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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程光清和阚海蹒跚着脚步走进徐家凹院子。

    借着宋宏伟家门口路灯的光亮,于根远看见程光清和阚海都通红了脸,并且,阵阵酒精气味,随着晚风飘散进他的鼻子。于根远知道:他们两人肯定是有几分醉意了!

    “走,到我(家)上面去,我泡两杯农茶给你们解解酒。”于根远边说,边伸出一只胳膊去搀程光清。同时,又问阚海:“能不能走?”

    “我没事,程组长可能醉了。”

    “谁说我醉了?我没有醉,这——这点酒——酒算啥子?哪个要你扶我哟,我自己走得……”程光清边说边挣脱于根远的胳膊。

    “没人说你醉了,我们是说这里暗,怕你绊着了石头。走,到我(家)上面去先喝点茶!”于根远那只被程光清推开的胳膊,又向程光清靠过去。

    “还要去你家坐哇,都几点钟了?”

    “程叔,你放心,你们两人的床铺我都铺好啦,走吧,才九点过呢,明天又不慌着下村去,就多睡一睡,走吧,阚大学!”

    于是,程光清由于根远搀扶着,阚海跟在后面,三个人踉踉跄跄的沿石阶爬行。

    读小学五年级的儿子早已上床睡着了,于根远的妻子周桂莲从厨房里端来一盆热水让程光清和阚海洗脸。程光清见盆里的水有些浑浊,便一边拧洗脸帕,一边问于根远:

    “你们还是挑水用?我看你们院子里不是有水池、自来水管么?”

    “有自来水管、水池也是白搭,好长一段时间就没自来水用了,院子里,大家都挑水用,外面卫生院和学校里都是一样的。”于根远说罢,无奈地摇摆着头。

    阚海也洗了个热水脸,跟着程光清一起在小木椅上坐下来,喝口老山茶,感觉非常舒畅!

    “在来的路上,我见坡上的田里也还有些水,应该说煤d里也不至于没水吧?”程光清又说道。此刻,他也清醒了许多,说话也比先前流利多了。

    “煤d里怎么会缺水呢?程叔,你不是知道的,即便是大天干年辰,煤d里也是有浸水的!”于根远回答说。

    “是不是水管被堵塞了,还是别的?”阚海问。

    于是,于根远便把近两年来徐家凹断水的事,从头至尾的向程光清和阚海详细地讲了……

    “岂有此理,煤d又不是他私人所有的,凭啥子不让大家喝水?当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么!”

    听罢于根远夫妇的叙述,程光清愤怒地说道。

    “我看这样好了。”程光清看了看阚海,对他说道:

    “我们明天就着手解决水的事。不仅院子里面和外面的住家户要吃水,我们工作组的两个也要吃水呀?我就不信这个吴——吴…”

    “伍梦良!”于根远补充说。

    “我就不信把他伍梦良没办法!”

    说着说着,程光清和于根远,这一对近十多年没见过面的忘年之交老友,越说越有了精神……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是十二点过了。而经过了一天的长途乘车的阚海,早已感到疲惫不堪了。然而,他却见程、于二人竟然越摆越容光换发了。于根远家那十八英寸的黑白电视屏幕上又没啥子好看的节目,于是,他便先告辞了,独自一个人回了寝室去……

    一疥书生

    吃过晚饭,阚尚杰急匆匆洗了澡,大约在八点钟左右,腑下挟了个公文包,出了房门,点上一支香烟,慢悠悠地朝县百货公司职工宿舍楼走去。

    “黄阿姨好!”

    按了老半天的门铃,史立成家的房门才打开了。

    阚尚杰笑眯眯地对前来给他开门的黄竹均问候道。

    “哦,是尚杰,快进屋里坐!”

    黄竹均早就在房门的猫眼里看见了来人是阚尚杰。但是,开门后,她仍然做出对阚尚杰的到来很感到惊奇的样子。

    阚尚杰进屋来到客厅里,见史立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年纪跟史立成相当、中等个子、上身穿着一件浅灰色夹克的阚尚杰不认识的男人。看神情,他跟史立成刚才正在摆龙门阵,只是因为尚杰的到来,他们才不得不中断了谈话似的。他一脸的麻子在日光灯的照耀下也非常地明显。

    自从阚尚杰进门的那刻起,那个男人的警觉的目光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此刻,他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史立成。

    “来来来,尚杰,你来得正好,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史立成镇定地坐在沙发上,向阚尚杰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自己坐。

    “我想把筹备小组今天讨论会的有关情况跟您汇报汇报。哦,这样吧,要不,我明天上午到您办公室去给您汇报,不打扰您们谈话了。”

    见那位中年男人一直用警觉的目光盯着自己,阚尚杰暗想:或许,他们两人之间有不应当让第三者听见的话要谈吧。于是,他便试探性地说道,并做出要退出房间去的样子。

    史立成会意,当即笑眯眯地指着那位中年麻脸男人,向阚尚杰介绍说: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嘛,喏,这位是天堂镇建筑公司的张总经理,我的老同学!”

    阚尚杰马上迎上去与那位麻脸男人握手,那位麻脸的张总经理也赶快站了起来。

    史立成又把阚尚杰向张总经理介绍说:

    “这是我们县委办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阚尚杰同志,是我的得力助手呢,也是天外有天股份有限公司筹备领导小组的副组长。”

    “幸会幸会,张总经理。”

    “幸会幸会,阚组长,啊,不,也是阚主任!请阚主任以后多多关照哟。”

    “哪里哪里,我人年轻,工作上没经验,以后,我还得向张总经理多多请教。”

    阚尚杰和张经理彼此客套了一番,两只手——一只细皮嫩r、另一只又黑又粗,它们相互交叠在一起,轻轻地摇了摇。

    “两位都别太客气了,都是自己人嘛,一个是我的老同学,私营企业家;一个是我们县委办公室的能人,我的得力助手。都是我们云江的精英嘛!”史立成笑眯眯地说道。

    “喝茶,尚杰!晓红不在家?”黄竹均给阚尚杰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来,问道。

    “吃了晚饭,她去她舅妈那边去了。改日,我一定叫她来陪同黄阿姨打牌耍。”

    阚尚杰一边接过茶杯,一边回答说。

    茶水很烫,阚尚杰本不想喝,但疑思一番后,他象模象样的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正欲将滚烫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却见茶几上正放着一个非常鼓胀的空白封面的大信封,将自己面前的茶见面积占着。于是,阚尚杰便伸手欲将那信封朝茶几中央推一推。就在阚尚杰的手还没有靠近那信封的瞬间,张经理忽然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快速抢在阚尚杰前面,伸手将那信封抓到了自己手中。张经理本欲将那信封揣进自己的夹克里,却又忽然停住了。此时,张经理不知怎么的竟脸红了一阵,然后,又白一阵。最后,他吞吞吐吐地说道:

    “史——史书记,这—这—这文件—啊,不,这材料—对这材料就交给您啦?对,这材料!”

    说罢,又颤微微地将那封“材料”递到了史立成面前。

    他的额上冒出了密密的细汗。

    “哦,材料?啊,对,黄竹均,你把‘材料’拿去放到我寝室里,别摆在茶几上嘛,不然,连茶杯也没得地方放了。”

    史立成镇定自如地说道。

    于是,黄竹均便赶紧跑过来,一把从史立成手中抢过那信封,怆惶的朝史立成的寝室跑去。

    直到黄竹均的身影在客厅里完全消失了,张经理才又重新坐回到原先坐的位置上。也只有在这时,他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笑意。但是,那笑意分明是十分勉强的。

    史立成脸色凝重地瞟了阚尚杰一眼,他显然是对刚才张经理的行为感到几分不满意。但是,当他发现阚尚杰脸上没出现啥子异样的时候,便又哈哈笑起来,朗声对阚尚杰说道:

    “尚杰啊,我说,这一个人的一生,是不是过得太快了?”

    没等尚杰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史立成继续自言自语道:

    “简直是太快了!就拿古代一位名叫李白的大官说的:人生如梦啊!(其实,史立成根本就弄不清楚这句话是否是李白所说,也弄不清楚李白是唐朝的一位大诗人。)”

    说道这里,史立成长叹一声,同时,又将自己硕大的头颅朝背后的沙发仰过去,继续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quot;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童年的事情。那时候呀,我跟张总都穿着开裆裤,光着脚。我们两刚读完小学,就回生产队挣工分去了,是不是呀,张总?”

    史立成说罢,把头转向张经理。

    张经理赶快报以微笑,回答:

    “是呀,是的,就是嘛,那时候,我——我家里子妹多,父母又穷,所以——所以没有读初中。”

    “不光你家里穷,我家里也一样穷啊!”史立成痛心疾首地说道:

    “穷?不要紧嘛,人穷志不穷!穷则思想变呀,是不是?”

    史立成说罢,便将左目转向张经理,将右目转向阚尚杰。

    “是,是!人穷——穷么,也要有骨气嘛。”张经理回答说。

    “是的,是的!穷就要变,‘思’就是‘想’的意思。”阚尚杰也回答说。

    “这是——这是——这是哪个说的?”史立成再次左顾右盼了一番。

    “是——是——是毛老人家教育我们的!”张经理终于涨红了脸回答道。同时,一只眼仰视着史立成的同时,另一只眼睛又疑惑的投向阚尚杰,似乎在请求他赞同似的。

    “是——是——毛主席应该是说过。”

    其实,阚尚杰也弄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可是,一见张经理投过来的那恳请的目光,他便胡乱应和着说道。回答完毕后,便也将目光转向史立成。

    “还是我的老同学,志气高哇。七三年,在队里当泥水匠,东跑西跑;七七年,在公社里第一个组建了一支队伍搞建筑。先是帮村民修土墙房子,后来,又帮公社、大队修了一些砖墙的学校啦,厕所啦,一步一个台阶,是哪年自己开的公司?八五年还是八六年?”

    “八八年!”张经理回答说。

    “对了,我就说该是八八年嘛。能人呀,我的老同学!”

    说道这里,史立成将左手臂放在张经理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打了一番后,表情冲动地问道:

    “现在,你公司的家产该是千万了吧?真是个人才!”史立成说道此处,像忽然想起了啥子事似的,突然对阚尚杰说道:

    “尚杰呀,象张经理这样的人才,真是难得呀。今后,我们天外有天股份有限公司的建设,还需要张经理他们的公司大力支持和帮助呢,尚杰,你说是不是呀?”

    “是的,是的,我们的公司——怎——怎么离得开张经理的支持呢?”阚尚杰急忙笑着回答说。

    “老——史书记太过奖了,我张某人能有今天,全靠老——史书记的关照——帮助和关心,要不是您给我……”

    “全靠党的政策好呀,张经理,是不是?”史立成忽然打断了张经理的话,说道。“没有党伟大的开放、改革,人民怎么能富起来呢?您怎么能富起来呢?我们党中央、国务院,是允许你们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嘛。我呢,还有——尚杰,我们都是党的干部,是人民的公仆嘛,也就是你张经理的公仆哟。公仆,公仆,就相当于仆人;仆人,也就是服务员之类的,是不是?帮你们服务,也就是帮人民群众服务,应该的呀!”

    于是,阚尚杰便点头表示赞同,曰:

    “应该的,应该的!”

    从史立成家出来,张大富心旷神冶。史立成的声音仍在他耳边回响……

    一想起刚才在史立成家里的情形,他兴奋得差点笑出声来。听,他那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是多么的响亮、多么的铿锵,简直就跟他的心一样,踏实、坚信!

    自从老同学史立成初任云江县政府的副县长以来,也就是,自从他那小小的建筑队破天荒地打入县城区的建设工程以来,他张大富与史立成之间的互相配合是多么的成功:

    小到街面的铺设、围墙的整修;大到某个单位办公楼的修建和旧城区房屋的拆迁改造,这一个一个的工程项目,没有不是经过史立成的穿针引线方才承揽上的。当然,在一大叠一大叠满是油香味儿的钞票滚进他张大富口袋里的同时,每一次工程的开工前夕,他张大富都少不了要亲自去史立成家递送 “材料”——而“材料”每次都是用空白面大信封装着的。

    “互相配合,互相支持嘛!”。张大富时常对自己的手下教导说:

    “我们的事业离不开领导们的关心和扶持,但是,领导们也需要我们的尊敬(进贡)和支持呀。否则,只能是‘吃了上顿,无下顿’!你们不想想,县里面有那么多的大建筑公司——县房地产开发公司、县第一建筑公司县第二建筑公司、县第三建筑公司……县土地开发公司,以及许许多多私人办的建筑公司,至少大小也该有好几十家吧?我们公司算得了啥子?排得了老几?我们公司怎么能够离得开史书记的关心呢?……虽然,从实力上讲,我们或许比不上它们。但是,我们有我们的办法,那就是:灵活!我们的资金的管理,远比那些国营的也好、集体的也好,都要灵活得多。赚多少钱,又怎么开支,灵活!我们远比它们灵活!如果你们还不懂啥子叫灵活,比如说,为了承揽到某个100万元工程项目,我可以拿出将要赚到的40万元的利润中的百分之二十,甚至是百分之五十、六十,去‘开道’!而那些国营的、集体的建筑公司,它们可以吗?它们能吗?这就叫‘灵活’!”

    早在去年三月,许多包括张大富在内的县上几十家建筑公司的头头们,便知道县上要创办天外有天股份公司。而且,对这个公司的创建需要投入的资金之大,是云江县史无前例的,工程项目之巨大也是史无前例的。对于建筑行业来说,这是多么巨大的一个商机呀!

    如今是啥子年代?

    是市场经济时代!市场经济,就是竞争的经济。说白了,就是你抢我抢他也抢;你踏我,我踩你的经济。这么大的一条“鱼”,谁见了不眼馋?

    于是,当云江县委关于“加快改革步伐,大力发展第三产业”的文件还没有印发之前,许许多多的建筑行业的老板们,便纷纷提前(钱)行动了!

    张大富当然不会错失良机,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去史立成家送“材料”了……

    “去南街大转弯!”

    张大富在县百货公司大门口叫了辆三轮人力车,风风火火地钻了上去……

    “我把今天下午,筹备领导小组临时在县委底楼会议室召开的讨论会的会议纪要给您带来了,请您老人家过目。”

    张大富走后,阚尚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会议纪要,递给史立成。说道:

    “会议纪要我现在就不详细看了,你把下午讨论的情况,简单跟我讲讲。”

    史立成从茶几下面的一只铁盒里,取出一支卷好的“核武器”,点燃——这是一种由晒干后的烟叶直接包裹而成的长约四、五寸的旱烟,未经过任何加工制作,烟劲特大,当地农民都管它叫“核武器”。

    史立成还在生产队当记分员的时候,也就是开始学会吸烟时,便吸的是这种烟。即便是他后来当了乡官,哪怕是进了县城又继续做官,直到今天,他仍然吸这种烟。云江县委、县政府以及各部门里那些从乡、镇晋升上来的领导们,几乎都爱吸这种烟。

    “当官也不能忘本嘛!”史立成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谆谆教导他的部下们。

    然而,凡没有吸过这种烟的人,一闻到这种烟的味道,直想打呕。

    “我归纳了一下讨论意见,总的来说,第一小组、第四小组的乡、镇党委、政府负责人多数都认为要坚决完成县委和筹备领导小组下达的筹资任务。第二小组和第三组里面,也有表示要不管采取啥子办法,也要全面完成县委和筹备小组下达的任务的。只不过——只不过……”

    强烈的叶子烟气味,让阚尚杰重重地“阿欠”了几声。“阿欠”一打完,又接着说道:

    “这两个组,有部分负责人看来没有完全深刻领会县委(94)004号文件精神的重要性,以至——以至开了黄腔!借口说啥子农民两年前的农税提留都还未交清,去年集资修公路,农民还跟他们的干部打起来了,这次要农民集资,恐怕他们干不胡……”

    “混帐!工作还没有开始,就在打退堂鼓了!”

    史立成愤然一巴掌拍到茶几上,直让茶几上的茶杯里的茶水,四处飞溅。

    “徐——徐炳松参加的是哪几个组的讨论?”

    屋内气氛凝固了,阚尚杰屏住了呼吸。沉默良久,史立成突然问阚尚杰说。

    “是二组和——和三组,对,就是二、三组。”

    史立成放在沙发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成了拳头。此刻,他又回想起了在去年那次的全县动员会上徐炳松那次作讲话的情形来……这是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多可恶,真是可恶啊!呸!

    “一——芥——书——生!”

    史立成又目凝视前方,愤愤地说道。真是字字千钧……

    “如果按省委组织部传达的内部文件精神,至少有两个条件对你很不利!”

    年初的市人代会期间,当史立成晚上去市委副书记曹志峰家串门时,曹志峰悄悄地把市委根据省委组织部的要求,在全市范围内的各区、市、县处级干部间进行干部异地交流和任免的有关方针,隐约地向他提起。

    “一个是你的籍贯在云江;另一个便是你的年龄。这次变动的主要条件中就有这么两条:一是在其籍贯所在地任职的区县级(主要针对县里的党或政的一把手)必须调换到其他区、县去;另一条,年满五十五周岁的,或上调市级有关部门任职,或到本市其它区、县人大、政协任职,不再担任党委或政府的一把手。当然,还有其他的条款。对于你,我分析了一下,主要障碍可能是这两条,但你的年龄我倒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满五十五岁了。”曹志峰表情严肃地说。

    史立成沉默了好一会儿,并用手指算了算,忽然抬起头来说道:

    “还差几个月,我才满五十五呢,就看市委是几月份搞,如果是在七、八月分搞,应该说不符合条件。”

    “十月中旬搞是定了的,省委组织部还专门下了文件!”曹志峰说。

    “就看通过曹书记的争取,能不能让市委组织部门创造性地贯彻执行上级的文件精神了。说实在的,曹书记,请您理解我,我对于我是不是能在云江任一把手,我是不很在意的。只不过是因为云江是我的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云江人民还很贫穷,我还没有把云江建设好。如果就这样离开云江我退下来享清福,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呀,曹书记!”史立成虔诚地说道。

    “是啊,云江也是我的故乡嘛,欲话说的,人,是故乡的好;水,是家乡的甜呀。我怎能不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呢?”曹志峰将头仰靠在高靠背沙发上,微微眯着眼睛,表情甚是困惑。

    天无绝人之路!难道这点小事,也能把我史立成给难住?

    深深地吸一口叶子烟,史立成猛然地想到: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我不都是因为坚守了这一条,才得以闯过来的吗?无论如何,我是不能离开云江的,除非是让阎王爷给抓去!我为啥子就不能离开云江呢?去别的区、县,不也是任“一把手”吗?不,不——云江太可爱了,我深深地爱着这片贫穷的土地……

    细细想来,之所以我这么热爱云江,之所以我不愿意离开云江,倒不是因为它是我的故乡——故乡?不,不,我不能离开云江,因为,我的事业在云江,我的基础在云江——几十年来,我在云江这块土地上纵横驰骋,一步一个台阶。如今,在这块土地上,有谁敢不服于我?上至县级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下至村委会主任,村民小组组长,有几个不是由我直接或间接任命的?当然,除此之外,史立成还有一件鲜为人知的秘密——即便是他老婆黄竹均,或许也不知道的。即便她曾经知道,恐怕现已早忘却了……

    那还是四十多年前,史立成还在生产队当记分员的时候。当时,他曾好奇而秘密地找乡里一位又孤又寡又盲的算命先生给他摸过相。那位算命先生早已死了三十多年了,年轻人中很少有人知道的。当时,这位算命先生在摸了他伸过来的左手之后,又摸他的脑壳。摸罢,算命先生背过手去,一边慢慢的捻动手指,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算命先生跳了起来,并当即向他史立成跪下,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地说:

    “知县大人饶命,知县大人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务请施主饶命!”

    史立成见状,当即要将算命先生扶起来,同时笑曰:“先生误会了,我们贫民百姓一个,哪是啥子知县和大人的?先生请起,先生请起。”

    然而,这位瞎眼算命先生却将信将疑,以为史立成至少是九品一级的高官,凭他多年来的经验,他绝对没有算错,并说史立成将来恐怕不只是位九品,很有可能八品、七品的。因此,他硬要史立成原谅后,方才站起来。史立成迫于无赖,更担心的是怕让人看见自己在信迷信——那年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于是,便应了算命先生的要求。如此这般,瞎子算命先生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按你报的生相年辰来推算,并结合你的手相和面相,施主你绝对是个九品以上高官的材料,信不信由你,但是,既然施主你诚心来找我,就一定要相信我:保证你将来是个巡抚或 至少是个知县!”

    瞎子算命先生口中喃喃,不禁让史立成觉得好笑。史立成心想:别给我说巡抚那么好听,如果我将来真能从一个农民,变成一个吃国家粮的,我已就高兴得跳了。后来,算命先生还煞有介事的告戒他:你是属龙的,是龙就离不开江,离开了江,龙就变成了困至沙滩的龙。因此,你千万只能在有江的地方为官,云江便是最合适于你‘游’的地方。否则,离开了‘江’,你枉自了自己一生的好命……

    虽然,这在当时,史立成对于瞎子算命先生的话只是一笑了之。但是,当他后来鬼使神差的去了公社革委会当文书,几年后又当上了公社书记时,他才忽然想起了七、八年前找瞎子算命的事来。那时,这位瞎子算命先生已经死了四、五年了……

    特别是后来,从公社书记到区长,区委书记,县林业局局长,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史立成步步高升,而且均顺顺利利,几乎没有经历啥子波浪峡谷。于是,他更相信当时的那个瞎子算命先生的话了。

    就在史立成被任命为云江县县委副书记的第二年,也就是曹志峰从县上调到市交通局当局长、兼市长助理的第二年,经曹志峰的建议,市委欲调史立成去市财政局当副局长。这在当时来说,是各区、县副县级甚至对比云江富不了多少的一些县的“一把手”都求之不得的好差事。你不想想,市财政局是何角色?然而,史立成谢绝了曹志峰的好意,他坚信自己终将一日会是云江的“主宰”!后来的政治变幻,真的让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于是,他的眼前便又浮现出了那个一口一句“知县大人,巡抚大人”并跪地求饶的瞎子算命先生来……

    明年春天,五年一次的县级领导班子选举又将来临。而作为党委的“一把手”,市委及其组织部门肯定在今年年底前就会将人选落实。因此,当曹志峰把省委组织部的内部精神告诉史立成时,虽然他对于克服任何困难都信心十足。但既然话从曹书记口出,史立成也觉得不可大意。何况,按曹志峰透露的精神,确实有两条“虎”拦在他面前呀,这迫使他不得不提前几个月做好思想准备!

    史立成是聪明人,他明白曹志峰为啥子会将这个信息过早地向他透露。其实,他史立成待曹志峰也不薄,他们之间时刻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大概,曹副书记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竹林山庄考察了吧?

    史立成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云江的伟大事业才刚刚开始起步呢。这一项伟大的事业,它必将给云江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它必将被深刻地载入云江历史的史册,进而,也将闻名全市,乃至全省。他的这个伟大创举,完全符合党的四项基本原则,符合党在新时期的根本路线——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两手都要硬,最终,都是为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对云江县人民来说,既建设了云江的经济,又使云江的精神文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而从小处看,对自己来讲,这一创举,也符合“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方针政策呀——既能为自己创造出可观的“经济效益”,又能对自己的仕途、政治名誉、政绩产生巨大的“社会效益”。当然,最终为的还是“发展”云江的经济建设。这是一项“双赢”的伟大创举,自己能不为之“甘脑涂地”吗?

    道理很简单:如果自己调离云江,也或从云江“一号”的位置上掉下来,徐炳松肯定是最大的受益者——且不说,他籍贯不在云江,年纪也比自己要年轻。何况,他还有本科文凭呢。而且,市委杨书记,以及省委组织部门对他的印象也不错。这样一来,他不就“渔翁得利”了吗?

    不,他不能离开云江,他不能从云江“一号”的位置上掉下来,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云江县五十多万百姓,他绝对不能这样!

    “是的,不可否认,在创建天外有天股份有限公司这个重大决策上,徐炳松跟我,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他口口声声说:办事情,一定要根据自己的实际,要实事求是。我也知道他这话是针对我的。但是,曹书记,您是很了解云江县的实际的:山高水缺,人口众多,工业基础又薄弱。如果云江人民继续以刀耕火种的传统农业为发展思路,云江贫穷落后的面貌要待何日才能改变?沿海一带的高速发展已经为我们树立起了榜样,人家都能从一个贫穷的小渔村,二十年后发展为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人家大胆地招商引资、大胆地冲破传统思想、大胆地推陈出新,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史立成越说越激动。

    “你的发展思路,我是赞成的。市委常委中的绝大多数,也是赞成的。但是,人事的变动,是中央和省委的有关组织部门的意见。我之所以违反规定,事先把上面的精神传达给你,也是为了你,为了让你事先有个思想准备。其实,比如蒲城县,它就远比云江好,不论是经济上,还是交通、地理位置,在我市的十三个区、县中,也是排在前几位的。如果是去那里,你不也一样是‘一号’吗?”曹志峰说道。

    史立成从他的谈话中已经明白“上面的意思有可能是要他去本市的蒲城县任职。于是,他满脸真诚地说道。

    “曹书记,您是市委所有领导中最了解我的个性的,如果我是论贫富来决定挑担子,可能不仅是我,谁都不会选择云江,但是,我坚信只有我最热爱云江。一方面,云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云江给我的,但俗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怕主人穷,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属于传统派。因此,我十分崇尚我国先秦哲学中“孝”的哲学观点。如果我就这样抛弃了现在还很贫穷的‘母亲’而离开云江,那么,我的政治生命,又意义何在?如果真是那样,我实在问心有愧啊!”

    曹志峰听在耳里,却思在心里。对于史立成的话,他自有他的理解和认识。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史立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对云江的真心热爱,我很清楚。但是,你是知道的,在这种事情上,我个人的作用也是有限的,除了杨书记外,这一次,应该说省委组织部门的意见更重要一些。你刚才说的话我很感动。可惜啊,如果刚才有省委组织部的领导在场,那该有多好哇!”

    听完曹志峰的讲话,聪明的史立成眼睛突然发光。因为,他已从曹志峰最后说的话里,听出了行动的号角——这是曹志峰在给他指明“方向”!

    “我衷心感谢曹书记对我的教导,我史某人必定牢记在心,永远不忘!”

    史立成双手抱拳,朗声说道。

    于是,这次市人代会结束后不久,史立成便同曹志峰一起悄悄地去了一趟省城。

    从省城回云江的第二天,他便通知县公安局许局长到自己办公室里来,亲自安排了一项工作:

    “……实事求是,是我们每个党员和领导干部必须坚持的工作原则。虽然我是书记,也不能例外。”

    史立成对毕恭毕敬地坐在他办公桌前面的许局长讲:他的户口档案上记载的他史立成的出生日期,当时是按农历填报的,九月二十日,如果按公历计,应是十月十七日。另外,他父亲的父亲曾经是云江上游的陵州市的雅岩县农村的一个小地主,解放前三年就已家境破败,并于解放前夕乘船逃难来到云江县落户的。因此,史书记要求许局长亲自出面,去把派出所颁发的他的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作实事求是的更正。与此同时,也应将他本人的户籍立明是从雅岩县迁移到云江县的,并要求许局长火速亲自办理。同时,说:

    “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小事,务必要求许局长不要随便声扬,严格要求派出所的户籍管理员保密。我个人正常的一点私事,不能搞成了县上的新闻来进行报道。必须坚持纪律,谁违反,谁就下课。我相信许局长的工作能力,人年轻嘛,有前途!”

    县委书记亲口夸赞自己,并避开政法委书记亲自给自己吩咐办理他个人的一点小事,这真让许局长受宠若惊:

    “要不,怎么会亲自安排自己去做呢。从他讲话中不是已讲明了,这事办好,今后,他必将提拔重用自己。说白了,这是史书记在提拔自己之前,对自己进行的一项考察呀,千万不能错失了机会呀,无能如何,也要把史书记安排的任务一丝不苟的完成,并且,绝不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别人会嫉妒自己的。那样,其他想高升的人便会来与他共争这个任务,共争这个机会了!”

    于是,三天后,史立成的出生年月日和籍贯,便在不声不响中悄悄得以正确纠正了……

    废煤窑

    春天的早晨,当遥远的东边的群山之巅刚刚呈露出鱼肚白,徐家坳和黑山都还被锁在茫茫的晨雾之中,拉了一夜酒酣的程光清已经起床了。这是他多年来已经养成的习惯——无论前一天夜晚他睡得多迟,第二天一早,他都能准时起床。推开房门,他来到院坝中间,宁静而潮湿的氤氲诱使他活动起筋骨来。

    阚海的寝室门还紧闭着,程光清知道他肯定还沉浸在温馨的梦乡里,但他没有去敲门叫醒他。

    “等他睡吧,年轻人的睡眠,不象我这些老头儿,反正今天也还没有其他要紧事要安排。”程光清寻思着。一想到阚海那憨厚的样子,他便联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程俊在省财经大学读书,这学期马上就要面临分配工作了,他的身体跟阚海一样墩实。对于儿子将来的工作,他没有过多去c心,因为,时下大学毕业生仍然要包分配。大儿子就读的学校又是国家的重点大学之一,分配的工作即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说,他一直对儿子们的将来没有过高的要求——既不要求他们将来非得成名、成家,也不强求他们将来必须做个多大的官儿,顺其自然,由儿子他们自己做主,自行择决!而唯一的要求只是:无论如何,他们将来必须是走正道!

    小的那个儿子现在正在县城的云江中学读高二,成绩在班上不好不坏,属“中游”。这个儿子略有点让他c心,现代的年轻人,先甭说非得考个啥子名牌大学,自己也应该多学点硬本事呀,有了硬本事,少受别人的卡,不要象你们的父亲那样仅仅是个初中毕业生。要不是自己前些年月在乡下时凭着一个“顽”字c练了一点爬格子的手艺,恐怕早已被别人挤出了现在的工作岗位。但是,程光清又内心酸楚地想到:即便如此,这两年来,自己总觉得越来越难以适应当前的工作“需要”了——这年头的宣传工作已经不象前些年了。以前写文章是为了能够真实反映情况,现在呢?唉……老伴儿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没有啥子文化。还好,跟随自己进县城后,居然也找到了工作,当上了工人——环卫工作!同事当中有个别的j诈者,曾因此而藐视他,暗地里嘲笑他:能写两手又怎样?老婆还是个扫大街的!程光清对此嗤之以鼻,他从不认为老伴儿的工作有啥子好丢脸的。相反,他到认为老伴儿的工作很轻松,似乎有些对不住每月领的一百多元钱的报酬似的——试想想看,乡下的农民,肩挑背磨的,每月又能挣得了多少元钱的收入呢?

    在县委、县政府下发关于从全县党政机关里抽调百多名机关干部下乡组建驻乡(镇)帮村扶贫工作组的文件后不几天,程光清便知道了与他同在一个工作组的,是县工商局的一名刚从省城名牌大学毕业分配来的大学生。但是,直到县上召开动员大会的那天,他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小伙子。一见阚海满脸的稚气和憨像,他便从心里感觉喜欢——因为他那模样,太像自己的大儿子了。后来,当他得知这位大学生还是县委办公室阚尚杰副主任的弟弟时,他觉得他们兄弟俩从相貌到性格都很不一样!

    “我弟弟刚从学校门跨进机关门,毫无工作经验,程科长您要多多关照哟!”

    那天,在县委办公楼的通道里,县委办公室副主任阚尚杰碰见程光清时,这样跟他说道。

    “岂敢?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哪象我们这个初中生,我得跟他求教呢!”程光清客客气气地回答说。

    说句实在的,程光清早就对阚尚杰的“发迹”的一些传闻略有所知,虽然他把握不准这些“小道”消息的真假,但是,他总觉得阚尚杰很油滑,再加上他那副模样,真有些让他摸不着深浅。总之,他对阚尚杰既没有多少好感,但也没有啥子恶感。他俩兄弟两相比,程光清更喜欢阚海一些。

    “即使父子俩,也会各有不同的!”程光清想到。

    “或许这小子的为人不像他哥哥呢?”

    温暖的阳光,均匀地洒满了黑山和徐家凹周围的群山。将近上午九点钟,阚海才起了床。那时,程光清早已洗涮完毕,并且将自己从家里带下来的一只体积近似于一只五磅水瓶大小的茶杯(大玻璃瓶),满满的泡上了一瓶茶水。此刻,他正坐在自己寝室门前的旧藤椅上,一面翻看着一张十天前的《人民日报》,一边品着老山茶。同时,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还夹了根“核武器”。

    “怕有十点钟了?怎不早叫我呢,程叔?”

    阚海头发蓬乱,他用左手背搓揉着醒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