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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薛玉京的儿子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模样只像了英武儒雅的张襄的三分,却有七分长得与“泼妇”薛玉京深似。薛玉京以母亲的骄傲说:“这是我们家薛崇信。”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的赵瑟立即开始眼红人家儿子,并忍不住立即命人抱了猗猗过来给薛玉京显摆。对于女人,亦或是母亲而言,最不可救要得品行大约就是显摆并互相攀比自己的孩子吧!

    猗猗已经八个多月,会爬了。薛崇信则比她大上一岁,能摇摇晃晃地走上几步。他和猗猗玩得很开心。都在牙牙学语阶段的两个小娃娃,大人往往理解不了他们的言语,而他们之间却彼此交流得极为欢畅。她们一起在地上爬,玩得兴高采烈。

    赵瑟看着他们,这时就是完全意义上的母亲。她忘情地感慨:“这么看起来,仿佛像是可以青梅竹马的一对儿人哪!可惜还太小了,不然说不定可以定下一门亲事。”

    “说不定真的可以啊!虽然错过了指腹为婚,能赶上定娃娃亲的这一拨仿佛也不错哦?”薛玉京眨着眼睛说。

    赵瑟愕然。

    薛玉京抿嘴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赵瑟道:这是乌虚降将阿史那提那的供状,瑟儿不妨先睹为快。”

    赵瑟展卷细读,只看到一半,冷汗就不禁顺着脊背往下淌。状上所供,尽是乌虚九部如何每年从大郑某显赫士族手中换取军火铁器的辛密。所谓大郑某显赫士族,虽然未曾指名道姓,一切线索却都直指原阳赵氏。倘使这封供状公之于众,一夜之间,赵氏将千夫所指,大厦将顷。除非不顾一切立即起兵造反,否则绝免不了诛灭九族之祸。

    赵瑟暗中换了口气,勉强冷静下来,将信折了几折还给薛玉京道:“玉京姐姐以为如何呢?”

    薛玉京以手指划拉着桌子上的瓜子皮,将它们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她边堆边说道:“倘若按张媛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得到赵家冶铁的独门秘方,但我们不这么认为。大都护说得很对,国之利器不可示人。冶铁就是赵氏的国之利器,倘使相迫就是坏了道义。终究士族之间并非你死我活的立场。”

    “所以,这封供状的存在张媛并不知情。我并没有把它交给张媛作为对付赵氏的杀手锏来用。张媛那种排除异己以图天下的政治思路不是大都护和我所认同的方式。相比起来,大都护希望未来能和赵氏一起开创……其实,瑟儿,你知道吗,我更希望去海上乘风破浪而不是留在这个龌龊的泥水坑里争一顶跌落了的王冠。所以……”薛玉京笑了笑,说,“我就厚颜无耻地拿出来威胁你了,请你一定要帮我说服王富婆!”

    你还真会假公济私啊!赵瑟心里想。她克制不住澎湃地情绪说:“其实,如果你要求更多,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答应。比如冶铁的秘方……”

    薛玉京摆手制止了赵瑟继续说下去。她拿出两盏高脚的玻璃酒杯,向其中注入殷红的葡萄美酒。之后,她点燃了信笺,黑色的蝴蝶从烈火中破茧而出。在犹如妖精般舞蹈的火苗两边,薛玉京举杯说:“为了我们的友谊,阿瑟。”

    “友谊地久天长。”赵瑟举杯应和。她又一次超常发挥了。

    宣华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三,历史记住这一天。薛玉京缔造的“海上大帝国”的宏伟蓝图自此开始动笔。尽管这一蓝图最终并非由薛玉京所完成,然而,作为重要的奠基人之一,她的名字永远被写入自由的荣光。

    与此同时,也是在这一天。大郑第一实力派士族张氏中掌握政治话语权的一派与掌握军师话语权的一派的分歧正式明朗化。赵氏选择了掌握军事话语权的一方,或者说,掌握军事话语权的一方选择了赵氏。他们暂时结盟了,约定在今后的逐鹿天下中互为奥援,彼此辅佐。尽管赵瑟一生的情人十一现在仍然作为秘密间谍留在河西军的决策中心,尽管河西大都护张钰手中仍然掌握着复数的能令赵氏极为被动的证据,盟约还是达成了,借助于赵瑟和薛玉京少女时代宝贵的友谊。

    那么,很快,在宣华二十六年的九月初,赵氏耗费了无数的金钱与政治资源之后,终于度过了事态严重的军火危机。这一次,作为替罪羊的是官拜正四品上的军器监、上都郊外官营铁厂的一批官吏,河东军几位将领也受到了牵连。

    赵箫和陆子周不得不为重新建立起完备的生产与走私网络忙碌起来。而河东军方面,由曹秋河这位难缠的家伙出面,代表他的父亲曹文昭曹观察使向赵家表示了强烈的谴责与不满。赵家这边对付曹大公子的重任偏偏好死不死落到了赵瑟的头上。他们一个是太过自负的赌徒,一个是将一问摇头三不知贯彻到底的无知少女。

    那么,经过一番长达数日的、精彩绝伦、j同鸭讲的激烈争斗后,曹秋河曹大公子勉强保住了自己的清白男子之身,赵瑟也勉强拒绝了曹秋河要求“加钱”的无理要求。然而,河东军受损是不争的事实,赵氏要维持住原来的军火贩运水平,仅仅依靠河东军已经不可能实现。于是,与傅铁衣及他的河北军重修旧好终于成了拖不过去的事情。赵家的长辈们正式向傅铁衣递出了橄榄枝。

    宣华二十六年十月十一,中书省经过近五个月的漫长争论后,终于就平卢节度使的人选达成共识,并上奏给皇帝裁可。中书省的意见,毫无疑问,该由现在正在山东境内作战的范阳节度使傅铁衣兼任平卢节度使。

    当时,皇帝看完奏折,只笑着对芫国夫人说了一句:“卿可真是外举不避仇啊!”之后便下令退朝了。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中书省再议。

    尽管暂时没有结果,可毕竟中书省的确郑重推荐了傅铁衣。那么按照赵瑟与傅铁云事前的约定,傅铁云拿出了元元要的通关文书。赵箫一接到消息,立即就取了文书哼着歌去轻歌曼舞堂席卷元元的家产。

    元元这时候反倒表现得不那么急于离开上都,而是坐下来一分一毫地与赵箫认真讨价还价,气得赵箫经常要翻桌子骂娘!这厮脸皮厚,不管骂得多难听,只要吃顿饭,他就能跟自己啥都没干一样潇洒地坐下谈。后来在陆子周的调停之下,元元总算答应将轻歌曼舞堂折算成军火的尾款结给赵箫。按赵箫的要求,名义上的老板仍是元元。

    另外,赵家的长辈开始考虑在适当的时间创造机会让赵瑟和傅铁衣见一面。当然,带上他们的女儿猗猗是必要的。赵瑟觉得着安排有道理,却害怕与傅铁衣相见,极力推脱着。她虽然清楚傅铁衣不会把她掐死,然而,她就是控制不住心底里的忐忑不安。一想到要把猗猗递到傅铁衣面前说:“那,你的女儿,抱好!”她就觉得浑身都要打寒颤,心想这还不如直接掐死她自己算了。

    这世界上怎么还能有她这号人呢?赵瑟总是对着镜子如是想到。

    后来,芫国夫人也受不了她那宝贝孙女的神神叨叨,没好气地骂道:“行了,你就别怕了!话是说尽快安排你和傅铁衣见面,可也是不是明天就要你动身。你到中书省才四个月,资历尚浅,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理由外调,总要过了年才真正办得了的事二。你就放下心来办喜事吧。趁着皇帝陛下还在考虑平卢节度使的任命的时候,先把聂云的儿子取回来完成和周家的约定吧!”

    赵瑟立即转忧为喜,抓住自己祖母的手惊喜道:“真的吗!日子定下来了?”

    芫国夫人以过来人的神气笑了笑,说道:“昨天聂右丞找你祖父提过了。十月十八正式纳彩,喜事就定在十一月初六,到时候接了人来大办一场宴会也就是了。你三叔公已经在办了,现在告诉你,你自己也准备准备吧!”

    办喜事赵瑟也算是各种老手。何况取侧夫与正式的昏礼不同,大抵行半礼即可。照理这一次该轻车熟路,但是偏偏到了西楼的事情上,每每总要出些意外才算吉利。事情其实也不大,便是三叔公在c办完纳彩里之后,因为受了些风寒,病倒了,后面的杂事自然没有精力过问。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自然会有赵波管家。但是现在赵波已然定下了婚事,纵然成婚傢人还有几年,可依礼而言毕竟算是旁人家的夫婿,不好在问娘家的家务。这样,这个家暂时就该交给赵瑟的夫婿来管,婚礼也该由他的夫婿来c办。

    这可生生为难死了赵瑟,能给她管家的人她可是还没取进来呢!总不能叫西楼他自己c办自己的婚礼吧?

    于是,赵瑟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被傅铁云数落得体无完肤得代价去求。果然,刚说个来意,就碰得灰头土脸。傅铁云将猗猗抱在怀里哄着,不屑地瞥了赵瑟一眼,骂道:“滚!我不给你捣乱叫你取不成,你就该磕头上香了!还敢让我帮你办喜事?嘁!”

    被赵瑟拉来做说客的是三叔公身边的管事崔笑。一时听不过去,上前见义勇为道:“公子为小姐在家事上尽力本来就是应当应分的,如此断然拒绝岂非大违夫德?”

    “啊,是这样……”傅铁云冷笑着打断崔笑道:“那好吧,你留下帮我!”

    傅铁云那在赵家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名声啊!崔笑就是再舍身为主也犯不着为这点儿小事便拍着胸脯说“好,我留下来送死”吧?于是,和赵瑟一起落荒而逃。

    接下来只好找陆子周帮忙。虽然陆子周不会叫赵瑟难看,可赵瑟却知道他更不会答应管什么家。当初还在淮南时,陆子周就明白说过管不了,不要为难他。然而颜面攸关,赵瑟琢磨着与其为难自己,不如为难陆子周。

    她既然想到了陆子周不会答应,便索性一进门就耍赖。她坐在地上几乎是蹬着腿撒娇道:“子周你就帮帮忙吗?等西楼取进来了一定不再让你c心。你不是也很心疼西楼的吗?也不想他好不容易一次婚礼被搞得乱七八糟的吧?”

    陆子周这时候正在为元元留下的麻烦头疼,起身去拉赵瑟,赵瑟又死赖着不起,便无可奈何地道:“我是真的管不了家,当初并没有骗你。”

    赵瑟不依道:“你就试试嘛!江山都指点得了,逞论一个小家?再说了,你一个男人,哪有连家都不会管的?肯定骗我。喂,欺骗妻子和不会齐家可都是有违夫德的啊!”

    这样厚颜无耻地一说,陆子周便当真不好拒绝了,于是勉强点头。赵瑟转嗔为喜,攀到陆子周肩膀上,大力亲了他一口。

    这样,赵家的家事就走向了凄惨而混乱的深渊。指点江山的陆子周竟是真不会管家啊!没几日,连赵瑟都估摸着换了自己来都得比陆子周强许多。没法子,赶紧趁着家奴还没有造反的时候将这位爷就地免职,乖乖送出去给她赚钱。由此可见,果然陆子周也不是万能的。之后,赵瑟再三考虑,最终指派惜时暂时管一管家事。

    难得傅铁云知道后也过问了一下:“怎么会选那个惜时,喜欢他,日后等我死了也要正式取吗?”

    赵瑟以为傅铁云要去找惜时的晦气,忙道:“怎么可能!他是早些年薛玉京送给我的,其实我也一直不放心,但现在不是没办法吗?”

    话虽如此,傅铁云还是本着给赵瑟添堵的原则,将惜时唤去折腾了一整晚。第二天放出来时,脚步都有些不稳。

    然而不管怎么说,自从将家事委派了西楼,一切井井有条。十一月初六这天,喜辇顺利地抬进了赵家,霍西楼与赵瑟拜了天地家庙,正式成了赵氏名正言顺的侧夫。

    离歌

    宣华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六,赵氏嫡女赵瑟迎娶周氏义子西楼为侧夫的喜宴成为宣华二十六年结束之前最盛大的宴会。宴会上如云,盛况空前。许多年之后,即便朝代更迭,尘埃与黄土掩埋了士家的亭台楼阁,人们仍然对那场宴会津津乐道。或许是因为宴会中平凡无奇的几个主角在日后都成为了传说中的神话的缘故吧!而在当时,除去姻亲双方家长煊赫的地位之外,歌神元元在离开上都前最后一次应邀献唱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元元已经很久不曾开口唱歌了。确切地说,自从今年新年她应皇帝的诏命在元旦大宴百官的宫廷宴会上唱了一曲之后,宣华二十六年一整年她都没有再公开登过台,不管是在她自己的清歌曼舞堂,还是在哪一位炙手可热的权贵召集的宴会上。即便是到了夏末,元元透露出离开上都的意思,耽于声色犬马和文章风流的贵族之间一片唏嘘,挽留未果的情况下众口一词要求元元再唱一次,元元都没有点头。

    这一次,赵瑟喜宴,原本也请不到元元,然而赵家是有赵箫的!这位大人物不知道脑袋里哪根弦搭错了竟然自动请缨!或许是赵箫自己觉得赵瑟帮自己从傅铁云那儿搞到了通关文书,也就算间接帮自己搞到了清歌曼舞堂,自己做哥哥的不能老是厚着脸皮白拿白要,也该报答自己亲生妹妹的缘故吧!赵箫突然人品爆发起来,自发自觉地出面去请元元,好让赵瑟的喜宴更加风光热闹。他们具体怎么交涉的不得而知,反正流氓说话,一句顶一百句,元元竟是答应了,搞得无数打赌赵箫铩羽而归的娃们血本无归。

    由于元元离开上都的日子定在两天后的十一月初八,赵瑟喜宴那一天实际就成为了元元在上都的告别演唱。那么,宾客们究竟更多的是为祝贺赵瑟而来,还是为了告别元元而来,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困扰赵瑟的烦恼。为此,赵瑟四处“追杀”自作主张的赵箫。然而,不论赵瑟如何地不欢迎元元,她都必须准备接待更多的宾客了。

    赵瑟暗中安慰自己说:反正最后一次了,后天,后天,她就永远离开上都了!

    总而言之,喜宴当晚,元元按时到了。她裹着红狐狸皮的风衣,抱着琴从马上跳下来,站在皑皑白雪的大地,宛如天际燃烧着的一抹火烧云。站起来欢迎她的宾客们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

    赵箫得意地像赵瑟表功道:“怎么样,妹妹,热闹吧!谁家的喜宴能有你这么热闹?你说你前几天竟然还不领情!”

    ——的确是热闹大发了!

    赵瑟白了自己那混账哥哥一眼,低头捉住西楼喜服下面的手。西楼头上蒙着面纱,微微转动着头颅,仿佛不太习惯这样嘈杂热闹的氛围。

    赵瑟低声安慰他道:“很憋闷吧?无论如何再忍一忍,等元元那家伙唱完歌,开始喝酒了,就可以先送你回新房休息,头纱也就可以取掉了。哎,西楼,你就知足吧!我比你可惨多了,晚上不知道要被灌成什么光景才能入d房呢!”

    西楼忍不住小声地笑了。只因新人不能说话,隐约在面纱后面冲赵瑟眨了眨眼睛。之后,收敛身体,正襟危坐起来。

    “……也不知道今晚子周会不会替我喝几杯,解解围呢……啊,我都一直没有问他……今天取西楼,他不会不高兴吧?”赵瑟小声嘀咕向陆子周望去。

    陆子周就坐在赵瑟右侧的一席,他没有看赵瑟,也没有受到元元到来所引起的s乱的影响。只是,在所有的人都没有开始饮酒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了。赵瑟左面的那一席,傅铁云双手举着猗猗的腰,让她柔软的小脚踩在自己的腿上玩。他的脸上挂着饶有兴味的笑容,宛如一个真正的父亲与合格的家庭夫男。偶尔的时候,他会抬眼去看对面的陆子周并扫向旁边的赵瑟和西楼。目光中隐约闪动着的鹰隼般的锐利却是唯有赵瑟才能识破的。

    “不会有什么不妥吧?”赵瑟心中有些忐忑。不知怎得,她突然想起那日傅铁云强傢于自己时声嘶力竭的誓言。她担忧地想:“那小鬼不会是这样不顾大局的人吧?或者子周有什么烦恼?明天!明天一定要亲口问问他……”

    尽管明天不是个好主意,然而赵瑟却不得不等到明天。今晚是她和西楼喜结良缘的日子,必须得坐在他身边全心陪伴他,其他的男人的事情无论多么重要都得放一放……说到其他的男人,赵瑟不得不思念起她的十一。尽管她尽量避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想到十一,赵瑟仍然遏制不住。她有一种冲动,去幻想十一也在这里的情景。

    “如果十一在这里,或者我就不敢牵西楼的手了吧,如果他看着我的话!”像为了确定似的,赵瑟使劲握了握西楼的手。“他一定会和我闹别扭,一定会那样撇着嘴看我……或者说不定直接抱着我飞走,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他总是这样小气的!和子周可完全不一样。哼,换了别的女人一定不会忍受……好吧,没错,十一的话说不定。他一看过来,女人的心就碎了,呼吸就停止了……可他是我的,我们婚礼的时候一定要……封侯,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了,我可得帮帮他了……或者的确该和傅铁衣谈谈了。只有他谅解我,我才能安下心来与十一成婚吧……”

    赵瑟明显走神了。在她的心里,描摹着一番与她瞳孔中所映照的场景完全不同的画面。她沉溺在其中,一会儿甜蜜的微笑,一会儿又忧愁地颦起眉头。直到周围的嘈杂彻底消失,全场肃静得连心跳声都可以听清时,赵瑟才猛得被这安静吓醒。

    原来,元元要开口唱歌了。

    元元将火红的披风甩给随行的琴童,倏地旋转身体之后便盘腿坐在庭院正中,身形翩若鸿鹄。她将琴横搭于膝上,信手一拨,琴弦发出铮铮声响,如金玉相击。继而按弦抬头,眸中目光流传向四周扫去,浅浅地露出一抹微笑。众人以为她有话要说,便都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却在此时,元元突然拨动琴弦,一段高昂慷慨的调子拔地而起,犹如一支寒光雪亮的匕首直刺入人的胸口。紧接着,便是一派风起长河,立马孤峰的气象扑面而来。元元声音自胸腔中迸发而出,由低而高,一声高过一声唱到:

    “长啸梁甫吟,何时见阳春。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 宁羞白发照清水,逢时吐气思经纶。广张三千六百钓,风期暗与文王亲。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入门不拜骋雄辩,两女辍洗来趋风。 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狂客落魄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傍投壶多玉女,三时大笑开电光。倏烁晦冥起风雨,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扣关阍者怒,白日不照吾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猰貐磨牙竞人r,驺虞不折生草j。 手接飞猱搏雕虎,侧足焦原未言苦。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梁甫吟,梁甫吟,声正悲。 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风云感会起屠钓,大人山儿屼当安之……”【1】

    这歌元元从来就没有唱过,一时之间,竟是把场中众人都震慑住了。按理说,这歌该是唱给皇帝那老太太的听的,绝不该在人家的婚礼上唱出来煞风景。然而不论元元的琴,元元的歌声,还是元元所唱的词,任何一样拿出来都可以牵动人的心肠。现在,这三样完美的糅合在一起,以至于宾客们都沉浸于她所营造的世界并潸然泪下。这就是所谓的伤心人别有怀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梁父吟。赵瑟的婚礼算是彻底让元元给搅局了,尽管这个时候还没人意识到这一点。

    当时,赵瑟也在热泪盈眶。之后,她在元元的歌声中反复咀嚼唱词的时候,一种愈来愈不安的感觉笼罩住她。并非赵瑟反应过来这是元元在搅她的局,这时候,赵瑟根本没工夫想这些,更没功夫抱怨什么——元元啊元元,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干嘛老和我过不去?

    赵瑟只是觉得元元的唱词自己熟悉非常。是的,这首歌元元从来没唱过,赵瑟本人也从来没在任何时候看见过。这都可以确定。但是,这曲中之词的风度与意气,每一句的低沉与昂扬,甚至于每一个字用在那里,赵瑟都觉得熟悉。就像是原本她也会背,却背不出来。元元没每出一句,赵瑟心中就有“哦,果然是这样”的想法。这种感觉像是什么呢?仿佛和陆子周帮她写文章,她立在一旁看时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啊!

    “是了,这诗是子周写的,元元作成曲子了”赵瑟在心里想,“子周他不是总不愿意写诗的吗?他什么时候写的呢?我怎么不知道呢?”

    赵瑟想着回头去看陆子周,却只看见右边空荡荡的一席,陆子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有青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元元发愣。赵瑟叫青玉来问,叫了几声青玉才回过神来。

    赵瑟皱眉问道:“公子呢?”

    青玉比赵瑟还要后知后觉,茫然四顾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刚才还在呢,怎么不见了?”

    “还不去找!”赵瑟恼怒道。

    惜时立在赵瑟身侧,这时候弯下腰来低声禀告道:“方才陆公子一直在不停地喝酒,元元小姐唱到一半的时候,就是‘狂客落魄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那句,陆公子就拿了只酒壶走了。想来是不喜欢元元小姐的歌,嫌耳边聒噪,自己找地方喝酒去了。”

    赵瑟想:大约我今日取西楼,子周心中也不快吧!元元又唱那样的曲子,也难怪他听不下去,要找地方喝闷酒。于是便拦住青玉道:“也罢,他自己清静清静也好。你晚点再回去……明天我一早就去陪子周……”

    这时,元元一曲终了,余音半响才歇。一众屏气凝神的宾客这才松下一口气,一时间议论纷纷,大有叫元元再唱一曲的架势。

    赵箫第一个跳出来抗议道:“元大姐你也忒不厚道了,人家婚礼上唱歌,不是凤求凰就是喜洋洋,总之都是喜喜庆庆,热热闹闹。您看您刚才唱的,十句里有九句半我赵箫根本就听不懂。不行啊,咱可得重唱!”

    元元按弦沉吟半响,目光越过赵瑟身边空荡荡的座位落到赵瑟身上,认真说道:“赵小姐元元一贯都是钦佩的,是以小姐的婚礼不愈唱些俗曲。所谓闻弦而知雅意,此曲是元元生平至爱,特意唱给小姐,以为你我分别之前的纪念。失礼之处,还望小姐海涵。”

    赵瑟轻轻点头,却一时也搞不清楚元元这个雅意到底是啥。

    “那么,就唱一曲凤求凰祝赵小姐与十八郎执手偕老。”元元垂下睫毛,说出丝毫没有新意的吉祥话。赵瑟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凤求凰的曲子,每个教坊艺人都会唱。元元除了声音好听一些之外,倒未必比他们唱得更好。只不过歌从元元的嘴里出来,价钱总要翻几个跟头。价钱一高,自然非同凡响,不然也对不起白花花的银钱啊。于是,元元一曲终了,赵瑟的婚宴便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来。

    依照正常的轨道,在宴会开始以后,也就说无节制的饮酒和由此产生的不正经言辞多起来之前,新人应该退席回d房休息。作侧夫唯一比作正夫走运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不必在喜宴上留到最后。当然了,新娘什么时候都没有逃跑的资格,因为她们始终是重要的主角。

    一阵歌舞结束之后,西楼由灵犀扶着站起来,微微向赵瑟施礼示意,之后便被惜时带着一大群侍奴簇拥着送进d房。至此,喜宴的狂欢部分正式开始。赵瑟的实力,大约即便是挖空心思想寻觅一些含蓄的言辞来增光添彩也是徒劳。很快,她就被灌的有点五迷三道的。能不能找到d房的门不好说,反正一个劲儿地看着猗猗作慈母状傻笑,看得猗猗眼睛都直了。她还横冲直撞地要去抱猗猗,后来小腿狠狠地撞上几案的边沿……

    傅铁云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找个风大的地方醒醒酒去!笨死了!怎么从来就没人能把我弄成这样呢?”

    “那是因为不是你取丈夫!”赵瑟小声抗议着。

    傅铁云冷哼了一声,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大约是也要考虑在公开场合维护自己妻子颜面的缘故吧——虽然是不肖的妻子。

    “本来就是嘛……”赵瑟含含糊糊地说着,然而话是这样,人还是听话的往后面花园去了,走得歪歪斜斜。五音忙追过去。

    傅铁云照例不理会赵瑟,随便抓了一个刚刚拿着酒杯来井赵瑟酒的四品官,和人家挑衅道:“大人您刚才和我家细君说什么来着,你和我说……啊,喝酒,她走了没关系,我和你喝!”大家轰然叫好,跟着起哄。

    此言一出,那位老大人的脸立即缩爸成一只剥了壳的核桃,仿佛每一条皱纹都变成了灰色。倘使赵瑟清醒着,一定会大发感慨:名声歹毒一点儿果然占便宜啊占便宜!

    事实上,这个时候,赵瑟正和自己的头晕眼花搏斗。她走在由中庭花园通往后院的小径上,夹着小径的是高达数丈的粗树。它们像张牙舞爪的魔鬼一样扑向赵瑟。赵瑟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优雅而高贵,心里想:“我才不怕呢!”

    五音扶赵瑟,被赵瑟一把推开。“不要你扶!”她任性地说,之后就固执地一个人朝小径的尽头走。不出所料,果然没走几步,就被迎面低着头匆匆赶过来的男子撞了个满怀,扑通一声跌坐到地上。像所有醉酒的人一样,赵瑟索性就不起来了,侧身躺好,支着腮端详撞到自己的男人。

    撞到赵瑟的是惜时。说起来,惜时很少有这样匆忙而迟钝的时候。他眉头紧皱,满脸的忧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撞倒了赵瑟也楞了半响才伸手去扶。赵瑟一把拍开惜时已经搭上自己肩膀的手,以醉酒之人特有的敏锐与嗅觉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没什么?”惜时虽然勉强这样回答了,脸色却更加难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飘忽,目光一与赵瑟接触就不自然地转到一边。

    醉酒之人的另一个特征就是偏执与莫名其妙的自信,何况这样明显的言不由衷。赵瑟掐住惜时的手腕,厉声追问:“出了什么事,说!”

    惜时“啊”的一声坐到地上,眼神直愣愣地答道:“是俞郎,俞郎和他侍儿月官儿,他们通j,我看见了!”

    “在哪儿?”

    “在俞郎房里。”

    “什么时候?”

    “现在”

    以赵瑟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瓜儿与贫瘠的想象力,直到她心平气和地问完时间地点并且得到惜时确切的回答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所谓“通j”二字是怎么一回事儿。在酒精助长了的热血沸腾下,赵瑟一个跟头爬起来,揪住惜时的领子说道:“走,去和我捉j!”

    事后,赵瑟为自己这一刻的决定后悔得几乎要撞墙。尽管这一决定本身正确得像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然而就是因为赵瑟去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j,她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因为在捉j路上,在通往俞怀英住处经过的一处花园里,她看见了她的陆子周。一切都是巧合,巧合得叫人破口大骂。

    作者有话要说:【1】极其无耻地抄袭小白同志的《梁父吟》,其实开始还想抄人家古风来着,后来经过批评与自我批评,觉得还是算了吧!那玩意字数也忒多了点,咱都背不下来。

    捉j

    陆子周就坐在花园一角飞来亭的台阶上。他背靠着雕刻了花纹的石头柱子,一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自己的腿上。从赵瑟所站的这个位置看过去,透过嶙峋扭曲的怪石的缝隙,清凉的月光正好照在陆子周的脸上。他已经有了薰薰的醉意,却还在慢慢地喝着酒,唇边仍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是无奈的笑?是苦恼的笑?还是嘲讽的笑?

    在酒水模糊了视线的赵瑟眼中,陆子周那笑容格外清晰,清晰得刺眼。赵瑟生平第一次理解了陆子周的笑容,或者说,她生平第一次没有逃避陆子周的笑容。她觉得伤心,趴在太湖石上,眼泪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看吧,喝酒就是这样应该被唾弃的恶习!一旦喝了酒,想继续糊涂下去可就真真不容易了!

    惜时搀住赵瑟,低声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先走吧!以公子的酒量是绝不会喝醉的。”

    “我不走!”赵瑟任性地推开惜时,说:“我不要去捉什么j了,我要在这儿陪子周。”

    “好,我们坐下来歇会儿……”惜时顺着赵瑟说,慢慢地哄她坐到地上。

    赵瑟不放心似的往陆子周的方向看了一眼,像得到大人不怎么可能兑现的承诺的孩童一般强调:“我要去陪子周!“说着便要往起爬,身体却晃晃悠悠的使不上力气。

    惜时和五音忙一起按住了赵瑟。五音皱了皱眉,暗中对惜时说:“今天这日子,小姐怎能从宴会上跑得不见踪影?我去找青玉来接陆公子,你先看着小姐。”停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埋怨道:“郎君未免太大意了!俞郎的事怎么就这样说给小姐?小姐喝了酒,今天又是这样大喜的日子,倘使闹起来可不是说着玩的!只消悄悄禀告三老爷,知会管家暗中去办便好,怎能……”说着连连摇头。

    惜时歉然道:“实在是事情太大,没经历过,一时慌了手脚才会顺口溜出来。一切烦劳小哥多加周全。总也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错过今晚,惜时再好生向小哥道谢。快去吧,我留在这儿守着小姐。”

    五音匆匆离去。惜时见赵瑟醉眼惺忪,嘴唇发干,便说:“小姐,我去给您拿点水。您在自己这儿歇会儿,别乱跑行吗?”

    赵瑟笑呵呵地点头,待惜时走远一些,便攀着山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想:“谁给你乖乖呆着,就是等你走了我才好去和子周说话呢……凭什么今天晚上不许我和子周在一起,我偏要!”

    她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大堆,待要出声高呼“子周,我来了!”的时候,却见对面火红红的一团分开花丛,飘到陆子周面前。赵瑟本能地闭上嘴巴,揉了揉有点儿模糊不清的眼睛,仔细去看那红色。

    是元元!怎么又是元元!

    赵瑟脑子里“嗡”地一声,酒便醒了几分。她以完全和身体里的酒的分量相匹配的敏捷与果断闪到山石深处,瞪大眼睛偷窥起来,全方面地诠释着一个半醉之人的低智商与混乱逻辑。果然,之后赵瑟醒过味来,立即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你说你躲什么呢?你自己的丈夫,你为嘛要躲?

    然而似乎也没有什么修正的必要。如果她现在才出去的话,仿佛也很别扭。而且这样和元元比起来就太小气了。更可况,赵瑟是信任陆子周的,永远相信!在赵瑟的意识里,从来不存在陆子周会跟其他的女人私通或者出奔的概念。是的,陆子周或者不一定有多爱赵瑟,或者也有可能在心底深处责怪着赵瑟,但这和他会和别的女人搞到一起完全是两码事。

    因为相信,所以放手。这是一个女人伟大的美德。可倘若因为信任所以偷窥呢?似乎遭到上天的惩罚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毕竟还没有睿智到转头就走的地步啊!

    当时,在赵瑟的偷窥中,元元像一株迎风绽放的酴醾花般稳稳地站在陆子周面前。她的披风上挂了几只半黄的叶子,是穿过花丛时带下来的。风一吹,叶子就卷到陆子周的腿上。叶子轻轻地抖动,仿佛有灵性似的默默诉说着什么。

    陆子周低头盯着那几片叶子看了老半天,之后抬头看元元,脸上是赵瑟先前所看到的那种包含着无奈、苦恼与嘲讽的笑。之后,他的笑容突然变了,爽朗得像秋日的天空。

    “是元元啊……”陆子周举起酒壶示意,“喝一杯吧!难得你也有雅兴出来,为你送别!无论前途如何,至少还可以为相识干杯。”

    元元一声不响地从陆子周手里抢过酒壶,抬手扔出老远。“你喝多了。”她说。

    陆子周笑了笑,一手按了按额角说:“也对,为这种事干杯的确没什么意思。不过偶尔能有一个借口醉一场似乎也不错。好久不曾喝醉过了,我都快忘了喝醉的滋味了。那么,今天我们就算是别过了,后天……”

    “后天……和我一起走吧!”元元打断陆子周的话,蹲下来对着他的眼睛说。

    “不要说这种没意义的话。”陆子周抬眼看了看元元,摇头道,“这不像是元元要说的话。”之后,竟是笑了:“我是说,后天,就不送了!”

    “的确是有那么点儿失水准……”元元也笑了,并用手捂了一下脸,仿佛十六七岁的没经验的女孩儿遭遇了尴尬。

    她按着膝盖站起来,学着陆子周的样子坐在他身边的台阶上。火狐狸毛的披风乱七八糟地在她身后、身侧堆着,小腹和大腿上的裙子也被压出一条一条的褶皱。元元双手支着下巴,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陆子周听也好,不听也无所谓,或者只有星星听也没关系,反正她总要说出来。

    “我知道后天就要走了今天才找你说这个话很过分,可你真的就不再考虑考虑吗?其实我也是很不错的。除了她更年轻,更漂亮,目前比我有钱之外,我觉得其他方面我还成!你不能光拿年纪和相貌比。虽然她是小姑娘,我是老太婆,可是年纪上我们更般配一点儿,是吧?”

    “我家里没有父母啊长辈的,一切都可以听你的。我会做二十个菜,可能没你会做的多,不过闲下来的时候,总还是能做给你尝。衣服我不大会裁缝,但是如果你做的话,我愿意洗。”

    “啊,对了,还有房子,成家是不能没有房子的。在淮南我还有三千亩地,一座庄园,稍微装修一下就能住进去。虽说很可能马上就被朝廷当逆产给没收了吧,但好歹是有一座。而且以后我们可以再抢回来。你知道,我在山东还有十几万的兄弟,只要好好抢,肯定抢得回来。所以房子的问题可以放心……”

    “还有你喜欢的,吟诗作赋,谈禅论道,饮酒品茶,写字作画,还有炼个长生不老药,论一下天道运势,造个反,围个城,夺个天下之类的,我或多或少还都能懂一点儿。你自己也说过和你差不多的嘛。所以陪你绝对没问题……”

    “我知道,造反这一行风险挺大,风险一大嘛一般男人就不愿意跟着你去找死。是啊九死一生,担惊受怕,情等着吃瓜落儿,跟着一起上断头台不说,万一走了狗屎运搞成了,老婆做了皇帝王公还会另结新欢,换了我我也不会做这个赔本买卖。不过子周,逐鹿中原,与天下英雄一争雄长的壮怀激烈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或许更多的事情我做不到,至少你可以用我的手去缔造一个你喜欢的世界。至于以后的事情更加不必担心,失败了固然无话可说,万一成功了……哪,子周,你看,我早就过了风流多情的年纪,只想和你生一个孩子,没心思再去哄什么小男孩儿了……”

    “啊,差点忘了!我以前的确是没生过孩子,但那是因为我找不到配当我孩子父亲的男人,不是因为我不会生。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生许多孩子。我算算……我今年是三十岁,从来没有不良夜生活记录,身体也没问题……”

    元元就是这样滔滔不绝的细数着自己的家产以为论证陆子周跟她走是正确的。她的神态与盘腿坐在炕上,看着自己那两亩地、一头牛、二十个j蛋笑眯眯地憧憬来年日子的满脸皱纹的村妇一般无二。

    当时的氛围很有那么点儿荒诞的感觉,然而元元却是认真的。从她价值连城的嘴里所流露出的话也是自然而可信的。自然得平淡,平淡到像水。

    事实上,越是平淡,越给陆子周压力。很明显,他宁愿把这一切当成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