面的“罪行”,所以都是泛泛而谈,聊天叙旧的成分比较多。这一次就不一样了,目的非常明确,她就是要了解王厚义和胡月娥是如何虐待老人的,在发现她养母喝药之后,是如何假装抢救,遮人耳目,实则故意不作为,让她养母悲惨地死去的。

    每次和别人谈话,她都想方设法把话题往这方面引,让别人说出实情,形成“铁证”。

    最初,她还拿着钢笔和笔记本,一边听,一边记。

    别人见她这样,就产生了思想顾虑,说话吞吞吐吐,故意遮遮掩掩,不愿意畅所欲言。

    她发现这个情况后,再去另一户人家时,就不带笔和本了。她装作非常随便的样子,听到的情况就有价值得多。

    她把别人说的情况牢牢地记在脑子里,回到双峰镇之后,就在旅社的房间里补充记录下来。

    一些敏感的乡亲已经意识到白素珍准备与王厚义打官司。当然,有时是因为她情绪激动,流露出要控告王厚义的想法。

    别人就好心地劝她。

    他们说,孝天虽是孝文化之乡,农村里后人虐待老人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很少人去打官司。

    “素珍啦,你把这场官司打下来,起码要掉二十斤肉,最终还未必能够赢。”邻居皮匠三爹这样对她说。

    这些奉劝和忠告,丝毫也动摇不了白素珍把官司打下去的决心。别说掉二十斤肉,就算搭上这条命,她也要为养母报仇雪恨,誓死也要把王厚义送进监狱里。

    几天下来,白素珍的“微服私访”成果丰硕,已经记满了两个软面抄写本。

    她拿着这两个笔记本,到双峰派出所找杨所长,询问这些“证据”够不够。

    杨所长把笔记本翻了翻。回答说,内容已经差不多了,问题是别人都没有签字,他们过后要是不认账怎么办呢?证据材料必须有证人签字,不会写字的,也要让他们按上手印。

    白素珍感觉有些为难。

    “不让他们签字也行啊,但开庭的时候,他们必须出庭作证。”杨所长说。

    要做到这一点,白素珍觉得更难。

    杨所长两手一摊:“那你这几天的工作就白做了!”

    无奈之下,白素珍只好再去王李村,找那些曾经提供过“证据”的人签字,或者劝说别人能够出庭作证。

    情况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证据”材料上签字或者按手印,更没有人愿意出庭作证。

    他们说,你白素珍打完官司,拍屁股一把灰远走高飞了,我们还要在王李村活人呢!又不是说这场官司你一定能够赢,一定能让王厚义去坐牢。我们将来还要和他在一起相处几十年,哪个又愿意为你打抱不平,去得罪王厚义呢?要是与他结了怨,他不光会骂我们,说不定还会动刀子呢!

    白素珍觉得这些人太势利了,没有一点儿正义感。但是,她又没有办法说服别人。

    见她束手无策、非常着急的样子,皮匠三爹给她出主意。建议她去找村支书,要求大队党支部以组织的名义出证明,证明乡亲们说的都是事实。这样的效果,肯定比个人签字画押更有说服力。

    白素珍眼前一亮,觉得皮匠三爹说的非常有道理。

    她道过谢,马上就去找村支书。

    村支书是看着白素珍长大的,参与过白素珍与王厚义离婚案的处理,这些年又一直和王厚义一家人生活在一个村子里,对相关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从内心里讲,村支书愿意出这个证明,但他又不想一个人承担责任。于是告诉白素珍,这事他得和大队长商量一下。他叫素珍下午晚些时候,再来他家里听信儿。

    恰好皮匠三婆来找素珍,请她去他们家吃午饭。

    素珍就向村支书告辞,跟着皮匠三婆走了。

    吃中午饭时,皮匠三爹和皮匠三婆老两口神情紧张。他们劝白素珍赶快离开王李村。

    他们说,王厚义已经听到了素珍在调查取证的风声,正在到处找她,要打她的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躲避一下吧!”皮匠三爹说。

    听到这儿,白素珍心里确实有点儿怕。她知道王厚义心狠手辣,打起人来是不管死活的。匆匆扒了几口饭,她就向皮匠三爹一家人告辞,还是去了村支书家里。

    村支书的老婆说,她男人去大队长家里了。

    素珍于是又找到大队长家里。

    大队长的老婆说,大队长和书记一起去大队部开会了。

    素珍来到大队部,发现王李村所有的大队干部都在。大家正在开会研究给不给白素珍开证明的问题。

    白素珍趁此机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开了。她恳求大队干部们用员的公正和良知,为她主持公道,给她出一份实事求是的证明。

    接下来,大队干部一个一个地表态发言。

    经过了好半天的研究和讨论,最后由村支书拍板,同意给白素珍出证明。

    拿到盖有王李村大队党支部印章的证明,白素珍如获至宝。她不停地给大家弯腰致谢,然后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前往双峰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