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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家里人也难得谈到的话题。那时候,每到吃饭的时候,我那小侄女总要看电视,可她那里知道,电视里的节目都是对精神污染的讨伐,头头脑脑对各界的宣讲,文化名流又一个个表态,把文件里的套话再重复一遍。这都不是小孩子要看的节目,当然也不适合下饭。电视报纸广播的种种新闻我已经够了,我只要回到我自己的生活中来,谈谈自己家里已被遗忘的往事,比方说,我那位疯子曾祖父,一心想过过官痛,把一条街的房产捐光了也没捞到一官半职,等明白受骗上当人也就疯了,把自己住的最后一幢房子也点上一把火,死的时候刚过三十,比我这会还年轻得多。孔老夫子之所谓三十而立,应该说还是个脆弱的年纪,弄不好照样精神分裂。我和我弟弟都不曾见过我这曾祖父的照片,那时候照相术可能还没引进中国,要不是能照上相的只有皇族。可我同我弟弟都吃过我祖母做的一手好菜,印象最深的是她那醉虾,吃到嘴里虾r还在蠕动,吃一只且得鼓上半天的勇气。我也还记得我中风瘫痪了的祖父,为躲避r本飞机轰炸,在乡下租了农民的一幢老屋,整天躺在堂屋里的一张竹躺椅上,大门敞开,风穿堂而过,一头银白的头发总也在飘动。空袭警报一响他便急躁得不行,我母亲说她只好俯在他耳边,反复告诉他r本人没那么多炸弹,要扔只扔在城里。我那时比我这小侄女还小,刚学会走路,我记得去后院要经过一个很高的门槛,门槛后还要再下一个台阶,我自己爬不过去,那后院对我便始终是个神秘的去处。大门外有个打谷场,我记得同农家的孩子在晒的稻草上打过滚。打谷场边上那条清幽的河里又淹死过一条小狗,不知是哪个讨厌鬼把它扔了进去还是它自己淹死的,总归尸体搁在河滩上好久。我母亲严禁我到河边去玩,只有大人们到河滩挑水,我才能跟去刨沙,他们在河滩上挖出一个个沙窝,从中勺取滤过的清水。

    我明白我此刻包围在一个死人的世界中,这断墙背后就有我死去的亲人。我想回到他们之中,同他们一起坐在饭桌上,听他们谈那怕最琐碎的事,我想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的目光,同他们切切实实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即使并不吃饭。我知道y间的饮食是一种象征,一种仪式,活人不能够进口,我坐在他们桌上旁听,突然觉得这也是一种幸福。我于是小心翼翼走向他们,可我只要一越过断墙,他们就起身,悄然消失在另一堵残壁背后。我听得见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悉悉率率,甚至看见他们留下的空桌子。当然,瞬间桌面就长满了兽药,毛茸茸的,又断裂了,坍塌在乱石堆中,缝隙间立刻长出了荒草。我还知道他们在另一间倒塌的房间里正议论我,不赞成我的行为,都为我忧虑。我其实没有什么要他们忧虑的,他们偏要忧虑,我想也许是死人通常都好为活人担忧。他们在窃窃j谈,我耳朵一贴到这毛茸茸潮湿的石壁上,他们就不说话了,改用眼sj谈,说我不能这样下去,我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应该为我找一个贤慧的妻子,一个能照料我饮食为我持家的女人,我所以得了不治之症,都是饮食不当的缘故。他们在合谋如何g预我的生活,我应该告诉他们毋须他们c心,我人到中年有我的生活方式,我这种生活方式也是我自己选择的,不会回到他们为我设计的轨道上去。我无法像他们那样过r子,何况他们的r子过得未必就好,但我止不住想念他们,想看见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同他们谈我记忆中的往事。我想问问我母亲,她是不是带我在湘江上坐过船?我记得在一只蔑篷的木船里,窄狭的篷舱里两边各搭了一条木板,人一个紧挨一个坐,对面的膝盖都相互碰上。从蔑篷里看得见江水快没到船舷,船身不断摇晃,可没有一个人出声,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想必全明白,这超载的满满一船随时都可能沉没,可就没有一个人道破。我也装做不知道的样子,不哭不闹,也努力不去想那随时都可能发生的灭顶之灾,我想问她那是不是也在逃难?我要是在湘江找到这样一条船,这记忆就确有其事。我还想问她,是不是在猪圈里躲过土匪?那天也同这天气一样,下的细雨,汽车在山路上一个上坡的急转弯处抛锚,司机直后悔,说他方向盘再打紧一点就好了,一边的前后车轮就不至于陷进路旁的稀泥里。我记得是右手的轮子,因为后来车上的人都下来把行李全搬到左边贴着山坡的公路边上,又都去推车,可车轮光在泥里打滑就爬不出去。车帮子上还装了个生木炭的炉子,那时还在打仗,非军用车辆弄不到汽油。这车每次发动都要用铁摇手使劲去转,直到听见汽车放p才能起动。汽车那时同人一样,只有放掉肚子里的气上路方才舒服,可这车就是放p轮子也只会打滑,溅得推车的人满脸是泥。司机一再招呼过往的车子,就没有一辆肯停下帮忙,那样的天气,天s那样昏暗,都纷纷在逃难。最后的一部车子亮着发黄的灯光,像野兽的眼睛,擦边过去了。后来就摸黑冒雨上山,泥泞的山路,一次又一次滑倒,一个拖住一个的衣服,全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好容易摸到了一家没有灯光的农家,人死也不肯开门。众人只好挤在这家人的猪圈里避雨,背后墨黑的山影里半夜连连响枪,还闪烁一串火把,都说过的是土匪,吓得难也不敢吭声。

    我跨过这堵断墙,墙后只有一棵小叶黄杨,长得有小手指粗,风中颤颤抖动,在这颓败的没有屋顶的房间当中。对面还剩下半堵窗户,可以依在窗口往外张望。杜鹃和箭竹丛中露出些黑的石茶,同样长满了苔燕,远看显得相当柔和,像躺着的人的肢体,一些弓起的膝盖和伸出的手臂。金顶上这寺庙当年有上千间殿堂和增房,山风凌厉全盖的铁瓦。众多的僧尼陪同明代万历皇帝的父亲的第九个皇妃,在这里修行,那晨钟暮鼓一派香火的盛况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我想找到点当年的遗物,却只翻到了一角断残的石碑,五百年来连铁瓦莫非也全都锈完?

    38

    再说什么?

    再说五百年后,这成了废墟的古庙尔后又变成土匪盘踞的巢x,他们白天在dx里睡觉,夜晚便打起火把,下山抢劫。偏偏山下一个尼姑庵里又有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一心带发修行,守住古佛青灯要赎前世的罪孽,木料叫土匪头子目睹芳容,抢上山去,强作压寨夫人,这女子自然誓死不从,便先j后斩了。

    还说什么?

    再倒回一千五百年前,这古庙尚无踪无影,只有草庐一间,一位挂冠的名士,隐遁在此,每每天将亮未亮时分,面朝东方,吐纳引导,吸紫微之精,尔后引颈长啸,空谷里清音回荡,弄得绝壁上下攀援的猴群跟着呼应。偶尔有知己往来,以茶当酒,或布局博奕,或月夜清谈,老之将至也不以为然,过往樵夫,遥遥相望,指为奇谈,又是这称为仙人崖的来历。

    又还有什么可说的?

    就又讲到一千五百四十七年之后,这山外有个军阀,半辈子戎马生涯,终于当上个军长,便回乡祭祖,相中了一名伺候他老母的丫望,选了个吉回良辰,纳娶为妾,顺次排将下来,算做第七房姨太太,摆了一百零一桌酒席,借此向乡里人显示一下排场。亲朋满座,免不了拍马送礼,酒岂有白喝?正当众人恭请之际,门上却来了一名叫花子,破衣烂衫不说,还生了一头癫皮癣,门卫赏他碗饭吃,竟打发不走,硬要进厅堂上主宾席给新郎官道喜。这军长好不恼怒,令副官用手枪柄打将出去。那知夜深人静,新郎正酣然好梦,毛中却四下起火,将个祖上的老宅烧了大半。有说此乃济公活佛施了法术,替天行道,惩处恶人。又有人说,这乞丐乃恶中之恶,叫花头子是也,方圆百里,大小乞丐,皆归他统率,如何得罪得起。管他旅长军长,不赏个脸面,便指使手下的无赖,用线香扎上火引子,半夜三更,弹s进高墙院内柴草堆中,大将军纵有千军万马,碰上这不屑小人,也防不胜防。这就又应了那句老话,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再还有什么可说的?

    又过了大半个世纪,也是这山里,别看这一座森严肃穆的大山,因了人世的混乱,总也不得太平。某县革命委员会新上台的主任的一个丑女儿,偏偏看上了早年的地主的孙子,不从父命,执意结为姻缘,偷偷从抽屉里拿了三十八斤粮票,一百零七元现金,双双私奔,躲进山里,满以为可以农耕而食。做老了的天天宣讲阶级斗争,亲生的女儿竟然被地主的小惠子拐跑了,怎么能不悻然大怒?当即下令公安局印发照片,全县通缉。这一对小儿女那里逃得脱搜山的武装民兵,藏身的dx被团团包围,楞小子便用偷来的斧子先砍死了情人,再砍死自己。

    她说她也想见血。她想用针扎破中指,十指连心,叫心也跟着疼痛。她要望着鲜血涌出,鼓涨隆起,再漫延开来,浸红整个手指,再流到指根,让血从指缝间下去,顺着掌纹,流到掌心,手背也滴血……

    他问她为什么?

    她说都是你压迫的结果。

    你说那压力来自她自己心里。

    那也是由于你。

    你说你只讲述,什么也没做。

    她说你说的这一切都令她憋闷,喘不过气。

    你问她是不是有些病态?

    病态也是你造成的!

    你说你木明白你做了什么。

    她说你真虚伪!说完便狂笑。

    你望着她不免有些害怕,你承认你想激起她的欲望,而女人的血水却只能令你反感。

    她说她就要让你见血,叫血流到手腕上,再到手臂,再到腋下,再到胸脯,她要在白胸脯上也鲜血横流,殷红得发紫发黑,她就浸在紫黑的血水中让你非看不可——

    赤身l体?

    就赤身l体坐在血泊之中,下身、股间,大腿上都满是血,血,血!她说她就想沉沦,深深坠落下去,她不知道怎么变得这样渴望,潮水将她浸透,她看见自己躺在海滩上,诲潮涌了上来,沙滩窃窃絮絮还来不及吸吮,一股新潮不可抑止就又上涌,她要你进入她身体,揉搓撕扯她,不要怜惜,她说她没有羞耻,不再害怕,她害怕过,她没怕也只是说怕并非真怕,可又怕坠入这黑s的深渊,无止境飘荡下去,她想沉沦,又怕沉沦,她说她看见黑乎乎的潮水缓缓上涨,从不可知的深处直涌上来,幽黑的潮汐正把她吞没,她说她来得特别缓慢,一旦来了,就无法阻挡,她不知道她怎么变得这么贪婪,啊她要你说她放荡,她要你说她不放荡,她只对于你,只对你有这种需要,她说她爱你,她要你说你也爱她,可你从来不说这话,你真冷酷,你要的是女人,可她要的是爱,需要全身心去感受,那怕跟你下地狱,她求你不要离开她,千万别把她抛弃,她害怕寂寞,怕只怕空虚,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短暂的,只是想欺骗自己,你就木会说一点让她快乐的话?编一个叫她快活的故事?

    啊,他们好快活,面对面盘腿坐在一张张席子前。黑的猪血,白的豆腐,红的辣椒,绿的毛豆,酱的肘子,炖的排骨,煮的肥r,一字排开,用海碗传着酒喝。整个寨子都在过节,一气杀了九头猪,三头牛,开了十大罐陈年老酒。个个红光满面,鼻尖上流油。瘸腿的寨老就站了起来,用沙哑的公鸭嗓子喊着,那麻花岭他们世世代代的柴山怎么叫外人放火种上了包谷?他门牙掉光,喷着吐沫。不要以为头寨只剩下他这稻草杆样的糟老头子,不要以为头寨的人都好欺侮。他现今尽管挑不动扦担,扛不动火辣,头寨的后生娃可不是孬种!大宝子他妈,你总不会拖你息的后腿?这女人手上戴的银铜子跟着一扬,寨老,你老人家别这样讲话,一村的人都看着大宝长大,我意在外头叫人看不起,也是全村人的笑话,别光冲我大宝一个人来,这头寨又不只我一家,哪家也不是只生丫头不生息。妇人们一下子全炸开了,宝子他妈,你讲话怎么拐弯?头寨人外出直不起腰杆,哪一个脸面挂得住?后生们也涨红了脸,撩开褂子,拍着胸脯。寨老,这手里提的火税可不兴吃素!你老人家有什么话直管吩咐,就是莫听嫂子们把大哥二哥都关在屋里,光叫我们后生去打先锋。嫂子们一听全毛了,冲着后生娃便叫,嘴上还没毛就学会了话里带刺,你爹妈舍得,我们又有什么舍不得?一个汉子霍的站了起来,瞪个圆眼,小二,你好泼皮,这头寨还轮不到你小子c嘴!还听着呢?

    说下去,她说她要的只是听见你的声音。

    你只好强打精神,说的是众人一起鼓噪,楞头立马捉了只公j,把j脖子一抹,翅膀还扑扑的,热血洒进酒碗里,高声叫道,木喝都是狗合的!狗含的才不喝!男人们都挽起袖子,踏了踏吐在地上的口水,一个个指天发誓,眼全都红了,转身去抄家伙。磨刀的磨刀,擦枪的擦枪。各家的老父母也打起灯笼,上祖坟边上挖坑。女人们守在屋里,用出嫁时绞头发生娃时剪脐带的剪刀,剪得了坟头上的纸幡。黎明时分,晨雾将起,寨老跺着瘸腿,擂起大鼓。妇人们抹着眼泪,从屋里出来,守至寨口,望着手执钢刀揣起火锐的男人们打起铜锣,齐声哈喝,冲下山去,为祖宗,为宗族,为土地和山林,为儿孙,厮杀火份,然后默默抬回了尸体。然后妇人们再呼天喊他。然后复归沉寂。然后再犁地下种c秧割稻打谷。春去秋来,又过了好些个冬天,等坟头上长满荒草,寡妇偷了汉子,孤儿也长大成人,便都忘了悲痛,只记得祖上的光荣。直到有一天晚上,年饭祭祖之前,老人们讲起早年间的世仇,年轻人又喝了酒,热血重新沸腾起来……

    夜雨下个不停,火苗看着变小,缩成如豆一般,豆花明亮的底端,有那么一星蓝莹莹的芽儿,芽儿又伸张开来,豆花就越见收缩,颜s渐次变深,从浅黄到橙红,突跳在灯芯

    上,黑暗越加浓厚,像油脂一样凝聚,消融了这一颗哆哆噱喷暗淡的火光。你离开紧紧贴住你汗水淋淋滚烫的女人熟睡了的躯体,听雨点打在树叶上,吵嘎一片,山风在峡谷里沉吟,发自于杉树林消。吊盏油灯的草棚顶上开始滴水,运直落到脸上,你蜡缩在看山用巴茅草搭的草棚子里,闻到了烂革腐败而又有些香甜的气味。

    第十章

    39

    我必须离开这dx。这黔鄂湘四省j界处的武陵山脉的主峰,海拔三千二百多公尺,年降雨量高达三千四百多毫升,一年难得到一两个整r的晴天,狂风呼啸起来,风速时常达到每秒一百多公尺,又y冷又邪恶。我必须回到人间烟火中去,去找寻y光,去找寻温暖,去找寻快乐,去找寻人群,重温那种喧闹,哪怕再带来烦恼,毕竟是人世间的气息。

    我经过铜仁,那里还保留屋檐都伸到街心的塞塞古;目的小街,行人和挑着的箩筐一路上碰撞。我没多停留,当即赶上一班长途客车,傍晚到了一个叫玉屏的小车站。火车站边上新盖起一些个体户经营的小客店,我要了间只捆得下一张单人铺位的小房间,蚊子频繁s扰,放下蚊帐又十分闷热。窗外的高音喇叭百乐大作,还伴以嗡声嗡气让我起j皮疙瘩的带哭腔的对话,是外面的篮球场上在放电影,又是那老一套悲欢离合的故事,只不过换了个时代。夜里二点钟,我上了去凯里的火车,早晨到了这苗族自治区的首府。

    我打听到苗寨施d有个龙船节,找到州民委的一位g部得以证实,说是这次是数十年来苗族地区没有过的盛会,估计远近山寨会有上万苗民聚会,省里和地区的首长都将前去观光。我问怎么个去法,他说有二百多公里,没车子是无法赶到的。我问能否跟他们机关的车去,他面有难s,我好说歹说他才答应我明早七点来看看他们车还有没有空位。

    我一早提前十分钟赶到民委机关,前一天停在办公楼前的几部大轿车已无影无踪,空空的楼里只找到一个值班的办事员,说车早就开走了。我明白被耍弄了,急中生智,掏出了我那个从没派过用场只给我惹来麻烦的作家协会的会员证也唬弄一下,大肆宣称我刚从北京专程赶来为此写稿的,请他马上同州政府联系。他不明我底细,摇了一串电话,终于问到,说州长的车子还没有出发。我一口气又跑到自治州府政府,算我幸运,州长已听了汇报,多话没说,让我挤进了他的小面包车。

    出了城,这坑坑洼洼的公路上尘土飞扬,竟一辆接一辆挤满人的卡车和各式各样的大小轿车,原来是自治州首府各机关乃至于许多企业学校工厂的g部职工赶去看热闹。这位以前的苗王现任的州长也许要主持什么仪式,坐在司机边上的一位g部开着车窗一路哈喝,不断超车,经过了许多村寨,又穿过了两座县城,在一个渡口前终于被一大批车辆把路堵塞过不去了。一辆大轿车没上得了渡船,前轮滑进水里。还有一辆特别出众的黑s伏尔加,说是州委书记的车,里面坐有省里来的首长,也被卡在众多的车辆之中,不得动弹。渡口上许多民警呵斥不停,指挥调遣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g脆把那辆大轿子车半截推进水里,才腾出地方搭上跳板,小面包车于是紧跟伏尔加,警车又在小面包车后面压阵,渡船绞起缆索,方才离岸。

    正午十二点,这一行浩浩荡荡来到坐落在开阔的清水江畔的这苗寨。清澄的江面上骄y点点,十分耀眼。公路两边往来游动的全是花布y伞和苗家妇女戴的高高的银头饰。河滩上,公路边,有一座新盖的二层带平台的小砖楼,是乡政府所在地,苗民的吊脚木楼则相互披连往下伸延到河滩。从乡政府楼顶的平台上看下去,河滩上人头攒动,镶嵌着一团团花布y伞和上过桐油光亮亮的斗笠,缓缓游移在一行行张着白布篷子的小摊贩之间。绿澄澄平缓的河面上,几十条披挂红布昂首的龙船轻捷滑行。

    我尾随州长混进了行举手礼的民警把守的楼里,受到了同来的g部一样的款待。穿着节r盛装的苗家姑娘端米一盆盆热水,送上洒了香水的新手巾帕子,请客人一一洗手净面。姑娘们个个明眸皓齿,再双手捧上清香扑鼻的新茶,同新闻记录影片里看到过的首长访问一模一样。我问一位张罗接待的g部,她们是不是州歌舞团调来的演员?他告诉我全是县城中学挑来的五好学生,由县民委专门集训了一个星期。随后她们之中的两位为客人们演唱苗家情歌。唱毕,首长接见,还说了些鼓励的话,大家便被领到摆上酒席的餐厅,顺序入座。一样有啤酒和汽水,只缺餐巾。人顺便把我介绍给本乡的书记和乡长,他们会说几句汉话,同我也一样握手。席间都称赞县城里派来的厨师好手艺,厨师上菜时不免拱手自谦。之后再一次擦手净面,再一次喝茶,这就到了下午两点,龙船比赛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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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在前领路,顺石级而下,穿过了一条挤满人的小巷。吊脚楼下的y凉里,各处来的穿着百槽裙的苗家姑娘有的还在打扮,见这由民警护卫的一行,小镜子也不照了,头也不梳了,都好奇望着。这鱼贯的行列又注视她们一身好几公斤重的各式各样的银冠、银颈圈、银手阈,一时弄不清究竟谁在检阅谁。

    由民警圈起的一座临河的吊脚楼上,摆满了椅子和板凳,待众人就座,一人再发一把苗家姑娘用的小花y伞,由这些g部们打着不一定好看。骄y斜照,伞下仍止不住冒汗,我于是下到河滩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去了。

    烟草,酸菜,人汗和牛羊猪鱼案子的腥臊味在暑热中蒸腾。各式摊贩,从百货布料到麦糖花生凉粉瓜子各种小吃,一片讨价还价和打情调笑声,再加上小儿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煞是热闹。

    我好容易挤到河边,还被人潮拥着,几乎踩进水里,只得跳到一只挂在岸边的小船上待着。前面有一条用整棵巨树掏空做成的龙船,为保持船身的平衡,船弦贴水面处镶一根刨光的树g。船上一顺溜三十来名水手,全一s短打扮,绽蓝的裤挂上的语语发亮的牛骨胶,头上是竹蔑编的精巧的小斗笠,一个个还戴的墨镜,腰间束一条亮闪闪的钢丝带。

    船身中部夹坐着一个女孩儿打扮的童男,戴的是女孩的银项圈和头饰,时不时敲打一下挂在面前的一面堂锣,锣音清亮。船头高高翘起一段木雕彩绘的龙头,足有一人半高,c满小旗,披的红布,还挂了几十只嘎嘎叫唤的活鹅活鸭。

    一阵鞭炮,又有送祭品的来了。在船头击鼓的唯一的长者招呼水手们都站起来。一个中年汉子,双手抱一大坛酒,也不挽裤脚,运直涉水跑进齐腿深的水里,一碗一碗向好汉们敬酒。戴黑眼镜的汉子们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唱和答谢,再把碗底的剩酒挥手持入河水里。

    又有一个老汉同人抬着一头活猪跑进水里,四脚倒挂的猪子吓得嗷嗷直叫,更增添一番热闹。随后,那坛酒和这头活猪都送到这龙船后尾跟着的一条载祭品的小船上去了。

    我回到那吊脚楼上的看台已将近下午五点,河面上鼓声鸣鸣,此起彼伏,时紧时慢,往来游动的三十多条龙船各自在玩,仍不见要比赛的样子。有几条刚要紧拢,又箭一般分s散开。看台上等得不耐烦了,先叫民委的人来,一会又传体委的g部,还说上面发话了,每条参赛的龙船奖励一百元现钱,两百斤粮票。又过了好一会,太y眼看西落,热力减退,y伞不必再打,船只却还未集中起来,江面上依然毫无比赛的意思。这时有人传话来,说今天不赛,要看赛船的得明天沿江而下,去下游三十里的另一个苗寨。观光的自然都十分扫兴,看台上立刻一阵s动,决定撤了。

    一辆辆排在公路上首尾衔接的这条车龙纷纷起动。十分钟后,都消失在滚滚黄尘之中,路上只剩下仍然成群结伙不断前来游方的苗族男女青年,这节r的盛况看来还在夜间。我留下来的时候,和我同车来的州政府的一位g部告诫我明天再走可就没车了。我说拦不到过路的车子我也可以步行。他倒是好心,把苗乡的两位g部找来,将我托付给他们,并且警告道:“出了问题找你们负责!”书记和乡长连连点头,说:“放心好了,放心好了。”等我回到乡政府的小楼,空无一人,门都上了锁。那两位书记和乡长想必不知今夜酒醒何处,之后我就再没见到容四个口袋g部服能讲汉话的人了。我倒突然得到解脱,索x在寨子里游荡。

    沿河的这条老街巷里,家家都在接待亲友,有的人家客人多的,饭桌都摆到了街边,饭桶和碗筷全放在门口,我见许多人自取自乘,无须他人关照,我也饿了,顾不得客气,况且语言又不通,也自取了一份碗筷,竟不断有人叫我吃菜。这大抵是苗家自古以来的遗风,我难得这样自在。

    情歌是黄昏时开始的,先从河对岸飘扬过来,太y的余晖把对面山上的竹林映得金黄,河这岸已经笼罩在暮s里。姑娘们五六成群都上河滩上来,有的围成一圈,有的手拉住手,开始呼唤情郎。悠扬的歌声在苍茫的夜s中迅速弥漫开来,我前后左右,捏着条手帕的,拿把小扇子的,都还打着y伞,全是少女,也还有情窦初开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每一伙都有个领唱的,别的姑娘齐声相和,起唱的这姑娘我发现差不多总是一群中最俊俏的,美的优先选择这也合乎自然。

    领唱的歌声首先扬起,女孩子们全率情高歌。说是唱未必恰当,那一个个清亮尖锐的女声发自脏腑,得到全身心响应,声音似乎从脚板直顶眉心和额头,再颖脱而出,无怪称之为飞歌,全出于本x,没有丝毫扭捏造作,不加控制和修饰,更无所谓羞涩,各各竭尽身心,把小伙子吸引过来。

    男子更肆无忌惮,凑到女子脸面前,像挑选瓜果一样选择最中意的人。女孩子们这时候都挪开手上的手帕和扇子,越被端详越唱得尽情。只要双方对上话,那姑娘便由小伙子拉住手双双走了。白天这上万人头攒动的摊贩集市,此刻全然成了一片走不完的歌场。我顿时被包围在一片春情之中,心想人类求爱原本正是这样,后世之所谓文明把x的冲动和爱情竟然分割开来,又制造出门第金钱宗教伦理观念和所谓文化的负担,实在是人类的愚蠢。

    夜s越来越浓,黝黑的河面上鼓声消失,显出船只上点点灯火。我突然听见一声汉话叫哥,觉得这声音就来自我身边。转身见坡上四五个姑娘全朝我唱,一个明亮的声音又叫了声哥,这就再明白不过,她可能只会这一句汉话,对于求爱也就够了。我看见了她昏暗中期待的目光,一眨不眨,竟然把我定住了,心突突跳了起来,霎时间我似乎回到了满怀春情的少年时代,早已丧失了的这种的悸动猛的燃烧起来。我不觉贴近去看她,也许是受这里小伙子举动的影响,也许由于光线昏暗,见她嘴唇还微微在动,却没再出声,只等候着,同她一起的女伴们和唱的歌声也轻了下来。她几乎是个孩子,一脸稚气未脱,高的额头,翘起的鼻尖,一张小嘴。我此刻只要有一点表示,我知道她就会跟我走,假依着我,兴高采烈,打起她的小伞。我受不了这持久的对视,赶紧笑了笑,那笑容肯定愚钝,又连忙坚决摇了摇头,怯弱得不行,转身就走,并且再也没敢回过头去。

    我没有遇到过这种求爱方式,虽然也正是我梦寐以求,真遇到了却措手不及。

    我应该承认她那苗家姑娘特有的塌鼻梁,翘鼻子,高额头,小巧的嘴唇和那副亮闪闪期待的眼神,唤起了我早已淡忘了的那种痛楚的柔情,可我即刻又意识到我已经回不到这种纯真的春情中去。我得承认我老了,不仅是年龄和其他种种莫名的距离,那怕她近在咫尺随手可以把她牵走,要紧的是我的心已经老了,不会再全身心不顾一切去爱一个少女,我同女人的关系早已丧失了这种自然而然的情爱,剩下的只有欲望。那怕追求一时的快乐,我也怕担当负责。我并不是一头狼,只不过想成为一头狼回到自然中去流窜,却又摆脱不了这张人皮,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在哪里都找不到归宿。

    芦整响起来了。这时候,河滩下,树丛旁一张张小伞后面,相认了的情侣偎依搂抱,再不就双双躺倒在天与地之间,全都沉浸到他们自己的世界中去。而这世界离我竟这么遥远,就像是远古的传说,我怅惘离开了河滩。

    公路边的芦笠坪上,一根大毛竹顶端吊着盏雪亮的汽油灯。她头上罩着一块黑布披巾,用个银圈在头顶束住头发,戴着个亮闪闪的大银冠,中间是盘龙戏凤,两边各张开五片打成凤鸟羽毛状的银泊,举手投足都跟着抖动。左边的银泊片的羽毛还扎一条花线编织的彩带,一直垂挂到腰下,身腰舞动的时候,更衬托出她的娇美。她身穿一统束腰的黑施子,宽大的袖口露出手腕上几串银铜,全身包裹在黑头巾和黑饱之中,只l露出颈脖子,套在一对大而厚重的银颈圈里,胸前还挂了一把花纹精致的长命锁,环环相扣的银锁链从微微隆起的胸脯前垂下。

    她深知这一身装束比缀满五彩绣片的姑娘更令人注目,满身银饰又足以表明她身分贵重。她那双赤脚也很美丽,芦签声中她起舞的时候脚踩上两串银阈子也晶晶吟唱。

    她来自黑苗的山寨,这山寨里出落的一枝俊秀的白兰,两片鲜红的嘴唇又像是早春的山茶花,启开的唇间亮出螺钢般的细牙。她扁平稚气的鼻子,那圆圆的脸蛋上,两眼更显得分开,总也微微在笑,乌黑的眼仁闪烁,更增添她异样的光彩。

    她不必到河滩上去招引情郎,各个寨子里最牛气的后生,扛着两人多高彩带飘摇的大芦空就在她面前弓腰。他们鼓足了腮帮,摇摇摆摆,退步跺脚,引得姑娘们的百语裙在他们眼前忽忽直飘。唯独她只脚踝轻抬,转动得那么灵巧,她不光叫小伙子个个为她折腰,还要逗他们把芦签吹破,嘴唇全吹起血泡,就洋溢那份神气,她就有那么骄傲。

    她不懂得什么叫妒恨,不知道妇人的歹毒,不明白那做蛊的女人为什么把蜈蚣、黄蜂、毒蛇、蚂蚁同铰下的自己的头发,和上精血和唾y,还将那刻木为契的负心汉贴身的衣裤也统统剪碎,封进坛子里,挖地三尺,再理进土里。

    她只知道河那边有个阿哥,河这边有她阿妹,到了怀春的年纪,都好生苦闷,芦空场上双双相会,姣好的模样看进眼里,多情的种子在心底生根。

    她只知道等夜里火塘盖上灰烬,老人打着呼哈,小儿在说梦话,她起身开了后门,赤脚走进花园。跟过来一个后生,头戴的银角帽,从篱笆边走过,轻轻吹着口哨。早起阿爸叫九声,喊多了阿妈要生气,推开房门要拿律相,铺上空空没有人了。

    我半夜躺在岸边屋檐下的楼板上,河面的火光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也没有星光,河水和对面的山影幽黑的连成一片,夜风中透着寒气,传来几声狼爆。我从梦中惊醒,细听是一个还在求偶的绝望的叫唤,似歌非歌,断断续续,分外凄凉。

    40

    她说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她又说她该有的都有了,丈夫,儿子,一个别人眼里看来美满的小家庭,丈夫是个电脑工程师,你知道这一行现今有多吃香,他又年轻有为,人都说他只要弄到一个专利,就能挣上大钱。但是她并不幸福。她结婚三年了,恋爱和新婚的那股热劲都已过去,儿子,有时候,她发现竟是个累赘,最初有这念头的时候,她自己都吃了一惊。随后也就习惯了,她还是爱她的儿子,只有这小东西能给她点安慰。可她没有喂过他n,为了保持体形,她脱了白大褂在她研究所里的浴室冲澡的时候,那些生过孩子的女同事都羡慕不已。

    又是一个白大褂,你说。

    是她的一个女友,她说,她总来找她说她的苦闷。她说她不能同那些有孩子的女人整天只谈她们的孩子,上班一有空就为孩子和丈夫织毛衣。一个女人并不是丈夫和孩子的奴隶,毛衣她当然也为孩子织过,事情就打这开始,她说她烦恼也全来自这件毛衣。

    这毛衣又怎么了?

    她要你听她说下去,别打岔,她又问她说到哪儿了?

    说到毛衣和毛衣惹来的烦恼。

    不,她说她只有去教堂里听管风琴和做弥撒时的歌声,才得一点平静。她有时星期天去教堂做弥撒,让丈夫看一会孩子,他也该为孩子做一点事情,不能全付担子都落在她身上。她并不信天主,是她有一次路过教堂,现今教堂也对外开放,能自由出入, 她进去听了一会, 以后得空时就去。她还喜欢巴哈,是的,听巴哈的“安魂曲”,她受不了那些流行音乐,这镣绕她,她已经烦不胜烦,她问是不是讲得太乱?

    她说,她开始吃药,每天服安眠药。她看过大夫,医生说这属于神经衰弱,她觉得非常疲劳,总也睡不够,可不吃安眠药又睡不着。她不是x苦闷,你不要误解了,她同她丈夫也有x高c,也不是满足不了她,你不要往那方面想,他比你年轻得多,可他有他的工作,他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甚至有点野心,一个男人有点野心没什么不好,他关在实验室里夜里经常加班,在家嫌孩子吵闹。她不应该这么早有孩子,是他要的,他爱她,要她为他生个孩子,问题也就出在小孩子身上。

    事情是这样的,她说她给她儿子织了件贴花的毛衣,她自己设计的花样,比展览会上的那些儿童服装还好看,至少她这样以为。她同她所里新调来的一位同事一起去看一个出口时装展销会,单位里发的票。那几天他们测试的仪器坏了待修,班上没事,他们乘上班的时间去展销会上转了一圈,想看看有什么可买的没有。他陪她去,说给他妻子也许买点什么。他们结果什么都没有买。他倒是也说她给她儿子织的那件毛衣胜过那些展出的儿童服装,她完全能搞服装设计。那以后,她开始琢磨,又买了本时装裁剪的书作为参考,用一块她买来一直没去做的粗毛蓝棉布同一块她不怎么戴的头巾剪了拼接在一起,做了件露出肩膀的连衣裙,穿着上班去了。进机房更衣之前他看见了,涛讲了一番,还说她就应该穿她自己设计的衣服。这之后没两天,他弄来两张模特儿时装表演的票,请她一起去看。

    事情主要出在这些模特儿身上。

    她要你听她说下去,不,她说他说她如果容那件毛蓝布拼接的连衣裙上台,完全能比过这些模特儿,还说她身材特别好。可她说她知道她不够丰满。他却说模特儿并不需要r房太高,只要腿长,身上有线条,又说她身上线条特别苗条,尤其是她穿那件毛蓝布连衣裙的时候。她说她也真喜欢穿这件连衣裙上班,因为是她自己做的,可她每次穿去他总要打量一番。有一次,她更衣出来,他又那么看她,还说请她出去吃晚饭。

    她于是去了。

    不,她说她拒绝了,她要去托儿所接小孩,她不能把孩子晚上扔在家里不管。他问她是不是她丈夫晚上不让她单独出门?她说不是,但她出去走动也多半带着小孩,况且不能太晚,小孩子要早睡觉。当然她并不是晚上一个人没出去过,让丈夫看一会孩子,总之,她不能问他晚上出去吃饭。有一天,他又请她第二天午间休息到他家去吃中饭,让她尝尝他烧的四喜九子,他拿手的好菜。

    她又拒绝了。

    不,她先答应了。可他又说希望她穿那件毛蓝布的连衣裙来。

    她答应了?

    不,她没有答应而且说她不一定去。但是第二天,她还是穿着这件连衣裙去上班了。中午休息时跟他去了他家。她不知道这连衣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只不过拼接上两块丝绸,那条印花的丝绸巾单看甚至有点俗气,她只不过把那整块的图案裁开拼接在胸前和腰身上,就有点特别。她并不认为她身上的线条怎么好,她丈夫开玩笑都说她过于扁平,缺乏x感,难道一穿上这连衣裙就真那么好看?

    你说问题不在于连衣裙。

    那在于什么?她说她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说你没说在于什么,总之不在于连衣裙。

    在于无论她穿什么她丈夫都无所谓,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她说她并不想引诱谁。

    你连忙否认你什么也没说。

    她说她什么也不说了。

    你说她不是要找人谈谈?谈谈她的苦恼?她那位女朋友的苦恼?你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不知道还说什么好。

    说四喜九子,他拿手好菜。

    她说他全都事先计划好了,他妻子出差不在。

    你提醒她原本不是看他妻子而是去吃饭,她应该估计到他妻子不在,只是不该加以提防。

    她承认是这样的,越提防心里压迫越大。

    越发控制不住自己?

    她没法抗拒。

    在他看她连衣裙的时候?

    她只好闭上眼睛。

    不愿意看见她自己这样失去理智?

    是的。

    不愿意看见她自己也一样疯狂?

    她说她都胡涂了,她没想到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