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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素何元彭在座位上发出一声冷笑,语气中很是不屑的样子。罗小乙却是浑然不觉,仍是热情洋溢地摇着欧阳怜光的手,口中还不住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欧阳大人您来得太是时候了!全靠你雪中送炭……”

    欧阳怜光目光流转,很快在众人脸上转过一圈,最后落在陆子周的脸上,与他对视。

    这一番对视实在是久违了的,仔细想来竟是相隔了十数年之久。

    十年,他们目光交汇,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十年的梦。

    “终于又回到开始了……”陆子周想。

    欧阳怜光微微一笑。

    很难相信,十年的漫长岁月,他们只一个对视,就有了默契。

    于是陆子周抬眼看欧阳怜光,一边致礼,一面说道:“冒昧问一句,欧阳大人您这些年还一直是单身么?”

    这问题有点儿尴尬。欧阳怜光是北方如日中天的新贵,她年过三十至今尚未婚姻的事情天下尽知,哪里需要特意去询问,所以问是否单身之下的深意只能是问她有没有男人。

    这种问题放在平常是很失礼的,被问之人即便不翻脸,也不会理会,更不会如实作答。好在欧阳怜光并不是可以以常理忖度之人。她闻言一挑眉,当即便坦然答道:“我自幼修行长生道,参炼姹女婴儿,需得存元y之身,所以并不适合婚姻。”

    此言一出,明显感觉厅中气氛在诡异中透出轻松来,许多人面上都带出笑意。罗小乙更是喜上眉梢,连声道:“那可是太好了!”

    陆子周便郑重向欧阳怜光施礼道:“如此,有一事还请欧阳大人施以援手……”

    欧阳怜光嘴唇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素何元彭的声音斜刺刺地c进来:“蒋神医,烦劳你看看,这位欧阳大人果然是个能镇得住的么?”

    罗小乙当即勃然变色,大有掳袖子跟素何元彭干上一架的打算。小成将军强把拉回去坐到椅子上。这大王还在里面过鬼门关一样的生孩子呢,外面手下两派就要干架就实在太不像话了!陆子周看了罗小乙一眼,示意他冷静。自己随即也退回座位,将场面交给素何元彭。

    素何元彭从来当自己是合理合法的蜀王君,自然没有谦让的打算。理所当然拿出代表巴蜀的姿态说道:“欧阳大人请勿见怪,我家殿下有些难产的症状,属下之人不免乱了分寸。”

    说话间,那神医蒋氏就在一旁上下打量欧阳怜光。欧阳怜光本来就是个稳坐钓鱼台的姿态,便站直了任他打量。那蒋神医却是越打量越是心惊,脸上的表情也愈来愈古怪。好半天,才字斟句酌地道:“欧阳大人y气之纯,为老朽平生所见之最。论说,是什么作祟都震得住得……”

    “那便好。”于是素何元彭便将元元难产,需得元y之体的女子震慑地事情娓娓道来。并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道:“成都城里要寻成年的处女并不容易,又是过年,所以想劳烦欧阳大人……”

    欧阳宛然而笑,道:“这有什么,理当尽力。”说罢将貂绒披风解下来递给小童清风,嘱咐他与一众随从暂且在外等候。然后便掀开帷帐,自己独个一个人进了后面的产房。蒋神医向众人深深一揖,也拢着裙袄隐进了帷帐深处。

    帷帐开合之间,有细细密密的呻吟声飘出来。众人大多是从没进过产房的人,对帷帐后地一切全凭想象,是以充满好奇。议论的声音便渐渐起来了,空气中颤抖着既兴奋且恐惧的味道。而陆子周却一动不动地坐着,双手交h,目光一直落于帷帐的一角——那是刚才欧阳怜光掀帐进去的地方。在陆子周,这已经是神思分外不属的表现了。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帷帐内陡然传出一声尖叫,竟是撕心裂肺,尾音带着颤音久久不落。众人心中都是一寒,便见帷帐中慌慌张张跑出一个产婆。那产婆脸色都惨白得发青了,满手是血,连手带身体带声音都一起哆嗦。一出了帷帐便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好了,血止不住……殿下晕死过去了……”

    陆子周再不迟疑,扔了茶碗,拔腿就往产房去。众人也纷纷起身向帷帐之后探看。尤其是跟着元元从土匪时代过来的一班老兄弟,听得一个“不好”,哪里还管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的忌讳,顿时一拥而上,就要闯了进去。素何元彭那一边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紧随其后。一时之间,乱糟糟地几乎不可收拾。幸好守在帷帐里面,元元的女官长还算靠谱。只放了元错、陆子周、素何元彭、罗小乙等等十余个人进去,其余无关紧要的人物便都呵斥着赶了出去。

    掀开帏帐,迎面就是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越往里走,血味就越浓重。众人的心越走越往下沉,脚下也不由加快了步伐。经过几层由女侍卫重重把守的帷帐,终于进到最里一层的产房。众人都不约而同放缓了脚步,站在帷帐边向里看。

    产房很宽敞,足有二十席大小,然而因为有女侍卫四下虎视眈眈地环绕守卫,又有产婆们神色慌张来来往往地忙,竟把如此宽敞的帷幄都显得小了。产房正中央一张大床,产婆大夫团团围住。床上元元神色萎靡地靠在女侍卫怀里,就着产婆的手一小勺一小勺地喝一碗参汤,倒是渐渐醒过来的样子。蒋神医捉一把银针,手下连动,不停地下针。人群外围,欧阳怜光独自远远地站立,仿佛在昭示自己与此一刻的危险清白无碍——其实,就算她想不清白也不容易。这么多人眼睁睁地看着呢。不然她就是再处女,再镇得住大家伙也不能放她进来。当然,事实证明她也镇不住。陆子周深深地看了欧阳怜光一眼。

    蒋神医扎下最后一针,抹了把汗,抬眼看见素何元彭,于是排众而出,迎上去深深施了一礼,道:“老身无能,实在是无回天之术……”说罢,将难产的症状详细解说一番,最后说道:“蜀王殿下年过妙龄,又是生育头胎,本来就凶险得紧,兼之怀孕之初身体实在亏损太过,这一出事就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如今看来,想要母子均安恐怕是不能够了。”说罢,目光一扫陆子周,又道:“陆相也是精通歧黄之人,可以再看。”

    陆子周一点头:“当然要看。”当即坐到床边,握住元元冰凉凉的手,三只手指就搭上了她的尺关脉门。一摸脉相,陆子周的心就凉了。咬了咬牙,拿过一旁的银针便要扎下去。然而银针举了起来,手却偏抖得厉害,怎么都下不去。

    元元缓缓地睁开眼,看着陆子周,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喟然道:“算啦,子周……”说完这一句,似乎力气不支,又昏了过去。蒋神医慌忙冲过去施救。

    陆子周捏着银针的手颓然垂下,忽而地悲从中来。元元这一声“算了”不知怎得,竟是叫得陆子周心都哆嗦了。他从来不知道,他自己是这样的心软。元元说一声算了,他竟然就不忍了!他竟然就后悔了!他想保住元元的命,就算失去孩子、放弃理念也再所不惜……

    蒋神医悄声说话的声响飘飘摇摇地荡进耳中:”不能再拖延了,我这一套定魂针至多再能坚持一刻。究竟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还请王君早做决断。“

    “真的还看不出来男孩儿女孩儿吗?”素何元彭犹疑不决的问。

    “看不出来……”

    陆子周霍地站起身,语气坚决道:“要大人!”

    众人全都去看陆子周,素何元彭也飞快地打量了一番陆子周,而后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宣布道:“要孩子!”

    帐中霎时间静得像死了一样。死寂中是紧绷到了极致的剑拔弩张。罗小乙开始挽袖子,元错和侍卫长站在一处,以目光无声地交流。素何元彭又重复了一遍:“要孩子!”

    罗小乙深吸一口气,搓手打了个响指,四下的女侍卫“呼啦”一声挡在床前三尺之地,各自按剑。与罗小乙一起,与素何元彭等人对峙。帏帐轻动,女官长匆匆行进来,在元错耳边说了一句话。元错面色一寒,转身出了帏帐。

    女官长那句话虽然是在元错耳边说的,声音也不大,但正好能够让所有的人听清。她说的是:“素何平将军带卫军前来保护大王,现今已到了门外。”

    “老子……”罗小乙勃然色变,一声怒喝,扑出去竟是要卡素何元彭的脖子——无怪罗小乙要失控动粗。所谓卫军,主体其实就是以素何氏为首的巴蜀各大土著豪强的私兵。此时素何平率卫军前来,意义不言而喻。当然了,罗小乙等人也不是完全清白无辜。他们也是做好了内讧的准备的。

    陆子周是拎着罗小乙的后脖领子把他强拖回来的。素何元彭得以逃脱被扼死的结果。躲在亲卫身后捂着胸死命咳嗽,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陆子周看着他,是不容质疑的语气:“要大人。”

    元错去而复返,面无表情地宣布道:“已经命令军队入城。”

    素何元彭讥诮一笑:“成都四门早已关闭。无蜀王之令,擅入者格杀勿论。要造反的尽管来!”

    霎时间,剑拔弩张,眼见一场内讧不可避免。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人群之外,一声清越地呵斥:“我说,这种事情,应该是由做母亲的自己来决定吧!”

    陆子周猛得一下子清醒过来。先是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欧阳怜光,而后去看元元。元元一直有知觉,只是虚弱。蒋神医猛地扎下一针,她便睁开了眼。

    “都把剑收回去,我还没死呢!”她的声音不大,但就是很有威慑力。众人都不由讪讪地收回刀剑。

    元元目光在所有的人面上扫过,目光所过之处,所有的人都低了头。最后,看到陆子周,她突然笑了,说道:“不管怎么说,子周,你能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的。”说罢,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突然探手抽出身畔女侍卫腰悬的宝剑,翻身半坐起。众人只见白光一闪,闪着寒光的精钢宝剑就被元元持着架到了蒋神医的颈上。

    “你听好,”元元的语声中带着轻微地喘息,然而却坚定无比:“我要孩子。做不到的话,就杀了你。”

    蒋神医腮帮子上的r都哆嗦了。他抹了一把汗,恶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干枯枯的一双手,用力按上元元的小腹……

    哭泣的声音响起来。罗小乙用拳头堵住嘴,却仍然止不住哭声。元元呻吟着发出笑:“小乙,你真丢脸!”陆子周木然站立,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涂抹了全身的婴儿一点点从母亲身体被拉出来的残忍过程。他知道,这个罪恶他一生都在心里摆脱不掉了……

    婴儿发出响亮的哭声,陆子周从蒋神医手里抱过婴儿,递给元元看。“是个男孩子,模样和你很像。很健康”他说。元元已经非常虚弱了。她有些涣散地眼神在孩子脸上一晃,然后露出一个由衷地笑容:“那太好了……”她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忽然平静下来,脸上焕发出美丽的容光。

    “之后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她对陆子周说。再之后,她慢慢闭上眼,轻声说道:“对不起,大家……”

    罗小乙发出一声伤心地嚎叫,掩面奔出产房。元错向前走了几步,试探着唤道:“姐姐?”

    丙戌年元旦,元元死了。

    双璧

    作者有话要说:大剧透的一章,我人品好差 后世对新王朝开国史的研究中,欧阳怜光——陆子周始终是一条关键性的主线。

    尽管在已经得到公认的研究成果中,欧阳怜光的作用主要在新旧王朝交替,她是叶十一颠覆李氏王朝,一统天下的重要功臣;而陆子周,他的成绩主要体现在新王朝的施政方针乃至于立国根本的c纵上。从各个方面来说,欧阳怜光与陆子周之间都不可能存在交集。从时间上看,欧阳怜光在新王朝建立之初就淡出政坛,而陆子周成为叶十一背后那个男人最早也是在新王朝建立一年改元之后。并且,太元二年直接造成欧阳怜光身死的某个政治事件,背后明显有陆子周策划的影子。然而,史学界始终有一种猜测,认为欧阳怜与陆子周之间很可能存在着某种极其默契的合作。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这一猜测。那一段历史呈现在后人眼中已经经过了太多的扭曲、篡改与刻意掩埋。从那些支离破碎的历史事件中几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可是,如果将微观历史的观测尺度从一个事件稍稍放大到一个时代,亦即从叶十一崛起晋阳到辞世,再延伸到他的继承人在位时期的共计七十年里(虽然陆子周死于叶十一辞世之日的前一天,但由于陆子周是继承人的培养者,所以直到王朝的第二代统治者死去,他的影响力才算消失),我们会发现,欧阳怜光和陆子周的合作几乎是显儿易见的,不需要任何证据的。

    抛开欧阳怜光本人必须死去这个小小的意外,她的所有政治理想都实现了。她的r体死去了,但她的灵魂陆子周的身体里复活了。或者说,欧阳怜光打下了基础就不得不去死,于是陆子周接手过来并完成了它。甚至于通过由陆子周亲自谋划杀死欧阳怜光这种方式,他们连欧阳怜光的死都最大利益化了。因为他们所有的一切政治诉求都只能通过叶十一的手实现。在欧阳怜光失去叶十一的信任乃至于生命之后,叶十一对陆子周的信任与依赖对他们将是至关重要的……而他们这种合作的起点,可追溯的事实就是元元之死与巴蜀政变。

    元元之死与巴蜀政变,一直是历史上的一个迷局。争来争去,从来就没有个定论。

    元元之死,如果完全从合作者和y谋论的角度出发,很可以猜测是陆子周与元元联手谋杀了她,他们最擅于搞y谋嘛!但这完全是倒果为因,凭空猜测。证据是没有的。如果单从受益者的角度考虑,那么以素何元彭为首的巴蜀大族都比陆子周和欧阳怜光更有动机这样急切地谋杀元元。

    巴蜀土著从来都不欢迎外来势力,当然,这和外来势力大多混蛋也很有关系。所以,他们坐拥天险,自成一统。入主成都的外来力量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下场。元元是要和叶十一谈判的,她生产之后举巴蜀全地换一己之富贵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旦这成为事实,巴蜀内部势必就是一场大洗牌。中原大军开进成都,最好的结局也会分薄巴蜀土著现有的利益。而况元元连自己嫡系的安危荣辱尚且顾不过来,哪有工夫为他们谋福利?天府之国的利益谁愿意拱手像让?于是索性杀之。反正凭借剑阁瞿塘,关上门咱不是不能过日子。事实上,元元死后,素何元彭的确立即翻脸,从而使巴蜀的内斗彻底激化挑明,这就是后来的巴蜀政变——巴蜀土著谋杀了元元,这是一种可能。同样,没有证据。

    再有一种可能,就要回到陆子周与欧阳怜光合作杀死元元这个假说上来。无论有没有杀死元元的意愿,陆子周,或者欧阳怜光有这个机会动手吗?答案是,没有!

    不管元元死前上演的那一幕有多荒诞。其实上,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蜀地的至高权利乃至于怡园小小一方天地的全部,都牢牢地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无法避免两派相争是一回事,保不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又是一回事。一个以造反起家的权利者还大权在握的时候就连自己的命都交到其他的男人手里,即使这个男人是她所爱的也未免太可笑了。所以,在元元生产之前,陆子周绝对没有机会作手脚。

    至于说生产之时,唯一的疑点只有欧阳怜光在产房的一会儿时间。历史没有记录欧阳怜光在产房做了什么,只能猜测。产房里有大夫产婆侍卫,欧阳怜光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动作,最多也就是动动嘴。并且,在那样的情况下,欧阳就算是动嘴,也只能是一两句似是而非的、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闲话,或者承诺。否则就一定会被记录下来。元元何许人也,当然是不可能因为欧阳怜光一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话突然情况恶化到要死的地步,除非,她自己愿意……

    那么,什么样的承诺能够让元元毅然放弃了求生的强烈意志呢?也许,可以从多年以后找到一个可能的答案——那个后来继承了叶十一的天命之女,她的皇后是元元拼了命才留下来的男孩……

    或者,元元只是简单地死于难产罢了。她像所有伟大的母亲一样,把死留给自己,而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总而言之,元元死了。她的死成为疑案,永远找不到答案了。至于说到和她死亡密切相关的巴蜀事变,以及政变背后存在欧阳怜光和陆子周合作的怀疑,事实上,大多数研究者都倾向于元元死亡之后的一刻,陆子周和欧阳怜光才真正达成了默契。在元元死亡的混乱一刻,他们有一个很短暂的机会,可以单独说两句话。那也是欧阳怜光在巴蜀前后几个月唯一的一次他们单独谈话的机会。

    当时,元元一咽气,罗小乙、沈文秀这一班亲信大将立即就飞奔而出。元元死了,他们很悲痛,但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控制军队,然后才谈得到其他。素何元彭那边也是一样,他得先和素何平会合,抢先夺取王权,占据中枢。所以,他不仅自己急着走,还从陆子周手里抢走了刚出生的孩子——他抢得理直气壮,他才是元元的夫君,所以才是这孩子的父亲。陆子周没有反抗,径直将婴儿交到了素何元彭手上。素何元彭有一些诧异,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带着婴儿离开了。时间对于他来说太宝贵了,不能浪费在陆子周身上。这样,产房里只就剩下陆子周,女官长,大夫、侍卫仆从,以及暂时被夺权者们遗忘了的欧阳怜光

    侍卫将所有的大夫产婆带走关押,女官长领着一群人在床前忙碌,为元元整理遗容。陆子周最后看了一眼元元死去时彻底放松了的神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转过身,向欧阳怜光做出一个送客的姿态。于是,欧阳怜光和陆子周一起走出产房。

    从产房到外室还有几层帏帐要经过,陆子周和欧阳怜光的谈话就在这时候。谈话极其精炼。对于一场旷世合作而言,从开始谈判到达成共识,它简短到让人惊愕的地步。

    先开口的是欧阳怜光。她说:“我可以帮一点儿忙。”

    “现在还不需要,”陆子周说,“你还是尽快离开吧,这里很不安全。”

    “那么将来呢?”欧阳怜光问。

    “你的死亡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陆子周回答。

    “我很担心你的私人感情会影响你的判断,对政治家而言,你未免太有良心了。”

    “你应该明白,信任比什么都重要。信任我就是信任你自己。”

    “你明知道我不信任你也没办法了。那么,期待与你再见的日子。但愿我们疏途同归。”

    陆子周轻轻点了一下头。伸手掀开帏帐走出去。

    “小成,”陆子周伸手招呼满脸都是眼泪的青年将军,吩咐道:“你送欧阳大人一程,务必使她安全离开巴蜀。”

    小成答应一声,背过身体用衣袖抹掉眼泪,一只手握了腰中宝剑,道:“欧阳大人,请跟我来”

    “我会再来。”欧阳怜光看向陆子周,说。

    陆子周抬眼间,注意到小成带着的几个少年将军,其中一个眉清目秀,身材高大的,赫然就是他从小养大的迷糊。于是陆子周立即指了指迷糊,匆匆对欧阳怜光说道:“请把这个孩子一并带走。”

    ……

    乙酉年,实在是一个不详的年份。死亡从年头笼罩到到年尾,无数光芒万丈的伟大人物折戟沉沙,就此陨落。狄桂华、薛玉京、曹秋何、傅铁衣、越鹰澜、卢文谣、元元,这些支撑了一个时代的风云人物都死了。他们之外,乙酉年,还有一个伟大的人物死了。和其他轰轰烈烈的非正常死亡不同,那是一起正场死亡。

    乙酉年十一月十一日,谢十七逝世。他的死,比三个多月之后金陵城的陷落更能昭示一个时代的终结。他死以后,士族黄金时代辉煌绚烂的文化传承就在精神上死亡了。

    谢十七公子死前,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当然,无论有没有遗言,都不影响谢氏家族为了自己的利益需要加以杜撰。谢老夫人抚摸着自己的凤头拐杖,坐在谢十七的遗体旁整整一夜,最终决定了死去儿子的遗言。“遗言”有两条,后来以谢十七的语气宣布出来:

    第一,我死以后,葬在长安;

    第二,我所有的画作、收藏与物品,焚毁于我少时所居之东篱台。

    这就奇也怪哉了。怎么说呢,杜撰出这两条遗言,如果不是为了自找麻烦,那就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y谋。谢老夫人老糊涂了?

    这两条“遗言”,都不大好办。不管是把谢十七的灵柩运回去安葬还是把他的那点儿家伙什运到东篱台烧掉,都得回长安。长安现在可是在叶十一手里,南北又是个交战的状态,恐怕一时间都办不下来。除非南北一统,天下太平。当然,两件事比起来,后一桩又比前一桩容易。因为谢十七的东西可以悄悄的偷运回长安,谢十七的尸体却不可能偷偷摸摸地偷渡回长安挖坑埋了。连谢十七的尸体都不能风光大葬?谢氏丢不起这个人!

    这样,事情就很明显了。谢老夫人既不想等南北之战结束,也不想丢人。于是派遣族弟谢奕为首,秘密运送谢十七遗物至长安谢氏旧邸,于东篱台上焚毁,是为投石问路。

    十一月份的时候,叶十一正好在长安。因为新立了一个皇帝的缘故,九月份河北之乱平定之后,他就返回长安了。回到长安之后,先是补废除皇帝的仪式,然后再补立新皇帝的仪式。无论废还是立,仪式都潦草而简陋,态度很不端正。不过,既然这玩意补儿都行了,态度端正与否也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这之后,叶十一就留在了长安。如果在金陵陷落和成都献城之前不打算亲征的话,他大约会在大明宫一直待到天下一统的日子。

    十二月初的一个夜晚,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紫宸殿外的广场上雪积了半寸,在晦暗的天色中反照出茫茫一片白光。殿下执戈的卫士,三五步一人站立,脸冻得通红,鼻孔中喷出白色的气。飞鱼卫指挥使高雁远远地从广场走过来。先是绕到一侧距主殿百余尺的值房,将佩刀等物事交给当值的郎将,出来后才向紫宸殿走去。经过卫士层层守卫的行列,到在紫宸殿外,侍卫统领卫伯贞迎下了玉阶。

    “我不陪你进去了,你自己小心。”卫伯贞嘱咐道,“主上的心情很不好。”

    “嗯。”高雁点了一下头,越过卫伯贞,拾阶而上。

    低着头进了殿。殿里y霾霾的。高雁跪倒行礼,于是便听见叶十一的声音问:“谢家的府邸现在有什么动静?”

    高雁连忙答道:“入夜时分,有十几人偷偷运了几箱东西进去,现下在东篱台。已经查明,为首之人乃是谢氏宗老谢奕。臣已命飞鱼卫将府邸团团围住。”

    “那就全部捉了!”叶十一的声音陡然变冷。然后就是“咚”地一声。高雁暗中抬了抬眼皮,发现是一个漆木的小盒子被砸在地上,盒和盖分开来,露出一角白绢。高雁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是,”随即退出殿外。刚走下台阶没几步,听得身后一声:“且慢。”高雁回过头,发现是内常侍唐青亲自追了出来。

    唐青走到近前,漫声吩咐道:“且慢动手。先遣飞鱼卫沿途宿卫,主上晚些时候将亲自驾临东篱台。”

    高雁看了看天色,迟疑道:“已经宵禁,不知主上可有旨意,开哪道城门?”

    唐青却已经拔腿要回去了,只不耐烦地道:“一会儿自会传下令符与你。”

    烧纸

    谢氏府邸群坐落于长安内城第一坊。由朝阳门出大明宫,沿朝阳街疾驰,出了朱雀门向右就是。府邸占地极广,飞檐画栋层层叠叠延绵开去。宣华年间,这里曾是长安内城最繁华煊赫的地方。华灯高挑,歌舞升平,宴会通宵达旦。而今,灯火辉煌不再,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寥寥几点灯火,孤星一般的时隐时现。高耸的亭台楼阁,宛若蹲踞在黑夜里吞噬光明的恐怖巨兽。

    乙酉年十二月深夜,由于宵禁而空寂无人的朱雀大街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大会工夫,便有十几骑到在谢府前下了马。为首一人锦带紫貂,掀开兜帽,容光灿若星辰,正是叶十一。府门已经被打开了,一队披着黑色斗篷的飞鱼卫挎着腰刀列于府门两侧。高雁上前一步,打了个手势,飞鱼卫就悄无声息地隐于门后的黑暗中。叶十一抬头看一眼门楣之上硕大的牌匾,拾级而上。

    一行人进了谢府,前堂直通通一条大道走到尽头,侧面转向,七转八拐之下,便拐进了曾经名声遐迩的谢氏园林。院里杂草横生,黑黝黝地看不清道路。唐青挑一盏灯笼,躬着腰在前引路。亭台楼阁都成了黑幕中的一抹黑色。唯有远处东篱台上火光点点,与灯笼摇曳的微光遥相呼应。

    这片园子真是落寞了。

    叶十一还记得自己初到长安那年,第一次进入这片园林时候所看到的繁华景象。这里有一座楼台,在那里他几乎要拔剑刺向那个男人;这里有一座亭阁,曾经他与赵瑟在此相拥而眠。一楼一阁,承载着并不十分愉悦的回忆。而今荒草蔓藜,人去台空,依旧是并不令人十分愉悦的。

    随行的飞鱼卫渐次散开,隐匿于黑暗之中。“沙沙”的脚步声愈来愈少,终于渐渐止于无。“主上,东篱台到了。”唐青小心翼翼地说道。

    “唔……”叶十一从沉思中醒来。这个时候,他的身边除了飞鱼卫指挥使高雁,没有潜伏的卫士还有几十名。于是他侧目看一眼高雁,吩咐道,“你们留在这。”然后取过高雁献上的宝剑拿在手里,仍只由唐青在前打着灯笼,踏上东篱台。

    高雁心中着实松了口气,打着手势命令手下将东篱台严密地保护起来,远远地——这个距离很重要。只要不是蠢到不可救药,没有哪个傻瓜希望密切参与到主君的隐密中去。那虽然荣耀却往往需要用自己的性命以奉献忠诚。高雁只是个特务头子而已,他既没有成为欧阳怜光式文臣的伟大追求,也没有成为宇文翰式武将的豪迈情怀,他对自己目前的地位与待遇还尚算满意,所以更愿意将自己的忠诚奉献在其他地方……

    东篱台上空荡荡。器物摆设都盖了白布,只有巨大的箱笼横七竖八从游廊一直摆到露台。露台中央点一盆燎火,两名仆童跪在火旁,一面抹眼泪,一面从翻开盖子的木箱中取出一些画卷珍玩填进火里。那些希世之宝便在火苗的辟啪声中渐次成了飞灰……迷人眼,然后如烟散去。稍远一些,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迎风站立,背着手发出轻声的叹息。

    叶十一走到火旁,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而后,他向唐青伸出了手。唐青忙捧出一个尺长的匣子来。叶十一将匣子拿在手里,摆弄片刻,终于打来了来。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白帛,抖开来,一名双手舞剑的少女跃然而出,随风舞动。

    此时,背立的中年男子早已听到动静,踏着优雅的步子走来。他姿态优雅地下拜,c着如沐春风的口吻作一自我介绍:“臣谢氏子奕,祝殿下安泰。”叶十一不理会他,他也能孤芳自赏,优雅地再拜而后起,高贵得一塌糊涂,以至于能够让人忽略他的小短腿。

    叶十一木然松开手指,少女随着白帛飘然坠于火上,火苗腾起一卷,音容笑貌,便都没有了。

    谢奕站起身,陪着叶十一看那图化为灰烬,半是唏嘘,半是欣慰道:“十七去时,检点生平珍爱,唯一所缺者,便是这公孙大娘舞剑器图,而今终于无所撼了。”他说着深深地注视了一番叶十一的容颜,感慨道:“见到殿下,仿若见到当年的十七。您和他长得真像。”

    这一番既高贵又亲切,既崇敬又熟稔的告白算是把叶十一彻底激怒了。心头留存在记忆里亲生母亲微薄的印象而来的淡淡忧伤席卷而空,只余愤慨与不甘也无可奈何的烈焰空烧心肺。

    “长得像那种败类究竟有什么好光彩的?”叶十一的目光向剑一样s向自己血缘上父亲的舅舅,大加指责与鞭挞,“如果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要见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话,那你现在可以滚了!”

    谢弈不为所惧,当然更不可能滚。如谢氏这种传承千年的古老家族,无论出击,对峙还是屈膝投降,都是有其深厚底蕴的。没有比高贵者更高贵,比无耻者更不要脸的水平,那是不可能被派出来作代表的。现在,这个作为代表的各中翘首,就是谢奕。他躬了躬身,纠正道:“不是的,殿下,请您不要动怒。我们只是向您奉献忠诚而已。”

    “忠诚?”叶十一瞥向谢奕,诧异地反问道,“那有什么用?我现在还需要我你们的忠诚吗?”

    “有的,殿下。”谢奕再一次深深施礼。

    “在金陵即将被攻破前的一刻,而不是我的大将军在金陵城外身死之前?”叶十一不无讽刺地道。

    “那是个意外,殿下。”谢奕如实的陈述道。

    叶十一点点头,似乎他也由衷的希望是这样,但他还是如实地道:“军队不会相信的,就算相信是意外也没用了……”听起来,那更像是自言自语。

    “早在去年殿下亲征,谢氏就已经彻底退出金陵了,并没有以越大将军之死就问罪于谢氏的理由。”谢奕争辩道。然后他又说:“我们的忠诚对殿下并非无用。江南,并不是只有金陵而已。金陵之后,还有广大的土地。我谢氏经营经营岭南数百年。金陵屈服于殿下掌握之后,我们愿意向殿下献上谢氏所有土地与忠诚。”

    “二月之前,金陵一定会被攻克——”叶十一停顿了一下,然后立即毫不客气地说道,“那之后,我宁愿由军队去征服,而不是接受什么奉献。”

    谢奕眉头耸动,敏感地捕捉到了“二月之前“和“那之后”两个词,念头连转之下,便想到了金陵还有将近十万的水师由名将王余统帅正驻留湖口静待机会。他想,叶十一必定是不希望金陵之战延宕至来年二月春讯来临。因为既然在战场的一端他的部下罗文忠已经将攻克金陵最大的障碍——江南水师封锁于湖口,那么战场的另一端,宇文翰就必须趁着冬季枯水期拿下金陵。否则一旦湖口的水师趁着长江水涨之机出动,江南已经锁定的胜局就有可能生变。至少,也给了金陵城中精锐突围逃跑的机会,算不得全胜了。现在的问题是,金陵是一座真正的坚城堡垒,在有张襄亲自把守,叶十一却没有亲征的情况下,有可能在二月潮水来之前攻克么?依谢奕看,是有点儿玄,除非……

    想到此处,谢奕将心一横,遂抬头说道:“殿下放心。而今金陵旦夕可下,城中必定离心离德,赵氏绝不可能尽在掌握之中。我谢氏虽说早在去年便已退归岭南,但在金陵也并非全然无所布置,总归人与事都是极熟的。今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力,必使金陵在二月之前出降。”

    “二月……那很好。”一只血红的翡翠杯在烈火中爆裂,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叶十一从燎火旁走开,站到露台边缘,缓缓地抽出宝剑,横在空中,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从背影看去,是和他语气完全相反萧索与落寞。

    一时之间,倒把谢奕给看愣了,他不由跟过去开口问道:“殿下很遗憾吗?无论您想要什么,我们都愿意为您做到。”

    “我想要一个爱人……”叶十一叹了口气似的低声说道,仿若自言自语。那完全不像是叶十一说的话,而更像是怀春少年粉红了脸吐出的痴语。

    谢奕愣上加愣,心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哦,我马上就要比你更不要脸了。谢奕暗中抹了一把冷汗,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家姐谢老夫人有一孙女尚未婚姻,生得玲珑剔透之心,闭月羞花之貌,愿意献给殿下。”

    叶十一闻言霍然转身,剑尖在谢奕喉间虚点,目光中是突如其来的冷厉与决然。“我想傢的人,终此一生,只有一个!”他说。

    谢奕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喉间微微颤抖的剑尖,他能感受得到叶十一喷勃而出的杀意几乎不可克制。赵家的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的,以至于叶十一到现在甚至都不想放弃,谢奕是不明白的。但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只要能在这一次满足叶十一的愿望,那么叶十一对谢氏的信任与好感必定不会如现在般勉强,而谢氏的前途在今后也必将更加的光明。谢奕决定冒一个险。他垂眼看着寒光闪烁的宝剑,试探着道:“家姐的孙女实际是收养的,说来也巧,样貌与赵夫人很有几分酷似……”说着便偷眼打量叶十一的神色。

    叶十一小声嘀咕了一句:“鬼魅伎俩罢了!”随之手指在剑柄上轻轻一弹,剑身便自谢奕的肩头飞过,唰地c进他背后的地上。谢奕满身冷汗地回头看时,只见剑身c进砖缝足有半尺,剑尾还在兀自摇晃。叶十一笑了一下,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谢奕这一身冷汗至此总算是消了,于是轻松说道:“倘若是在赵夫人生产之后,倒不妨李代桃僵。”

    叶十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沉吟道:“赵瑟的产期是在……”说着便转头去看唐青。唐青远远地站在回廊口,低眉垂首,眼望脚尖,仿若与土地爷作交流。然而叶十一的眼睛一望过来,他便立即应道:“是二月二十八日。”叶十一便又去看谢奕。

    “着啊!”谢奕以拳击掌,兴奋地说道:“赵夫人最危险的时候,是金陵破城之际。刀枪无眼,殿下您也不可能保证赵夫人不会死于乱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但是,孕妇是不能杀的,只要光明正大。臣归去以后,立即联络,只要城外宇文将军加强攻势,内外交困之下,必能迫使金陵诸公在春讯之前出降。介时,赵夫人有孕在身,又有殿下您的严令和监军,众目睽睽之下,除非赵夫人她自己寻死,否则是没有人能够暗害于她的。这就躲过最危险的一刻。这样,前线的将军们再怎么不情愿,都只能依律将她押解回上都。殿下不妨遣一心腹之臣为监守而自盗,与臣相合,只待赵夫人生产之后,便行那投梁换柱之事。”

    叶十一无声地苦笑,神色间有矛盾与愧疚闪过,终究还是在爱情与友情之间有了抉择,决然说道:“亲征不可能,时间上也来不及,但我可以派一个监军。”

    谢奕郑重行一揖礼,一边直起身来,一面笑吟吟地道:“如此,三年五载,殿下与谢氏之女,正乃天作之合。”

    叶十一看着眼前这位得意洋洋的胖子,不知为什么并没有大愿得偿的欣喜若狂,心底里反而有丝丝缕缕的失落与凄凉,寡然无味得厉害。他黯然地转身,朝离开东篱台的方向走去。唐青待他走过,立即提脚跟了上去。

    “灵柩运到长安安葬吧,明年下雪的时候。”

    谢奕大喜过望,登时跪拜道:“谢主上成全。”

    ……

    乙酉年十二月下旬,叶十一再一次向江南增兵并发布诏令敦促金陵投降。一时之间,青冀等四十三州兵力几乎倾巢而出,压向已经不堪重负地金陵。叶十一严令主将宇文翰,务必在二月讯期之前攻克金陵,同时他也向前线派遣监军——人选上由于惯作监军的江中流脱身不得,于是毫无悬念地遵循了大郑的旧例,自金吾羽林二卫地近臣中选择,最后定了左金吾将军陈晓虎。

    这之后,就是过年了。新年第二天,来自刚刚从剑门关逃出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