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都市言情小说 > 离魂 > 第 18 部分

第 1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套间里头出来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美妇人,穿着时髦奢华的最新日装,粉红色的细羊毛衣裙,白色丽丝装饰的领口和袖口有绉绉的飞边,衬衣是同色的罗缎,打着白色的大领花,紧袖摺裙束腰,裙摆拖在地下像一朵粉色的马蹄莲。即使紫菀刚从女装之都的巴黎过来,家里又是做的布匹生意,这身衣服也叫她看得点头。美妇人满脸笑容,一阵风似的卷到,拥住紫菀就在她脸上贴了一下,行了个吻面礼,用英文说道:“妹妹,我等你们来,从你们上船那天起,就等到现在。等了有两年了,怎么今天才到?”

    紫菀赶着叫“嫂嫂”,也笑着说道:“上船那天到今天不过才三天,哪里有两年那么久?”

    秋咯咯笑道:“我是指的你们上的那艘该死的法老号。”

    紫菀扑嗤一声笑出来,道:“嫂嫂,你可真会说话。跟我哥这样的书呆子生活,怕不闷死了你?”

    秋拍掌大笑,道:“还是妹妹体谅人,知道我的苦处。查理,听见了,妹妹都说你是书呆子,你还不承认?”拉了紫菀坐下,道:“别叫嫂嫂,我不爱听,听上去像四五十岁的人。叫我露露好了。我闺名叫秋露,是九月初九的生日。”

    乔之珩道:“这也太没大没小了。”在她旁边坐下,对吴菊人道:“妹丈,坐呀。咱们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的。”

    秋露看见乔之珩手臂里抱的霜霜,惊叫一声,道:“呀,这么个安琪儿,给我抱。”伸手接过抱在怀里,“啵”地在她的红扑扑的苹果样小脸上亲了一下,道:“亲亲,好个娇娇啊。查理,我也要。”

    紫菀别过脸去忍住笑,吴菊人佯装没听见,乔之珩尴尬地道:“秋。”

    秋露不以为然,道:“又开始假正经了吧?哪一对夫妻不要孩子呢?我只有两个儿子,淘气死了,整天不是骑马就是打架,要让他们在我身边呆一会,比屠龙还难。我就想要个跟妈妈贴心的女儿,妹妹,这个孩子给我做干女儿吧。”

    紫菀知道这个嫂嫂会侍霜霜如同已出,心中感激,真心地道:“舅妈也是妈,舅母也是母,舅娘还是娘。不管你认不认干女儿,你早就是她的妈妈了。对了,我两个侄儿呢?怎么不见?”

    秋露耸耸肩道:“出去玩了,不到吃饭时候看不见人的。你们只有这一个孩子,不想再要了吗?依我说,趁年轻多养两个,糊里糊涂就混大了,两个孩子最好相差两岁,这样当妈的不累,大的带小的,他们自己就会玩了,不会缠住了手脚。”

    乔之珩点起烟斗,用烟斗指着她道:“你到底是要一个贴心的老贴在身上,还是要他们不缠着?这可有点两难。”

    秋露白白眼睛,道:“我是看见他们就觉得烦,不看见又想,所以才要一个女儿。对吧亲亲?”对沉睡的霜霜道:“你不想要个妹妹吗?这样我就有一对洋囡囡了。”

    吴菊人道:“宛玉在生霜霜时大出血,差点没命,我们决定不再要孩子了。”

    秋露“哎哟”一声,道:“那遭了不少罪吧?要是我在就好了,怎么也能帮上点忙呢。”

    吴菊人道:“宛玉要不是在巴黎的医院里头,依我们乡下产婆那样的接生方式,早死在她们手里了。我就对宛玉说,我们出洋出对了,单为了救她的命,就该来巴黎。”

    秋露点头道:“这话说得极是,所以我才不让查理回去,有个病有个痛的,还不知怎么死的。”

    有人敲门,秋露道:“茶来了。”大声应道:“进来。”侍者推了一辆小车进来,秋露把霜霜放在身边的沙发上,给每个人斟上滚烫的茶,说道:“霜霜?你刚才是叫她霜霜吗?”

    吴菊人道:“是,她叫吴霜。我们吴家这一辈都是雨字头,大哥的四个孩子叫吴霁吴雯吴霑吴霨,二哥的三个孩子叫吴雲吴霈吴霄。霜霜是堂兄妹中顶小的一个八妹。”

    秋露诧异地道:“这么多雨,不怕屋漏吗?”

    说得三人都笑,乔之珩道:“还要再加上你这颗露珠。”

    秋露又欢喜起来,道:“啊可不是吗,我是露,她是霜。查理,有句诗怎么说的,什么露的霜的。我中文读得少,想不起来了。”

    乔之珩扶扶眼睛道:“我旧诗也不熟,你突然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一时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阿妹,你一定知道。”

    紫菀笑道:“是不是《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秋露拍手道:“就是就是。原来我们两个的名字是诗经上的。霜霜亲亲,我俩可真是不一般的要好哦。下一句呢?”

    吴菊人从头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念到后来,“宛”字处停顿了一下,看着紫菀一笑,紫菀“嗤”地笑一声,偷偷踢了他一下。

    秋露还是看见了,笑道:“你们说的,我一半不懂。不过妹妹的脚我倒看见了,怎么妹妹没有缠足?我是跟我父亲在英国长大,缠足那套对我不适用,不过我听说国内到现在还是缠的?”

    紫菀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初她初来乍到,接触的人不过是两个丫头和吴菊人,那两人许是早就熟悉,没说过这事,吴菊人是根本没在意过,她也从没想到过这件事。后来到了吴苌人家和吴萸人家,才注意到两位嫂嫂都是缠足的。在她这个年纪,不缠足的女子少,除非是像鹦哥唤茶那样的丫头,或是沈九娘那样的家班戏子,没人想着去约束她的一双脚。紫菀暗自庆幸,也替两个侄女高兴,两位嫂嫂出入商界,见多识广,也不再让吴雲和吴雯缠足,两个小姑娘才都没有受到摧残。

    乔之珩却c口道:“阿妹的脚,是我不让缠的。七岁该缠脚时她母亲已经病重了,犟不过我,也没精神理这会事,才免了她的活罪受。这等丧尽人性的事,我绝不让它发生。她母亲死时,阿妹已经十岁,骨头长硬了,更不能缠裹。阿爹是不理俗事的,才不管这些。倒是妹丈也是个明理的人,在那些腐蠹中可算难得。”

    秋露没听懂“腐蠹”是什么意思,吴菊人好脾气地笑笑,心想他这算是夸人还是骂人呢?紫菀却道:“在阿哥眼里,整个中国都是腐蠹吧?”

    乔之珩道:“岂止是腐蠹,简直就是一块恶瘤,不用手术刀强行切除,就不能救中国之残喘病躯。并且还不能注s麻药,一定要痛彻骨髓,才能洗心革面,从新开始。”

    秋露拦住他的话头道:“妹妹一家刚来,哪有心情听你讲什么改良革新?”一句话没完,房门就被推开来,三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穿一式的小西装冲进来,大喊大叫道:“妈,我们饿了。”

    乔之珩咳嗽一声,道:“安静些,有客人呢。这是你们姑母姑丈,叫人。”

    三个男孩子齐声叫:“姑母姑丈。”叫完了,坐下就拿茶点吃。

    紫菀笑道:“不是说两个儿子吗,那还有一个是谁呢?”

    秋露指着最大的一个男孩子道:“这是乔治,”又指着一个小的,“这是乔冶,”

    听得紫菀直笑,道:“阿哥,你取名字可真省事,得亏你想得出来。”

    秋露又指着当中一个道:“这是我哥的孩子,秋白。他和我嫂嫂到乡下去了,我留下来带他一块过新年。这么难得一遇的千年盛典,错过可不就可惜了。”

    紫菀听到“秋白”二字,心头一凛,只管把这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细看,眉眼果然是爸爸秋白的样子,随和的牌性也早现端睨。乔治乔冶边吃东西边争吵撞肘,没一刻停的,他却挨着秋露坐下,问道:“姑妈,这是谁家的宝宝,这么好看,就跟天花板上飞着的天使一样。”

    秋露逗他道:“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秋白咧嘴一笑,道:“好。”低头在霜霜的脸上亲了一下,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紫菀柔声道:“霜霜。”

    霜霜恰在这时睡醒,睁开眼来,对着面前的人就是一笑,舞动着小手要人来抱,玫瑰花般的粉红小嘴张口叫了声:“哥哥。”

    秋白点头傻乐,说道:“我是哥哥,你是霜霜。哥哥带霜霜去玩。霜霜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奶油蛋糕?”

    一句话说得紫菀心旌激荡,差点就要落泪。

    第四十四章 冰舞

    第四十四章 冰舞

    紫菀抽空用旅馆的电话拨了几个外钱,第二天一早就拉了吴菊人外出,直到快午饭时分才回来,买了一大堆的东西,说是给三个男孩子的圣诞礼物。三个男孩子正在逗霜霜说话,一听说是礼物,哪有耐心等到圣诞节,抢过来就拆包装,除了一大盒糖外,每人都有一双白色的鞋子,底下有一把亮闪闪一头弯曲的薄刀,便大呼小叫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紫菀答道:“这是冰刀鞋,当心,那刀可快得很,别割着手。我早上出去时看见地下都结冰了,就想着带你们去海德公园滑冰去。”

    乔治问:“什么是滑冰?”

    紫菀道:“就是在冰上滑呗。”

    乔冶问:“用这个?”拎了鞋带把鞋子在眼前晃。

    紫菀道:“对啊。你们没玩过吧?总打架有什么意思,下午跟我去吧?”

    秋白问:“好玩吗?”

    紫菀道:“好玩,玩了你们就知道了。”笑着对过来收拾一地纸屑和盒子的唤茶道:“我们把霜霜也带上,你也去啊。穿得厚点,把毛毛衣服都穿上。外面真冷,还在下雪,比巴黎冷得多了。”

    唤茶有些迟疑,像有话要说,但看了紫菀咬着下唇看着自己,只好闭口不言,去把大毛衣服、毛皮暖手筒、毛皮帽子都拿出来。

    因下午要到海德公园去,午饭四个人就在旅馆的餐厅里吃了,三个男孩子和霜霜跟着男仆女佣在房间里用餐。

    吃饭时秋露向紫菀道:“你一个人管他们三个怕顾不过来,我也陪你们去。”

    紫菀点头道:“那当然好,我倒忘了给你也买一双鞋。”

    秋露奇道:“我在伦敦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玩意,怎么你一来就看见了,还去买回来了。这么薄薄的一把刀,能站得住吗?”

    紫菀道:“你没见乔治他们抽‘贱骨头’,也是只有一个点在地上,转上五分钟也不会倾倒吗?物体在运动过程中是平衡的。”

    乔之珩听了十分惊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紫菀胡扯道:“这两年学来的。”偷偷一笑,“出门就是长见识,是吧,阿哥。”

    乔之珩道:“这话极是。我们僻处乡下,读的还是两千年不变的四书五经,作的是六百年不变的八股文章,空在纸上谈救国之策,朝堂上都是朽木之躯。还有像阿爹那样的,唱一出戏就能唱一辈子,年华虚渡,碌碌无为,实在是浪费。眼光只有老鼠那点长,哪里会知道西方世界已经日新月异,一日千里。”

    秋露白他一眼道:“你在这里长篇大论,也救不了国。”

    紫菀却道:“阿哥把有用的知识译成中文,在国内刊出,引起年青人的兴趣,发奋读书,也是救国之策。”

    乔之珩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妹丈,我这个妹妹见识很高,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吴菊人听他们兄妹说话,笑眯眯的也不c嘴,听乔之珩问到自己,便道:“宛玉要是生在皇家,可以做维多利亚女王这样的明君。”

    秋露听得咯咯的笑,对乔之珩道:“听听这话,还不算离谱。我们也算恩爱的了,但比起妹丈对妹妹从头发膜拜到脚尖的热情虔诚,你可差得远了。”

    说得紫菀不好意思,岔开话道:“露露,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在英国住这么多年?看你的衣服首饰,不会是阿哥买的吧?阿哥早就不问家里要钱了,他的薪水哪里够买这些?”

    秋露得意地道:“妹妹不但见识高,眼光也好。我父亲是清庭第一任驻英公使郭嵩焘的翻译,此后历任公使都是由我父亲辅佐。我父亲虽然不做生意,但却买了一些股票,他去世后股票由我和哥哥继承,我们的日子过得宽裕,全仗我父亲投资得当。查理是我父亲朋友的学生,由他介绍给我父亲认识。在英国的中国人就这么多,我父亲虽然一直在英国,却不希望我嫁给英国人。我父亲一见查理,就把他列为求亲者了,后来就没有告诉你们父亲,我们就结婚了。”

    紫菀大乐,问道:“原来阿哥是秋姻伯的东床坦腹之选。那阿哥到底求了没有?”

    乔之珩打个哈哈道:“快吃快吃,吃了你们好出去玩。”

    秋露在紫菀耳边低声道:“他不让说。”

    紫菀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求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吴菊人问道:“你怎么知道?”

    紫菀抿嘴笑道:“要是没求过,阿哥做什么不让嫂嫂说?要是阿哥只说过一句‘秋,嫁给我吧’,又怎么会王顾左右而言他?这里头肯定有不足为外人知道的旖施风光,两人才这样藏着掖着。是吧,露露?此间情由,不足为外人道也。”

    秋露大臊,道:“看我不撕你的嘴。查理,你妹妹可比你能说会道多了,好像没听你提起过她小时候有多么伶牙俐齿的?”

    乔之珩道:“我离家时她才十岁,聪明伶俐是一早有的,但这么开朗外向却是我没料到的,我以为父亲会拘束着她。不过我也看出来了,她如今这样,怕是妹丈惯的,宠得她像英女王一样尊贵。”

    这下换成紫菀大窘了,嗔道:“阿哥。”

    秋露大加赞赏,道:“妹丈的做法我完全同意。把妻子尊如女王,那自己也就是王夫皇帝了。要是像那些旧时男人一样视妻子如草芥,什么拙荆贱内糟糠的,那他自己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好糠才一便士一蒲式耳,糟糠又值多少?他们整天和糟糠在一起,难道是驽马蠢驴?”

    三人听了忍俊不禁,又是在公众场合不好大笑,乔之珩放下餐巾起身道:“知道了,女王。咱们走吧,再下去还不知道你要说出什么来。”替秋露拉开椅子,挽了她朝吴菊人和紫菀道:“阿妹,你算是让阿哥做了一回皇帝了。”

    吴菊人也扶紫菀起身,道:“大嫂的话有道理,咱俩都是高明之士。

    紫菀笑道:“你还真不客气,皇帝陛下。”

    回到房间后,秋露叫了咖啡来,四人谈谈说说,消过午倦,穿戴好外出的衣服,让旅馆门童叫了两辆出租马车来,两夫妻加上唤茶还有四个孩子坐上了,一路到海德公园去。紫菀久闻此处大名,和秋露两人并肩走着,细细说着公园里曾经有过的轶闻趣事。

    秋露道:“现在天冷,树叶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要是夏天来就好了。蛇湖里都是天鹅,蔷薇花开得才叫好看。你们怕是不能住到哪个时候了,为什么你不早点来呢,这样我就有伴了。我们在牛津的房子边上也种满了蔷薇,你们到时候再来,我们到乡下去过夏。”

    紫菀道:“那是一定会去的。有一个人也跟我说起过英国的蔷薇,听得人心生向往。”

    秋露看她一眼,意带询问,紫菀但笑不语。到了蛇形湖边,果然湖水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上已经有好些人在快步滑行、弓身旋转、张臂飞翔。孩子的笑声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令听到的人也面露微笑。

    紫菀欢呼一声,招呼三个男孩子到身边,领着他们坐到湖边一张长凳上,一一为他们换好鞋子,拉着他们走了几步,笑道:“玩去吧,摔几跤就会了。我要自己玩了,都看着啊。”脱下羊皮面子红狐毛里子的短靴,换上冰鞋,慢慢试着走了几步,那种想要飞翔的感觉还在,展颜一笑,脚下一蹬,便滑了出去。

    冰冷的风掠过面颊,雪花打在脸上,紫菀身轻如燕,开心得想哭。有多少年没有这般疏狂过了?过往的岁月袭上心头,有一个少年的影子也在眼前闪过。夏阳表哥啊,你还好吗?你是还在打仗,还是在哪里?这滑冰还是你教的,是在纽约中央公园的冰上,但愿你一切都好,菀妹我对不起你了。霜霜和小秋白都在我身边,我们一家又团聚了……

    雪花在身周飞旋,紫菀在冰上做一个单腿提刀弓形旋转,仰脸看着满天的飞雪。泪眼朦胧中,纷飞的白色雪花幻成了粉紫浅蓝淡青水红的绣球花瓣,还有粉蝶扇动的翅膀,在初夏的暖风中飘飞。那个温文蕴藉的青年对着他钟情的姑娘,诉说着心中的爱慕。从那一刻起,紫菀就彻底与旧时告别。

    在疾速滑翔中,紫菀尽情释放出她的心痛,等风吹干了她的眼泪,才滑回吴菊人身边,伸臂抱过霜霜,抱着她原地转圈,转得霜霜咯咯大笑,紧紧搂住紫菀的脖子。紫菀向吴菊人招手,喊道:“三哥,来。”

    吴菊人笑着摇头,但还是走到冰上,面对着她移动脚步,不肯放过她一点欢容。紫菀一手牢牢抱紧霜霜,一手搭在他身上,绕着他慢慢打转,看着他一脸的欣喜惊讶和爱恋,眼睛又湿润了。趁着身周孩童的笑语喧哗掩过她的声音,紫菀大声道:“三哥,渊冰三尺,素雪千里,有你和霜霜,别无所求。”

    吴菊人拼命点头。就算宛玉是来自遥远世界的精灵,那也是他前世、再前世、再再前世修来的福气。他不会傻到去问她来自哪里,吴镇乡下的深闺少女是绝对不会如雪花仙子般舞蹈飞翔的。他不知道的不会伤害他,她不说,他绝不会问。就当她是她所说的,是狐仙转世好了。吴菊人伸手握住她搭在肩上的手,慢慢拉近,将她和霜霜一同抱住,吻住她绯红的脸,和脸上的雪花,道:“别无所求。”

    紫菀回以一笑,霜霜大声尖叫道:“球!球!”

    吴菊人和紫菀松开手大笑,紫菀把霜霜放在地上,弯腰扶着她滑行,秋白也一步一滑地走过来,拉着霜霜的小手,笑呵呵地说道:“球?你就是个球。”

    紫菀放开手,道:“霜霜交给你,带着去玩吧。”轻轻在两个小身体上推一把,送他们起滑。那边乔治和乔冶已经滑有点样子了,接了霜霜和秋白,四个人围成一个圈子,边滑边叫,声振云天。

    紫菀看得高兴,转身把手c在吴菊人的臂弯里,道:“吴茨人先生,不想学吗?”

    吴菊人摇头道:“我只要看着你玩就行了。累了吗?要不要歇会儿?”

    紫菀道好,慢慢走到长凳边坐下,吴菊人替她脱下冰鞋。

    乔之珩和秋露看得早呆了,秋露问道:“妹妹,你这是在哪里学的?这么轻盈的身段,这么优美的舞蹈,太让人惊叹了。”

    吴菊人道:“她在巴黎跟一个俄国人学的。”

    紫菀闻言看他一眼,随即大笑,道:“三哥,吴茨人先生的文采果然大佳。”

    那两人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听出是小夫妻两人的私房话,不便打听,秋露问道:“那边那个年青人是谁?一来就和你的丫头说上话,又走到那边去了。”

    紫菀转头一看,喜道:“三哥,怀特先生来了。”

    秋露问道:“你在做媒?”

    紫菀道:“才不是呢,是他们自己看上的,我不过是推波助澜帮点小忙。早上我打电话到harrod&039;s百货公司问有个怀特还在不在贵店,那边说在。我还怕怀特这两年另有了心上人,不敢一开始就叫上唤茶,就拉着三哥去了。怀特说他还是一个人,一直等着我们来伦敦,我就请他下午来海德公园见面。我这些冰鞋都是在他那里买的,他给了我很好的折扣,还送我他们公司的糖果。”

    秋露笑道:“你以为你赚了?说不定他要拐了你的丫头去,你到时身边就没人了。”

    乔之珩听了直皱眉,问紫菀道:“你要把你母亲留给你的丫头嫁给一个英国人?”

    紫菀颇为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不行吗?”

    乔之珩不答,问吴菊人道:“你呢,什么意见?”

    吴菊人道:“随她高兴吧。唤茶如果自己愿意,我拦她做什么?”

    秋露也奇道:“我倒不知你居然也有不赞同异族通婚的想法。”

    乔之珩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妥?那个人家里什么情况,他家里人是不是会接纳一个中国媳妇?要是他受不了各方面的压力中途放弃唤茶,唤茶到时又该怎么办?就算各方面都没有问题,那唤茶一个人在伦敦,就不会觉得孤单?英国人在接受外人时向来保守,这个我深有体会。秋,你在英国有二十年了,难道不知道他们顽固起来是怎么样的?”

    一席话说得秋露不语。

    紫菀道:“阿哥你不认识怀特,才会这么说。怀特是个稳重有礼的人,当初既然会追求唤茶,又一等就等了两年多,还存有这份痴心,自然将各方面都考虑进去了。你要反对,也得等到见过人之后才下定论。”

    乔之珩哼一声道:“有礼?他来了就和唤茶到一边去叽叽咕咕,也没说先来认识一下,这叫有礼?你是唤茶的主母,就算你放她自由,不存在主仆那套东西,那妹丈也还是她的家长,我还是她的原主人,是不是该先来问过我们?”

    紫菀怫然不悦,道:“我对怀特说,她是我姐姐。”

    吴菊人看场面甚僵,便道:“宛玉,大哥也是好意,他担心唤茶的将来,才会这样想得周全。你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大哥在c心柴米油盐和前途。你们都是为了唤茶好,就不要在争了。不如听怀特怎么说才做道理?”

    秋露也忙打岔道:“你对唤茶这么上心,是不是你在家时对她有过什么想法?”

    说得紫菀掌不住笑了出来,乔之珩也无奈地道:“秋,你这是无中生有。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就依妹丈的,看那个怀特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秋露笑道:“当然是白色,还能是什么颜色。”

    帽子和肩头都落了一层薄雪,白色的怀特挽着唤茶朝他们走来,紫菀留意看唤茶的表情,是又高兴又伤心,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心知有了八九分了,迎上去道:“怀特先生,又见面了,你好。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大哥,乔之珩先生,这位是他的夫人。哥,这位是怀特先生,harrod&039;s百货公司的楼面经理。”

    怀特放开唤茶,先弯腰吻了一下秋露的手,再伸手和乔之珩相握。乔之珩不便失礼,马马虎虎握了一下。怀特又和吴菊人打招呼,然后道:“恭喜你们一家兄妹三人在伦敦团聚,真是太让人高兴了。我刚才请茶姑娘嫁给我,她已经答应了。我特来请得她的兄长的同意,我知道你们会因失去一个姐妹而难过,但我会照顾好她的。”

    紫菀马上道:“恭喜你们,我太高兴了。两年的时间不算短,怀特先生一直对此事抱有信心,可见心诚。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怀特道:“谢谢吴夫人。只是我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难处,要得到你们的体谅。”

    乔之珩哼了一声,看一眼紫菀,紫菀佯装没看见,含笑鼓励道:“说来听听,也许可以解决。”

    怀特道:“我即将到纽约acy&039;s百货公司出任采购部经理,茶姑娘不愿和你们分开,希望你们能劝说她一同前往。”

    紫菀和乔之珩、秋露互看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什么时候成行?”

    怀特道:“我本打算等忙完新年,去巴黎拜见吴先生和夫人,正好你们来了,那就等婚礼过后就赴任。但茶姑娘还下不了决心,你们是她的家人,你们说的,她一定会听。”

    紫菀上前拉住欲哭不欲的唤茶道:“快做新娘子了,怎么这幅神情?你瞧怀特先生多有诚意,差点就去了巴黎。”

    唤茶又哭又笑,道:“叫我怎么舍得下小姐和霜小姐?没有我,你的衣服谁来管,想吃家乡菜了谁来做?谁教霜小姐唱歌儿?要是都由着那个玛吉来,霜小姐怕是连吴镇话都不会说了。”

    紫菀不答,反向乔之珩看去,乔之珩颔首道:“美国比伦敦好,自由开放更有活力,你去了纽约,虽然离我和阿妹都远了,倒只有比在嫁在伦敦更让我放心。唤茶,你就去吧。”

    第四十五章  曲阑

    第四十五章 曲阑

    “马赛”号邮轮上,吴菊人夫妇和乔之珩夫妇坐在太阳伞下打着桥牌,一边聊着天。旁边一张桌子上,乔治乔冶和霜霜在下国际象棋。乔治十七岁,乔冶十五岁,都长成面目英俊的小伙子了,身材也像他们父亲一样又瘦又高。霜霜烫着卷发,粉嘟嘟的小脸像苹果。

    乔之珩问:“阿妹,三十三岁了,有什么感慨没有?”

    紫菀道:“老了呗,还能有其他什么的想法?霜霜都十二岁了,我还能不老?”

    秋露叫了牌,道:“我在这里呢,别说这个老字,我不爱听。”

    紫菀笑道:“我们都老,就你一个人青春常驻,像个狐狸精似的越活越年轻,年纪都长到阿黄身上去了。”说着打出一张牌。

    秋露望着吴菊人道:“我像是有一次偷听到你叫她狐狸精的,看来这个词是你的专属,可不好乱用。”

    吴菊人合上牌,道:“我不要,pass。”直接pass了,不接话茬。

    秋露咯咯地笑道:“查理,这两人简直是雌雄大盗,合作得那叫一个好,不知赢了我们多少东西去了。我是年纪活到阿黄身上去了,不像妹丈,越来越老成。头两次见到他,还有说有笑的,这两年就跟老僧入定一样,话都少了。妹妹,你不觉得他闷吗?”

    紫菀轻俏一笑,道:“闷的人会叫我狐狸精?”

    说得秋露大笑,乔之珩莞尔,吴菊人摇头,岔开话题说道:“岳父这次把我们都叫回去,怕是不行了。我们也真是不孝,这么多年都不回家,老人家不知多冷清。”

    乔之珩道:“他才不会冷清,有戏子陪着他,从来不会想到我们的。我就从不记得他教过我读过书习过字,把我扔给塾师就不管了。我娘死得早,小时候全亏阿妹的亲娘照看。阿妹的亲娘死后,他又买了两房妾,把阿妹扔给小妾,也不管了。有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亲,哪个孩子会有健全的人格?中国不亡才怪。还好阿爹只是唱戏,还没抽上鸦片,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

    紫菀道:“阿哥对阿爹成见很深啊,阿爹今年是七十三岁的人,阿哥也快四十,怎么说起这个还有气?”

    乔之珩道:“我不是气阿爹,我是对这个国家感到无望。阿爹不过是旧中国的一个缩影罢了。妹丈,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吴菊人道:“我父亲倒是管得严,从头管到脚,一不如意,拿起手里的东西就打。拿到算盘是算盘,拿到j毛掸子就是j毛掸子。我家的算盘都是红木的,也算结实,但坏在我身上的就不下十把。我一挨打就逃到乡下去,十天半月不回家,一回来,又是一顿打。宛玉,你以前不是问我是不是小时候淘气才不好好念书的吗?其实是被打得没工夫念书。旧式教育是要不得,这次回去,我想办一个学校,英国式的,招收本乡本镇的孩子去上学,不收学费,专学西洋学科,有出类拔萃的,再送到英法来留学。我看乔治乔冶两个就学得很好,霜霜也不差。会画画会唱歌会弹琴,还有跑步体c健身的课目,一个个脸上都是朝气,看着都让人高兴。”

    乔之珩大感兴趣,道:“妹丈这个主意好,你办学校,我来请教师,我们两个联手,把吴镇的教育办起来。办学校的资金我们两人一人出一半,校址嘛,乔家的空房子多得很,腾几间出来就行了。”

    吴菊人点头道:“大哥也有意,那就更好了。不过你既然捐出了校舍,资金就我一人来好了。我商行里的布匹茶叶哪一项不是出自本乡本镇,也该回报些了。”

    秋露道:“你这些年寄给同盟会的银子也有几万两了,要说回报,早回报了。留些给霜霜,不好吗?”

    吴菊人道:“寄给同盟会的是为了推翻帝制,建立共和,什么时候成功还不知道,吴镇的人要得到实际的好处,遥遥无期。我离开家乡这么多年,能尽一分力就尽一分吧。霜霜嘛,宛玉的陪嫁分她一半,就足够她体面了。”

    秋露对紫菀笑道:“听见没有,连你的嫁妆都算计进去了。”

    紫菀却不笑,把手盖在吴菊人手上,道:“就算把我的头油都放进去,能助你成事,也无不可。”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乔之珩和秋露看看这两人,再互望一眼,耸耸肩头,无话可说。

    打完牌,吴菊人就不见了,秋露问紫菀,紫菀笑而不言。到晚上吃饭时,三个大人和三个孩子坐在餐厅里,就见吴菊人端着一只大号汤盬从餐厅厨房里出来,把盬子放在餐桌上,揭开盖子,道:“宛玉的长寿面,大家都来吃。”用挟甜点的大夹子把面分盛在七只深底汤盘里,又用长柄汤勺舀上面汤,第一碗先给紫菀,挨下来是秋露、乔之珩,再是三个孩子,最后才是自己的。

    秋露看着汤盘里的菊苣芦笋虾仁面,菊苣淡黄,芦笋碧绿,虾仁粉红,面条细滑,上面还撒得有切得极细的法香,惊讶地道:“哪里来的?这法国厨子会做这种切面?”

    紫菀笑道:“他做的。每年我过生日,他都要给我做一碗长寿面。我本来不爱吃面,但他做的面,我全吃下。”欠身在吴菊人脸上吻一下,道:“多谢三哥。”

    吴菊人道:“船上菜蔬不多,又都是朝鲜蓟洋白菜之类的,我倒想给你做一碗雪菜r丝竹笋面,可惜弄不到材料。还好马上就要到家了,回家尽有得吃。”

    秋露用叉子卷了面条吃一口,又问:“那这面呢?”

    吴菊人道:“厨房有的是面粉,我问厨师要了两磅,再加几个j蛋,和在一起揉匀了擀开来,再切细煮熟就行了。一年到头吃西餐,生日总要让宛玉吃上一碗中国的面条。”

    紫菀道:“三哥,你跟厨房混得这么熟,快跟你的伙计阿陈差不多了。”

    吴菊人谦道:“我哪里比得上他,要真是他在,只怕连竹笋也弄得出来。”

    乔之珩埋头吃面也不说话,直到把面汤喝光了,才道:“妹丈怎么会做的面食?”

    吴菊人道:“上梁山。把带去的干货吃完了,只好自己想办法动手了。不光是我,宛玉也会自己腌咸鸭蛋,还曾想怎么做皮蛋。”

    秋露道:“这两人大概在家里就想怎么吃家乡菜了,还好我的胃粗,不然要想依靠查理吃点嘴刁的,还不难为死他。他除了会煮咖啡,就会用火柴点烟斗了。”

    乔之珩道:“谁说的,我还会炒j蛋。”

    乔治道:“我会煎荷包蛋。”

    乔冶也c进来道:“我会白煮蛋。”

    霜霜站起来道:“我会水潽蛋。”

    众人大笑,霜霜又道:“我还有个密诀,要想水潽蛋不黏锅底,先往水里加一勺糖,再把蛋打在上头,就不粘了。”

    秋露道:“好能干的小姑娘,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霜霜笑道:“不是,妈妈教的。”

    紫菀笑着问秋露道:“连阿哥都会炒j蛋,你会什么?”

    秋露“呸”一声道:“小瞧人是不是,我会蒸蛋黄牛奶布丁。霜霜吃得还少了吗?她长得这么高,全靠我的布丁喂的。”

    霜霜道:“是,舅妈做的蛋黄布丁最好吃。”

    秋露搂过霜霜亲一下道:“还是霜霜跟我最亲,真是我的小心肝。”

    霜霜问道:“为什么不是小心胃、小心肺,一定是小心肝呢?”

    说得众人又是大笑。乔治揉着胃道:“笑得我的小心胃都痛了。”

    乔冶装两声咳嗽,道:“我的小心肺都笑颤了。”

    笑得霜霜不好意思,把头伏在秋露的怀里,不肯抬起来,怎么哄都不应。

    紫菀笑道:“这下变成小心眼了。”

    此番两家人会在一起坐船回国,却是接到乔家打来的电报,说是乔伯崦来日不多了,让兄妹俩人尽快回国,好见最后一面。乔之珩带了妻子和两个儿子,先渡过英吉利海峡,与吴菊人紫菀汇合了,再一起到马赛,从马赛坐船回国。

    乔之珩来前已经接洽好了工作,在上海任商务印书馆的编修。而吴菊人听从紫菀的建议,把在巴黎的商社关了,铺面转手,举家迁回。在马赛的阿陈已经娶了当地女子为妻,不愿回来,吴菊人也不强求,索性把马赛的货栈商号送了给他,算是对他十来年忠心办事的奖励。

    紫菀是知道稍迟整个欧洲都会卷入一场大战之中,迁延长达四年,伤亡几千万人。欧洲已非梁园,避之则吉。而悬在她心上的心事也一日重过一日,每天强言欢笑。乔伯崦的电报对她就是引子,就是讯号,命运已经开始把吴菊人一点点从她身边夺走。她无力对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吴菊人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无端端就会流泪,霜霜看见了,会贴心地替她擦泪,问她为什么哭。紫菀总是回答,外公快不行了,所以她才难过,又嘱咐她不要告诉爸爸她哭过。霜霜懂事,也真的不说。

    因此吴菊人说要办学校,此前虽然不曾和紫菀说过,但只要是他的心愿,紫菀一定会助他成功。财产嫁妆算什么?要她的血她都愿意。怕的是倾尽一身的血,都换不回延长他的生命。

    十年过去了,船的性能提高不少,当年赴法,“埃及法老”号花了一个半月才到,这次回航,“马赛”号只用了三十六天就到了上海。到上海后停了两天,再换乘小火轮,三天后便回到了吴镇。

    吴镇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乔之珩秋露带了儿子回乔家,吴菊人让人把行李搬回吴家,自己带着紫菀和霜霜跟着乔之珩去乔家,先拜见过乔伯崦再说。

    乔伯崦真的如风中残烛一般,瘦得只剩骨头了,皮肤松松地在脖子手腕处打摺,但耳聪目明,丝毫不逊于以前。听下人说儿子女儿到家了,仍然穿得整整齐齐的,让云姨放一张藤椅在卧房外的小花园,才肯见儿孙。

    乔之珩和紫菀上前一人把他一只手握在手里,紫菀叫得一声阿爹,眼泪就下来了。她伤心的不但是看见当年那个古怪清高的世外高人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还想到了不久之后会有同样的场景。

    乔伯崦兴致甚高,道:“琬儿莫哭。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我今年实足七十三了,还不该去?琬儿,知道这句话的来历吗?”

    紫菀点头,哽咽道:“知道。孔子于七十三岁殁,孟子则是在八十四岁辞世。”

    乔伯崦呵呵一笑,道:“还是琬儿聪明。之珩,怕是不懂的。圣人都不过活了七十三岁,我怎么能超过呢?”

    紫菀忽然笑了,道:“是的,阿爹,我懂。我不哭。阿爹,这是你外孙女霜霜,今年十二岁了。霜霜,来,让外公见见你。”

    霜霜站到椅前,有点害怕,但看了紫菀鼓励的目光,再上前两步,说道:“阿公,我叫霜霜。妈妈说阿公最喜欢听戏,霜霜会唱外国戏,等阿公好了,霜霜唱给阿公听可好?”

    乔伯崦笑眯眯点点头,道:“好,真是个好孩子,这么会说话,到底是在外国长大的孩子。样子和吴三少活脱似像。之珩,听说你有两个儿子?”

    乔之珩招来乔治和乔冶,道:“父亲,这是阿大,这是阿二,儿子没得你允许就娶了新妇,父亲不怪吧?”他也不说两个儿子的名字,这么刁钻古怪的名字,怕他听了也记不住,索性便用小户人家常用的叫法。

    乔伯崦看看两个孙子,都比他们父亲还高,一头浓密的黑发,漆黑的眼珠,挺鼻薄唇,正是乔家人的面目,问道:“媳妇不是洋人吧?不是就好了。”

    秋露上前道:“公公,我不是洋人,我是杭州人。”

    乔伯崦道:“很好,也算本乡了。云儿,把那只箱子给她,”云姨拿出一只小小的黄花梨的官皮箱交给秋露,乔伯崦指着箱子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是我乔家给新妇的传家之物。媳妇们的陪嫁给女儿,夫家的东西才是传给儿子的。之珩,你母亲的陪嫁我都给了琬儿,你没意见吧?”

    乔之珩道:“我怎么会有意见。原是该多疼女儿的。”

    秋露道:“谢谢公公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乔伯崦把众人看了一遍,问道:“吴姑爷呢?”

    乔之珩让开一些,让吴菊人过来,吴菊人道:“岳父,我在这里。”

    乔伯崦抓住他的手,摇了两摇,道:“你们过得好吗?”

    吴菊人弯下腰,把紫菀的手一并抓住,按在他手上,道:“好。不会有人比我们更好。岳父对小婿的眷爱,山高水长。”

    乔伯崦拍拍他们的手道:“琬儿娇弱,我就怕她吃苦,你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一直想听你吹笛子,十九和九娘他们也回来了,?