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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前方之风

    蓝冰雨在第二早晨听到了钟声,她曾从读过的书中看到佛家有“晨钟暮鼓”这种法,好像是要连敲一百零八下。不过她并没有心思仔细去数,也不知僧人是否敲足了数目。她昨夜——准确来是今凌晨——是和衣睡下的。起床稍微梳洗一番,感觉清醒了不少。推门出来的时候,却在门口愣住了。夜深安静地坐在她门前的石阶上。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向后望了望,跟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从他憔悴的面色来看,他昨夜根本没睡,应该是在这里一直守到现在。“你……”蓝冰雨冰雪聪明,当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夜深的想法,“你怕那个人会对我们不利?”“如果他真是什么得道高僧的话,我当然不会多此一举。即便他只是个普通的佛门弟子,我也用不着提心吊胆的。可惜他虽然有个好师傅,却成了个误入歧途的邪教徒。”夜深叹了口气,彻夜未眠使得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之前一直遵守着佛门规矩,是因为他把那当成被佛接引去西的底限。如今这气泡被我戳破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恼羞成怒,我可就不得而知了。”蓝冰雨垂下眼睑:“你应该把我叫起来的,我们俩轮着守。”“没关系,我撑得住。”“你也有两晚没好好休息了……”“山间寒气重,你穿得薄,着凉可就不好了。”蓝冰雨察觉到夜深这么做其实是因为他是名男性,自认为有对同行女性进行照顾的“义务”。对这种观念蓝冰雨从来不置可否,但此刻她心里却有些暖意。她把门敞开:“我已经洗过了,你也进来洗漱一下。”夜深自然不会拒绝。热水瓶中装的还是昨晚打来的水,已不剩多少热气,不过还算温和。盒子里的香皂则是蓝冰雨刚刚使用过的,尚且湿润滑溜得很。蓝冰雨稍稍有些脸红——昨晚她就是用那块香皂擦洗身体的,眼看着夜深毫无“防备”地将它涂在脸上,她却没有出言提醒,只是转过头去移开了视线。他们昨夜从那人房间回来后,又花了些力气将神理的尸体拖到了前山,就是他们上山时休息的那片空地上,免得被僧人们发现造成麻烦。不知是不是刚下过雨的影响,凌晨时分山上的信号居然是畅通的。他们联系到了乐正唯,汇报了迄今为止的经过。虽然结果有些遗憾,但也算是查清了一桩事件。善后处理组昨夜就乘车出发,这时候也快到山脚下了。等一下夜深和蓝冰雨要去和他们汇合,之后怎样处理尸体就是那些人的事了。夜深用毛巾擦脸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站在门口的和尚看来有些眼熟,正是昨带他们进来的那位延蒙师傅。“大姐姐——呃,两位施主早。”和尚乖巧地施礼,但他的眼圈有些发红,脸上也明显有刚刚洗过的痕迹,“还有一位施主呢?住持师兄问,要不要帮你们准备些斋饭?”“哦,谢谢,不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夜深也颇有礼貌地回答着,“你刚才……‘住持师兄’?”延蒙师傅的脸色黯淡下去。“阿弥陀佛……住持师叔昨夜……圆寂了……”他只了这几个字,发红的眼眶中便又有些湿意泛起。哦……想来也是。夜深并没有刻意去表现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只是轻声安慰了这和尚几句。他还真是蛮重感情的。“我没事……住持师兄,师叔是被佛祖接去了西,去佛祖身边聆听佛法了,这是他的因缘,所以不需伤心,可我还是……还是……”和尚皱皱鼻子,却又坚强地对夜深露出了一个笑脸,“让施主见笑了……”“唔……”夜深闷闷地应了一声。和尚却继续道:“住持师叔一直待我们很好……我才刚刚入门没几,师傅就去世了,那之后就是师叔一直在照顾我们。他自己穿的衣服都要修补好几次,给我们的衣服却总是新的……他……我……哦,对了,他还有个东西要给你们!”延蒙师傅举起一个布包裹递到夜深手里。“这是放在住持师叔床边上的,他还留了一张字条,让我们把这个交给你们。住持师兄就让我送过来了。两位施主请收下。听师兄,师叔的肉身要用火化去。但是我们的早课也不能误。我现在就得过去了。两位施主,后会有期。”他有些慌张地鞠了一躬,然后告辞离去。夜深望着和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他打开了那个布包裹,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却是专门写给他们的。“是什么内容?”蓝冰雨凑了过来。她好像还是不喜欢和别人话,只是和夜深的距离稍稍近了一些,但对其他人——即便是延蒙师傅这样的孩子也不理不睬的。“啊……”夜深扫视了一遍,“是永拙的留言。大致是:蜥咒是行贞大师的家学,他传给了永拙,并且嘱咐永拙,不可让这本领断绝,但也不能随随便便传授出去,要谨慎斟酌人选,毕生只能传给一人。但有一个特例,就是如果有位乐正唯姐来讨要的话,便可将蜥咒要诀交给她处置……唔,乐正的人缘人脉还真是不可觑。这盒子里装的就是蜥咒么?”他打开确认了一番,果然看到一本古朴的线装册子,像是武侠片中的功夫秘籍,但上面的字迹怎么看都像是手写出来的,泛黄的纸页诉着它所经历的时间。“……看来我还真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夜深苦笑一声。“我并不觉得他是什么君子。”蓝冰雨认真地道。呃……我只是打个比方。夜深这样想着,他尴尬地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话啊……舒琳以前告诉我未来视界的原理,好像是可以从无限个未来之中选择最为完美的一个,然后读取出其中的‘执行人’、‘关键词’和‘切入点’对?但是,这一次任务中你好像并没有凸显出什么作用——啊抱歉,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纯粹的疑惑。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并没有……”蓝冰雨并没有因夜深的言辞而感到不快,她冷静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恐怕我们并没能达成那个‘完美结局’。”“是吗……”夜深有些遗憾地叹息着。不过想来也是,如果这样子的结局也称得上是“完美”的话,那他简直不敢想象其它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了。到底,在迄今为止进行过的所有任务中,他估计连一条完美达成的记录都没有?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而后离开了房间。不速之客就要有不速之客的自觉,故而他们并不打算跟僧人们和那位未曾谋面的“新住持”打个招呼。但在走向寺院前门的过程中,他们还是看到了集合在庭院中的数名僧人,共有十几个,应该就是这灵泉寺中的全部人数了。“好像并没有比较‘魁梧’的人啊……”蓝冰雨自言自语着。“嗯?”夜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唔……我是想起了神理的法。”蓝冰雨轻声解释着,“神理,上周五给她贴符的是个非常魁梧的男人。但是永拙自己的体型有些瘦削,况且他也过,他已有数年不曾离开过这里。既然如此,我在想,他会不会拜托某个弟子去替他完成这件事……”“我想不会。”夜深答道,“还记得吗?根据神理的法,那个人在拍过她的肩膀之后,找的理由是‘认错人了’。但是佛门弟子是不能够谎的,因此那人应该不会是灵泉寺中的僧人。到底,永拙不会让自己的弟子去做这么‘伤害理’的事情,如果他要做的话早就做了,也没必要在这里等上足足十三年。”“那他到底是怎么找来那么一个人的呢?”“‘找来’这种法可能不太对……”夜深着,他早就进行过这方面的思考了,“正如我刚才所的,如果他真有本事去‘找’的话,应该不会拖延这么多年。恐怕他正是因为无法找到合适的人选,才只能在这里苦等下去。但是,让他找人虽然有些困难,别人来找他却很容易。”“嗯?”蓝冰雨微微一愣,“什么意思?”“字面意思。以前有人来找行贞大师,是因为大师医术高超。同样的,如果有人来找永拙,多半是因为有求于他。”蓝冰雨略一思索,然后得出了答案:“……你是,蜥咒?!”“还能有什么呢?雨色深红能够轻而易举调查到的情报,其他有能力的人应该也调查得到。而想要得到蜥咒的,肯定也是‘圈内人’。既然如此永拙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他刚才给我们的字条其实就是一种提示。行贞大师告诉他不可让蜥咒失传——毕竟那是行贞大师的家学,不过我觉得,既然蜥咒能成为三大主流虫咒之一,想必肯定不只行贞大师一人会,只是不知道不同流派掌握的灵咒是否有什么差别……唉,扯远了。总而言之,永拙如果把蜥咒传给了那个人,交易条件则是让他去帮自己杀掉神理他们,如此一来既可以完成师傅的遗言,又能够顺手圆满自己的因果,对他来,这交易可是稳赚不赔的。”“把蜥咒传给那个人?”蓝冰雨秀眉轻蹙,“就这么轻易地——”“他别无选择。”夜深解释道,“一来,永拙虽然希望让因果圆满,但他毕竟还是僧人,不能够破杀生戒,因此除了贴符之外,制符和发动灵咒这两个步骤也不能由他自己来做,只能假手他人;二来,他既然决定蜥咒的最后一个目标是自己,那么为了达成行贞大师的遗愿,他就必须在死前将蜥咒传授出去。”“也就是……永拙不是下咒的‘真凶’,那个人目前还在逍遥法外?”“是。而且凌晨我们和永拙对话的时候,他只要一到和下咒有关的部分时就会一语带过,多半不透露那人的相关信息也是他们‘交易内容’的一部分。就算我们直接问出来,他也只能沉默以对。”夜深道,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再加上……权英龙的死亡事件中还有一部分没有解明的事情,齐思诚之前也提过……这起事件,只是看上去‘解决’了而已。隐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我们连他的尾巴尖都还没能摸到呢。”两人来到正殿门前,地上不平整的青砖缝隙中布着厚厚的苔藓。院门就在眼前。“我有种预感。”夜深着,他的目光沉静而稳重。“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和这个人正面对上了。”蓝冰雨轻轻点了点头,却不知如何回应这句话才好,是该劝他不要想得太多,还是为他打气呢?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却听得夜深吸了一口气,他道:“奇怪……”“怎么了?”“唔……”夜深摸着下巴,“乐正唯这位行贞大师与她是在昔年四处交游时认识的,可永拙却他师傅七十年代末就定居灵泉寺了。即便认为乐正唯那时只有十几岁,按照1980年计算,如今她也该有五十多岁了……这未免有点扯?”他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的确,像武则那样“返老还童”的例子只存在于传之中,以乐正唯的样貌,她已逾半百之年,这无论如何都太过分了。蓝冰雨也觉得不太可能。她也算是个美少女,这点她有自知之明。可再过三十年,不管她再怎么保养也无法维持住现在的样子。“只是他们记错了……”蓝冰雨应和着。“也许。”夜深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接受这个法,毕竟人类不是机器,即便是像乐正唯那样的“百科全书”,不定也有印错的地方。他望着手上装着蜥咒要诀的木盒,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不管怎么……虽然结果并不算完美,但能够回收这件东西,也算是对组织有个交待了。这个季度打从一开始就比舒琳多完成了一件任务,回去以后那家伙八成又要闹了……”看似他是想要闲聊,但蓝冰雨却又忽然认真起来:“你其实没必要这样的……”“什么?”“你……”蓝冰雨迟疑了一下,而后下定了决心,她道,“你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努力的,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送葬者的任务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危险,有些时候甚至连我们这种斩灵眼断灵眼都很难应付,更别你只是通灵眼,只能靠脑袋和那罐杀虫剂去解决事件。即便你完成不了任务,也没有人会责怪你什么,所以你——”“但是我必须去做。”夜深冷静地打断了蓝冰雨的话,他如此回应着。“你……”“谢谢你关心我。”夜深道。明明寺门就在眼前,他却停下了脚步。他直视着蓝冰雨清澈动人的双瞳,语气之中半是严肃,半是温柔。“你得对,这些事情,即便我不去做,也没人会责怪我。但是,我并非是为了不让人责怪才会努力执行任务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数月之前,陆鸣把我的——把秦瑶歌掳到地下五层,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成为了横亘在我面前的一块巨石,这道坎是绕不过去的,我必须要跨越他才行。但不管我怎么敌视他,都不得不承认,有些话他确实没有错。他蓄水池的资源是属于他的,乐正唯不可以慷他人之慨,她想治病救人是她的事,可她不能随便把他的资源拿出来用。我没法反驳他,我有拯救秦瑶歌的义务,可他没有。所以如果我想获得那些医疗资源,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去换取。陆鸣可以不正派,可以无视法律,可以丢弃善心,但我要做到堂堂正正。我要拥有足够的资格去站在他面前,告诉所有人那些是我应得的。我要让他无法忽视我的价值和影响,不出拒绝我的话语。依靠他人的施舍也是一条路,但一定会走得如履薄冰,唯有坚实而稳定的途径才能够成为我和她的保障。”他的声音坚定。“这才是我努力的意义所在。”蓝冰雨微微仰起明净的脸,与夜深相互对视。从这个男人的双眼中,她似乎可以读出许多东西。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些什么好,想了几秒钟,才轻声问出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秦……瑶歌?这是你妻子的名字,是吗?”“哦……是,你还没见过她?”夜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现在他目光中的硬派感情消退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温柔之色。蓝冰雨摇了摇头,她又道:“她是值得你那么做的女人吗?”“我并不喜欢用‘值不值得’这种标准去衡量一件事。”夜深答道,“值得与否是人类惯用的借口,如果真的是心中所向,那不管成本有多高,人们都会给自己找到值得去做的理由。毕竟再没有比理由更好找的东西了。这种东西不是为了导向答案,而是为了支撑答案,它们对于判断答案的合理性几乎没有什么助益。因此我从来不问值不值得,只问自己认不认同,想不想做。”这番话倒是让蓝冰雨仔细思考了一番。可还不等她想明白,夜深便又笑着补上一句:“当然,你要非让我回答的话,我只能——‘有些女人值得男人为她去付出一切’。”“她是那样的女人吗?”蓝冰雨问道。她的声音中有些好奇,还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我不知道……”夜深转过身,抬脚跨出了寺门。他的脸上洋溢着莫名的微笑。“但我想做那样的男人。”林间青木葱茏,草叶上坠着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荡漾着温暖而亮丽的光芒。已放晴,飞鸟追逐着前方之风。……其三-虫鸣螽跃,完。其四-梦语无声,预计明日(12月4日周一)开始更新。……又是一篇故事完结了。应该这篇故事的完成度没有我想象中好,应该是写作功力没能跟上想法所造成的一种困境。不过不管怎么,该布下的伏线都已经布好,该填上的坑好像也没什么遗漏,这就算是结束了?下一篇故事将是“雨色深红”第一卷的最后一篇,会将第一卷的部分内容做一个收尾。还有一些内容(如本卷中提到的“飞车党”和“太子爷”等重要线索)预定是要放在第二卷中的。但第二卷我暂时不打算启动。一来是剧情和写作风格方面大概有些问题,使得第一卷反响不算很好,二来是我察觉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驾驭过长的篇幅。故而本书将会在下一篇故事写完后暂时宣告结束。和预定的一样,约摸在90-100万字,这个长度大概还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在此对给我投票、打赏的诸位朋友声感谢,对表扬或批评我的朋友们声感谢,对收藏本书和追看的朋友们声感谢,也对所有喜欢本书的朋友们声感谢。一直以来多谢你们的支持了!虽然本书即将迎来结束,但下一篇中该埋的伏笔、该引入的新人物新线索还是一样都不会减少,这也是给以后的第二卷留下余地(虽然我不知道可能性到底有多高)。本书结束后是否会写新书也还在思考中,虽然已经有了合适的企划,但还没有攒下存稿,因此具体安排还未定下。如果本书结束前能够攒到足量的存稿,应该会直接发新书,否则就只能先停工一段时间了。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参考书目可见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